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管家吓得从餐厅赶紧跑出来。

明成佑踩着满地狼藉走出客厅。

傅染不慌不忙放下筷子,“萧管家,把电视关掉吧,以后吃饭时间也别开着了。”

“少奶奶,对不起。”

“没事,不关你的事。”

傅染拿起衣架上挂着的一件外套后走出去。

明成佑坐在院子里头,月朗星稀,傅染把外套给他披上。

他伸手搂过傅染的腰,脸紧紧贴至她胸前,“对不起。”

“成佑,别多想。”

七个月,傅染的肚子已经很大,明成佑弯下腰,将脸贴过去,手掌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腹部,“我越来越害怕,觉得很惶恐,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傅染,我现在听不得一个死字。其实,死了就死了,不过是睁眼和闭眼的差别而已,可现在不行,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孩子出生,我连个中意的名字都还没给他取好,哪怕让我见一面也好,看看他究竟长得像谁。傅染,”明成佑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带着种飘渺不真实的荒凉,直刺得她想哭,“我怕死,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怕,人所以不能贪心,多活一天后,便想多活一年,甚至希望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活着。”

傅染双手抱住明成佑的头,她脸抵着他头顶,眼泪忍不住簌簌滚落,他害怕的,何曾不是她所担忧的?

“成佑,我不管,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撑住,我也怕,我怕一个人被推进产房,都说生孩子很痛,我不想嗓子都喊哑掉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别人生完后,还有丈夫抱着儿子给予安慰,痛,却也无比幸福。你若撑不住,我要怎么办?”傅染喉间哽咽出声,嗓音早已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我真得很怕想象那一幕,我们的孩子要谁从医生手里接过来,谁还能代替你做这些事?”

明成佑眼眶只觉烫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他的眼球。

他抬起头,把傅染拉坐到自己腿上,双手替她擦去眼泪,“放心,我会撑住。”

至少,也要撑到孩子出生的那刻。

傅染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拉过明成佑贴向隆起的腹部,“孩子七个月后动的很明显,踢得我会疼,你看!”正好右侧一处高高的鼓起,明成佑感觉到掌心内像是有个鼓包,很奇异的感觉。

“疼。”

他掌心在她肚子上轻揉,“再皮出来揍你。”

“估计是在里面练跆拳道。”傅染眼里犹有湿意,她跟明成佑的精神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傅染比任何人都懂明成佑此时的心境,正是因为太在乎,才太怕失去。

拥有的美好和随时有可能被带走的形成强烈反差,怕是谁都难以承受的。

两人在外面坐了会,明成佑见傅染穿着单薄,“进去吧。”

他捏住她的手,“好凉。”

回到客厅看到萧管家正在收拾,除去瓷碗碎片碰着地砖发出的摩擦声外,厅内静谧无声。

明成佑走过去,也没说话,看了眼萧管家后径自上楼。

傅染见他几乎没吃东西,从厨房拿了两样点心。

明成佑洗完澡站在阳台外面,看到浴室内亮起的灯光,他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傅染大着肚子,每回洗澡都淋浴。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傅染也没回头,明成佑将沐浴露抹开后涂在她背上,冲洗干净后又给她擦拭。

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身材是肯定要走形的。

明成佑垂眸盯着她胸前,怀孕后胸部明显变大,乳晕也跟以前不同,傅染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双手交叉拦在胸前,“别看,丑死了。”

男人拉开她两手,脸凑过去埋在傅染胸前,独有的柔腻和湿滑,明成佑鼻息透出的热源令傅染浑身毛孔全部打开。

他掌心顺她腰际往下,落至傅染臀部后,脸抬起看着她,“你想吗?”

“不想。”她摇摇头。

明成佑五官在灯光的照射下透露出潋滟之色,“可书上说,女人怀孕后会更渴望。”

傅染拿过旁边的浴袍,“书上说的不准,我就是那个例外。”

明成佑两手握住她的丰盈,“傅染,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松开手后,从傅染手里接过浴袍给她穿上。

两人看会电视,谁都不会去抢,都想顺着对方。

所以,通常都是看了一个台后再也不调台。

傅染坐在明成佑腿间,将近十点便关掉电视睡觉。

她起先不敢抱着明成佑睡,男人背对她,似乎有些难耐,又翻过身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晚。

傅染睁着眼睛,身边的窸窣声于两人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本该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是个人都会有**,可偏偏在明成佑身上却不行。

她知道他难受,浑身煎熬的滋味并不是用药物就能压下去的。

傅染用力咬住手背,仿佛只有痛才能缓解她此时的焦虑。

明成佑睁眼望向天花板,身体处于无比紧绷的状态,他把手伸向旁边,摸到傅染的腿。

她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手里摸了个空,身体却并未因此而好受,反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强忍着翻个身,牙关忍得都在颤抖。

翻身的频率似乎越来越勤,最后,他索性整个人贴过去。

傅染感觉到背部的灼烫,手肘趁机抵在明成佑胸前,“对了,药吃过没?”

“你不给我碰我就不吃药。”

傅染翻过身,手用力往他前额推去,“起来吃药!”

男人被烦得要命,索性两手紧搂住傅染胸前,她叹口气,话语无奈,“别闹,身体真要出了事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

“我看最没数的就是你。”傅染挣开他双臂后起身,从床头柜拿出明成佑的药。

他跟着坐在床沿,傅染把药塞到他嘴里,“赶紧吃,吃完睡觉。”

他就着温水往下咽,眼睛睇她眼,“你真成圣女了。”

“我都已经是明太太了,怎么可能成剩女?”傅染不再搭理他,自顾拉起被子盖到身上,明成佑重新窝回去,手掌覆至傅染腹部,“我说的是圣女,心无杂念一心成佛那种。”

傅染脸颊贴着枕头,床头灯再度被关掉,明成佑手掌也肆无忌惮,滑过她腹部落向腿侧。

她声音带了些恼意,“别乱动。”

“我没动,我也保证不动,”男人的手指煽风点火,偏又撩拨的人动情难耐,“傅染,我帮你。”

“你帮我做什么?”

她下意识,话才问出口,已经猝不及防感受到异物侵入,明成佑压下身封住她的唇,手里动作也加快。

空气里暖暧生情,楼底下打来的景观灯更是衬出一种妖娆而几近蛊惑的氛围,室内温度升至临界点,似要随时炸开,随着瞬间的释放,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明成佑咬紧她的耳垂,一把声音带着无尽魅惑和慵懒,却也空洞疲乏,“我给你洗个澡吧。”

傅染伸出的手掌紧扣住明成佑臂膀,似是那份激动和冲撞还未过去,她脸蒙入明成佑胸口,男人掌心在她脑后轻揉。

“舒服些了吗?”

傅染一张脸至今还是滚烫绯红的,也得亏事先把灯给关了。

她嗓音略带沙哑,“这话应该问你才是。”

明成佑语调带着笑意,“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现在还绷紧着呢,要不你摸摸,”说完,也未等傅染有所动作,他伸手掐了把她的腿,“你倒是软了,一掐能掐出水来。”

“明成佑,你不该姓明。”

“那姓什么?”

“黄,黄色的黄。”

男人眼角带笑,手掌抚向傅染的肚子,“方才你最后时刻,没把我儿子闷坏吧?”

傅染也有些紧张,肚里的孩子确实动的比较频繁,“不会有事吧?”

明成佑闻言,出声安慰,“别怕,肚子里已经住着一个,他抗拒是因为不想让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再住进去。”

“胡扯。”

翌日,傅染照例比明成佑先起床,洗漱完下楼,却看到李韵苓坐在沙发上。

她小步走去,“妈。”

“成佑怎么样了?昨晚没事吧?”

傅染坐到李韵苓对面的沙发上,“妈您放心,他没事。”视线撇至餐厅内的萧管家,尔后又不着痕迹收回。

“你以后可要多放心在成佑身上,他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李韵苓思及此,眼眶难以避免地泛红,“医院那边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傅染抬起头,只感觉晨起的阳光照拂进客厅,却是阴霾而戾气重重。

李韵苓盯着她的脸,“小染,你跟成佑还好吧。”

傅染潭底暗藏犹疑,却仍旧点点头。“很好。”

“你们感情好就好,”李韵苓目光别向二楼,“成佑还没起来。”

“他最近睡得比较晚。”

“我去看看他。”李韵苓说完,人已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来到二楼的卧室,恰好明成佑穿好衣服正要出来,看到门口的李韵苓并无意外,“妈,你来了。”

李韵苓走进房间,反手掩起门,“这几天又消瘦了。”

明成佑拍拍自己的脸,“脸倒没瘦多少。”

李韵苓满眼的心疼,“实在不行搬回家里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妈,不是有萧管家在这吗?挺好的。”

明成佑伸手握向她肩膀,“下楼吧。”

“成佑,”李韵苓见他擦身而过赶紧唤住他,“妈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您说。”

李韵苓示意明成佑跟着她走到沙发跟前,“MR的事明嵘之前帮忙打理的井井有条,最近听说你自己接手了,可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你们俩都是我的儿子,再说明嵘为你绑架的事忙前忙后,依照妈的意思,你还是要多休息为好。”

明成佑搭起条腿,若有所思,“还有个办法,让傅染进公司学习吧。”

“不行,”李韵苓想也不想地拒绝,“她对管理公司的事一窍不通,这件事岂能当儿戏?”

“也是,”明成佑似乎有所赞同,“她什么都不懂,可能对这方面也没兴趣,让我考虑下吧,到时候给你个答复。”

李韵苓见明成佑打消念头,心里自然宽慰,再怎么说傅染也是外人。

两人一道下楼,傅染起身,“妈,吃早餐吧。”

“不用,我在家里吃过了,”李韵苓走过去,从萧管家手里接过包,“我还有事,你们有空记得回家看看。”

“好。”

傅染把她送到门外。

日子依旧这样过着,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暗藏汹涌,明成佑的病像个定时炸弹般随时埋在他体内。

一旦发作,傅染所有的幸福将会灰飞烟灭。

为了让他能多拖些日子,傅染在他的饮食和睡眠上格外注意,每晚九点半必定要让明成佑躺到床上。

睡得朦胧间,恍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傅染刻意把声音给调轻,她浅眠,拿起电话时明成佑还在睡。

瞅了眼来电显示,竟是李韵苓。

她赶忙接通,“喂,妈。”

“小染,你赶紧来一院,”李韵苓那边的口气激动带着抖意,“可能找到匹配的心脏了,这件事你先别让成佑知道,你快过来,赶紧!”

李韵苓连番催促,傅染只觉胸口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般,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傅染握住手机的指尖都在抖。

明成佑仍旧保持着先前的睡姿,眼睛微睁开,“谁啊?”

140亲眼见到摧毁的绝望

傅染努力平复心绪,说出的话却还是难以抑制紧张和激动,“是,是吱吱,她让我赶紧过去趟,有急事。”

“我跟你一起去。”明成佑说完要起身。

“不用,”傅染忙阻止,“我们女人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赶紧睡吧,我让司机送我过去。”

明成佑闻言,也就未坚持。

傅染在衣柜内随便找来几件衣服套上,拿了个包把手机等物品一股脑扫进去,动作机械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思绪飘得很远,仿佛已经能看到一个鲜活的明成佑站在她跟前。

她匆忙下了楼,司机的车侯在门口。

傅染弯腰坐进后车座,“赶紧,一院。”

司机面露讶异,“少奶奶,您不舒服。”

“快开车,还有,三少要问起的话你就说我去的朋友家里,知道吗?”

司机闻言,发动引擎,“是。”

车子提速后驶出去,傅染却仍觉速度不够快,她紧张地双手交握,手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当一个希望摆在面前,哪怕只有一点点,甚至是渺茫,至少,它是存在着的。

车子如一头厉豹般穿过黑暗,行走在城市街道。

傅染望出窗外,心存希翼却又隐约觉得不安,李韵苓让她别告诉明成佑,便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她忽然变得惶恐起来,这种患得患失折磨得傅染几近崩溃。

“再开快点。”

“少奶奶,已经够快了,再说您还大着肚子,让三少知道的话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司机试图活跃气氛的一句话,却让傅染越发的紧张。

来到一院,傅染找到李韵苓时,她和萧管家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看见傅染过来,李韵苓赶紧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

“妈,您说找到合适的心脏了是吗?”

一院主任从抢救室出来,回头又朝里面看了眼。

“医生。”李韵苓紧张地张望,“怎么样?”

“具体的情况我简单跟你们说下,里面躺着的患者今年刚好20,一个星期前发生车祸被送进医院,两个小时前情况突然恶化,其实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我和军区医院的主任也是挚交,三少的病例他也拿给我看过,我暗中留意后直到今天才通知你们,眼下的情形来看是抢不过来了,但是要说服家属签下捐献遗体的同意书却要靠你们自己。”

李韵苓在萧管家的搀扶下来到病房门口,“主任,这不是问题,他们想要多少钱,只要明家能拿得出来。”

“有些事,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主任叹口气。

傅染听到里头陡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儿子!”

她蓄满眼眶的泪水控制不住淌过面颊,生命就是这么残忍,把最最难以承受的痛留给了最爱他的人。

里面的护士长快步走出来,“主任,病人已经脑死亡,死亡时间凌晨十二点零五分,正准备拔掉呼吸机。”

主任瞅了眼傅染和李韵苓,示意她们进去,他朝护士道,“过半小时再拔。”

里面的护士和负责抢救的医生相继走出来。

主任提醒道,“你们要抓紧时间,不然的话他体内器官会迅速衰竭。”

病房内的夫妻俩嚎啕大哭,妇人扑到儿子身上,使劲摇晃他的肩膀,“儿子,你醒醒,爸妈要把房子卖掉了救你的命,你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

傅染看着走廊的灯光,一刺一刺落入眼中,她僵硬地迈起脚步站在门外,里面的夫妇看上去一把年纪,还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悲惨的?

她想要进去,李韵苓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我来说。”

“妈,”傅染赶紧唤住,“他们现在的心情,您千万别提起钱的事。”

李韵苓看她眼,用力甩开手后走进去。

抢救的仪器已经全部撤出,妇人嘶哑着喉咙哭喊,“我们40岁才老来得子,一辈子就你这么个孩子,你走了让我们今后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