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许远航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手拿着渔网,另一手随意往身后一指:“朝那走才是。”

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在南巷见到她的情景,她撞破斗殴场面,留下一句“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就走了,接着又兜回来,他还以为她是回来看热闹来着,所以,那时她也是迷路了?

肯定是了。

许远航笑着轻哼一声:“哟,想不到我们的全市第一竟然是路痴。”

迟芸帆充耳未闻,她拿出手机,点开导航,搜索附近能打到车的地点,然后跟着上面的箭头走,许远航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谁知道十分钟后,迟芸帆发现,导航竟然把他们带到了一片墓地。

她虽然胆子不小,但始终是个女孩子,深夜置身荒野墓地间,要说一点都不害怕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许远航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怕了?”

迟芸帆故作镇定,微微一笑:“你觉得可能呢?”

许远航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迟芸帆又低头看手机,琢磨着,好像导航的意思是说,由于她选择的是距离最短的路线,需要他们穿过这片墓地,才能到达目的地?

头顶上是浩瀚星河,脚下,遍地是死亡的气息,冰冷沉寂。

迟芸帆望着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忍不住轻咬下唇:“……走吧。”

没人应她。

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人呢?

迟芸帆想回头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可怎么也回不了头,度秒如年中,身后的人终于脚步轻快地走到她身侧,“疑惑”地问她:“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很显然,他又是故、意、的。

许远航一身阳刚之气,以前还在山间墓地睡过一夜,根本不会忌讳这些,自然没什么在怕的,他边走还边打着手机手电筒去看墓碑,偶尔还会评价:“啧啧,兄弟,你才活了二十岁,英年早逝啊。”

“嗯,您老人家不错,九十八岁,活够本了。”

他又在一块看起来很特别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弯下腰,凑近去看上面的字,还读了出来:“朋友,当你看清这行字时,你已经打扰到我的安息了。”

“抱歉抱歉。”

……

迟芸帆萌生出一种想把他毒哑的冲动,要不打晕也行。

很快否决这个念头,不行,那样不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吗?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

迟芸帆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山风吹来,她感觉到脊背爬上一丝凉意。

嗯???

难道他是被什么上身了?

迟芸帆的头皮隐隐发麻,又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在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最容易招惹那些……说不定,我们走着走着,你就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所以还是要确认一遍我才放心。”

什么叫你不是原来的你,我不是原来的我?!

清明节刚过不久,空气里还弥漫着某种祭拜后的味道,再加上他的话,用良好的想象力加工一番,她在前面走着,其实跟在后面的不是他,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别的……

光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迟芸帆的淑女修养彻底破功:“许远航你闭嘴!”

她说着就加快了脚步,想小跑起来尽快冲出这片阴森的墓地,谁知许远航也追了上来,她感觉到手心一暖,略微怔愣后,才意识到是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宽大,粗糙,但很温热,也很有力。

手心贴合,温度相融。

第一次和男生这样牵手,迟芸帆有些不知所措,连心跳都跳得乱了节奏,她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开,他握得更紧了。

同一时间,许远航也在想,女生的手怎么这么小?手指根根纤细,柔软得跟没长骨头一样,就是指尖有点凉,他轻轻握紧了些,勾起唇角,得逞似的笑了笑,语调低沉又清润:“嗯,现在确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远哥你,既然都单膝跪下了,为何不顺便求个婚?就问一句甜不甜哈哈哈远哥得意挑眉:牵老婆小手阴谋得逞。

芸妹:你给我配的男主怎么蔫坏蔫坏的?

鱼鹅:你不喜欢?

留言还是全部送红包,不过尽量不要只有“撒花、哈哈、打卡”两个字哈,爱你们喔~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两人牵着手, 安静地从菱形格地面走过, 身侧两排肃穆的墓碑和松柏树,因他们掠过的交织身影而陷入短暂黑暗中,又被如水月光重新照亮,一暗一明地变换着。

走了大概十分钟, 迟芸帆感觉到手心有些湿润、黏腻,应该是许远航出的汗,他的手滚烫得像有一团火在烧,她又觉得奇怪, 此时气温偏低,他出来得匆忙,身上只有一件黑色长款T恤,怎么会热呢?

她偏头问:“你很热?”

许远航心想,怎么不热?老子都快热爆了。出息,许远航,不就是牵女生的手吗?又不是没……好吧还真是没牵过, 但不至于吧, 怎么感觉浑身都好像不太对劲?

操。

心里波涛汹涌, 他面上还是那副拽酷的表情:“不热啊。”

迟芸帆指出事实:“可你的手出汗了。”

“是吗?”许远航唇干舌燥, 喉结狠狠耸动一下,“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出的汗?没听过一句话吗, 男人是火,女人是水,男人是负责燃烧的, 女人才是负责出水的……”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

日啊。

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浑,这么往不可描述的河蟹方向呢。

余光瞧过去,迟芸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想想也是,她家教那么严,琴棋书画,品味高雅,交往的也都是牧甜高彦辰那样的富家子弟,估计连荤话都没听过吧?

能听得懂他的话才怪。

事实上,迟芸帆是在思考他的话,不过是前半句,确实有可能是她出的汗,虽然她平时除非剧烈运动,一般很少会手心出汗,不过现在环境异常,心情比较紧张,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至于后半句——

迟芸帆想起他之前在输了跑步比赛后教导她“以后任人处置这种话,不要随便说”,以及刚刚的那句“以后不要随便用刚刚的眼神看人”,她轻蹙眉心,用他的句式还击回去:“以后,那种话不要随便跟女生说。”

“如果我录音的话,明天就可以拿去告你性`骚`扰。”

许远航一愣,原来听得懂啊。

他又看她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只觉得心口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滑过,痒痒的,他露出一丝坏笑,骚话张嘴就来:“你这是在管我啊?”

“只有我老婆才能管我。”

迟芸帆:“……”

向来淡定,向来被人众星拱月哄着的迟芸帆,并不知道该拿痞坏痞坏的男生怎么办。

她瞪过去一眼,许远航笑意不减,漆黑眸底仿佛闪着细碎星光,他认真地点点头:“是,迟老师。”

唇线一松,唇角往上略弯,你以为这种话我会随便跟女生说?也就只跟你说过而已。

拐个弯,往西再走几分钟,他们就走出墓地了。

相握的手也随之一松,温软的触感瞬间消失,山间凉风迫不及待地钻进五指间,许远航悄悄握紧拳头,只握住了满手的濡湿,片刻后,那不属于他的温度,也留不住了。

迟芸帆没留意他的动作,她走到路灯下,低头看手机,点开打车App,系统自动帮忙定位,她手动输入目的地,然后点击“呼叫专车”。

许远航手里也握着手机准备叫车,看到这一幕,他面露讶色,不是,我说你一个上学放学都由家里豪车接送的大小姐,这网上打车的操作是不是娴熟了点?不过转念一想,她连人都会打,会打车也没什么稀奇的。

消息发布出去,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司机接单。

难道是时间太晚了?

迟芸帆看看手机屏幕,还差十分钟就十二点了。

许远航凑过来问:“还没人接?”

她轻“嗯”了声,粉嫩的唇微抿着。

许远航心念一动,伸手过去,迅速摘掉了她的发绳,乌黑发丝倾泻而下,披满她后背、肩侧,先前那被绑缚的发间幽香也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乌发雪肤,小脸白皙得像上好的玉,质地晶莹通透,仿佛由内向外发着光。

他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迟芸帆太过入神,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头发散了,不知道是旁边的人使的坏,她在地上找了一圈,不见发绳踪影,只好任长发散乱着。

许远航不动声色地把发绳塞进裤兜里。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接单。

“手机拿来,我看一下。”

迟芸帆把手机递过去。

许远航简单扫了扫页面,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定位……”

系统自动定位的是某某墓园。

他越笑越厉害:“三更半夜,出发点在荒山墓园,估计司机没有接单,是怕打车的不是人吧。”

闻言,迟芸帆难得地露出赞同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许远航取消行程,打算换个定位,谁知道这地方太偏远了,就只有某某墓园能定到位置,他有点儿无奈地耸耸肩,又想到什么,点开她的通话,拨了一串数字出去,下一刻,裤兜里的手机响应着嗡嗡震动起来。

“留个电话,方便联系。”

他还非常体贴地帮她在备注里存了“许远航”三个字。

“哟,原来你也用微信啊。”

那就……顺便也加一下吧。

不等迟芸帆回应,许远航手指动得飞快,直接用她的手机加了自己微信,然后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好友申请消息,点了“接受”。

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他才不紧不慢地把手机还给她,昏暗的灯光下,那英俊的眉眼都笑得舒展开来。

这下,手机号码和微信都到手了。

就没见过这么流氓的做派。

手机号码可以给,但微信这么私密的……迟芸帆划开屏幕,毫不犹豫点开微信,正要删好友,就听到他淡声说:“同学,做事之前,先想一下后果。”

他在提醒并威胁她,他手上握有她的把柄。

迟芸帆闭了闭眼,睁开来时眸色已经恢复平静,她退出微信,点开打车软件,重新约了专车,又点开添加感谢费的框框,输入金额1000,又听到他说:“啧啧,一千块感谢费,财大气粗啊。”

“知道你钱多得没处花,但你信不信,这回要有人接单,今晚我们被劫财劫色的几率可就增大了。”

迟芸帆转头奇怪地看他一眼。

许远航望着夜空哼起了歌:“象牙塔里的公主,你知不知道,外面不仅有恶龙,还有险恶的人心……”

明说不行?非要别扭地用歌词来讽刺她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

既然他为人处事经验丰富,迟芸帆只好诚心诚意地请教:“请问我应该添加多少感谢费?”

许远航冲天比了根手指,语气很狂:“一百块不能再多。”

果然,添加了感谢费后,很快就有司机接单了。

司机打电话过来,是许远航接听的,接通后,那边一片诡异的沉默,他先开口:“喂。”

听到他的声音,明显能感觉到司机松一口气:“啊,是你要打车?那个,那个我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两人上了车,并排坐在后座,司机是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边发动车子边说:“这个单子在平台飘了好久都没人接,我还以为……”

许远航接道:“以为我们是鬼?”

司机嘿嘿笑了:“这不地点敏感嘛。”

他的目光从后视镜划过,心里琢磨着,一男一女,年纪不大,长相都很出众,应该是男女朋友,看起来还挺登对。他好奇问道:“你们这么晚跑来这做什么呢?”

位置宽敞,许远航慵懒地调整了坐姿,长腿随意展开:“约会。”

不出意外,话音刚落就收到旁边射过来的一记眼刀。

他浑不在意,照单全收。

司机是过来人,虽然惊讶他们居然会跑到这荒山野岭来约会,但他也有过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么一想就能理解了。前方路况良好,他回过头,给了许远航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车子一路平稳地从茫茫夜色穿入繁华的灯火中。

许远航和迟芸帆在南巷口下了车,司机和他们道别后,脚踩油门开着车绝尘而去,他们沿着来时的小巷走回去,路过已经关门的“一网情深”网吧,回到了许远航的小院子。

今晚发生在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见迟芸帆眸光沉沉地盯着那面墙,怕是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许远航走过去,转移她的注意力:“明天我要早训,帮我带份早餐吧。”

她似乎已经暂时接受了被他予取予求的现实,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你要吃什么?”

“随便吧。”

迟芸帆换了个问法:“那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忌口的啊。

许远航对吃的基本不挑,但数次交手的经验告诉他,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静水流深,越是平静越不寻常,他清了清喉咙,沉吟道:“我不吃葱,不吃鸡蛋,还有生菜、西红柿也不吃。”

迟芸帆一一记下,连再见都没有和他说,抬脚踏上歪脖子树,身影灵敏地一跃,转瞬间就到墙的另一边去了。

许远航依然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和他猜测的一样,墙后那栋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亮了灯,他收回视线,揉着微酸的脖子,转身走进屋里。

洗了个澡,却洗出满身燥热。

深夜静谧,躁动,难耐,不安分地苏醒,他靠在墙壁上,微弓着背,地面上、水光里的影子颤动不已。

屋外春色浓浓,却压不住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的低喘。

许久许久后,许远航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水珠从他脖颈滑落胸口、背脊,没入更深处,他从小窗里看到那个房间的灯还亮着,微微挑眉,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拿出手机拍了张她房间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手机震动的时候,洗漱好的迟芸帆已经躺在床上,她拿起来看一眼,又关掉,没有回复,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放回桌上,她又在床头按了一下,灯就关了,满室坠入黑暗中。

累了一天,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做了一个和许远航有关的梦。

还是在星空下的那片海滩,只不过他不是躺在她身侧,而是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他缓缓地低下头想亲她,她扬起了手,这次却不是甩他耳光,而是轻抚上他的脸,然后又笑着,主动凑上去亲他……

梦境在这里截然而止。

迟芸帆冷汗涔涔地醒来,窗外天色大明,她看了手表,比平时迟了十五分钟,下床进浴室梳洗,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个面红耳赤,眼神妩媚的人,觉得陌生极了。

梦都是反的。

来到学校也迟了,迟芸帆路过饭堂才想起要给许远航买早餐,从进去到出来,花了不到三分钟,她就把早餐买好了。

许远航正在体育场上练短跑,看到她出现,逆着晨光跑过来,额头上沾着一层薄汗,短发被打湿些许,衬得黑眸更为深邃,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哪怕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也是意气风发,精神奕奕的。

他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早餐买得还挺多,他打开一看,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缓缓笑道:“怎么这么客气?”

鸡蛋葱花饼,茶叶蛋,夹着生菜和西红柿的三明治……买的全是他昨晚说不喜欢吃的。

迟芸帆睡得晚,又做了一场“噩梦”,有些发困,她背过身去掩口打了个呵欠,清眸里浮现一层水光,一大早困扰她的莫名失落心情,在看到他拿到早餐的反应后,勉强好了一些。

许远航看着她眼底的淡青色,本来不明显的,但因为她皮肤白净,看起来格外清晰,他还没来得及问“你昨晚没睡好”,迟芸帆就转身走了。

她前脚刚走,溜去上厕所的大壮后脚就回来了,他看到许远航手里提了个袋子,伸长脑袋瞧了瞧里面的东西,他嗓门一向大,更别说此时情绪激动了:“哇,远哥,这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的早餐?”

“卧槽,她把你喜好摸得够清楚啊,买的全是你爱吃的!”

许远航注意到走在木棉树下的那道纤细身影顿了一下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他弯起食指抵了抵额头,低声失笑。

兴奋过后,大壮觉得挺奇怪,不是从来不收女生送的东西吗?难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管他呢,有得吃就行。

说到吃的,大壮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远哥,那只兔子逮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