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两日,距离贺城只有三十里了。

安容掀开车帘,看着天边暮色,晚霞绚烂。

马车汩汩朝前,看到有驿站,赵成道,“少奶奶,今儿是赶不到贺城了,我们得在驿站住一晚,明儿再进城。”

“也好,”安容笑道。

等到驿站,赵成勒紧缰绳,马车便停了下来。

驿站是朝廷设立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住驿站。

这不,马车一停,便有人过来问候,顺带查看驿站凭证。

凡需要向驿站要车、马、人运送公文和物品都要驿站凭证。

而驿站凭证分两种。

官府使用的时凭勘合。

兵部使用时凭火牌。

安容他们只算是官员家属,只留宿,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有通行证就行了。

不过安容没有用萧国公府的通行证,而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眷。

看过通行证之后,那小厮抱歉道,“驿站住满了。”

赵成眉头一皱,扫了驿站两眼,道。“这驿站少说也能住一百来人,居然住满了?”

小厮轻点头,“是真的住满了,小的没有骗你们。”

驿站不比别的地方,接待的不是官员,就是官员家属,没一个是他们能得罪的。所以态度格外的好。

驿站每三十里就有一个。距离最远,也不过五十里,为的就是尽快运送货物、传递信息。

可驿站住满了。赵成他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床没问题,可安容怎么办?

难道要带着安容去前一个驿站?

一来一回,可就多行了六十里路啊,那他们之前快马加鞭往贺州赶那不是白吃苦头吗?

赵成看着安容道。“要不我们先进客栈歇歇脚,看能不能想办法匀出一间房来。”

安容点点头。要她往回走,她是不愿意的。

实在不行,就在马车里将就着睡一夜好了。

安容下了马车,朝驿站走去。

驿站的样子。和一般客栈并无区别,只不过多了驿站两个字,就从民用变成了官用。

住驿站多了一层保障。不用担心有宵小行窃之类。

远远的,安容就瞧见驿站内坐着七八个人。在饮酒吃饭。

瞧他们的穿着,都是一样的。

可是等她迈步进客栈。

安容傻眼了。

整个驿站的大堂全是穿着一样衣裳的,而且都是男的。

被他们扫一眼,安容心都多跳了两下,有些害怕。

赵成几个就更是了,眼神怯懦,不敢抬头。

赵成他们是装的,可安容是真怕。

那些人见安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赵成几个小厮更是没有一点武功,也就没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

小厮笑道,“楼下坐满了,楼上还有两个空桌,几位上楼坐,这边请。”

安容就随着小厮上楼了。

楼下有人催道,“快上菜,肚子都饿瘪了!”

那边小厮端着菜出来,不是给他的,道,“再等一会儿,今儿人实在太多了,厨房招呼不过来,怠慢之处,请大人多多见谅。”

安容迈步上楼,等她坐下,方才问道,“楼下都是今晚住客栈的?”

小厮点头道,“都是呢。”

赵成坐下,给安容倒茶,随口问道,“他们都是打哪儿来的?”

小厮摇头,“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不过他们的通行证上盖着云州府衙的印。”

小厮在驿站混久了,也知道些门道。

并非住驿站的都是官员家属,也有官员的好友,住驿站便宜安全,他们只负责招待,看通行证办事就成了,其他一概不管。

可云州两个字,叫安容眉头上扬了下。

云州,那可是祈王的地盘。

安容点了菜,小厮笑道,“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了。”

安容一笑,“不急。”

等小厮走后,安容便端茶轻啜。

她看了一眼赵成,赵成虽然也在喝茶,不过他那样子,显然是在偷听。

安容也不打搅他。

一会儿之后,赵成敛了眉头,道,“少奶奶,这些人来是为了池家的马。”

安容把茶盏搁下,道,“是祈王的人?”

赵成摇头,“倒是没说,不过这些人要带两千多匹马回云州。”

虽然没明说,不过也能猜的出来。

这些人,可不像是商人,十个云州府衙也不可能用到两千多匹马。

赵成道,“一会儿我抓个人问问。”

安容轻点了下头,“小心点儿。”

说完,小厮就端了两小碟花生和瓜子来,给安容他们打发时间。

赵成给了小厮二两银子,道,“麻烦小哥帮我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挤一挤,匀出来一间房,我们几个男人就是睡院子里也不碍事,她一个女儿家,不方便。”

小厮看了银子就挪不开眼了,拿了银子道,“帮问问可以,但不保证一定能有房间。”

赵成连连点头,“麻烦小哥了。”

小厮拿了好处,就下楼帮赵成说情了。

没一会儿,小厮就上楼来了,摇头道,“他们不让,说是原本两个人睡一张床。已经很拥挤了,不过他们过不了三个时辰就会走,到时候空房间多了,诸位想睡哪儿都可以。”

安容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坐这儿等着。”

等吃了晚饭后,安容就坐那里等着。

楼下那些人吃完了饭,就歇下了。

这一坐。就是两个半时辰。

安容手撑着桌子。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乏的像是黏上了似地。

安容干脆就趴桌子上睡了,那无形无状,暗卫都不忍直视。

却也心疼不已。他们都知道安容来贺州是为了萧湛,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有哪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能跟安容一样吃苦头?

不得不说,萧老国公的眼光就是好。

只有少奶奶才配的上他们的主子。

暗卫就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安容被一阵马蹄踏踏声给惊醒了。

她晃着脑袋。站了起来。

之见那些房门被打开,那些人都带着刀出来。

安容站在楼上看了一眼。

驿站外。乌压压的全是马。

那些人丢了一锭银子,就出了驿站。

小厮这才上来禀告安容道,“有空房间了,等我收拾干净。几位就可以进去歇息了。”

安容看着外面,问小厮道,“怎么有那么多的马?”

小厮笑道。“那是池家的马,这两个月。有好几拨人来运马,池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安容又看了几眼,笑道,“这大晚上的,这么多匹马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敌人攻来了呢。”

小厮擦桌子道,“没办法,池家的马场在城内,要是白天,路上人来人往的,几匹马还好说,这么多马,容易伤了路人,池家都是等城门关了,街上行人少了,才送马出来。”

安容笑了一笑,道,“城门关了,池家还能送马出城,池家和官府的交情匪浅呢。”

宵禁之后,城门是不许打开的。

池家和贺城府衙可是违了大周律法。

小厮轻笑一声,不再多言,然后转身收拾屋子去了。

安容么,还得小坐一会儿。

很快,赵成就回来道,“打探清楚了,确实是祈王买的马。”

跟猜测的一样,所以安容并不吃惊,她只挑了下眉头,“就这样看着那些马从眼前溜走?”

到眼前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它们飞了呢?

“属下扣下一人,让赵礼易容混了进去…”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祈王更不是,所以打劫祈王,赵成很坦然。

“属下得飞鸽传书,让人接应赵礼。”

小厮把屋子收拾干净,安容住了进去。

吩咐小厮送了热水来,安容泡了个澡,就上床安歇了。

一夜安眠。

天亮之后,安容又看到了军营。

安容已经习惯了。

有时候,安容甚至觉得,她才是大将军,每天到时辰就看将士们操练,比萧湛还称职。

看过萧湛,看过将士们,安容就去看祈王了。

这是安容早上必做的三件事。

祈王有谋逆之心,她得盯着啊。

军营,大帐。

祈王心情极好,他斜靠在小榻上,嘴里哼着小调,十分惬意。

祈王心情好,安容的心情就不好。

边关死了那么多战马和将士,他还笑的出来,有什么事值得他高兴的?

只见祈王手里把玩着一玉瓶,双眼泛着光芒,像是看什么宝贝似的。

可是那瓶子,要说美,确实很美,可在安容瞧来,很普通。

祈王不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能让他爱不释手,这玉瓶定来历不凡。

不会是哪个姑娘送的吧?

安容猜测着,只听一旁的斟茶的杜仲笑道,“王爷,这玉瓶子,你都看了两天了。”

祈王大笑,“别说看两天了,就是看一辈子,我也不觉得腻味。”

杜仲点头一笑,“还是王爷英明,没有和东延作对,就凭东延皇帝的手段,十个萧湛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杜仲站了起来道,“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何这么厉害,居然能在短短几天,就要了那么多战马的命?军医说是马瘟,这玉瓶子里…”

杜仲神情有些惧怕。

祈王就笑道,“怕什么,又不是瘟疫,本王还没听说得了马瘟,人也会死的。”

要真是如此,那可是好事一件。

说完,祈王又摸着玉瓶了,他笑道,“他萧湛想组建一支铁骑,他有多少马,本王都让他一匹不留!”

杜仲则忧心道,“王爷,东延皇帝随便给个玉瓶,就能灭萧湛的战马,可是将来王爷的马呢?”

祈王脸色一变,眸底泛着阴翳冷光。

第六百一十一章 贺城

安容怕了。

重活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害怕,那是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冷寒彻骨。

她从未见过像东延皇帝这样的心狠手辣的对手。

之前在京都,有感染了瘟疫的铜钱。

现在,又是马瘟!

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草芥!

安容庆幸,她没有错过祈王和杜仲这一番谈话。

不然她这厢千辛万苦的买马,支持萧湛建铁骑,那边祈王去训马场走一圈,马儿就死光了!

那她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将士们,因为祈王的一己之私,就送了卿卿性命。

还有萧湛,为了守卫应城,不得已,孤身闯进千军万马!

对祈王,安容是忍无可忍了。

爬下床,安容研墨,把马瘟的事写下来,告诉萧湛,并在最后写了几个字:祈王不死,边关永无宁日。

安容要萧湛杀了祈王。

等萧湛知道马瘟的事后,他想杀祈王的心,不比安容弱分毫。

可是萧湛比安容冷静,他沉得住气。

祈王和连轩住一间大帐,萧湛可以随意进出。

他派赵行去了大帐一趟,用小玉瓶换了祈王的玉瓶。

小玉瓶很不起眼,加上里面装着的又是瘟毒,祈王不会随身携带,就放在帐篷里,他的东西,没人敢碰。

他更自信,就算别人打开小玉瓶,也不可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着手里的小玉瓶,萧湛的眸光如鹰隼般锋利。

他如何能想到,他的惨败。损失了近万的将士,就因为这小小玉瓶?

萧湛看了那小玉瓶,神情晦暗莫名。

半晌之后,他把小玉瓶丢给了赵行,“还给东延。”

赵行接了小玉瓶,敛眉道,“爷。就这样放过祈王?”

这小玉瓶装的瘟毒是罪证。若是用了,可就拿祈王没辄了。

萧湛眸底一抹冷意一闪而逝,“祈王的命还抵不上那数千将士的命。”

萧湛要替那些惨死在东延马蹄下的将士们报仇。

更要以防有更多将士死在东延的铁骑下。

若是凭瘟毒抓了祈王。能不能真的要了祈王的命还不知道,但一定会打草惊蛇。

东延和祈王,两权相害,只能取其轻了。

瘟毒之事。关系重大,必须赵行亲自去办。

出了军中大帐。赵行翻身上马,径直出了军营。

出应城,偷偷潜进敌人军营。

赵行小心不被人发现行踪。

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驯马场。又不能随便找匹马,就丢了瘟毒。

正不知道怎么办好。

忽然,一只大手拍在赵行的肩膀上。

赵行的心都吓停了几秒。

只听身后有人问道。“我见你面生,又鬼鬼祟祟。是不是大周派来的细作,混入军营窃取机密的?”

赵行转身回头,便瞧见一东延官兵盯着他看。

赵行笑了一笑,正要说话,却眉头一皱,眼睛睁大。

“世子爷?”赵行有些晕了。

那东延官兵皱眉看着赵行,“什么世子爷?你喊我爷爷都没用!”

赵行嘴角一抽,伸手指了指东延官兵的脖子,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痣。

那东延官兵也嘴角抽抽了,“这都能被你发现?”

这官兵,不是连轩,又是何人?

赵行看着他,然后四下一瞄,问道,“世子爷,你怎么在这里?”

赵行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喊道,“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

连轩两眼一翻,转身回头,骂道,“没长眼睛啊,没见我们正忙着呢,找别人去!”

赵行,“…”

世子爷,这里不是大周军营啊,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太招摇了吧?

可让赵行想不通的事,那官兵被骂了,居然不吭气,还真听话的找别人去了。

对此,连轩就说了一句话,“欺软怕硬,在哪里都一样,你越软,人家就越欺你。”

赵行服了,世子爷真是去哪儿都当回自己家一样随意啊。

赵行当连轩在东延军营混了好几天了,哪想到连轩也是刚来,比他早到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