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丰厚的资本,即便不在溯明廷里生活了,同样也可以过上得体又从容的生活。

但一旦这个身份消失,除非君主制再次复兴,否则临国将永无皇室。

越亦晚愣了许久,喃喃道:“可是我以为,人们是敬仰和喜爱皇家的啊。”

“你知道英国为什么需要皇族吗?”花弘原看向了他,语速不疾不徐:“因为按照法令,一旦皇室被废除,政府也失去了对多个地区的管辖权,整个国家也会四分五裂。”

“临国虽然小,但同样经济发达,每年有一部分税收都用于皇室的宣传和供养。”

更何况,他和慕之这些年里,一直在为两党的平衡不断巡游,每一场晚宴都如同控制天平的平衡者,在调停着两党之间积怨已久的关系。

一旦他和慕之消失,整个王室消失,不光是溯明廷里无数的珍宝古董可能会失去镇守者,政局也会跟着大乱。

越亦晚怔了许久,竟说不出话来。

他不关心政治,在结婚以后也很少与那些人往来。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

“政治上的事,我确实帮不到你们,我父亲那边不太确定。”他压低声音道:“但是安全的事情,我来亲自管理,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插手的机会。”

不仅仅是安保公司。

从所有人员的调动,食材和饮水的来源,各种监控和核查,他全都要控制的明明白白。

“慕之还在休息,恐怕明天才会醒。”花弘原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可惜我也确实没有实权,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话音未落,远处的负责人匆匆走了过来,给他们看最新的查验报告。

他们在蛋糕卷和冰酪中查找到了寄生虫卵。

不仅如此,他们还检查了小世子和小郡主们居住的屋子,发现在墙壁的夹层里有放射性物质,而且显然是三个月前翻修时有意放置的——

当时宫里的人只做了甲醛检测和其他常规检测,并没有动用这么精密的仪器。

“还有陛下和皇后的寝宫,以及文清宫等地,还在进行更进一步的核查。”负责人看向越亦晚道:“我们安保队在进来的时候,打扮成了给小郡主表演魔术的马戏团队,工具和仪器的外观也经过掩饰,请您放心。”

越亦晚接过他手里的那份报告,直接跟助理打了一个电话。

“那档综艺帮我退掉,违约金照着合同给就是。”

“直接说我因急性胆囊炎住院,具体不好透露。”

他握紧了那份报告单,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和慕之原本想远离那些斗争和恩怨,如一对普通人般过清净日子。

可既然有些人不知死活的招惹上来……

那就没有什么好迂回的了。

“殿下,”洛御侍匆匆过来道:“太子已经醒了,精力大概恢复了一点。”

“他说要现在见您。”

第87章 第 87 章

越亦晚直接带着孩子们过去见他, 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长公主那边接到了消息, 也颇快的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里进行寄生虫化验。

“等一下见到爸爸了, 说话声音不要太大,也别问问题。”越亦晚摸了摸小孩的头发,语气放缓了一些:“爸爸生病了, 要睡几天才会慢慢好起来。”

小郡主点了点头,昂起头看他道:“那爸爸打针的时候会哭吗?”

“当然不会。”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慕之住的病房位于第九层, 进专用电梯时都需要刷指纹和虹膜, 一路上有四道关卡, 以甄别和提防意外。

一旦起火或者是有变故, 这里有最快的应急通道,甚至能带着病床迅速转移。

他带着两个孩子一路穿过寂静的长廊, 下意识地握紧了他们的小手, 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好在皇后出现在了长路的尽头, 冲着他们远远地挥了挥手。

花慕之就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可却没有露出脆弱的姿态。

他的眼神依旧沉稳而有神, 显然大脑已经开始清醒的运转了。

越亦晚让两个孩子摸摸他的脸和手背,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 便让皇后把孩子们先带出去了。

等病房的门关上,他才从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状态里放松下来,如同卸掉了所有力气一般, 缓缓地趴在了花慕之的手旁。

好累。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 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原本生活平静而顺畅, 一个人安心写作偶尔访问和赴宴,另一个人拍拍综艺开开公司,其实也都是平淡而温暖的小日子。

可是这件事的发生,直接让越亦晚紧张的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原本录制完一整档节目就已经够累的了,在结束之后又一直忙碌到现在,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不完。

坐在慕之身旁的时候,他原本有许多的话想要询问和确定,可此刻也无法控制的缓缓趴了下来,疲倦地想要闭一会儿眼睛。

温暖的掌心缓缓落到了他的额发上,如同一个轻柔又包容的吻。

“我都知道了。”花慕之轻声道:“抱歉,没有保护好你们。”

“这不能怪你……”越亦晚伸手握住了他那只手,长长叹息道:“多亏我想到了墙壁……他们居然对孩子都下这么狠的手。”

可是在利益面前,从来都没有男女老幼之分。

花慕之显然也有些没有力气,他刚刚手术完,现在连坐起来都不可以。

“我告诉你一串号码,你去找他。”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却也有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是我的旧友,可以帮助到你。”

“你这些天就不要思虑太重,”越亦晚用脸颊贴着他的掌心道:“宫里宫外的事情都有我和长辈们帮忙看顾着,你就好好养病。”

花慕之见他拿出了手机来,微微摇头道:“不要记在手机里,不安全。”

越亦晚应了一声,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报了两遍,心里默记了几遍。

“这个人曾被秘密聘用为我的大学老师,也是如今B党的顾问之一。”花慕之注视着他道:“他们一家和我祖父有过命的交情,也会努力帮你的。”

越亦晚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我把两个孩子交给我父亲和大哥,你愿意吗?”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皇宫恐怕已经被安插了眼线,哪怕他一个一个拿测谎机查都不一定能确认出来。

一想到那几面墙里藏着的东西,他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花慕之眼神柔和的看着他,手指微微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等我痊愈。”

“不要着急。”越亦晚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与他十指相扣:“我爱你。”

他从前看到一些狗血电视剧的时候,每逢男女主角遭遇什么变故,有一方都会为了保护另一方强行断绝关系。

如今真的成婚以后遇到这种棘手而复杂的问题,他反而更加无法离开他。

也大概是在这一刻,越亦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天鹅在伴侣离开以后就无法独活。

“如果不是不能坐起来……我应该多抱一抱你。”花慕之露出歉疚的眼神:“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越亦晚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倾身又吻了一下他。

他从未在这种心情里与他接吻。

世道似乎要变了,连空气都弥漫着隐秘的不安与危险感。

惊慌,茫然,又有些无助。

在这种时刻亲吻他,却如同迷途的人走进了神谕所一般。

他们停顿了一秒,又默契的再次给了对方一个吻。

“我也爱你。”花慕之伸手碰触着他的脸。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从医院出来以后,越亦晚就直接带着孩子去了越家,而且给父兄都发了暗号,让他们第一时间过来。

安保公司的人颇为得利,在穿行的时候全程保护在车道两侧,以防止任何刻意的撞击或者别道。

所有路径都已经覆盖完毕,哪怕小胡同里打着露天麻将的大妈大爷里,也有他们安置的便衣。

越亦晚带着孩子抵达别墅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到了,神情有些茫然和紧张。

“发生什么了?”

越亦晚示意两个孩子先去楼上的玩具屋,自己坐在茶几旁灌了一大杯水,长吁一口气道:“出事了,两个孩子得暂时交给你们照顾。”

“——小隐和小时都留下来?好,我来带他们,”越品皱了眉头道:“你从来不用那个暗号,今天发生什么了?”

“宫里……有人下毒。”

越亦晚掏出了怀里的文件袋,给他看自己从安保主管那里得到的信息。

“墙体有放射物质,食物里藏了寄生虫卵,还有多个建筑有被打洞或安置窃听器的痕迹。”他抬手把文件袋递给了父亲,侧头看向哥哥:“慕之发现的早,现在在医院做完了手术,医生说大概两周就可以痊愈了——你们如果不放心的话,最好也去做一下检查。”

“医院的人靠谱吗?检查过底细没有?”越知故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

“都查过了,祖孙三代和旁系亲属也全部都查验过了。”越亦晚揉了揉额角,靠在沙发上又喝完了一杯水,总算缓过来了一些。

越品默不作声地看完了相关的报告,半晌才狠砸了一下桌子。

“这群畜生!”

“我们可能没办法搞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越亦晚想起了什么,看向他道:“但听陛下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有人要废除帝制——你们对这个有了解吗。”

越品皱起了眉头,坐在了他的身边。

“嗯。”

官商自古不分离,他与达官贵人们也往来频繁,对参政院的事情也了解的颇为清楚。

如今参政院里一共有两个大党和四个小党,而主要党派为A党和B党,名称都是由拉丁文缩写而来,代表了不同的利益取向。

“B党是重工业和第二产业的受益者,如今由于临国的产业迭代升级而逐渐式微,也是主张废除君主立宪制的主要发声者。”

“元首是A党的?”越亦晚思索道:“A党主要是新式产业的受益者吧。”

“皇室本身并无力干涉政治,其实是促进旅游和第三产业发展的重要组成。”越品解释道:“珠宝、服饰、旅游、酒店业,还有整条东海岸线的偌大度假村产业,其实都与皇室本身有关系。”

外国的人们因为好奇和向往,会不断地来这感受白沙碧海,以及在溯明廷和临都的多个地方徘徊观光,为临国贡献出巨大的经济收益。

“可皇室垮台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啊。”越亦晚露出被冒犯的神情:“起码现在税收和综合发展的都足够好,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B党的核心理念,就是重新发展科技和军事,用把大量的财政支出从文化宣传和旅游管理转移回工业和科研上。”越品长叹了一口气;“有其他欧洲小国的先例在,有些人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了。”

锦衣玉食的和平生活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他们想要更加强大的竞争力,以及在科技和工业上发展处全球性垄断的技术。

“还有种更荒诞的可能。”他顿了一下,露出嘲讽的表情:“他们已经知道大势已去,想最后靠扳倒王室狠捞一笔。”

重工业已经不再是当年能日进斗金的聚宝盆了,那些老一代人奋斗几十年的基业现在也毫无力量,还不如海边小鱼庄来的赚钱。

可皇室的存在,不仅代表着历史的百年积淀,亦是无数的财富和珍藏。

越亦晚听他们解释完大概的情况,只觉得恼火而又烦躁。

“到底走什么路线,我根本不关心。”他压低声音道:“但敢这样来阴的,我要十倍奉还。”

“二十倍。”越品冷冷道:“我来帮你把背后躲着的那个人找出来。”

“他是政客,就毁了他的党羽和声誉。”

“他是商人,就搞到他财破家亡为止。”

越知故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上话,半晌才憋了一句。

“那你们聊,我上楼带孩子去……”

第88章 第 88 章

越亦晚用最快的时间梳理出来了大致的脉络, 同时开始想办法去寻找之前那些下毒者的痕迹。

有些东西是可以被删除和抹去的, 即便四处都有摄像头, 但调查难度也一样的高。

而另一部分却是可以追踪的,只是对方会刻意的掩饰甚至误导。

比如说他们在承繁宫里找到的好几副窃听器——有的细微到如同一粒小米,让人完全无法把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

窃听器本身都有发射信号的能力, 可以在压缩完信息之后再秘密向外传递——

但根据他们的分析,IP会自动跳转到埃及和埃塞俄比亚等地区, 完全无法追踪具体的位置。

越亦晚傍晚给太子带亲手做的汤粥, 白天就去一样样的比对和筛查宫室, 还是一无所获。

他把公司的事情转交给靠谱的旧友帮忙审核, 同时拨通了那个电话,去建了那位黄老师。

老人在接电话的时候, 显然语气颇为谨慎:“是送茶叶的吧?今天下午三点过来, 地址跟你说过吗?”

越亦晚本来想解释自己是谁, 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帮自己掩盖痕迹。

他看了一圈公共电话附近有没有人,然后应了一声:“您把地址告诉我吧。”

老人住在很僻静的小巷子里, 不仔细找还瞧不见。

——很难想象, 这样一位学富五车又拥有多个国际奖项的大学者,竟然会过得这么清贫。

越亦晚不光掩饰了身高和样貌, 还真的给他带了一包六安瓜片。

他接了那茶,却把他带去了附近的人民公园,两人绕着湖畔散步。

由于正是上班的时间, 这儿没有什么人, 而且视野颇为开阔。

湖中有水鸟在脑袋一缩一缩的捉鱼吃, 远处一树树白桦笔直如素描一般。

越亦晚小声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也有些不确定:“黄老,您这边大概了解一些什么?”

“殿下还在医院?”老人背着手慢慢走着,低头思索着事情。

“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越亦晚叹了口气道:“得亏发现的早,两个小孩也没有事。”

“B党内部现在很混乱,因为实力和舆论的关系,他们已经有三届都竞选失败了。”他停下了脚步,看向越亦晚道:“距离下一任元首的选举,还有三个月。”

“你是说……”越亦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竞选人的议题之一就是废除皇室?”

“我负责帮他们做民意分析和数据模拟,”老人顿了一刻,望向被水鸟抛到空中吞掉的游鱼:“这是他们主打的竞争点之一。”

政治这个东西,从来都与正义无关,但总喜欢打着正义的幌子。

竞选者为了得到更多人的拥护和支持,会做出各种看似荒诞的行径来。

比如在美国,有一部分州是不允许堕胎的——无论是因为性侵、强.暴,还是因为胎儿本身就发育不良有先天问题,这些理由都不能被理解和允许。

政客们呼吁的一些事情看起来完全是在否定一部分的权益,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讨好对他们而言更加有力的群体。

废除皇室,虽然会激怒那些仍然保留着敬畏心与接纳态度的临国人,但同样也会争取一大部分希望剪除税收的人——虽然税收到底会改革成什么样尚且不可知,但举起这么一面看似庞大的大旗,明显能以更高的效率来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问题。

越亦晚回过神来,看向那黄老师道:“所以,最麻烦的是这位竞选者?”

而且下手的人,可能也是他们的人?

一旦花慕之,或者花家上下的继承人都生了病甚至因为意外去世,皇室的支持也会不断变小,他们也可以用更快的速度争取骑墙派的支持。

老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有一些凝重:“你们一定要注意附近的动向,对饮食和饮水也要更小心一些。”

“还有就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信息说了出来:“有一部分B党的人,其实来自于旧传统工业,也是老临都人。”

“临都在最早的时候,是丝绸之都。”

越亦晚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他在代指什么。

他用最快的速度感谢了这位黄老先生,然后开车回了越家。

一打开门,越知故在和两个孩子跳皮筋,一瞧见他僵在那里,金鸡独立一般的姿势放下来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超长的猴皮筋用椅背固定了位置,小隐还玩的相当开心,完全没有刚来时的那种拘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