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铮坐在真皮椅内批阅文件,他头也不抬指指办公桌,“刚泡的咖啡,喝一口消消火。”

罗闻樱走上前,一只手按住他欲要签字的地方,“说清楚。”

明铮索性将文件摊在办公桌上,“很简单,这案子是你部门负责的,现在泄了密导致MR乘虚而入,内贼肯定在你部门内。”

“我可以查。”

“Eve,别天真了,要一时半会能查清楚就不叫事情了。我想保住你,所以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做替罪羊,你选还是我选?就跟在你身边的小朱吧,足够有说服力。”

“不行,”罗闻樱想也不想拒绝,“小朱是我带过来的,她的为人我相信。”

“那好,”明铮抬起头直盯着她,“你自己去选,挑个对你来说最没用处的,给他一笔钱直接送走,我也好有个交代。”

“你难道仅仅为了个交代就要断送一个无辜人的前途?”罗闻樱声音有些激动,“哪天要是到了万不得已,你是不是也会牺牲我?”

“Eve,”明铮剑眉紧蹙,他手里拿着签字笔重重敲向桌面,“记住,堑堃不是慈善机构。”

罗闻樱撑住桌沿的双手紧握,胸腔内憋着的气上不去下不来,“好,对不起。”

“你可能会觉得我残忍,但这是我必须要逼你做的决定,牺牲别人总比牺牲自己好。”明铮拿起笔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MR的意图很简单,想要你。”

罗闻樱岂能猜不到,“他们确实和我谈过。”

“所以,得不到情愿毁掉,我倘若真拿你开刀,你走出堑堃再没有哪家公司会敢用你。”

罗闻樱想到被他们无辜推出去的人,这个社会真是现实得令你不得不低头,她走出办公室,棘手的问题还在等着她。

明铮才不会笨到去做得罪人的事。

傅染依约来到餐厅,顾烨丞点了菜,体贴的给她倒满饮料,傅染心不在焉,应该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来,尝尝这水晶虾。”

傅染用筷子轻拨几下,完全没有食欲,“顾烨丞,有句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怎么了?”

“我们还是别继续下去了吧。”

顾烨丞有些惊愕,“为什么?”

很简单,傅染放下筷子,“处不来,感觉还没有到。”

“说话可真是直接,”顾烨丞没有表现出恼怒,“说不定处着能有感情呢?”

“要真能日久生情还能等到你吗?”说着,一道人影兀自拉开椅子,傅染看到坐在她斜对面的明铮,她感觉头越发的疼,真是哪都有凑热闹的人。

顾烨丞还算客气,跟明铮攀谈了几句。

“小染,你想清楚了吗?”

“烨丞,对不起。”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既然傅染直截了当开口,顾烨丞也不好勉强,还算颇有绅士风度的离开了。

明铮拿起一只筷子往傅染头顶敲,“当言情小说呢,好歹还有我这男主在这守着,什么时候轮到男二男三了?”

“哥哥,”傅染推开他的手,“你实话实说,我之前好几次相亲被莫名其妙破坏,是不是你?”

“有那闲心思还不如考虑我。”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傅染往碗里夹菜,“你也真无聊。”

也对,她每次相亲失败,且败得惨兮兮的时候明铮都会出现。

“我不忍心看你病急乱投医。”

前一刻还在说笑,傅染眼见明铮接了个电话,嘴角的笑意显而易见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潭阴戾,“你再说一遍?”

傅染嘴里咀嚼的动作也放慢。

明铮面色铁青,拿着电话的手背青筋绷起,“在那等着,我马上过来。”

“出什么事了?”傅染急忙问。

明铮推开椅子一句话没说就大步往外走,傅染拿起包生怕他有事急忙跟去,她坐进明铮的副驾驶座,一路上男人都没再说话,手握成拳头后抵住下颔,时不时又心浮气躁把车开得飞快。

车子缓缓驶入墓园后,又发飙般狂奔,傅染这才认出是明云峰安葬的地方。

未见其人,远远已先闻其声。

车子转弯来到林荫小道前,傅染看到赵澜和司机站在一辆香槟色宾利车前,赵澜神色慌张地拍向车门,“求求你,别这样,让我见见他!”

明铮将车飞速跃过去,突地轮胎越过路牙石,他一个急刹车,推开车门后大步向前,傅染跟着明铮来到宾利车旁。

“妈,怎么回事?”

“明铮,你爸爸的骨灰…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让她别把他带走!”

深色玻璃缓缓下降,露出李韵苓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她摘掉墨镜,视线自几人身上逡巡,“赵澜,云峰是我丈夫,我想把他带去哪不用经过你吧?”

傅染站在明铮身侧,看到李韵苓拍拍身边,她垂首看到个崭新的黑色骨灰盒,赵澜哭着要弯腰进去抢,李韵苓随手将骨灰盒放到另一边,“我会给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活着受你骚扰,死后…你别再想见他一面!”

“你——”赵澜两手紧握住车窗,“你凭什么把他带走?这块地方是他生前选定的,你没有资格。”

“我没资格你有资格?”李韵苓不怒而笑,她讥诮反问,“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他妻子,这点足够了么!”

傅染不觉有一种悲伤的感觉溢满全身,明云峰死前承认他爱赵澜又怎样?他给不了赵澜名分,在世俗眼里,赵澜还是个受人唾弃的第三者,不论相爱与否,在明云峰死后,李韵苓就是能利用她原配的身份行使她该有的权利。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让云峰死不瞑目?”

“云峰也是你叫的?”李韵苓口气尖刻,“我这是为他好,我选了块地做私家墓园,等我百年后,我也会和他葬在一起。”

明铮眼见赵澜几近崩溃,他一拳砸向半开的车窗,“李韵苓,你别做的太过分!”

“凭你?”李韵苓咬牙切齿,“说得好听点是私生子,说的难听就是野种!”

傅染忙抱住明铮欲要挥出去的手臂,“哥哥,冷静点,你不可以对她出手。”

李韵苓冷眼望向傅染,“他对我动过的手脚还少吗?”

傅染强自压抑心里的不适,“也请您记得明将军死前的遗言,他希望您好好对待明铮。”

“他难道也希望明铮对成佑赶尽杀绝吗?傅染,成佑手里那5,堑堃股权是怎么到他手里的,你最清楚!”

傅染哑口无言,李韵苓说得对,明云峰只留下了遗嘱,他认为考虑周全却完全忽略掉明铮背负二十几年私生子身份,心里的愤恨岂是一时能消的。

“王叔,开车,今儿是好日子,还得去给云峰挑个好时辰下葬。”

“是,夫人。”

王叔发动引擎,赵澜惊叫扑上去双手死死扣住车窗,“别这样,我从来不奢望什么,只要给我每天看看他就好,你还把他葬回原来的地方,别的东西我都不要…”

李韵苓示意王叔开车,车窗缓缓上升,眼看要夹到赵澜的手,明铮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妈!”

“还给我!李韵苓——”

宾利车快速离开,傅染站在原地,阳光再暖,在这个墓园都依旧冷的令人心寒。

明云峰死后还要被重新装入骨灰盒内得不到安息,不得不说悲哀,傅染轻摇头,明铮拥着哭喊的赵澜,见劝不住,脾性也有几分上赶,“为他有什么好哭的?他要是真爱你,会连个名分都给不起吗?见不到最好,我从来没真心把他当做我的亲人。”

“你——”赵澜闻言,脸色气得惨白,她狠狠甩出去一巴掌,“不肖子!”

傅染没想到赵澜会动手,她眼见明铮的脸微侧,脸上五道清晰指痕瞬间红肿,可见赵澜是用劲了全部力气。

明铮安排好司机送赵澜回去,傅染呆在他车上看到明铮从别墅出来,脸色阴晴不定,半边脸还肿着。

他坐上车,看也不看傅染,“我送你回去。”

“伯母情绪好点了吗?”

“嗯。”

明铮开到一半把车停在路边,傅染跟他下了车坐在公园内的长椅上,亲眼目睹个大男人被抽,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傅染掏出湿巾按向明铮的脸,“你不会是想哭吧,挺委屈对吧。”

明铮睇她一眼,任由她揶揄。

傅染用湿巾拍拍他的脸,“自个拿着。”

明铮只把脸凑去,“这还是我妈第一次甩我巴掌。”

“看得出来,你那席话挺伤她心的。”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明铮挑眉。

“我知道,但你不能换种方式说吗?名分可能是你妈妈一辈子最芥蒂的东西。”傅染用力在他脸上按了按。

“唉!”明铮吃痛,他握紧傅染的手,“我不知道我妈到底有什么好坚持的,他生前陪李韵苓的时间多,死后又落得个被移坟的下场,除去一个极坏的名声她还得到什么?”

“可能是我们不懂而已,或许这才是爱。”

明铮几不可闻地冷笑,他摇摇头,握住傅染的手放到膝盖上,她感觉到明铮的手很冷,傅染陪他坐了会后才跟他离开。

明铮还牵住她的手,傅染动了动没挣开。

“牵个小手而已,你今天怎么也得安慰安慰我。”

“好吧,晚上请你吃饭,看在你刚才挨揍的份上…”

傅染说笑着抬起头,方才还轻快的脚步突然停顿,牵住她手的明铮回头,“怎么了?”

不知何时,明铮的车后竟跟着辆黑色跑车,傅染也不知道明成佑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车窗大开,手肘搭在窗外正冷眼瞅着他们。

明铮也注意到异样,他攥紧傅染的手走向前,明成佑摘掉墨镜,“傅染。”

他从来都是这么连名带姓喊她,要么就是有染,非要和别人整出个不一样。

明铮经过明成佑车旁,“今天不是明云峰再次下葬的日子吗?你怎么不在那凑热闹?”

明成佑笑了笑,眼里有隐忍不住的怒意,尽管对明云峰有怨言,但毕竟昔日的感情仍在,“他葬在我们私家墓园内,我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

明铮拉住傅染要走。

“傅染!”明成佑唤住她,“我有事跟你谈。”

明铮拽了把傅染,她跟着明铮上了车。

发动引擎后开出去老远,明铮紧绷的脸这才逐渐舒缓,“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小染,现在可不流行吃回头草。”

傅染心不在焉答一句,“你当我是马呢?”

她记着明成佑说的,他找她有事谈,但接连几天也不见明成佑,傅染当他是句玩笑。

工作室的生意不忙,但她还算上心,一有空都会过去,总比闷在家里强。

上课的老师和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傅染坐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她聚精会神盯着电脑,一个不察时间都过了8点。

她整理完东西关掉电脑,这才熄灯离开。

一间间玻璃隔断的舞蹈教室白天看着空旷明亮,可到了晚上,傅染稍稍顿足都能看到倒映出的自己的人影,头顶的白炽灯忽然配合着闪了下,傅染加快脚步向前,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听在耳中异常尖锐。

这种气氛下她都不敢去坐电梯,反正也不高,傅染索性选择走楼梯。

华灯初上,透过窗户能看到夜幕中的白沙市,傅染突然想起在墓园见到的那一幕,李韵苓拍着骨灰盒却还能笑的出来,傅染越想越心里发毛,索性拔开脚步往下跑。

到了底层,她拉开门冲出去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她差点惊叫出声,手里用力将对方推开,“谁!”

一阵重击闷哼的声音传来。

傅染眼见她竟将对方推出了门,她小心翼翼走出去,先是看到两条修长的腿,她目光上移,还未来得及看到脸,头却被男人用力拉往怀里。傅染吓得不轻,这会可是碰到流氓了。

“放开!”

喊救命还不如自救,她张开口用力咬下去,男人穿的衣服不厚,隔着层单薄的衬衣便是肉,她咬住后绝不罢口。

“还说自己是属兔子的,我看你是属老虎的吧?”

傅染听得这对话很耳熟,她咬住的力道松开,退后两步抬头看清楚面前的这张脸,是明成佑。

她擦擦嘴巴,动作有遮嫌的意思,“怎么会是你?”

“那你希望是谁?”明成佑捂住胸口,另一手撑住膝盖,腰部则弯着,他低头望了望胸前,抬起头睨住傅染道,“可真会挑地方咬,男人这儿挺脆弱的。”

傅染抿下嘴角,站稳脚步要离开。

明成佑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边,“问你个事。”

她端着态度,有些戒备,“什么事?”

“你有没有跟我道过谦?是不是哪怕自个做错,咬了我都得让我白受。”

傅染后背贴住墙壁,清寒凉意透过衣物,“你守在楼梯口做什么?”

“我上去找你,电梯坏了。”

傅染抬头果然见不远处竖着电梯正在维修的牌子,她甩掉明成佑的手,“找我有事?”

“吃晚饭了么?”

傅染不答,径自往前走。

明成佑跟出门口,傅染听到身后脚步声很近,才要回头,手便被紧随而来的明成佑给再度握住,他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把她的手掌紧紧握在掌心内,不容挣扎,不容她不接受。

傅染索性停步,“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明成佑面露讶异,“我说过什么?”

“我不会找各种借口出现在你面前。”傅染想甩开明成佑的手,他使劲收拢后将扣着的两手举到傅染眼前,“我对你心里有气,还不能允许我借机发泄吗?”

“明成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倘若不是必要的事发生,我不会找到你…”

“所以呢?”明成佑更加握紧她的手,“还是要跟我撇清关系?”

“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明成佑拉住她快步往前走,傅染被他用力塞进副驾驶座内,她看到被他扣住的手泛出红色指痕,趁着明成佑发动车子的间隙,傅染赶忙系好安全带。

果然,车子咻地飙出去,比离弦之箭还要快。

傅染有种失重的错觉,心也随之悬到嗓子眼,明成佑驱车来到一家饭馆前,又拉了傅染下车。

包厢内,服务员忙碌着把一道道菜送上桌,直到包厢门紧闭,傅染还是站在门口没动。

“不想谈?”

“想谈可以,”傅染走过去拉开椅子,“我生病住院当晚,往病房里放氢气球的是你吧?”

“是。”明成佑这次不含糊地承认,“不是你喜欢那花样吗?”

傅染继续开口,“我的照片…”

“什么照片?”

“你别装,你心里明白。”傅染不吃他这套。

“真不关我的事,手机丢了,我也不知道照片为什么会发到你这。”

“既然你说是别人,怎么会偏偏那么巧就发给我。”

“我当时存储的时候,写了你的名字,而且我的手机通讯录内第一个号码是你。”

傅染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浑身难受的厉害,好像被人剥光衣服丢到大庭广众之下,她一拍桌子,“你说怎么办?当时我让你删除的!”

明成佑见她彻底急了,“没事,应该只是会勒索你一笔钱。”

她心烦气躁,明成佑挨过去搂住她,“我记得那张照片,除去胸部明显外其实脸部并不那么清晰。”

傅染闻言,面无表情望向他,拿起包要走。

明成佑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坐到腿上,“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惊愕,“你…”

“尤柚的事让它过去吧,纵然琛子不对,但我不想被扯进去。”傅染低头望着明成佑的眼睛,除去她所陌生的冰冽外,她竟看不到他的潭底。

“你相信了遗嘱的事我没有帮明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