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大喜,回来宣布了这一好消息,众人瞬间沸腾了。

“好!太好了!”

可不是太好了吗?这么奔波劳碌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才终于成功购了马!

“辛苦玥娘了。”

“哪里,这是大家的功劳。”

楚玥也是激动的,跨出成功第一步,她定了定神:“咱们该商议一下运输的事了。”

买马是第一步,接下来这个运输是第二个难关,众人团团围坐,不过不等他们开始商议,樊岳却先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

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我们碰上老熟人了。”

在楚玥傅缙等人忙碌着购马的时候,樊岳一直盯着那个比他们早几日来的大买家。

这人是最大的变数,得盯紧了。

这么一盯,却盯出问题来了。

之前得的消息,对方两个人来的,一个胡商出门谈买卖,另一个却不怎么露面,当时傅缙判断,这个不露头的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结果也没错。

樊岳探察出这个结果的同时,他还把这个不怎么露脸的人看清楚了。

五旬上下的瘦削老者,目光炯炯有神,黄皮肤黑眼睛,一身胡服穿戴却明显是个大梁人,还是个樊岳曾亲眼见过,认识的人。

郭庶,西河王帐下司马。

税银案时,此人领头前往江南拉拢诸州,负责的还是邓州楚家,樊岳对楚家多有关注,还亲自去过一回。

眼下一看到人,就把对方认出来了。

樊岳皱眉:“我们抢了他不少马,他必会盯上来的。”

……

阿拉善东边最大的客舍内,郭庶这边也正谈论此事。

郭庶大怒:“什么叫马已售出,无法再接纳定金!”

他率人绕吐蕃而来,千里迢迢,好在这阿拉善果然不愧盛名,存马还是有的。许以重金,大肆收购马匹,很顺利地谈妥,甚至比预算还有多出一二百匹。

本来这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但谁知,眼下却突然就出了大岔子。

有一部分马商竟突然改卖他人。

皇帝对西河严防死守,偏这阿拉善的只收现银,只能小心分批将金银运出关。人走得肯定比银车快的,路上遇匪又损失了一些,不得已之下,这定金只能先紧着存货多的马商给了,剩两个缓二日。

今日后续金银终于抵达,他吩咐赶紧去把定金付全,至于余下尾款,则待提货时再给。

但谁知这金箱抬了出去,又被原样抬返,那两个马商直接告诉他们,不好意思,马卖完了。

虽说存货少,但加起来也有三四百匹。而且另外还有一个马商直接遣人来说,之前的定金其实少了,不合规矩定不了这么多马,之前没人出价就算了,因为有更高的价,他就直接就把没定住的卖了。

他是按照阿拉善一贯的马匹定金算的,没亏谁。

这一下子,又直接减了二百余匹。

林林总总,一共少了六百余匹的马。

郭庶又惊又怒:“你是如何洽谈?不是说已经谈妥了吗?”

郭庶怒骂的,正是那个出面的吐蕃胡商。对方却全然不惧郭庶怒容,耸耸肩,用不太标准的大梁官话道:“我说过了,我带你们来买马,你们换我们铁器,生意我谈妥当,是你们定金出了岔子,这不干我的事。”

这是一场交易,他做到位了,谁出的岔子谁负责。

他提醒对方:“该给我们的铁器,可不能少一件。”

胡商也不怕,毕竟对方还得靠他们帮忙运马及暂时存马,不敢毁约的,他笑笑,指了指箱子表示原璧归赵,直接就走人了。

其他事,他不管。

郭庶面色铁青:“来人!立即去查,老夫倒看看这横插一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眯了眯眼,敢抢马,就得付出代价。

这趟关外之行极重要,他带足了人手,反正这两千匹马,他是必须带够回去的!

……

另一边。

樊岳道:“那个老匹夫已命人正查着了,我们该尽早决断。”

现在他们在暗,对方在明,由于提前做了布置,对方一时半会查不来。但也挡不久,阿拉善再大也有个限度,他们一行目标并不小。

是进是退,该尽快做出决断。

楚玥庆幸,自己没忘嘱咐巴颜莫张扬,莫透露他们的身份和住处。

她说:“马已经买了,我们尽早离开为好吧?”

他们一行的重任是买马,一切应以此为先,这人生路不熟,麻烦应能少则少。

傅缙颔首:“确实如此,我们明日一早提了马,立即按原定计划离开,以免横生枝节。”

现在很不适宜挑事,因为宁王暗中策划造反乃最大的机密,绝不能让外人察觉半点端倪,否则后果堪忧。

他们现在明面上是三个合伙的中间马商,露出来的讯息越少越好,马匹实在太多敏感,现在大变将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

傅缙当机立断,立即决定尽快提马离开阿拉善,他让楚玥去通知巴颜,然后吩咐樊岳制造虚假线索,确保今夜到明晨将郭庶的人引到另一边去。

“明日分三路,各自离去,出了婼羌再汇合。”

必须将明面中间马商的身份贯彻得滴水不漏,傅缙一指地图:“往西边绕路,绕过喀喇城后,再悄悄向东。”

向东,穿北戎边境,目的地就是大梁北边的关口。然大梁北境并不富饶,藩王也少,这路径一旦泄露,太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了。

这回不得不多多绕远路,傅缙肃容:“大家都小心些,必须确保没有尾巴才可掉头。”

“是!”

先往西,西边有苍西关和弋阳关,直通关中汉中,郭庶若生疑,那疑心也会落到赵王周王等几位藩王身上。

层层遮掩,确保万无一失。

傅缙一声令下,诸人各自忙碌,连夜密锣紧鼓的准备当中。

次日天未亮,点齐人马退了客舍,去和巴颜约定的地点交接了马匹。

这地点定在阿拉善的边缘,一接了马,傅缙一行立即分成三路,迅速离开阿拉善。

……

“已提了马,走了?”

郭庶面色阴沉沉的,可惜巴颜等马商并不会在意任何人,郭庶这边高不高兴并不是他们会考虑的问题,在婼羌,在阿拉善,龙来了得盘,虎来了得卧着。

郭庶确实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甚至不能得罪了这些本地大马商,否则就算提了马,也走不出婼羌。

“查出来是什么人吗?”他从牙缝冷冷挤出一句。

随队校尉禀:“是三个中间马商联手,住在西边的客舍,标下去反复探问过店家伙计,确实是三伙人。”

“这三伙人出了阿拉善就分道扬镳,已使人跟上去了,暂时看起来,并无异常。”

“是大梁人?”

“是的,往回纥鄯善方向去了。”

出阿拉善,这马已经无法截回了。

郭庶极怒,同时总有些不安,大梁人,数量众多的马匹,这时机太凑巧了。

哪怕连续几日传回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但他心中总还有一丝丝狐疑。

“往回纥鄯善方向,则是往西,走苍西关和弋阳关。”

直入灵州,南下往汉中,东南则是关中,绕甘州可抵达荆蜀。

“赵王,周王,还有淮阳王。”

会是谁吗?

西河王素有反心,他同样很清楚几个实力不弱且同样蠢蠢欲动的藩王,郭庶在信中将这些人反复琢磨良久。

不行,不管是不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一千匹马都不能顺利被人运到地方。

郭庶眯了眯眼,招校尉过来:“你立即安排人到回纥鄯善乌罗等国边境,将消息散于其边军,就说有大梁新马贩将一千匹马从阿拉善运出,不日会途径他们的边界。”

不管是草原还是西域上的诸国,抢掠乃一件很正常的事,马匹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大梁新马贩,正是肥肉。

借刀杀人。

“是!”

校尉领命而去,在转身,又被郭庶叫了回来。

“还有北戎,也遣个人去吧。”

郭庶想了想,虽然觉得无甚可能,但还是不差这一点了,反正就费个人的功夫。

“去吧。”

本来,不过就是以防万无一失的查漏补缺,郭庶其实已中计了的,但谁知却歪打正着,傅缙等人正是来自大梁北方,真正要走的,正是北戎路线。

……

傅缙楚玥等人陆续摆脱了尾巴,接着再耗了十日左右的时间,重新穿过婼羌,开始贴着北戎的南境而行。

接下来的,才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在婼羌境内,由于楚玥事前花了大代价打点妥当,有本地大商号相助,一路上安全系数都是比较高的,还不容易暴露。

但出了婼羌,北戎这边就没人了,贴着边境而过,马群目标很大的,一旦被北戎边军发现,必是重点掠夺目标。

足足近千里的路,而这里是北戎地盘,他们现在只有不足二百号人。

傅缙将马匹分成三队,呈丁字形互相照应示警,尽可能多地遣出哨骑探听消息,步步为营,做足了所有能做的准备,这悄悄才踏上北戎地界。

越接近北戎,绿意越来越多,贴地生的牧草莎藜,膝盖高的桔梗花,有石子有褐土,偶尔还能见到水流,一蓬一蓬的芨芨草,越往里,就越茂盛高大。

如今楚玥身边这些芨芨草,比成年男人还高,至少两米出头,成片成片望不见尽头,将人和马都密密掩在其中。

这路径是特地选出来的,利于隐蔽,也不用携太多草料,会轻松很多。

空气湿润了很多,呼吸间楚玥感觉整个胸腔都舒畅了不少。

傅缙牵着她前行。

不能骑马,以免太高暴露目标,“沙沙”拨开草丛快速行走,楚玥也不用看前路,她专心留意脚下,这野外得慎防蛇虫什么的。

傅缙吩咐:“走快一些。”

在这里北上五六十里有一个北戎驻兵点,巡逻不断。他们耐心蛰伏,通过哨马回报和北戎兵错开了,需抓紧时间通过这段区域。

大家都知道轻重,正提着一口气快速前行。

傅缙回头:“我背你?”

走一个时辰了,估摸着她要吃力了。

楚玥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傅缙立即俯身,楚玥正要趴上他的背,谁知却见他动作忽一顿。

“怎么了?”

傅缙神色严肃起来,侧耳仿佛倾听什么,楚玥立即紧张起来。

偏偏樊岳冯登几人见状,停下认真倾听一阵,脸色也绷了起来。

楚玥心提起。

隐约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傅缙倏地抬眸:“有大批骑兵正往这边赶来,应有近千人马!”

楚玥大惊失色:“怎么会?不是避开了吗?”

明明避开了啊,哨兵探得很清楚,北戎兵是往反方向去了的,怎么会突然掉头?!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好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づ ̄3 ̄)づ

还要感谢“大魔王”扔了1个地雷哒,笔芯!

第85章 第85章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最坏的情况却发生了。

傅缙一跃上马, 瞭望片刻, “一字排开成呈包围之势,正是冲我们来的。”

现在不是考据原因的时候, 傅缙喝令:“放讯号,立即让杨骏陈瓒往这边靠拢!”

敌人这阵势,现在继续分开不合适, 他们人少, 聚拢在一起杀敌突围会更有利。

傅缙当机立断, 一边放讯号,一边往斜后方有土丘起伏的有利地形退去。

底下人神色紧绷,手上动作却迅速,把早先预备好布团塞到马耳朵中堵紧了, 而后用掌宽的薄纱把马的眼睛蒙上。

以防马群稍候被惊吓四散, 朦朦胧胧能看到路,稍候随头马指挥行动即可。

他们这二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北戎兵虽悍戾, 但千数的话,其实光突围是不难的。难的是带有这一千匹马,马群庞大处处掣肘, 困身之余还得防止受惊乱窜,

可在场的人, 宁豁出去性命,也是不会放弃马匹的。

“樊岳控着头马,引马群沿土丘左侧继续后退, 随时留意敌军薄弱处,其余人,随时准备迎敌。”

三股人迅速聚拢,傅缙有条不紊下令,最后看一眼楚玥贾泗等人,他令:“陈瓒冯戊,你们率人护着玥娘和贾陈二位先生从土丘右侧方向撤退!”

后面北戎兵全力追赶,已方受限马群速度却要慢,眼看越来越近,是避不过了。北戎兵目测千人,一场血战就在眼前。

这些驻扎在边界的北戎兵打惯草谷,掠财杀人无数,非常凶戾嗜血,偏敌我人数悬殊,只怕等会血战起来,贾泗楚玥等不会武的人会有所疏漏。

敌人的目的是马群,只要避开战场危险系数就陡降,傅缙其实并不愿意让楚玥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但他清楚,这样的安排,才是对她最好。

陈瓒冯戊:“标下领命!”

傅缙喝道:“你们必得护贾先生三人安全!”

他视线掠过楚玥的脸,瞥了一眼冯戊,冯戊锵声:“属下定不辱命!”

这事就定下了,三人需马上动身。

楚玥顿了顿,傅缙提着刀盯着自己,二人视线交汇,她知道这情况自己就是个累赘,离开自己更安全,也不拖累大部队。

嘴唇动了动,她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嗯。”

傅缙握了握她的手:“绕过这一片,我们在东边汇合。”

话罢,狠了狠心,他松开手。

楚玥一咬牙,转身。

冯戊牵了一匹马紧随而后,提刀立在一边的青木无声跟上。

马匹不马匹的,在青木心中都是次要的,什么也比不上楚玥安危要紧。

傅缙看见了,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曹思也跟上了,和青木跟在楚玥左边,冯戊领两个傅缙的心腹亲卫跟在右边。

这一趟出来,一共牵了三匹马,给楚玥贾泗陈御三个不会武的以防万一。除了青木曹思二个编外人员,就跟了包括冯戊在内的八名侍卫,没办法,实在人手太短。

大家微微俯身在人高的草丛穿行,马现在还不敢骑,以防露头。

“少夫人,我们要快些。”

急促繁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楚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线乌泱泱已进入视野内,正迅速张开,往他们刚开离开的方向包围过去。

她咬了咬牙,在冯戊催促声中收回视线,也顾上什么男女之分了,冯戊青木同时伸手扶她,拉着她往反方向快步奔去。

……

傅缙这边。

目标太大,避无可避,北戎前锋的骑兵兴奋“呦嗬”叫声极高亢,已逼近二里之内。

“将马群赶至丘后!”

傅缙倏刹住脚步,沉声喝道:“都上马!结方阵,准备御敌!”

他翻身上马,回首抽出长刀。

双方越来越近。

北戎兵人人面露激动之色,为首一个鹰钩鼻的青年将军,也极兴奋,没想到啊,这消息居然是真的,不枉特地来了一趟。

拿下这么大一群马,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毫不犹豫抽出弯刀,一指对方,令:“兄弟们!格杀马贩,将马夺过来!”

潮水般的北戎兵包抄而上,这些都是终年掠劫大梁边境的老手,嗜血残暴,足足一千余号人,汹汹而来。

傅缙一夹马肚,率先迎了上去,长刀一挥,一股热血倏地自颈腔喷涌而出,无头的北戎骑兵躯体僵了片刻,怦然栽倒在地。

傅缙大开大合,不过顷刻,已五六名北戎兵倒地,他和冯登杨骏等人所在之出,血腥已流淌一地。

不好,这不是一般马贩!

轻敌了。

北戎将军乌力吉双目一赤,怒喝一声:“结阵,包围绞杀!”

北戎兵并不好对付,迅速改变阵势。以骑兵为首,迅速包结成圆阵,围着傅缙一行高速转着圆圈,“呦嗬”怪叫和呐喊声不断,踩踏这同伴的鲜血,杀意凛然。

傅缙目光沉沉,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凶悍老兵,要么突围,要么就把对方一口气杀出了惧意继而溃退。

突围是突不了的,他们还有这么多马,傅缙眯眼,睃视找寻对方主将。

“杀!”

骤傅缙暴喝一声,需快,这些北戎兵有哨骑,大本营只在五六十里之外。

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血腥激战。

刀剑入肉的“噗噗”声,被踩踏得七零八落的青草地上满地殷红,血腥味冲天。丘后群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幸好做好了准备措施,未曾四散。

这场血战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最终以傅缙一方胜出。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不但是勇者,还是武艺过人的强者,咬牙顶住一开始的压力后,血腥屠杀让这些终年掠劫边境的北戎兵都生出了怯意。

乌力吉一抹颈侧,竟满手的鲜血,再看傅缙杀机毕现的黑眸,心惧胆丧:“你给我等着!”

他竟借机一拨马头,飞快往外窜逃。

主将逃了,剩余七八百北戎兵犹豫一下,立即如潮水般跟着溃逃。

穷寇莫追,这些北戎兵是无法一个不留都杀死的,况且他们伤亡不少,也没有追的条件。

在傅缙的指示下,众人将这些北戎残兵往东北方向驱赶。

楚玥等人是往南边去的。

还算顺利,樊岳一抹溅在脸上的鲜血:“赶紧接了玥娘他们,我们……”快走吧!

樊岳声音倏地一顿,陡然高亢:“他们怎么回事?!”

原来往东北方向溃逃渐远的北戎残兵,不知为何,竟顿住了。

有零星骑兵纵马一跃,跃过后继续奔逃,但更多步兵是一顿之后,转头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