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且不提傅长熹此刻的复杂纠结, 先把时间往回调一些。

那日,因为在傅长熹的西山别院耽搁了一段时间,甄停云坐车回到女学时,时候已是不早。偏偏, 为着傅长熹的事情,她才进了屋子, 便忍不住坐在榻上发呆。

当然, 她不像傅长熹,一告白就直接想到了聘礼。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反复想起傅长熹与她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

想起他曾经抵着自己的额头,一字一句的与她说:“如果你不喜欢他,不喜欢这桩婚事。那就不嫁。”

想起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她道:“停云, 你喜欢我吗?”

想起他抬眼看着她,认真问道:“那么, 如果我去府上提亲,你愿意吗?”

以及临别前, 他的那句:“你好好想一想, 别让我等太久。”

.........

一直等到同屋的杜青青也回来了,甄停云才被那开门声惊醒, 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有那么一刻,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红了, 下意识的拿手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也亏得杜青青心大,也没注意这些,反倒问起甄停云:“你吃过晚饭了吗?”

甄停云摇摇头, 她此时反应有些迟钝,慢半拍的意识到了:啊,自己从西山别院回来,就坐在榻边发呆,一晃眼的居然就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她心下颇有些羞,面上倒是不显,只是道:“你要也没吃,我们一起去饭堂?”

杜青青自是点头。

于是,甄停云便状若无事的起身与杜青青一起出门,往女学饭堂去,一起吃晚饭。

吃饭时,她们两人还交流了一下此回中元节上彼此的见闻。

杜青青听说甄停云去了燕王府参加赏莲宴的事情,不由连声追问起来。

甄停云挑着与她说了,心里倒是不免想起燕王妃送的那柄如意,然后就跟着想起了傅长熹——虽然先生当时说婚事他会替她退了,可那是燕王府,先生他又要怎么才能退婚事啊?

这么一出神,等甄停云重新反应过来,对面的杜青青已经快把面前的饭都扒光了,面上难掩关切:“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瞧你今天好像特别容易走神。”

“是吗?”甄停云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烫,下意识的伸手去抚脸颊,随即又低头吃饭,“大概是有些累了吧。”

杜青青比较心大,闻言也没怀疑,反倒很是义气的道:“我看你今天好像带了许多包袱,既然累了,那我等等帮你一起收拾吧?”

甄停云连忙谢了她,这才想起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再想一想明日就要上课......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担心傅长熹,甄停云一下子就加快了扒饭的动作,不一时便解决了这顿晚饭。

于是,杜青青与甄停云两人便又急匆匆的赶回了屋子,一齐收拾起了东西来。

比起之前那点儿简薄的行李包袱,这一回裴氏因着燕王府的缘故,特意给甄停云收拾了好些东西。便是杜青青帮着收拾,都忍不住说一句:“你这回的行李真的挺多的呀.......”

甄停云并不想多谈家里的事情,事实上,她心里甚至觉着裴氏这种类似弥补的行为毫无意义——难不成,裴氏还拿她当那三瓜两枣就能糊弄的小姑娘,想着拿这些东西表现慈母心怀,收买她?这想得也太美了吧?

所以,甄停云随口便转开了话题:“哪有你的多——我看你每回回家,你爹娘都很不得叫人把整个家都给你搬来。”

杜青青被逗得一笑,倒也顾不得追问甄倚云家中那些事,反到是笑盈盈的说起自家的那些事情,很是显摆了一回自己重女轻男的父母。

两人说说笑笑着,收拾起东西来速度也不慢,因着明儿就要上学,两人还是早早的洗漱歇下了。

杜青青一向心大,今儿又有些累着了,不一时儿便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反到是甄停云,她躺在床上,觉着自己仿佛是想起了许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起来,一个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杜青青原就是睡在甄停云的对床位置,她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着这些动静,含糊的问道:“停云,你还不睡吗?”

甄停云:“......就是有些热,我这就睡了。”

杜青青只听了个大概,这就翻了个身,接着睡了。

等到第二日的制香课上,甄停云拿着那些傅长熹给她准备的香料,难免的就又想起对方了。

因为如今距离入学已经一月有余,虞先生已经教着班里的女学生认识了大部分的香料,现在则开始锻炼众人的鼻子对香气的敏感度,让她们从闻香辩香练起,也能更加细致深入的了解各种香料香气。

所以,这节制香课上,女学生们皆是两两结伴,各自捧了个香炉。

一者往炉中添香料,一者闻香辩香,然后报出香名。

室内时不时得就要传出女学生们清脆悦耳的辩香声——

“丁香”

“侧柏”

“苏合”

“百合”

“龙脑”

还有女学生猜错了后轻轻的讨饶声,一时儿室内香雾缭绕,颇似云山雾里。

甄停云和杨琼华两人都选了制香这门课,此时自然也是各自捧了香炉,彼此结伴。

比起有些基础和经验的杨琼华,甄停云的鼻子也确实是有够迟钝的,甚至还辨错了好几样。

好在,杨琼华也有些心不在焉,倒没有特别在意甄停云辨错了,反到是用小玉勺舀了一勺子研磨过的干姜细末加入香炉里,朝着甄停云眨眨眼:“来来来,你来嗅嗅这个!”

香气从香炉里升腾而起,隐有香雾。

甄停云会意的凑上去,以手为扇,轻轻的扇了扇那香雾。然后,她便嗅见了生姜辛辣的气味,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险些把眼泪都打下来了,忍不住去瞪杨琼华:“就你会作怪!”

杨琼华一笑:“你这连着辩了这么多香,鼻子都要钝了,肯定是越辩越错。我这是给你醒一醒鼻子!”

其实,甄停云也知道杨琼华是好意——自己太紧张了,越紧张越容易出错,且鼻子嗅久了确实是很容易分辨不出香味上的差距,需要点刺激。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可甄停云还是没忍住,也学着杨琼华的样子往香炉里加了一点点的细辛。

这一下子,呛鼻的轮着杨琼华了。

两人一番乱斗,倒是惊动了正坐上面的虞先生。

虞先生从台上下来,走到她们案前,只闭眼一嗅便猜着了:“这是,细辛?唔.....还有生姜......”

甄停云:“......”

杨琼华:“.......”

虞先生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也确实是会选!”

甄停云与杨琼华连忙垂首。

虞先生说着,倒是起了意,抬步又回了上首位置,抬手叩了叩桌案:“先停一停。”

室中一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虞先生清了清嗓子,这才往下说:“早前我与你们说过,这制香一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香料不仅可以为你添香,也可有各种药用。我适才在两位女学生处闻着了生姜和细辛,倒是正好想起一个香方,恰可拿来教授诸位,你们都可以记下,如果课后依这香方自制了香饼也可拿来与我共赏,讨论一二.......”

众人原还有些被打断了的不乐,闻言皆是十分欢喜,一齐起身行礼谢过先生——要知道,除了一些众所周知的香方,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方,一向都是敝扫自珍,秘不宣人。如今虞先生愿意拿一张香方来传授她们,可见是真拿她们做弟子看待,真上了心的。

虞先生环视室内,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我教你们的这个香方,名唤清心饼。此香用作醒脑清心,制成香饼后,投入炉中焚香,其香入鼻,可以通心肺,清心醒脑。这清心饼主料分别是:沉香、细辛、蜀椒、白芍、龙脑香、西红花、白芨、桂皮......”

说到“细辛”的时候,虞先生仿佛是无意的看了甄停云一眼。

甄停云:“........”

虞先生也没有多说,只是将这香饼的制法从头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人都说焚香煮茶,这香正适合晨起煮茶时焚用,一壶茶、一炉香,正可提神醒脑,一日清明由此起。”

众人皆是受教,很是仔细的记下这个想法。还有人想着回去把这清心饼给制出来,下回上课就能与虞先生讨教了。

如此,这堂制香课也就上到这里了。

甄停云等做学生的都跟着起身,行礼送虞先生离开,这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饭堂吃饭。

甄停云和杨琼华倒是落在了后面,两人悄悄说着话。

杨琼华便问道:“我听人说,燕王妃前日派人给你家里送了灵芝如意?”

甄停云微微点头。

在杨琼华想来,燕王妃那日赏莲宴对甄停云并无殊待,显然是没看中甄停云。但她事后却送了如意过去,肯定是有人给甄停云说了好话。而在燕王妃面前说话这般有分量,甚至改变燕王妃决定的.......肯定就是摄政王了!

这么一想,杨琼华对于七夕那日遇见甄停云和摄政王的事情也有了新的理解:指不定,甄停云与摄政王这就是单纯的师生关系,摄政王其实是想撮合侄子和学生,那日其实是替傅年嘉这个亲侄子相看的?这么一想,那日燕王世子傅年嘉提前离开,似乎也别有深意了。

杨琼华自以为是看破其中玄机,一时胸中也是松了口气,自然也很为甄停云欢喜,握着她的手道:“停云,苟富贵,勿相忘!”

甄停云心里并不十分愿意这桩婚事,又记着傅长熹说过会帮她退亲,这时候自然不能承认燕王府这事,便摇了摇头:“......你可别这样,说不定王妃就只是随手赏了我东西,没别的意思。”

说着,甄停云又赶在杨琼华开口前,问她:“早上起,我就见你神思不属的,是有什么事吗?”

杨琼华看了看左右,见边上没人,这才闷声与甄停云道:“我爹发现荣自明送我的那些东西了。”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

甄停云忍不住又问:“荣自明做什么要送你东西?”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和摄政王的事情!

这话说到一半又被杨琼华吞了下去,险些没给咽死。杨琼华因此更是迁怒起没用的荣自明,反应极快的补充了一句:“还不是荣自明他有病!”

甄停云:“......”

杨琼华自己很快就想开了:“算了,反正我爹生气,那也是去揍荣自明的,关我什么事?”她摆摆手便道,“我们赶紧去饭堂吧,要不就要没菜了。”

话虽如此,他们两人紧赶慢赶着去了饭堂的时候,依旧有些晚了。

不过,饭堂的小月饼还有,每人只能拿一个。

杨琼华看着那玲珑小巧的小月饼,忍不住啧啧称叹:“听说宫里八月才开始制月饼,没想到咱们女学这会儿就开始做这个了?”

甄停云在边上浇冷水:“听说,为着八月中秋,烹饪课这时候已经开始教女学生做月饼了,你吃的这个,指不定就是她们做出来的成品呢。”

闻言,杨琼华立刻就不看那小月饼了,转口说起其他来:“对了,八月十五乃是太后寿辰,虽不知要不要大办,可宫宴肯定是要摆的。既然燕王妃给你送了灵芝如意,你这里也得有些准备才好........”

杨琼华这是想着燕王妃也许已经和宫里通了气,到时候郑太后的宫宴也会请甄停云过去。

甄停云对着傅长熹却有天然的信任,想着傅长熹答应了要给她退亲,也许真能退了。所以,她对宫宴这种事也就敬谢不敏了,只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说不定,到时候这亲都没了,宫宴自然也轮不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因为我要考虑下八月的事情——毕竟八月十五是要放假的,先生就能见着停云啦

PS.晚六点应该有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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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口

这般说着, 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不一时便到了八月。

只是,这到了八月上旬,女学里的玉簪、海棠、木槿等皆是已经盛极, 杜青青早前选了门莳花课,时不时的便要捧着瓶儿出门,然后又捧着插着花枝的瓶儿回来。因她每日都有新的插花, 鲜花妍丽, 花香馥郁,摆在窗台上也算是赏心悦目,甚至都省了甄停云制香的功夫,毕竟单她那花香就够熏屋子的了。

只是, 八月的天也更热了, 这种时候上骑射课, 简直是一种折磨, 每回下课回来都是一身的汗,许多人甚至都晒黑了。为着这个,杨琼华还整日里琢磨着拿珍珠粉等调制香膏美白, 时不时的就要拉着甄停云试一试。

不过,除了骑射课外, 女学里不用冰也是困扰女学生们的大问题。当然, 女学不用冰自然也是有它的理由,一是担心一些身体较弱的女学生受不住寒气害了病就不好了,二是觉着大部分走读的女学生也就在学里上半天课, 很这样不必费事。所以,真正苦的就是住在女学里的女学生,除了那些住单间儿的千金拥有特权,能够每日里让人送冰进来外,大部分住在女学里的女学生都只能在地上洒洒水,散一散温。

杜青青就很受不了这个,七月那会儿好容易熬过了几日,中元节回家凉快了几天,回来又要和甄停云在屋里熬着,最热的几天她穿着凉丝丝的真丝寝衣、不盖被子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难受。

好容易熬到八月十二日,因为中秋乃是大节,又碰着太后圣寿,女学要放五天的假,从八月十三日到八月十七日。

想着明日就要回家,再不用在这里苦熬,杜青青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所以,这日晚上,杜青青洗漱过后便换上真丝寝衣,也没立时休息,反到是点了灯,坐在桌子前,摇晃着细白的小腿,用手里的剪子修剪着瓶中的海棠,调整着花枝的长短,花叶的形状、疏密以及配色。

见甄停云仍旧是在灯下看书,杜青青便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说着话:“你居然也坐得住!”

甄停云头也没抬,顺手翻了一页书:“为什么坐不住。”

顿了顿,甄停云还是要提醒杜青青一句:“九月份又要两校联考了,我看你还是抓紧时间,多看会儿书吧?”

杜青青哼了一声,手上一动,只听“咔嚓”一声,便剪下了一小段遒劲的花枝。她嘟着嘴抱怨道:“这天这么热,屋里又没有冰,而且就算点了灯这屋里也暗得很,哪里能看得进书?”

甄停云也没多劝,只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杜青青心里其实是很佩服甄停云这灯下看书的本事,见她身上穿的还是普通的细棉寝衣,忍不住道:“停云,你穿这样,真不热吗?”

怎么可能不热?

只是,裴氏虽是给甄停云准备了许多东西,但她没上心,自然也没想着如今天热要给甄停云准备清凉些的真丝寝衣。甄停云自己也不懂这些,没准备,所以如今也只能与人说一句:“心静自然凉嘛。”

“你说的也对。”杜青青点点头,羡慕得很,“我就没有你这样好的定力了。”

说起这个,杜青青倒是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听人说,你前几日也报名去烹饪课上做月饼了?”

说起这个,甄停云倒是有些看不进书了,只觉脸上微微发烫,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中秋节原就有互赠月饼的习惯,这做月饼也是女学里应对中秋的一项活动。主要是鼓励一些选课较少、空暇颇多的女学生们主动报名,然后由烹饪课上已经学会做月饼的女学生们手把手的教她们制作月饼,做出来的月饼会交给她们自己带回去。等到放假回家,就能拿自己亲手作出的月饼去孝敬父母长辈,也算是一片孝心。

甄停云足足选了七门副课,自然算不上选课较少、空暇颇多的女学生,可她还是报名去学做月饼了。当然,她做这月饼,当然不是为了送裴氏和甄父,只是想着难得中秋,总是要给甄老娘还有.....元晦送些东西——虽这月饼不值几个钱,可自己做的总是一点心意。至于甄父裴氏这些人,回去路上去点心铺子里买点儿送去就是了。

因为想起元晦,想起两人上次分别时说过的话,甄停云一颗心再静不下去,也看不下书了,只得将书卷合上放到一边,索性与杜青青说起话来:“我还以为你也会报名呢。”毕竟,杜青青一向喜欢参加这些活动的,而且她和杜父杜母等亲人感情深厚,也该会想着做点儿东西带回去才对。

杜青青闻言却忍不住笑,险些没拿住剪子,转头与甄停云笑道:“我也想做啊,不过我回头一想——我做的东西,我爹我娘只怕是不敢吃的。哈哈哈哈.......”

甄停云也被她逗得一笑。

笑过了,杜青青还提醒甄停云:“你那月饼是要送人的吧?送之前记得先尝尝味道,要不然人家吃了不好又不好意思与你说。”对此,杜青青颇有经验,不由感慨,“当初,我给我爹煮汤,忘记放盐了,我爹还笑着喝了一大碗,要不是我后来悄悄尝了口都不知道没加盐的汤那么难喝.......”

其实,甄停云挺想问她:你确定那汤难喝只是因为没加盐,而不是你煮的太难喝?

不过,杜青青这么一提醒,甄停云也有些不放心了。

等到第二天,甄停云提着两包油纸包着的月饼坐上了家里来接她的马车,让人绕路去了比较热闹的东大街点心铺子,挑了一家排队比较长的店铺,买了两包新鲜月饼打算回家送甄父裴氏他们。

她把自己做的两包月饼放在左边,把点心铺子买来的两包月饼放在右边。

哪怕甄停云自己觉着自己做的月饼更能显出心意,但她也必须承认:点心铺子里的月饼闻着就香,说不定吃起来也更好吃........

想起杜青青之前的提醒,甄停云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包着月饼的油纸,捏了个自己做的小月饼尝了尝味道,眉心渐渐也放松了下来:虽然味道不怎么香,可吃着味道还行,她做得还不错!

这样,她就能放心送去给元晦啦。

甄停云秀眉舒展,重又抬手将油纸包好。想了想,她还是把这已经吃过一个月饼的油纸包往后挪了挪,想着这包留给甄老娘好了——这要是甄老娘在这里,八成要说她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甄老娘毕竟不在嘛。

甄停云收拾好了东西,这便转头便与车夫道:“先不回家,去西山。”

毕竟马上就是中秋,回家后轻易不好出门,所以,她觉着自己最好还是赶在回家前把这月饼送去给元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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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傅长熹正在宫里与郑太后说话。

与女学里不同,宫中早就在六月里用上了冰。这些冰都是去岁十一二月里派人去湖里或是山上采来的冰块,割成整整齐齐的方块,然后由专人运至宫中冰窖,直到夏季方才取出启用。而送到郑太后慈恩宫的冰自然更需小心,必得要有能工巧匠在雕刻琢切磨,雕刻出人物鸟兽,或是山水楼台,供在殿中各处,清凉无比。

只是,哪怕如此,郑太后今日穿戴也甚是单薄。因着边上只有摄政王,她便做家常打扮,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发髻上并无半点珠翠,就连身上也只一件绯红色的薄绡纱衣。

倒是叫人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位太后实际上还年轻得很,仍是貌若少女,娉婷袅娜。此时着一袭绯红纱衣,一眼望去真真是冰肌玉骨清无汗,花容月貌不足拟。

事实上,因着先帝早去,郑太后往日里多着素衫,形容高贵,姿态雍容。现下,她却借着过寿的名头换了这身衣衫,那一抹淡淡的绯红映在那光滑如镜的砖面上,恰似晚霞无意落下的颜色,映照在她近乎无暇的脸容上,霞蒸艳色,绮艳照人。

甚至,这样醉人的颜色乃是最擅丹青的画师都难描难绘的。

可惜,傅长熹却恍若未见,他是来与郑太后商量了如何安置那些前来拜寿的外邦使节,其中就有北蛮来使。

郑太后虽然原是想着难得过寿,那些外使也是千里迢迢的带着贺礼过来,多些赏赐也是应有之意,也好显出天/朝气派,皇家富贵。只是,既然傅长熹觉着不好赏赐过多,她便也点头应了——她对这些小事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也犯不着为着这些外邦来使与傅长熹争执。

正事既定,傅长熹便要起身告辞:“若太后没有其他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等等。”郑太后开口唤住了他。

只见郑太后抬起手,绯红色的绡纱袖子跟着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白腻纤细的玉臂,其上竟还带了个镶金嵌红宝的白玉臂钏,那玉色几与她的肌肤一色,其上红宝更是晃眼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