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女。”

“松手!”

“你还来?”明成佑拔高声音。

“你不松手我会把咖啡泼你身上,别跟我嬉皮笑脸,明成佑!”傅染一个字一个字咬出他的名字,明成佑见哄不了只得松掉手,毕竟这女人凶起来比雌老虎还厉害。

最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是理亏。

傅染把咖啡杯重重掷到茶几上,明成佑眼见她走进主卧,他俊脸埋入掌心,只能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

他也明白傅染的立场,倘若换了他,他一样会做出与她相同的决定。

明成佑在外坐了会,眼睛舒适些后才起身走向卧室。

傅染盘膝坐在床沿擦拭才洗的头发,明成佑挨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毛巾,“你脾气总是这么倔,难道不该听听叔叔婶婶的意思吗?”

“你们这是以钱和权压人。”

“但事情已经发生,你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明成佑动作笨拙的给她擦头发,他肯屈尊绛贵自然是觉得自己有错,傅染却并不领情,若不是她执意,他至今还把她蒙在鼓里,想这样不动声色便把事情解决掉?什么护她周全?前提条件必然是利益不冲突。

傅染躲开他的动作,掀起被子钻进去,也顾不得头发没干。

明成佑发挥不屈不挠的精神,“我帮你吹头发,这样睡觉容易感冒。”

傅染拥紧被子继续不理睬。

经过这件事,李韵苓对傅染也开始冷淡,认为她是胳膊肘往外拐。

萧管家每天准时让保姆准备好营养餐,傅染去医院探望,不想明成佑执意要跟去,她阻止不了,只得径自前往。

叔叔婶婶见到明成佑时倒没有傅染想象的那样起冲突,少了以往的热络,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傅染走到病床前,弯腰拉起女孩的手,“尤柚,今天好点了吗?”

“姐。”

“还疼吗?”

女孩点头,“我看不到我的脸,又痛又痒,好难受。”

傅染目露疼惜,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尤柚不怕,以后我们会找最好的整容医生,帮你变回原来一样的漂亮。”

“可以吗?”虽然白色纱布裹住少女的脸,但傅染还是能透过那双黑亮的眸子望见她眼底的希翼。

“当然可以,你现在要配合治疗。”

“姐,你放心,我能挺过去。”

傅染握紧尤柚的手,她比她们想象的都坚强。

“尤柚,姐会帮你要回真相,哪怕再难,都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傅染明显感觉到尤柚的手缩了下,“姐,我不想告。”

“为什么?”

“我还想读书,我不想同学和朋友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而且医疗费我们根本就承受不起…”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姐,爸妈说了,你已经拿了不少钱出来,我不会再要你的钱。200万不是笔小数目,我哪怕让他真的坐牢也不可能拿到那么多赔偿金…”尤柚说完这席话,疲惫地直喘气,“我同意私下解决。”

“为什么?”傅染以为,至少尤柚会站出来,“这些苦只有你最深有体会,你难道真打算白受了吗?”

“小染,”婶婶也插话说道,“这是我们想了几天后的决定,尤柚受那么多苦我不忍心看到她再卷入舆论的风波,我只想她能够安心养病,她才20啊,承受不了那么多…”

婶婶背过身哭,叔叔无奈地站在旁边摇头。

“小染,我们知道你是为尤柚好,但强jian…这种事…”

傅染还想说什么,明成佑却大步上前,“你们放心,全部的医药费包括今后整容的费用我都会负责,家里还在三环置了套房子等尤柚出院后就搬去那里住,李琛的事实在抱歉,谢谢叔叔婶婶给他这个机会。”

他右手握住傅染的肩膀,她抬头望向明成佑,他五指力道逐渐收拢,以眼向她示意,连尤家人自己都不追究了,她还在坚持什么?

57惊变

傅染站在医院门口,四肢百骸的无力感令她寸步难行。

形形色色人群擦肩而过,在医院这个地方人们见惯生离死别,哪怕她脸色苍白的像张纸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许是,上天又收走了一个在人间受难的天使吧。

明成佑示意她上车,傅染盯着打开的车门,里头暖气席卷她周身拢聚起的寒冽,她紧握手里的挎包,所有人都在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走死胡同吗?

“我想自己走走。”傅染拍上车门后向医院门口走去。

医院外围总容易造成交通拥堵,傅染站在红绿灯下方,她回头看见明成佑的车在不远处跟着,她顺应人流通过路口,给他发了个短信,“让我自己静静,我没事。”

约莫三两分钟后,明成佑的车从她眼皮子底下绝尘而去。

傅染拦了辆的士,她毫无目的地只让司机向前开,经过一个算不上热闹的生活广场,她这才下车,点一杯奶茶选个偏僻角落坐会。

她托腮望向远处,彼时阳光正好,以至于有人走近立马便有一道暗影打到脸上,傅染对于被突然打扰有些不悦,她抬起头,却见明铮已自作主张坐到她对面。

“心情不好?”

傅染索性连称谓都省去,“你怎么会在这?”

明铮不正面回答她的话,“你叔叔家的事我才知道,别伤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李家恨不能实枪荷弹围住医院,且李韵苓向来防备明铮,他怎会轻易知晓?

“你也是来劝我的?”傅染拿起小勺搅拌浸没在奶茶中的布丁,话语懒散,显然不想多说。

服务员送来明铮的蓝山咖啡,他刻意挨她很近,长臂搭在桌沿,身子则隐入褐色藤椅内,“我知道问题出在哪,是医疗费断了吧?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小染,肯定不会半途而废让自己亲爱的人白白受罪,我说的对吗?”

傅染几不可闻的浅笑,弧度勾勒出几许自嘲,“你别抬高我,在现实面前连你都要低头,何况是我?”

明铮拨弄左手的订婚戒指,对于傅染话里的讯息他并未做出回应,傅染端起杯子喝口奶茶,哪怕这时候已经脆弱到想找个人好好哭一场,她也不会找明铮。

她推开椅子,明铮却在她起身前唤住她,“小染。”

她顿愕。

明铮把手里支票推向她,“这里面有200万,你先拿过去。”

傅染坐回原位,把支票拿过去放到眼里,“你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以前也见过尤柚,只是不想看她受罪。”

傅染握着手里的巨额支票,明铮既然知道尤柚出事,那肯定也知道现在正处于僵持不下的局面,他这一出手,无疑能将整件事情重新颠覆。

她扬了扬支票一角,听到纸张发出刷刷的声音,她把支票递还给明铮,“这笔钱太多了,我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自己收下。”

明铮眼里并无意外,“你何必…”

“道不同不相为谋。”傅染拿出钱放到桌上,“你的咖啡我请,算是感谢你特意为我送支票来。”

“小染,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有信任,也会接受我的帮助。”

她没有说话,而是选择大步离开。

明铮视线自支票上收回,淡淡落向傅染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紧抿唇瓣,旁人很难读清楚这个男人眼里藏了什么,才能令一双眸子那样黑曜而深不见底。

明成佑以为尤家坚持过后,傅染也会放弃,她哪怕一时有怨恨,但时间总能冲淡她的愤愤不平,明成佑回家时刻意去花店要一束包装精美的香水玫瑰,他拿了花走进卧室,看到傅染正在上网。他以为她又是查整容医院的讯息,走近细看,明成佑俊美的脸一寸寸在阳光底下衬得阴冷,握住花束的手难以控制地紧拢,他走过去啪地将电脑重重合下。

傅染的手卡在里头,她推开明成佑,将电脑重新打开。

“还不死心是吗?”明成佑手里的花束丢出去,砸倒摆在茶几上的镂空雕刻花瓶以及盛满水的玻璃杯,傅染把尤柚的照片上传完存入文件夹内。明成佑屈身在键盘轻敲,几下子把她的文件给永久删除。

傅染不怒也不恼,只看着他收回手。

“你要是再敢打这样的主意,傅染,我对你不会客气。”

“你删掉也没用,我的备份可不止这些。”

明成佑目光咄咄逼人,眼里的恼怒几乎难以荷载,“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一旦放上网,你想过对尤柚造成的伤害吗?她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傅染抱起电脑站定在明成佑跟前,她穿着居家拖鞋,站在他面前只及他耳畔,“明成佑,你有没有难受过?”

他擦肩越过傅染走向阳台,傅染把电脑整理好,她看到明成佑点了支烟,上半身倾出阳台外,飞溅的玫瑰花瓣撒的到处都是。傅染弯腰一瓣瓣捡起,手指留香,含苞待放之后唯有刺人的枝干。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男人神色阴郁得一口口抽烟,傅染脸贴向玻璃,沁凉的寒冷透过皮肤刺入心脏。

也许,叔叔婶婶的顾虑是对的。

也许,是,她的坚持反而会给尤柚带来更大的伤害,如今,只能希望凡事都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明成佑找的律师约好两天后去医院交涉,叔叔婶婶那边的意思也同意私下解决。

事情只待最后的敲定。

明成佑站在公司顶层的窗前,身后是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天空阴兀弥漫,积压的云层仿佛密布于头顶。

他望了眼旁边的电话,抬起腕表看下时间,想来差不多了。

解决完这件事,他要让秘书订两张去法国的机票,傅染现在还在气头上,总算能心无旁骛去哄哄。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回荡在严整宽阔的办公室内显得空寂而寥落,明成佑听了半首曲子,这才不紧不慢接通。“喂?”

“三少!”律师急促的嗓音势如破竹,“不好了,出大事了!这会可真的麻烦了!”

58争吵

明成佑迅速打开网页,看到一张张关于尤柚的照片发布在微薄上,转载以及点击率竟已居高不下,血红色标题集中在毁容以及富二代两个词上。

这是明成佑最为担心的,一旦动用舆论的力量,这件事想压都压不住。

发帖人的名字取为爆料者。

明成佑把未挂断的手机放在旁边,他一张张仔细查看,很明显,照片的角度是近距离拍摄出来的,尤柚如今的情况除非是很亲近之人才能出入病房,他手掌撑在额前,五指慢慢收拢成拳。

“三少,三少——”

他拿起手机。“说。”

“现在应该没有必要去医院了吧?”

“断掉供给的医药费,你把心思放在接下来的官司上吧,就这样。”明成佑收起电话,上半身用力向后压,真皮坐椅下陷,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眉宇间轻按。

傅染接到叔叔电话时才出依云首府,她听得出来叔叔语气很差但也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他们决定选择私下解决傅染也尽量不参与进去。

她开车来到医院,只见病房门口堵满人,有的手里捧花有的拎着水果篮,几名护士好言相劝,“对不起,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孩子,要坚强地站起来,我们支持你告到底!”

“就是,富二代有什么了不起?”

傅染挤入人群,从半隙开的门缝间走进去,叔叔焦急的在窗台边踱步,婶婶则坐在尤柚的床边一个劲哭,见到傅染进来,叔叔摇摇头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这是怎么了?”

“姐…”

“小染你看到了,这下你满意了吗?”婶婶口气充满责怪,“尤柚的事现在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人像看怪物一样堵在门口,还有电视上,网上…小染,我们都说不告不告,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事情弄大?好了,这会医药费被停掉,连国外请来的专家都推脱有事回国了,以后怎么办?你告诉我。”

傅染总算从婶婶哽咽不止的话里面理出头绪,“我没有将任何信息发布到网上,你们想私下解决,我肯定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姐,我相信你。”尤柚伸手去拽婶婶的手,“妈,这件事也许是天意呢。”

“就你这孩子傻,”婶婶激动地直淌眼泪,“这摆明是有人故意发布出去的。”

傅染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登陆微博,尤柚的照片一张张图文并茂出现在眼前,更让她吃惊的是有一张尤柚未毁容前的照片,那是傅染和她的合影,这会傅染的脸却被打上马赛克,而这张照片,傅染一直保存在电脑里,连尤柚自己都没有。

方才的坚持顿时挫败成无力,心也一下下被掏空,傅染满掌心的汗,病房内温度适宜,她后背的衣料却被浸湿后紧贴在身上。

毁容前后的对比,她看到照片内尤柚的眼睛空洞而无神,傅染关掉网页抬头,这会,尤柚望向她的眼睛却充满迷茫及恐惧,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未知的伤害在等着她。

“尤柚…”

“小染,我知道你想帮我们。”叔叔靠在窗边,愁容满布。

傅染站起身,一肩阳光笼罩住她,眉宇间依稀仍存倔强及淡泊,她走到尤柚病床前,“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将你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哪怕我再不赞同,但起码我不会反对。这事如果是你的意思,我会义无反顾,但如果你哪怕有一点点不情愿,相信我,就算是错的我都会维护你到底。”

傅染走出病房,耐心拒绝闻讯而来的好心人地探望,她经过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走廊,体内每个神经细胞麻木到不会再疼,那些发到网上的照片是她亲手拍摄,她一眼便能认出。

也就是说,照片是她电脑上发出去的。

李家请的律师失约,不用说,这些事明成佑也已经知道。

尤家被逼上风口浪尖,对方身份又是一度处于舆论当口的富二代甚至权二代,事情闹到现在,完全不再是尤家说不追究就不追究的事了。

回依云首府的路上接到明成佑打来的电话,旁的话没说,只撂下句我在家等你。

傅染思忖一路,直到下车脑子还是空白。

她在玄关换了拖鞋,萧管家战战兢兢站在客厅内,“少奶奶,三少让您上楼。”

“我知道。”

她扶着楼梯,举步维艰,不知道待会见到明成佑该怎样开口。凭借几张照片,明成佑即使将信将疑但应该相信她的成分能占大半。

傅染推开房门看见男人背对她坐在沙发前,房间里一股尼古丁的味道固执萦绕不肯散尽,她走过去,看到明成佑指尖火红色的烟星。

“你都知道了?”

男人侧目,微扬起脸望她。

傅染把电脑放到桌上,反复斟酌后才要开口,却见明成佑霍然起身,拎起她的电脑用力砸到地上。

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吞咽回去。

“你满意了?傅染,你可真有本事!”

傅染收拾情绪,知道这时候赌气对她没有好处,“不是我做的。”

“哼,”明成佑冷嗤,“你非要生出些事端才高兴是吗?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我倒要看看,事情是不是真能如你所愿!”

“我说过,这件事与我无关,”傅染越过明成佑走向对面的沙发,“况且,你们提出的条件如此诱人,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她的话里多少含些讽刺,明成佑不是听不出来。

他薄唇浅漾,起身走到傅染跟前,手掌重重落向她肩膀,“你一向聪明,我不怀疑,你若没有找到下路怎肯打出这张牌?现在的局势于你来说最有利,傅染,我苦心劝你放手,你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傅染身心俱疲,只重复说道,“我没有。”

明成佑弯腰掀起摊开在茶几上的报纸,他抽出一张照片甩向傅染,“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还是会去找他。”

她捡起一看,竟是她接过明铮支票的照片,傅染这才明白明成佑那番话的意思,她急欲争辩,“他是给过我支票,但是我没拿。”

“是吗?”明成佑眼里的失望随着他倒向沙发的动作而不加掩饰地流泻,“你的银行账户内前两日转入一笔200万的款子,就在转帐后半个小时内,尤柚毁容的照片被传上网络。傅染,也正是有了这笔钱,你才有恃无恐,准备放胆搏一搏是吗?”

听听,多么水到渠成,这件事若说不是她做的,连老天都不会信。

59认定她是爆料者

傅染扬了扬手里的照片,“你从哪来的?”

“别以为我派人跟踪你,这是我妈拿来的,她那边有人专门盯着老大。”与他无关的事,明成佑自要撇清。

“上次我跟他在马路被偷拍,有人借小报记者的名义把照片寄到爸那儿,恐怕也是你做的吧?”

“你什么意思?”一语中的,明成佑脸色越发难看。

傅染不想把话题扯开,她将照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没做过,你就是逼我,我还是这句话。”

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傅染一早说过,明家是个深不可见底的黑渊,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当初那张照片也是出自李韵苓之手,而明成佑则利用它直接促成了明铮和罗闻樱的订婚,至于他为什么做这些不利己的事,傅染没有时间去深究。

她只当明成佑性子跋扈张扬却心机不深,原来是她自己看错了。

傅染焦急找到明铮,她还未开口,对方却已堵死了她的路。

“小染,我就知道当初的半途而废是因为钱,现在,你总算能做你想做的事。”明铮示意服务员给傅染一杯热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