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关电脑前,照例去翻了一下评论区。

收藏已经涨到了六十多个,而且评论区也越来越热闹了。

有人找来相关的资料,询问文艺复兴时期为什么会有公共浴室。

有人积极的补分,一章一章的撒花庆祝。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虚空中进入一个温暖的新世界,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一样。

他们在倾听他的许多幻想,等待着他讲述新的故事。

花慕之看着评论区的那些回复,颇为认真地一条条回复过去,哪怕只有撒花两个字也要回一句谢谢。

谢谢有你们。

等到他忙完关掉电脑,越亦晚还在抱着枕头画画。

两个半小时里,他简直换了十几种坐姿,或躺或趴或靠,甚至头朝下把自己吊在床旁边,像是想把脑子里的灵感靠重力抖出来。

“很难吗?”

花慕之进了被子里,好奇道:“题目只有两个字?”

“是啊。”越亦晚长长地叹了口气:“而且去年的报名人数有八千多,能够入围的只有一千人。”

全球各地的服装设计师都想靠这个一赛成名,跻身进入名流圈和高奢圈。

哪怕只是做一年《YUSH》的客座编辑,都可以拥有时尚圈顶级的人脉,见到各种名模和老前辈。

他不敢对自己放低要求,这几天里画了接近几十稿,但基本上都被否决到了。

“明天下午,我带你去附近的千树原散散心吧。”花慕之帮他掖了下被子:“急不来。”

“嗯。”

确实很晚了,越亦晚打了个哈欠,关了床头灯睡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今晚怎么睡?

昨天他怕尴尬,试图全程都背对着花慕之睡,结果早上一醒来还是在他怀里。

难不成是这太子人面兽心,半夜把自己强行扳过来抱着不成?

不可能。

黑夜里,越亦晚甚至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容。

花慕之隐约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瞥向他道:“怎么了?”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尴尬。”越亦晚轻咳一声道:“我,我晚上,是怎么到你怀里的?”

花慕之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相当喜欢他这样坦坦荡荡的性子。

直接承认自己对婚姻的不抱希望,讲明白入宫以后的工作需求,谈论童年曾经遭遇的事情——

什么都不藏着掖着,真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

“其实,”他低声道:“你在新婚第一晚,半夜里就自己蹭过来了。”

越亦晚感觉脸上一热,正经道:“你不能骗我。”

花慕之笑意加深:“我没有骗你。”

这——好像真是这样。

他其实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直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而已。

但是抱着真的好舒服!

越亦晚不自然地又咳了一声,强行挽尊:“我抱着你,也不算耍流氓,你要是觉得有些冒犯的话,我可以分被子睡的。”

在宫外不行,搞不好会被老亲王知道。

但是在东宫应该还是很隐秘的。

“亦晚,”花慕之抬手帮他抚平耳边的银色碎发,动作轻柔却并不暧昧:“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现在是我的终身伴侣。”

越亦晚有点想把脸埋在枕头里,裹紧被子道:“所以这个行为是合理而且合法的。”

“嗯。”

“我有点冷。”他小声道。

花慕之何其聪明,大方的张开手臂:“过来吧。”

于是嘴硬的某人就这么看似不情不愿地又蹭了过来。

然后已经颇为熟练的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我们没有谈恋爱。”他仿佛担心花慕之想太多,哪怕已经窝在他的怀里了,也自我防御地否认着,声音闷闷的:“没有。”

花慕之并不觉得被刺伤,只低头抱紧他:“没有。”

温暖的怀抱让人昏昏欲睡,仿佛眼睛一闭就是一场好梦。

“我们也没有暧昧……”越亦晚话还没说完,就困的睡过去了。

“嗯,没有。”

花慕之帮他再次掖好了杯子,抱着他沉沉睡去。

我们只是在互相取暖而已。

第二天一早,就要结对去雾步山上去冬狩。

侍从们早已准备好了越野车和司机,所有的器具都分装清点好,车上还备了午餐盒。

想多玩一会儿既可以中途开车折返回来吃饭,也可以享用保温箱里的牡蛎汤和各种餐点。

花月夫夫和一帮亲戚们客套废话了许久,等到老亲王姗姗来迟了,才各自驱车上山。

越亦晚已经准备好陪跑一趟,毕竟确实没实打实的打猎过,不帮倒忙就行了。

在这项集体活动里,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悯心。

如果这是什么狗血言情剧,可能会有个小白花般楚楚可怜的太子妃,一把按住太子的枪托,说兔兔这么可怜不能吃兔兔。

然而越越同学不光想吃兔兔,还想吃鹿肉獐肉野鸡翅膀。

红烧煎炸烘烤样样皆可,最好再撒点芝麻。

待到了合适的地点,他们和侍从一起放轻脚步前行,去靠近山林间活动的那些动物。

越亦晚出来活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现在身上的衣物重量比夏天还要单薄,可是在山上依旧暖和地甚至有些发汗。

高科技涂料的抗寒能力是真的很不错。

“在那里。”花慕之忽然目光一定,旁边的掌侍即刻端着枪和子弹过来了。

越亦晚屏住呼吸,感觉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远处已经传来隐约的枪声,还有什么动物扑棱翅膀的声音。

哦,这和自己玩吃鸡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到处都在刚枪,然而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花慕之挑好了瞄准镜,半趴在草丛上,隔着六七十码锁定了那只野鹿。

瞄准,上膛,呼吸,射击。

□□让子弹出膛的声音钝化的如同一声闷响。

越亦晚直到这个时候都没看见他们在打啥。

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有只公鹿猛地跳了起来,撒丫子就想往外跑。

可在它跃出去的那一刻,没等太子再补一枪,便突然直挺挺地倒地了。

子弹发挥作用是需要时间的。

“咦!这就打死一只了吗!”越亦晚精神道:“它的角很好看哎!”

花慕之抬手作了噤声的动作,往东南方向指了指。

远处另一块平地上,竟有只圆滚滚的红尾雉鸡。

它根本没察觉到危险,还在专心啄食着草籽。

太子缓缓站了起来,挑了把轻一点的□□,递给了越亦晚。

他伸手半圈住他,低头教他怎么上子弹。

“这只猎物归你了。”

越亦晚看着枪托上虚扶着的那只手,目光在白皙修长的指节上停顿了许久。

他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第26章 第 26 章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别的事情,也不要思考两个人现在靠的有多近。

骑马也好,狩猎也好,都是在光天化日下近距离接触。

越亦晚听着就花慕之的呼吸声,向来的冷静自持都有些绷不住了。

他对着瞄准镜锁定了那只肥硕的大山鸡,深呼吸着调准着角度。

一只温暖又有力的手扶了过来。

“枪口要微微往下压,因为会有后坐力。”花慕之沉声道:“放松。”

他扣住了越亦晚的食指,按下了扳机。

在那一刻,枪口猛地一震,后坐力直接让越亦晚陷在他的怀里,两人的脸颊蹭到了一起。

远处的红尾雉鸡甚至没来得及咕咕一声,直接被铅弹的冲击力轰到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就见上帝去了。

越亦晚眨了眨眼,意识到两个人脸蹭着脸,光滑细腻的皮肤碰触着对方,几乎一扭头就可以来一个吻。

“你是故意的吧。”他抱着枪道。

“什么?”花慕之松开了他,去检查掌侍们拖回来的猎物。

“你在撩我。”越亦晚试图划清界限:“肯定是故意的!”

“什么是撩?”太子松开那长长的尾羽,侧眸瞥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

越亦晚气鼓鼓地扭过头,准备去找老亲王他们玩儿去。

他还没走几步,花慕之忽然开口道:“那儿有兔子。”

“哪里?!”

“两只,灰色的。”

于是太子妃还是口是心非的跟他打猎了一上午。

太子一个人干掉了三头鹿两只珍珠鸡和一只兔子,太子妃虽然不太熟练,但也猎了一对兔子和一头鹿,顺带误伤了一只黄鼠狼。

……他还以为是鼬鼠呢。

下午约好了要去千树原采风,所以他们在十一点便随着第一批大部队回休息区吃饭修整,换好衣服之后再坐车离开。

离老亲王的山庄大概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就是临都周边著名景点之一,千树原。

这里不仅是全球知名的生态保护区,还堪称是一大奇观。

整个景区基本上都是全年开放,但有贵客来直接提前预约就好。

景区会提前在网上公告信息,解释说是‘设施检修与环境维护’,然后让特殊的客人可以包场般的浏览全景。

越亦晚作为临都的土著,其实对大伙儿趋之若鹜的景区没什么概念。

——就像许多北京人到了二十多岁都没去过长城一样。

他走在花慕之的身旁,两人进入了那片绿云一般的森林。

身后的随从们跟得不近不远,随时准备过去供应热茶或者折叠椅。

所谓的千树原,其实是一大片犹如瀚海般的榕树林。

榕树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树木。

这种乔木高达十几米甚至二十几米,树冠有些像压扁的西蓝花,但远远望去也有种巨人般的震撼感。

当它生长到一定状态了,就会在粗壮的树枝树干上垂下来气生根,再次伸展到地面,扎根深远。

一棵老榕树可能会衍生出三五十根不止,苍老虬结的树根深扎于地,偌大的森绿色枝叶犹如浮空之云。

在云与地之间,是如同密林般的气生根,便成了独木成林的景观。

这千树原上有上百棵年龄超过百年的榕树,更有不计其数的气生根。漫游在这森林之中,便好像是误入了妖精们的迷宫。

越亦晚感觉略有些冷,把外套拢紧了些,呼吸着干净到极点的空气。

每一次的呼吸仿佛都是在净化身体,连思绪都变得轻盈而又灵敏。

“看那边。”花慕之开口道。

越亦晚顺着他的视野看过去,忽然在密林之中发现了一个湖泊。

由于日光炽烈,加上角度的原因,那片湖泊便如同泛着粼粼的银光,看起来宁静而又美好。

“好……好漂亮。”越亦晚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和他一块靠近了那片湖泊。

那不像湖,更像是一块完好的绿宝石。

在没有风的时候,整个平面都简洁到了极致,湖水清澈到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猫的眸子般灵润而弧度漂亮。

花慕之陪伴着他来这观景,忽然脑海里萌生出许多的情绪和灵感,仿佛一触即逝的电流。

他想到了男女主角在森林里穿梭,想到了贵族在湖泊上翻看着长卷。

各种情景和故事在脑海中闪烁串连,如同炉边星星点点泛着亮的灰烬。

越亦晚看着那湖泊,忽然想通了许多东西。

视觉上的极简,不一定是要由色彩来表现的。

色彩,质感,裁剪,联想。

这琥珀般澄净又烟气缭绕的湖泊,哪怕是处在这样线条繁杂色彩不一的森林之中,也有种超然的出尘感。

“洛御侍——我的平板呢?”

御侍忙不迭把笔和PAD递过来,旁边两个掌侍即刻在这放好了折叠桌和折叠椅。

越亦晚没有跟任何人废话,低头就开始画设计稿。

他运笔又轻又快,每一个笔触都不用改动,裙摆随着弧线的张扬而舒展,外套的版型看起来也简洁又明快。

花慕之站在旁边,知道这时候就算有人在他耳边放电视剧,越亦晚也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专注,沉静,而且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花慕之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趁着这个时间再肝个更新也不错,抬抬手拿了平板,坐在桌子的对面也开始码字。

于是仆从们反而在后方喝着茶等待了,并不用做什么更多的事情。

他们伺候过在船上都要打桌球的贵小姐,遇到过用个晚餐要换六七样餐酒的老妇人,像两位殿下这么好照顾的,当真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