若是二十年前天曜不遭逢那般大劫,而今他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呢,他身上的气息大概也是这样纯净至极的吧,吹过他身边的风,大概也会有让人心灵洁净的力量吧,毕竟他曾经也那么接近飞升…

雁回望着他的侧脸忘得太过出神,目光炙热得让天曜无法去忽略,于是天曜便也转了目光,深邃的黑色眼瞳里映进了她的身影。

他不说话,便像是昨天他喝醉了酒时那样。

沉默的对望反而让雁回更多了几分尴尬的感觉,她心脏扑通又是一跳,像昨天被天曜抱住时那样跳,跳得让雁回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吓人。

“如果二十年前,我遇见的是你会怎样?”

天曜这个问题不适时宜的出现在脑海里,雁回霎时只能狼狈的像逃一样挪开粘黏在天曜脸上的目光:“咳嗯…”她不自然的咳了几声。心里止不住的咆哮:

娘的…难道是狐媚香死灰复燃了不成?

这事不对啊!很不对啊!

雁回望着那悬崖,正巧大家都行完了礼,她急忙找了个话题打破这让她觉得诡异的沉默:“那啥…你们大国主,为什么现在会站在那里?待会儿我们也是要去那悬崖上见他吗?”

“国主并非是现在在那儿。”所有人都行完了礼,烛离重新领着路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道,“每日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国主便会站在悬崖上思念国主夫人,我皇祖母。”

雁回“啊”了一声。

说到这青丘国主的夫人,那便又是一出在辰星山能让人津津乐道一下午的好题材。

这个在传说中凶恶得吓人的九尾狐之主,这一生不知活了多少年,但他却只娶了一位夫人,这位夫人为他诞下了七个儿子,两个女儿,而最神奇的是,这位国主夫人却只是一个平凡的凡人。

照理说妖怪的血脉与凡人相结合之后,血中妖力是会被削弱的。但青丘国主却是个例外,或许是力量强大得已经足够冲破规则了,他的九个孩子,没有一个不如其他九尾狐,只是比起他来,他的孩子们确实也不如许多。

可这并不影响青丘国主深爱他的夫人。然而只要是凡人,就必定会受生老病死的困扰,几十年对妖怪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却足以夺走一个普通凡人女子的青春、容貌甚至性命。

青丘国主想了很多办法给他的夫人续命,但最后到底是抵不过时光如刀,一刀一刀刻在那凡人女子身上,直至她停止呼吸。

在雁回听到的版本里面,还包括了青丘国主为了给他夫人续命,尝试了吃人肉,喝人血,炖婴儿等骇人听闻的方式方法,最后却始终没留下那人的命。辰星山的弟子在提起这事的时候总用一种解气的语气来戏说,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妖,活该此生孤独终老,他喜欢的深爱的,越是求不得,便越是大快人心。

其实在下山走一遭之后,雁回想想当初辰星山评论青丘国主的话,一分不差的用在素影身上,大抵也是十分合适的。

雁回望了一眼山崖之上,青丘国主依旧在树下静立:“国主夫人是葬在悬崖上的吗?”雁回有点好奇。

“皇祖母没有留下尸身。”

雁回一愣:“为什么?”

“那时我还小,并不太记得这件事了,只听父王简单提过一两句,当时皇祖母老了,已经行动困难,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最后一日,她饮下剧毒,让身体四肢恢复得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然后穿着嫁衣,带着面纱,在那悬崖之上为国主跳了最后一支舞。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在国主面前,跳下了悬崖,她身体便被剧毒撕裂,随着阳光化成了雪花。”

“我族偏居西南,天气燥热,从未下雪,但便是那些天,大雪漫山,下了十天十夜。天地之间一片素缟。像是在祭奠夫人。”

烛离默了一瞬,心里似有几分感慨,“从此以后,国主夜夜都在山崖上等待晨曦初升,一直守到辰时末方才离开,以示缅怀。”

雁回却是不知这青丘国主身上竟是还有这么一出凄美的故事。

但转念一想也对。这些事怎么会传到中原去呢,在中原仙门里,关于这些妖族的传言都是极其不好的,大概妖族对修仙门派的人,也是如此吧。所以烛离当初在心宿峰牢笼当中的时候,对来救狐妖的雁回才那般的戒备。

“这次被那广寒门素影所杀之人乃是我小姑姑。”

烛离倏尔话音一转,语带森森寒意,“夫人为国主所生最后一女,脾性容貌与国主夫人最为相似。小姑姑去中原之前还说要给我带礼物回来,没曾想…”他一咬牙,话没说完,但满满的恨意却溢了出来。

雁回一默,偷瞄了天曜一眼,只见天曜也是面无表情,眸中情绪难辨。

顺着山峰下的小道婉转上了山顶,山顶之上生长着巨木,青丘国的妖怪便将整个山顶连着这些巨木一同做成了一座宫殿,树与树之间各有吊桥连接,树根之下也有步道穿行而过,地下土石也筑有房间,

雁回看着这错综复杂的道路,只觉若是她一人在里面行走,走过三个岔路口就必定找不到往回的路。

一路之上不停有各种毛色的狐妖从旁边蹿出来,狐妖看起来都很小,有的调皮还会蹿到几人面前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将雁回和天曜盯着。想来是鲜少在这儿见过外人。

雁回歪着脑袋看小狐妖,小狐妖也歪着脑袋看她,看着看着就摇着尾巴凑到了雁回脚边,然后拿脑袋蹭她。被这毛茸茸的小玩意儿这样一蹭,雁回心登时就软了:“它在和我撒娇!”

她眼睛亮亮的转头看天曜。

这头转得太突然,她恍然间看见了天曜眸中一闪而过的柔色,那眼神就好像她刚才看着小狐狸一样…

但仔细一看,天曜又只和平时一样,神色浅浅淡淡的,似乎对她的任何举动都没有兴趣,毫不关心。

“妖族瘴气重,小狐妖生存不易。”烛离一弯腰将抱住雁回脚脖子的小狐妖扯开,小狐妖气得挠烛离的脸,奈何腿短手短,怎么也挣扎不到,烛离将它一丢,扔到了身后侍从的手里,“国主所在之地最是干净,所以便将他们都放在这里。”

国主的宫殿竟然还是妖族最大的育婴房…

小狐妖被侍从抱着却并不乖,一直伸着脑袋要靠近雁回。雁回回头瞥了一眼:“我可不可以抱?”

烛离还没来得及拒绝,雁回便将小狐狸抱了过来,一到雁回怀里,小家伙就安静了,下巴往雁回胸上一放,舒服得眯了眼睛。

雁回只当是个小动物,只觉它可爱,倒是旁边看着的两个人,都脸色有点不好。

一直走到最大的一株树木树根之下,身后随行的仆从都自然而然的停住了脚步,恭敬的等候在道路两侧,烛离还没开口,天曜便道:“这里它不能进了。”说着一把拎了小狐狸的尾巴,只听小狐狸一声惨叫,就被天曜远远的扔了出去,栽进草丛里,半天没爬出来。

雁回一惊:“摔死了?”

烛离连忙领着她往里走:“小狐妖经摔,死不了。”

天曜直接将雁回手腕一拽,拖着她便进了树根之下的大门之中。

门内是一个掏空这树干做的大堂,雁回仰头一望就能看见顶上的树枝和叶子,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找得整个大厅斑驳迷离的美。

雁回惊奇一时便忘了那小狐狸:“挖空树心却让大树不死,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国主的灵气滋养了这里的所有草木。”

守护一方的大妖怪。

雁回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天曜,他以前守着的山谷,也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以前的天曜,好像忍不住越来越好奇了。

天曜受了雁回的目光,他并不知道雁回在想什么,只是一扭头,放开了雁回的手,动作比起平时的不动声色,要少了几分淡定从容。

雁回也倏觉手腕一空,正是一愣之时,身边的烛离倏尔像正中的王座行了个礼:“国主。”

雁回心头一紧,但紧接着清风一来便消解了她心头不安。雁回抬头望向那人,白色长发,一身微带寒意的淡漠气息将那美到极致的容貌都遮掩住了。

那般不然纤尘,甚至让雁回以为看到了传说中那已修得大乘真正飞升之后的仙家圣者。

这便是动一动就能一改天下局势的大妖怪。

青丘国主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微微在雁回心口微一停留:“妖龙天曜,不曾想你竟却还能冲破封印。”

他果然知道天曜的事!雁回心道,龙筋…或许不止龙筋,连天曜还剩的那颗心在哪里,都有希望知道了。

天曜面对青丘国主依旧如平时对其他人那般,正视着他挺直着背脊,不卑不亢道:“不过天意成全。”

青丘国主沉凝片刻:“我族正是用人之际,你重归人世,可愿为妖族所用?”

“我不愿为任何人所用。”天曜道,“不过我也要找仙门中人,讨一笔血债。”

?

第六十二章

?青丘国主对天曜的回答没有任何态度的表示。只在稍一片刻的沉默之后道:“你妖气外溢,体内却极难有内息留存,身体尚未找全?”

“欠龙筋与一心未全。”既然青丘国主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往,天曜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省得去解释前因后果也不想去费心思绕弯子,天曜坦坦然道,

“龙角先前虽已寻回,可吸纳天地灵气,然而无筋骨相配,无法聚气凝神。致使妖气无法抑制,外泄于体。前日路过青丘国界,偶然探得龙筋或被封印在三重山中。实不相瞒,此次前来,便是欲向国主问得龙筋具体下落。”

青丘国主闻言,微一沉吟:“三重山位于青丘国界,大小结界封印不计其数。足以困住你龙筋的封印注定有大法阵存在。”他眸光微敛,“三重山最大的法阵,便是结成长天剑结界的斩天阵。”

听到这个名字,雁回一怔,作为辰星山的修道者,她对于长天剑斩天阵这几个字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五十年前,清广真人与青丘国主一战之后,两分天下,清广真人于三重山中以他随身宝剑长天剑为阵眼,布斩天阵于山中,以威慑众妖。从此奠定了以三重山为界的两族分割的格局。

那一役后,人世得五十年和平至今。而清广真人则在战后静心归于辰星山,此后再未执剑。

而被留在边界的长天剑几乎了众多修仙者心目当中的一面军旗,它象征着当年修道者的胜利,鼓舞了不少励志修仙,除魔卫道之人坚守正义。

当年雁回在辰星山的课堂上听到这柄剑的故事时,即便年纪小小,可也觉得热血沸腾,不得不为仙家道者的胜利而感到庆幸。

虽然后来仙家门派越发矫枉过正,而今雁回早便发现妖既恶的定理不对,但是长天剑在她心目当中的地位却是从来没变过的。

“二十年前清广曾重临三重山边境,行事极为隐秘,并无他人知晓他所来目的。”青丘国主道,“而今想来,或许却是为封印而来。”

是了,当年素影对付天曜的时候,是请了清广真人去的。

素影行事缜密,以她一人之力对付天曜或许并无十分把握,所以便请了清广真人为助力。

清广真人五十年前退居辰星山后,专注于教授徒弟,少有出山,江湖仙门之事几乎不予理会,待得徒弟们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他便将山中事务也都交了出去,而今更是几乎全部放权给了凌霄。

二十年前正是清广真人渐渐淡出仙门管理之时,可若是素影请他出山,又是为了对付一个在中原地界守护了一谷妖怪的妖龙,在清广真人的角度,大概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以现在的时间地点对比看来,天曜的龙筋十有八九大概是被压在了斩天阵之中了。

那这下要取回龙筋,可真真是有极大的麻烦了。

且不论那斩天阵本就不好对付,便就说现在这节骨眼上,仙妖两族刚刚互相宣战,边界三重山必定有重兵把守,他们想要靠近斩天阵都是个问题,还别说去破阵了。

雁回愁得皱了眉头。

比起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之前去天香坊取个龙角,简直就像吃个小笼包那样简单。

“我若要去三重山取回龙筋,国主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天曜注视着青丘国主,沉着开口。

对了,怎能忘了这茬,雁回恍悟,他们现在可是有联盟的人了,这么大个助力在这里摆着的呢!

“你待如何?”

“而今我身在边境,龙筋与我已有感应,满月之夜乃是我身体各部与我感应最为强烈之时,饶是在斩天阵中,我依旧能探得其精确所在。”

天曜说着这话,眼睛也没眨一下,雁回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想说满月之夜,不正是他体内最为痛苦之时吗…

但见天曜一脸坚毅,雁回便咬了嘴将话咽了下去。

过了二十年这样的生活,天曜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满月之夜他的身体会承受怎样巨大的痛苦。可他依旧能狠得下心,把自己的身体也算计了进去,用其布局…

不过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呢,雁回转念想了想,若她是天曜,她大概对自己会比对谁都更狠心吧。

“而今五行封印已破其三,我已有余力控制身外龙筋,彼时我自会以龙筋在斩天阵中闹事。虽小,却足以干扰看守阵法的仙人,而你借我妖族之力,在外一举破阵,我取回龙筋,妖族则得以重创三重山守军。国主以为如何?”

他一席话说完,青丘国主尚在沉默之中,一旁一直沉默旁听的烛离却倏尔开口:“不行!”烛离冒失开口后立即像青丘国主行了个礼,但神色依旧有些稚嫩的着急:“三重山已有那么多仙人,斩天阵又极其凶恶,如何能让我妖族的士兵去随你冒这个险!”

大厅一时间有些沉默,顶上的树叶虽外面的风轻轻摇动,晃得内里地上的树影斑驳。

“我并无十足把握能成功。”天曜直言,“不过赌这一个可能。”他道,“以我所见,而今妖族或许也没有与所有仙家门派正面抗衡的能力吧。光是一个广寒门或许不足为惧,可现在主理辰星山的凌霄与广寒门的素影之间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雁回闻言,身形微微一僵。

“在来青丘之前,我便有一猜测——即便青丘不因公主一事对广寒门宣战,时日不必多久,或许仙门,便会自己主动动手,打到青丘来。”

提到此事,在场之人也是静默。

青丘国主眼睑微微一垂,睫羽轻微颤动了一分。

“无人不知青丘九尾狐一族极重血缘,然而素影却依旧如此行事,除了私欲之外,其野心,或可包天。”

言下之意,素影与凌霄,是打算打乱现在和平的局面,再起战争,让妖族连在西南也无法生存。青丘国主看着天曜的目光微微深了几许:

“允你所求。”

轻浅的四个字,天曜勾了唇角,烛离则满脸不敢置信:“国主!”

没再听烛离的话,青丘国主的身影便化为一股白烟,不见了踪迹。

他一消失,别说影子,雁回连他的气息也霎时捕捉不到了。

天曜看了眼在一旁有些气急败坏的烛离,并没多言,转身离开了巨木之中。

下了山峰,雁回随着天曜一路往三王爷府上走,两人一起走了老长一段路,也没有说话,各自心里都在琢磨着事情,最后去还是雁回没有憋住,先失神的开了口:

“我们离开中原之时,众仙家便去请清广真人出来主持大局,而时至今日,也依旧未听闻真人出关。”雁回目光怔怔的看着天曜,“细细一想,清广真人虽少有出现,然而此次彻底闭关不出则是从三月前辰星山大会开始,那时栖云真人也消失了踪迹…”

雁回垂下眼眸:“天曜,会不会是素影和…凌霄,囚住了清广真人…”

天曜微微侧目看了雁回一眼:“若是那般人物,自会有他的应对之计,无需你担忧。”

雁回一默,转头望天曜:“二十年前,清广真人助素影封印你,你却不恨他?”

“我此生从不惧对手,亦不怨恨战胜我的人。”天曜眸色薄凉,“我恨的,只是骗我,欺我,以险恶之心夺我性命,为图一己私利之人。”

所以他恨素影,追究到底,却也是因为以前的自己真的深爱过她吧。

雁回无法体会天曜的恨意,但他那份夹杂在心头的失望,她现在好像能体会到了呢——她所喜欢的人,原来…并非她想象中那么美好的样子。

天曜不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之上,只一边走一边道:“离下个月圆之夜虽还有大半月时间,但也算紧凑,我可以教你些许法术,在我安排行事事宜之际,你或可自行修炼,以便到时不时之需。”

雁回脚步微顿:“你都向青丘国主要到了帮手,这次还要我去?”

听得这话,天曜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雁回心里已经猜出来他的反应,于是在他停步之前自己也先停了下来,是以刚才并排走着的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三步远的距离。

“你不去?”

雁回摇头:“先前那么一大队辰星山的大弟子们随着凌霏到了那离边境如此近的小镇里,大师兄劝阻凌霏时一口一个“办正事”,我猜约莫也是要往边境这边赶的。若不是他们,其他辰星山的人也必定要派人驻扎在三重山之中,毕竟斩天阵是清广真人留下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会比辰星山更有责任感。”

雁回垂眸:“我不想再与辰星山之人发生冲突甚至有所牵连了。”

雁回神色中的无力与失望让天曜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在他面前,从头到尾都未露出过如此颓然的神情,她会牙尖嘴利的与人争辩,会无赖流氓得让人咬牙,也会英勇强势的保护弱者,如今这般神色,却鲜少自她眸中漏出。

想来,雁回虽然没说,但对她那师父确实已经失望透顶了。

天曜一时间,竟冒出一股有些幼稚的冲动,他竟想将那凌霄捉来质问一番,你这个师父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会让雁回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然而所有的冲动在天曜的表情上的体现,也是是让他微蹙了一下的眉头。他根本就没有安慰人的技巧,甚至不懂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话,于是他便道:

“破阵我要你的心头血。”

说出口,他自己先默了一瞬。

他有些不自然的转了头,却斜着目光偷偷打量了雁回一眼,雁回没什么反应,只应了一句:“你要去的那天,我自己弄点血出来,你随身带着,别突然拿刀捅了。”

雁回说完自顾自的往前走,天曜站在她身后,沉默着没有言语。

第六十三章

?蒲芳本是将每天给雁回针灸的事交给小童子去做的,但在那偷吃同一只鸡的夜晚之后,她便将这事又揽到了自己身上。

每次给雁回施针,蒲芳都摈退左右,连跟着学本事的小学徒也不让呆着,偌大的房间里只留雁回与她二人,然后她就借着给雁回扎针的时间,将自己那一腔没地儿诉说的相思,全都倒给了她听。

雁回一开始是拒绝的。

“嗯,你去三重山采药,被巡山的道士撞见了,然后你慌不择路的逃跑,然后被小道士追上,然后和小道士打了起来,然后你们阴差阳错的滚进了一个阵法里面,然后你们在阵法里面相爱相杀,然后你们都出来了,然后他没杀你放你走了,然后…”

趁着蒲芳换针的时间,雁回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一席话:“…你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嘶!”

雁回倒抽一口冷气,只因蒲芳给她下了狠狠一针。

“我没人说这种话了。只有找你了。”蒲芳道,“你要嫌我烦没关系,就是不要说出来,我比谁都知道你烦,但你不需要告诉我,可你若实在忍不住要抱怨也没关系,就像刚才这样,我针针都给你扎狠点就是了。你要再抱怨,我心情不好或许就得给你扎出血来,你这伤出了血,我可就不保证不留疤了啊。”

看在她是一个还长得不错的姑娘的份上…雁回咬牙忍了这口气。毕竟自己脸还要在她手上扎几天的。

蒲芳在雁回脸上又扎下一针,随即一叹:“我又想他了…好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那些凡人的戏里都唱相思似毒,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算是彻底懂了。”

雁回翻着死鱼眼听她诉说相思,只是这句话末了,蒲芳又叹了一句幽幽然道:“真想见他。”

雁回眸光一转,落在蒲芳有些出神的脸上,她开了口:“不要做傻事。”雁回声色比素日打趣蒲芳时多了三分认真,“仙妖两族关系紧张,三重山边界重兵把守日夜巡逻不断,别想着自己以前跑来跑去多少年有多熟悉地形。”雁回肃容盯了蒲芳一眼,“此时已非彼时了。”

蒲芳被雁回这一眼盯得心口一颤,就好像被雁回犀利的窥探到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了一样,她手一抖,直接给雁回扎出了血来。

雁回“喝”的抽了口冷气,翻身而起:“能不能专业一点!工作能不能只想着工作,别想男人了!这下出血了!留疤了!你赔钱!”

听得雁回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句上,蒲芳嘴角抽了抽:“你给一个铜板医药钱了吗!赔什么钱!再赔你一针就好了,躺着!”她将雁回一摁,手起针落,给雁回补扎了一针手法是极其的干净利落,“我堂堂大医师还治不好你这点小破伤。”

“出血了,你不是说不保证不留疤了吗?”

“唬你的!躺好。和我顶嘴就再给你补一针痛的。”

雁回:“…”

蒲芳把雁回摁好了,随即手指在她伤口上轻轻一抹,擦掉渗出来的血珠,忽然间她鼻尖一动:“你有跟着那妖龙学他的法术的对吧。”

“对啊,不过就学了他一点让五官变得更敏锐的法术,还有他知道一些的九尾狐的术法。”雁回瞥了蒲芳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血的气味里有龙气。”蒲芳鼻尖又动了动,“应该是跟着他学法术的缘故吧,不过也是奇怪,一般修仙者没有洗髓就跟着妖怪学妖法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你却还神智清明得跟没事一样,这血液的气息嗅起来,竟是让人感觉比起修道者那条路,你更适合入妖道一样。”

三王爷不知道雁回与天曜之间的关系,于是蒲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今这青丘国里,除了那青丘国主,只怕是还没人看出她和天曜之间连着一块护心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