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电话再次挂断了。

助理本以为董事长被挂断电话会再次气怒,但他颤巍巍拿回自己的手机时,却发现周首富面色平静,并没有一丝怒意。周建国眼底,甚至快速地闪过一丝留恋、怀念的情绪,但是非常快,助理再想看时,董事长已经恢复正常,要求掐表去赶下一场饭局了。

自然,周建国早就知道自己和儿媳妇这顿饭吃不到最后,儿子一定会来砸场。

周建国回头对助理吩咐:“周明不是在折腾什么新公司?”

新来的助理一凛:“砸、砸场子么?”

周建国一个斜眼瞪过去:“让人照顾一下!我为什么要砸我儿子的场子?以为我和他一样有病?”

助理缩肩膀闭了嘴,心想可是江湖传闻,你父子二人关系非常差,周少在国外开公司的时候,你为了逼他回国还挤兑过他公司,让三少的公司破产。传闻都是这么说的啊。

周明和姜跃开的新公司注册了公司名“跃明集团”,主要的投资人是周明和姜跃,韩达和其他看好他们的狐朋狗友也投了一笔钱进来,新公司就成立了。新事业刚开始,周明每天忙进忙出地奔走,一个饭局接着一个饭局。整天忙得不着家,连老婆都顾不上。

难得回次家,周三少刚进家门,被吓一跳,因看到客厅放着一个行李箱,穿着家居服、散着发的聂清婴蹲在行李箱旁边,正在往里面收拾衣服。周明立在玄关口,脸色登时变了:“你这是干什么?离家出走还是离婚?我不过是忙了几天,没顾得上陪你要不我继续辞职,留家专门陪你吧?”

聂清婴抬头:“我只是出差去外省演出。”

周明“啊”了一下,理解了。之前聂清婴刚到省歌舞剧院,首席的位置没坐稳,又因为之前腿受伤、舞团对她有所照顾,所以舞团的省外演出她一直没有参与。但是现在她有舞蹈评奖,自然要露面。

说完这个,看到周明脸色有些差,聂清婴又安抚他说自己到底是舞团的首席,一轮全国演出下来首席能去一两场就不错了,聂清婴出差的频率不会太高。不过有时候舞团会跨省合作舞蹈,这时候可能就需要长期住在外面。

周明听聂清婴轻声细语地解释完舞团中的潜规则,听说妻子只是出门演出,不是要离家出走,周三少脸色好看了些。但他依然恋恋不舍,心里还很烦躁。他受不了聂清婴长期不在自己眼皮下的生活,在A市他随时可以监控聂清婴的行踪,在外地就会受限。聂清婴要是有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

周明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聂清婴:“那你要走几天?”

聂清婴:“四五天吧。”

四五天还好,不算太久。

周三少松口气,走过去蹲在地上,强势地挽住老婆正在整理衣服的手。聂清婴唇上翘,默默望了他一眼。周少戏精上身,再一次地开始咏叹调式的抒情:“婴婴,我真的好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家不再是家,只是一座孤冷的枯坟,我整日坐在枯坟中,日夜煎熬,夜不能寐。你的一颦一笑”

聂清婴:“老公,等一等”

她从老公手里抽手。周明握着她的手不放,还故意使坏,姑娘抽手时力道没控制好,被周明一把揽入怀里抱了满怀。周明的吻落在她额头、发梢、脸颊上,轻柔又缠绵,托着她的腰死活不放。聂清婴呼吸急促,这次是真的被他痒得笑了,她脸颊绯红,心脏狂跳,又害羞,又开心。

聂清婴推他:“你别闹了,我有电话来了。”

周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聂清婴从他怀里退开,取出衣服口袋里嘟嘟震动的手机。周明瞥了一眼,见是一串数字拨来的电话。这串号码有点熟,记忆力向来出色的周三少心里一动,回想这串号码是谁的。而聂清婴已经接了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下,男声才温柔又感慨的:“你果然拉黑我了。”

是徐白杨的声音。

聂清婴握手机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她声音尽量平静的:“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聂清婴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周明却在旁边,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前男友的?”

聂清婴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理他的。”

周明正要说话,看到聂清婴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刚才那串数字号再次拨来了电话。聂清婴犹豫一下,想要不要再次拉黑,周三少在旁边忍不住瞎逼逼:“接啊,万一有什么重要事呢?”

聂清婴想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

周明:“”

他老婆居然听不懂他的反话,真的接了电话!周明一口血堵在喉咙眼,他瞪直眼,快要气死了。

在周明听来,他老婆和前男友说话的声音真是温柔:“你有什么事么?”

徐白杨笑了一声:“没什么,好久没联系,出来见面,吃个饭吧。”

聂清婴:“对不起,我”

徐白杨说:“你爸妈刚才打电话给我,问我和你什么时候结婚。你还没告诉他们你和周明的事?”

聂清婴愣了一下,然后抱歉:“对不起,打扰你了。我”

徐白杨轻叹:“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爸妈那里我帮你囫囵过去了。就是为这事,出来和我吃个饭,也是应该的吧?”

聂清婴:“好。”

挂了电话,抬头,聂清婴看到她老公皱着眉,正虎视眈眈盯着她。聂清婴一愣,慢慢地和他解释电话内容。周明心里快气吐血,但还要假装大度,他大手一挥,努力支持老婆:“去吧,一个饭局而已,你老公没那么小气!你天天和你前男友吃饭,我都没问题。”

聂清婴:“哦”

周明立刻:“我随口说说!不是真的让你天天和你前男友吃饭啊!婴婴,听话听人语气,别光听话的内容啊!”

聂清婴噗嗤一声,笑盈盈,乜他一眼。她少有地活泼,眼波流动:“我当然知道这个啊。我故意逗你的。”

周明吃惊:“你这个坏女孩,还会逗人玩了!看老公不收拾你!”

夫妻俩顿时闹作一团。

出差前的周六下午,徐白杨和聂清婴约了见面地方。收到地址时聂清婴诧异了一下,因为徐白杨发来的地址是他们高中时的学校旁边,这家店是学校附近的网红饭店。学生们很喜欢,店里生意也好。但是徐白杨现在这种身份,还是第一次和她约档次这么低的地方。

到了店里,这里也没有什么隔间包厢,一桌隔着一桌,徐白杨向她招手,聂清婴就过去了。好久没见这位前男友,他依然风度翩翩,聂清婴难得的有恍惚之感。而徐白杨出神地盯着他那美丽高贵的前女友,她从来不缺追求者,分手后就立刻闪婚,到现在还没离婚。

周明从高中时就喜欢她,结婚后,应该对她很好吧?看她站在店门口左右观望、努力在一群陌生人脸中认人的样子,还如少女一般简单纯粹,若非丈夫照顾,哪个姑娘结婚后还能保持婚前那样单纯的生活呢?

徐白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把菜单递过去:“我们高中时经常来这家,这家肉夹馍是我吃过的A市最好吃的了。还记得那时候你每次出校园,大家都看你。”

聂清婴没吭气,她看着徐白杨温文尔雅、娓娓道来的样子,脑中却浮现周明在音乐教室弹钢琴的样子。周明用心准备的情歌,被徐白杨盗走。徐白杨和她好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谈周明。她以为徐白杨和周明关系不好,周明为人不正派,但她现在知道,徐白杨才是那个伪君子

徐白杨失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聂清婴:“我觉得我从来没看懂你,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徐白杨轻声:“能是什么人呢?就是喜欢你而已。”

聂清婴一怔。

徐白杨淡声:“你那么快闪婚,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这些天,你知道我过得多糟糕么?我想找你,可是我想等你离婚,你又迟迟不。清婴,见你一面太难了。要不是这次你爸妈电话打到我这里,我还是约不出你吧?”

他低着头:“你也没有很喜欢周明吧?清婴,我错了,错得太多,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我只是、只是我们真的没有从头来的可能么?这一次,我再不伤害你了”

他的声音低柔,在嘈杂的小店中如低调奢华的大提琴般动听。垂下的侧脸,温润明晰。他突然抬头,黑眸专注地盯着聂清婴。突然,徐白杨眼神僵了一下。

聂清婴坐得笔直,却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她正要扭头回看,一只手臂已经从后搭在她肩上,青年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哎呀,这么巧啊。我约朋友吃饭,没想到碰到你们两个啊。老婆,你不介意我过来坐一会儿吧?”

聂清婴在心里小小吐槽: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吃饭,他又在装模作样。

但是在这时见到老公,聂清婴仰头,还是非常高兴的。徐白杨根本没机会反对,就见聂清婴摇了摇头,周明立马挨着聂清婴,非要和她挤在一边坐着。周明轻笑着看徐白杨,笑眯眯:“老同学,好久没见面,不够意思啊。只和我老婆约会,不和我约会,怎么回事啊?”

徐白杨寒着脸。

他努力维持风度,跟服务员打声招呼:“加一套餐具,谢谢。”

徐白杨随口问周明要喝什么。

周明:“我不喝酒。”

徐白杨:“”

神经病。

他认识周明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周明居然不喝酒。

徐白杨懒得理他又在发什么疯,言简意赅:“那你要点可乐吧。”

周明认真的:“我也不喝可乐。”

徐白杨额上青筋跳了跳,他忍耐地看一眼周明,再看聂清婴。聂清婴同样疑惑地看向周明,显然也不知道周明在做什么。

周三少噙着笑,却一脸严肃:“我不喝可乐,因为可乐杀精。”

徐白杨:“”

聂清婴:“”

周明转头在聂清婴耳后亲了一下,面向徐白杨:“你还不知道吧?我和婴婴最近在备孕呢。所以我既不喝酒,也不喝可乐,烟也戒了。我太期待我和婴婴的健康小宝宝了。”

徐白杨嘴角抽了抽。

聂清婴默默地、无言地看周明:备、备、备孕???

她失忆还是他失忆?他们好像都没上过床吧?

第44章

徐白杨看向聂清婴:“你们要备孕?”

周明也看向聂清婴。

聂清婴沉默一下,觉得“感而有孕”就“感而有孕”吧,挺高科技的。她缓缓点头,支持老公:“是。我们觉得差不多可以生小孩了。”

桌下,周明的手用力地握了聂清婴一下。

聂清婴侧过脸,对他微微一笑。她笑容清澈,虽然浅淡,却让周明感受到了她一贯的温柔,包容。周明心口轻颤,想她这么好——他要如何才能不爱她。

而徐白杨的脸,却在那对夫妻的眉来眼去中,缓缓变得苍白。他的眼瞳轻缩,意兴阑珊下,看向窗外。A市多雨,秋日傍晚,只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外面便下起了沙沙小雨。

徐白杨喃声:“备孕挺好的。”

湿意凉透,滴落人心。

徐白杨和周明从来不对付。

高中是一路同桌、同宿舍,气场就不是很合。徐白杨看书学习的时候,周明在打篮球、追女孩。周明闯祸被老师罚站的时候,徐白杨代表学校参加市、省比赛。

两人不是一类人,高中时关系疏淡,大学后联系近无。但他们喜欢同一个姑娘,导致现在陪在姑娘一左一右,坐在高中学校外的网红店里用餐。

周三少脸皮一如既往地厚。

聂清婴失望于徐白杨的人品,反是被盗走歌的周明本人,笑嘻嘻的,满不在乎。徐白杨请聂清婴来高中学校外,想通过回忆,唤起聂清婴对自己的好感。但徐白杨忽略了周明也是这所高中的学生,徐白杨还没回忆两句,周明入座后,就亲切地、感慨地,指指点点,叽里呱啦——

“这树都长这么高啦?老婆,高中我追你的时候,就天天爬这树翻墙啊。当时我们年级主任很生气,一度想把这树砍了。要真砍了,你就见不到你老公真爱的证明了。”

“老婆!这汤,没咱们读书时好喝啊。大师傅换人了吧?老婆你看,大师傅都换人了,老公爱你的心却从头到尾不变哦。”

“老婆”

“老婆”

周三少的夹带私货,听得徐白杨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聂清婴则眉眼含笑地看着周少还要如何秀。他太过分的时候,聂小姐深觉丢脸,慢慢捂住自己的脸侧过头,好像这样能远离周明的“荼毒”一样。

但周明也并没有喧宾夺主,他还记得徐白杨。周明的社交能力,让全程坐在他旁边的聂清婴看得羡慕不已。周明分明心里警惕徐白杨,但他一口一个“老同学”,好似和徐白杨关系多好一样。他没有冷落徐白杨,相反他还和徐白杨回忆了很多高中时的旧事。聂清婴反而成了旁观者。她看着周明,看他侃侃而谈,举手抬足间自信豁达,充满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这么张扬的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闪闪发光,她这种不会说话的人,好喜欢他这种能力。

聂清婴唇角向上勾。

徐白杨眸色更暗了。

一顿饭结束,三人出门,看到天地间烟雨青茫,周明回头对徐白杨关心道:“刚过来没在路上看到你的车,你没开车吧?不如我和老婆先送你回去?”

周少又在有意无意地秀恩爱。

徐白杨努力忍着心里的火。他正要勉强开口,街对面传来一个女孩清亮的声音:“白杨!”

他们看过去,一个漂亮的女生撑着伞走了过来。

是梁晓白。

梁晓白先和眸光转深、笑意转浓的三少和三少夫人点头打招呼,然后小声和徐白杨说:“我和朋友在附近逛街,看到你了。刚下雨想到你没伞,就过来试试。白杨,一起走么?”

周明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等着。

徐白杨看眼梁晓白,再看眼无动于衷的聂清婴。他心里失望聂清婴始终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而梁晓白却很多次替他解围徐白杨垂眸,轻声:“一起走吧。”

两对青年男女,擦肩而过。梁晓白和周明擦肩时,短暂的,她撇头看了周三少一眼。三少却是大气,根本不在乎自己和梁晓白的交易有暴露的可能。他用西服为聂清婴挡雨,一路护着她上车,还和她商量:“难得出来玩一次,老婆,咱们再去哪里逛逛吧?”

聂清婴轻声:“好啊。”

梁晓白握伞的手一紧,既为羡慕聂清婴的运气,也为周少的沉得住气。

经过徐白杨那事后,周明神清气爽,在情敌面前秀恩爱、老婆还配合的经历够他得意好久。哪怕老婆要出差走了,他也没之前那么患得患失。聂清婴却是思索一下后,从徐白杨这件事上看出隐患。

她早就做好决定,要告诉她爸妈自己和周明结婚的事。不过她和徐白杨谈了这么多年,她爸妈一直催着两人结婚,她突然闪婚,人还单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在闺蜜路溪的指导下,聂清婴决定循序渐进地告诉爸爸妈妈自己闪婚的事。

第一步,得先让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和徐白杨分手的事,爸爸妈妈以后有事可以联系自己,不要再麻烦徐白杨了。

出差前一晚,老公睡了后,聂小姐支支吾吾地和聂父聂母打了问安电话,先试探地说了自己和徐白杨分手的事。她没直接说徐白杨出轨,说的是徐白杨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自己认真考虑后,觉得分手最好。

聂父聂母很喜欢徐白杨,因为他们的女儿什么性情,他们自己最清楚。聂清婴的社交能力之弱,让聂父聂母一直担忧她怎么在这个社会生活。幸好有徐白杨。徐白杨一直照顾聂清婴,家境好,学历好,工作也好,在聂父聂母眼中,是天下最适合聂清婴的丈夫了。

聂清婴很怕知道自己和徐白杨分手后,爸爸妈妈会暴跳如雷,让她去把徐白杨追回来。

没想到聂父聂母没她以为的那么生气,反而转移了话题:“你一个阿姨去A市,我们让她帮忙给你捎几个大闸蟹。但你阿姨过去后,说你不在那里。婴婴你搬家了?”

聂清婴觉得有点奇怪,有阿姨给自己带东西爸爸妈妈怎么不提前跟自己说。但她不能说她结婚了,她只好接受爸爸妈妈给她找的借口:“对我搬家了。”

聂母:“能视频么?住的好好的怎么搬家了?”

聂清婴想了下:“新家比较大,比较舒服。可以视频的。”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又想到周明已经睡了,聂清婴开了灯出去,拿手机大致扫了下家里。她用视频扫了下屋子,爸爸妈妈那边的视频却固定在一个座椅的位置上不动。视频里的聂父聂母对望一眼,笑道:“挺好的。看你住得好我们就放心了。对了,把你的新地址发过来,我们叫你阿姨重新给你送大闸蟹去。”

聂清婴:“我自己去吧。”

聂父推了推眼镜:“你工作忙,哪有时间?没事,让你阿姨帮个忙,回头我们也帮她的。”

聂清婴便把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爸爸妈妈。

临挂视频时,聂清婴还是觉得怪怪的,她最后确认一下:“我和徐白杨分手,你们不骂我呀?”

聂父聂母:“骂你做什么?你是大人了,做事肯定有原因的,我们可以理解。”

聂清婴小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