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梦瑶姐妹情深,端了一盘子点心来看珞瑾,可里面的东西怎么都是慕从锦爱吃的?

谢梦瑶根本就不会下棋,也没看出慕从锦和珞瑾下棋的古怪,珞瑾就喜欢跟这种没文化的人做朋友。

“我又赢了。”慕从锦面不改色地放上最后一个黑子。

看着亭子里人多,谢谡元和花逸文也来凑热闹。

一看是下棋,谢谡元头都大了,马上嚷嚷着要走:“下棋有什么好看的,二表叔,我们还是去跟猪打架吧!”

谢谡元口中的二表叔自然就是花逸文,谢家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管花逸文叫叔,珞瑾每次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能对一个小孩子喊出一声:“二表舅。”

“没劲,你府里的猪都被打了个遍,一点都不刺激。”花逸文拒绝了谢谡元的提议。

自从那次谢谡元跟猪比游泳得到了慕从锦违心的赞赏后,谢谡元越战越勇,先后跟猪比了赛跑,跳高,打滚和拔河,就连吃东西的速度也比了,现在连珞瑾也想不出还能让谢谡元和猪怎么玩。

花逸文的老爹以前是太学生,花逸文多少还遗传了老爹的文艺细胞,看了一会儿慕从锦和珞瑾下棋,说:“我还没见过这么下围棋的,这叫什么招数?”

“我们下的叫五子棋。”

“五子棋?那是什么?”

“讹…一种卫陵的棋法,你们都中人不懂。”

来自乡下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把所有你“不爱解释”和“懒得解释”的东西都归类到地方特色上去,反正交通不方便,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自己居住的地方。

珞瑾没料到,七岁大的孩子身上正流淌着满身的好奇心,兴奋地缠上来:“教我!我也要玩!”

珞瑾看了慕从锦一眼,只见慕从锦仰起头,跟谢梦瑶聊起了雪景,意思是“自作孽,我不管”。

“二表舅…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花逸文眯起眼睛:“好,你不教我,我去告诉表嫂上回谡元跟猪比赛在泥里打滚是你出的主意。”

“谁说不教了!我这不、我这不就谦虚了一下,你还当真了。”

这场大雪来得极好,连一直猫在屋里的谢二爷也难得出来透气,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孩子都挤在亭子里,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

丫鬟很快就回来回话:“花二爷缠着表小姐和六皇子学下棋呢。”

谢二爷点点头,又说:“把我的香妃木棋盘和那套琉璃云子送过去。”

丫鬟呆了一下:“那可是当年先帝赏的,您得了赏识老太爷才赏您…”

“我现在又不下棋了,留着做什么,那套棋子温手,大冷天用着正合适…咳咳咳。”

谢二爷猛地咳嗽起来,丫鬟忙将他身上的斗篷系得更紧,另一个丫鬟机灵地搀住谢二爷:“二爷,咱回去吧,天冷您受不得。”

许是受了寒气,谢二爷回去就咳嗽不止,喝了两碗驱寒的药也不好使,反倒被药顶了似的,整个人昏迷不醒。

“不成了,不成了,二爷的病不成了!”最先赶来的是都中药坊的大夫,给谢二爷扎了几针后直摇头。

谢老太君气得拐棍敲在地上梆梆响:“要你胡说?不中用的赶出去!请些庸医来有什么用?太医呢?孟二丫头呢?”

谢老太君急起来,谢夫人也哆嗦,忙解释:“太医院要先签文,就先请了都中城里的大夫来瞧着,没用的东西!谁请的一并给我罚了!还不再找人接孟二小姐去!”这种时候反而先安抚老太君的情绪最重要,谢夫人也是满头的汗。

几个孩子都已接来在另一间屋里坐着,如果谢二爷真的不好了,至少孩子们能见叔叔最后一面。

谢梦曦吓得缩在奶妈怀里,怯生生地问:“二叔会有事么?”

奶妈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会的,等太医来了,二爷的病马上就能好起来。”

谢谡元在屋里踱着步,急得说:“孟二姐姐怎么还不来?下人都不中用,我去接!”说着就要出去备马,被丫鬟拦腰抱住:“小祖宗,够乱的了,您再走丢了,找太医的人还得找您去。”

“谡元!不许胡闹。”谢梦华喝住谢谡元,她一向沉稳,情绪很少如此激动。

谢梦瑶默不作声,只用手帕轻轻擦去眼角湿泪,她和谢二爷接触并不多,但要说镇国公府没把她庶女看过的人,谢二爷大概是唯一一个,她这位二叔从来都怪怪的,和别人不一样。

钱珞瑾脑中斑驳一片,二十多岁的她已经能完全理解死亡的概念,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她还没准备好,不能接受!

“孟太医到!”外面的下人大声通报。

谢大爷亲自去请的孟二娘,引领她进门,孟二娘没心思多客套,一言不发,径直进了谢二爷的房间。

谢二爷的房间现在不可能让珞瑾进去,珞瑾喊来秀喜:“去门口听着。”

孟二娘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谢二爷,连她自己的嘴唇都变得发白,除了尽力,她没有一点把握。

煎药的、换水的、取物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这一晚的镇国公府,每一道门都点亮了灯笼,领了命令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地在园子里奔走。没有一个人能合眼睡觉,除了那个躺在床上的风姿绰约的男子,他紧紧闭着眼睛不肯醒来,仿佛将他一生的风骨都带去了梦中。

第27章 新年气象

一套银针扎下去,一根挨着一根扎在谢二爷的胸膛,谢二爷的手指动了几下,嘴唇轻微蠕动,似有回魂迹象。

一屋子的人又惊又喜。

“太好了!二爷醒了。”谢夫人扶着惊魂未定的谢老太君坐下,她自己额头也渗了细密的汗珠。

谢大爷也忙宽慰自己的老爹,谢老太爷久经沙场,经历过多少生死,此刻却也是双眼有浑浊之色,松了口气的同时连一向硬挺的身板也佝偻了许多。

“先别喜,二爷这口气一定要吊住,再煎二两雪参来。”孟二娘全神贯注地施针,两鬓的汗水直淌下来也顾不得。

“雪、雪参没有了。”丫鬟怯生生地回话。

“怎么会没有?明知二爷随时要用,怎么不及时采买?耽误了二爷的病情就让你来陪着去!”

负责药材的下人跪下把头磕得梆梆响:“夫人明鉴,整个都中的雪参都进贡给了宫里,小的跑遍了都中的药铺,实在是一个都没有了。”

孟二娘想了想:“太后最近病情加重,正用雪参调养,他说的许是真的…既是太后用的,那可不好办了,我就是求了主簿也不管用。”

“取我的朝服来,”谢老太爷说道:“我要进宫面圣。”

“这么晚了,皇上岂会见你?你以为…当今圣上可不是先帝。”

“母亲!”连谢大爷都吓了一跳,他娘说的话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屋里大人们正心烦意乱,却听一个稚气的声音唤道:“孟二姐姐。”

钱珞瑾小小的身体站在门口。

“珞瑾!你这孩子怎么进来了,胡妈妈!”

就知道小孩子的身体肯定不被当回事,钱珞瑾只好提高音量说:“孟二姐姐,可否把你进宫的腰牌借给我,我让秀喜去找六皇子一定能要到雪参。”

“你这孩子,六皇子才多大,再说东西在太后那里…”

“舅母,只要能让二舅舅多一线生机,让我试试又何妨?”

这份底气不似小孩子该有的,谢夫人竟也被镇住,谢老太君开口道:“让她试试吧,吉燕,你也去请嘉裕长公主进宫。”

珞瑾把腰牌交到秀喜手里,叮嘱她:“别慌,找几个妥帖的跟着你,未必能见到六皇子,只找他身边的小太监福鲤就行。”

秀喜接过腰牌,连着点头,她年纪也不大,小姐竟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让她不敢辜负。

一看来的是秀喜,福鲤不敢怠慢,亲自领着秀喜去见六皇子。他也不知道他家主子怎么就这么看重镇国公府的表小姐。

慕从锦难得有大半夜还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经历,又听说是珞瑾身边的丫鬟,心里就不觉得奇怪了,钱珞瑾使唤起他来真一点都不客气。

秀喜面对慕从锦还是会害怕,硬着头皮往下讲,也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答应,万一六皇子生气了怎么办?秀喜心里忐忑不安。

事关太后那个老太太啊,慕从锦手扶着额头,头疼。要是平白无故的,他绝对不参合这事儿,可又关系到谢二爷的生死,要是他没放在心上,他敢肯定钱珞瑾会跟他友尽。

寻思了片刻,慕从锦唤道:“福鲤,更衣。”

大半夜的,太医院值班太医正坐着打瞌睡,六皇子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地进了太医院。

三个惊醒的值班太医纷纷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六皇子。”

六皇子也不多话,直说:“拿三根雪参来。”

三个太医面面相觑,为首的太医迟疑片刻后说:“回六皇子…皇上有旨,这些雪参都留给太后调养之用,各宮都不可支取。”

“我自会去和皇祖母说,不会为难你们。”

太医还跪着不动,心里犹豫,皇上的旨意怎么说也比皇子大。

慕从锦晃了晃自己金缕鞋上圆嘟嘟的小元宝,淡淡道:“还是要我半夜三更请了母后来跟你们说?”

太医忙俯下身子:“微臣不敢。”

传闻六皇子性格孤僻,在宫里时便只呆在自己宫里,不知今天怎么突然来太医院,还是在半夜的时候。

待六皇子走了,几位太医才松了口气,重新站起来,为首的太医摸摸自己额头,竟出了一层冷汗。都说六皇子一点都不像皇上,所以不被皇上所喜,但瞧着小小年纪眉宇间就有股威严劲儿,倒有点先帝当年的风采。

秀喜思虑也周全,自己快马加鞭往回赶的同时又派了人往长公主府去,省得嘉裕长公主白跑一趟。

一家人全身心都系在谢二爷的生死上,倒也没人多想,秀喜一回来就马上好几个丫鬟小心接过雪参拿去煎煮。

谢二爷服下雪参,元气果然恢复不少,虽还没有苏醒,口中已经哼出几声呢喃。

“这口气吊回来,那便好了,老太君放心吧。”孟二娘放下药碗,向谢老太君说道。

谢老太君喜得当场就赏了秀喜两个大银锭子。

“要说功劳最大的,还得是表小姐。”

钱珞瑾正挤在谢二爷床边看他均匀起伏的呼吸,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心里一紧,她就想做一辈子傻白甜,锋芒什么的她才不想有呢,马上露出她那副惯用的傻不拉几的商用表情:“有功劳也是六皇子的功劳,他一直说二舅舅是他的半个师父,要是二舅舅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找他,我就是想起他的话罢了,外祖母,也赏六皇子两个大银锭子吧?”

谢老太君嗤笑:“傻孩子,六皇子哪里会缺银锭子,再说更不能用‘赏’字,那得叫‘贡’。”

谢夫人也被逗了:“到底是小孩,都不知该说她懂事还是不懂事,不过有心替六皇子要谢礼,也不枉六皇子跟你的亲厚。”

“六皇子…还真看不出来如此重情重义。”

“是二爷的造化,也是我们家的造化。”

成功把话题引到慕从锦身上,珞瑾松了口气,才不管慕从锦怎么脱身呢。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免了被辇出府的罪过,谢老太君还是把谢二爷身边的丫鬟全都训了一遍,只会一味地顺着谢二爷胡闹,大雪天他说出去就出去?

钱珞瑾像个肉球一样趴在谢二爷床边:“二舅舅都多大了还挨祖母教训,羞羞~”

对着外甥女,谢二爷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被你笑话,二舅舅才是真的羞了。”

为了让谢二爷早日康复,镇国公府请了三清观的东流道长来给谢二爷祈福。

小小的道童穿着观主的八卦衣服大摇大摆地迈进镇国公府,没办法,谁让人家出身高,就算修道也要拼爹妈。

身为三清观观主,东流在迷信的都中贵妇圈自然占有一席之地,不管多显赫的家世对他都要恭恭敬敬。

珞瑾见到东流总有点发虚,贿赂修仙之人总是挺羞耻的,虽然对方很无耻地收下了。

东流刚入三清观不久,已经把一应法事都学的有模有样,事关收入的问题怎能马虎,三清观最大的财政来源就是这些贵族们请法事的供钱。

谢二爷是古代难得的唯物主义者,不过为了谢老太君心安,他还是很配合。

没人注意的时候,东流朝钱珞瑾伸手比了一个五。

“啊?”钱珞瑾满脸迷茫。

“你欠我的五十两该还了。”

珞瑾想起上次威国公出殡时,东流曾说一滴符水五十两,这不公平,别人为什么是免费的,只管她要钱!

东流肉嘟嘟的脸蛋一脸无辜:“只有你在我手里有把柄。”

珞瑾扯了扯手绢,对秀喜说:“回我屋里拿五十两银子过来。”她屈服了,虽然她在卫陵是县中一霸,在都中,珞瑾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在孟二娘精心照料下,谢二爷的病情稳定恢复着,到春节前夕已经好的差不多,镇国公府总算能过个安稳年。

临过节的前几天,珞瑾就亲笔写信给远在卫陵的钱老爷和钱夫人写信问安,其实她在都中玩的可开心了,信中却要不断倾诉对家中二老的思念之情,穿越前她就是满嘴跑火车的销售小公主,这种场面事儿她最会做了。

今年春节,按谢老太君的意思要大办,给谢二爷冲喜。

整个镇国公府都重新漆刷了一遍,连府邸附近的街道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厨房又进了几只新猪备用,把谢谡元高兴坏了,他可算又找到新的对手。

谢梦华已经很有半个女主人的样子,帮着谢夫人指挥下人洒扫,谢梦瑶则亲手绣了新的荷包给谢老太君和谢夫人。

毫无才能的钱珞瑾以为谢梦曦会陪着她,没想到谢梦曦也有一技之长,和谢二爷两个一起攥写春联。几个孩子里反倒只有珞瑾无所事事,虽然谢谡元也只是忙着和新来的猪较量身手,好歹也有目标了吧。

无聊的珞瑾就想念慕从锦,可慕从锦不知在宫里忙什么,最近都没来镇国公府。

一个皇帝有那么多儿子,慕从锦肯定也要趁着过节好好表现一番争宠,珞瑾能理解…但是慕从锦嫌烦就把花逸文打发来缠着她算怎么回事?

自从在慕从锦那里学会了五子棋,花逸文就沉迷了,但慕从锦最近都不得闲,其他人又都不会下这种棋,花逸文只好来找珞瑾。

“大外甥女,来陪表舅下棋。”

每当花逸文这么说话,钱珞瑾都有种从雪地里滚两个雪球糊花逸文脸上的冲动。

要是慕从锦在,一定有办法把缠人的熊孩子都支走,钱珞瑾心里想着。

依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扎了这么深的根。

慕从锦很给面子,趁过节给镇国公府的孩子都赏了东西,给其他人的都是寻常的金银之物,只有赏给钱珞瑾的是个活物。

慕从锦赏珞瑾的是一匹外夷进贡的汗血宝马,因慕从锦最近功课表现好,皇上一高兴就赏给了慕从锦,慕从锦当场就觉得这样的好东西一定要给珞瑾也长长见识,马上派人牵到镇国公府。

珞瑾看见这匹“宝马”笑得都岔气了,神兽啊神兽,果然走到哪里都拉风,可羊驼分明是羊,怎么能说人家是马。

珞瑾抱着羊驼的脖子不松手:“笑死我了,你们皇宫里果然稀罕东西多。”

“宫里御马厮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养,我想着还不如给你,你都比他们懂。”

两个人一起看着高傲吃草的羊驼,脸上都露出极富内涵的笑容。

秀喜和福鲤都看傻了,两个古代人怎么想不明白一匹汗血宝马有什么好笑的?虽然这马是长得奇怪点,可也不至于到好笑吧?

福鲤小声对秀喜说:“我从小伺候六殿下长大的,怎么你家小姐比我还了解六殿下似的?”

秀喜也一头雾水:“我还不是一样,我也是伺候我家小姐长大的呀,就想不明白小姐在笑什么!”

珞瑾给这匹羊驼起名叫韩梅梅,跟慕从锦抱怨:“外夷也够小气,哪有送动物就送一只的?还少只李雷来配它。”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再给你只李雷,你又会说少只吉姆。”

珞瑾吐吐舌头,心满意足地摸着羊驼柔软厚重的卷毛。

珞瑾不知道慕从锦得到这只羊驼的过程多不容易,宫里的皇子可不是只会养尊处优,尤其是最近皇上暴露了自己身体渐虚的情况,各个皇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慕从锦当然没有夺嫡的打算,他就想糊弄到长大封王,可慕从锦他亲哥三皇子不干了,皇上偏心二皇子偏心得厉害,给了三皇子很大压力,得有个左膀右臂帮他分担。

那段时间,三皇子每天亲自监督慕从锦功课,所以慕从锦连来镇国公府鬼混都不得闲。

“我累了,想睡觉。”慕从锦突然说。

“啊,我让下人给你收拾个客房…”

“不用,去你屋里就行。”

珞瑾开玩笑道:“还好我现在年纪小,我要是再大点,你这样就是流氓了。”

秀喜机灵地先跑回去报信,听说六皇子要来睡午觉,珞瑾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慌了神,还是胡妈妈年岁大能镇住,给小丫鬟们一样样都指出路:“含翠你赶紧抱一床新被子出来,你们几个准备瓜果点心,幸儿你把屋里桌椅都擦一遍。”

其实慕从锦根本懒得注意桌子上有没有灰,福鲤伺候他脱了鞋,二话不说,倒床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