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熹便跟着在边上道:“就是就是。”

吴皇贵妃气的不成,只恨不能把这儿子塞回去重新再生一遍。

那时候,宁国大长公主倒已有了做姐姐的模样,连忙上去把幼弟抱出去躲难。她是个极温柔腼腆的少女,话说多了就容易脸红,也拿自己混世魔王一般的弟弟没法子,总是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弟弟,叹气:“你这样整日里胡闹,以后可怎么办?”

傅长熹含着一颗梅子,漫不经心的吮吸着梅子味道,嘴里酸酸甜甜的,含糊应道:“以后再说呗。”

那会儿,他真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还很有自己的主意,脾气也倔。

记得有一回,他生病了又闹别扭,就是不肯吃药,宫人端一碗药来,他便要砸一碗,就想着自己捱过去。吴皇贵妃索性由了他,想着吃够了苦头就知道要吃药了,孝宗皇帝却亲自捧着药碗,逗他笑,哄着他吃。

那会儿,他亲近父亲更胜于母亲。

后来,和亲诏书下来,宁国大长公主要和亲北蛮,她最后一次用那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弟弟,含着泪,口里说的却是:“长熹,你该懂事了。我去后,你要照顾好父皇和母妃,照顾好自己........”

可惜,傅长熹自小就不是个懂事的性子,那日晚上,他直接闯进了乾元殿,质问孝宗皇帝:“献女求和,譬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不知父皇有几个女儿?能得几年太平?”

孝宗皇帝第一次对幼子变了脸色,厉声叫人将这个最心爱的儿子赶了出去。

宁国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出嫁了,她死在北蛮,死讯传来后,孝宗不置可否,吴皇贵妃却病倒在了榻上,奄奄一息。

那时候的孝宗皇帝已鬓生华发,再看不清年轻时的英姿勃勃,他就像是寻常的男人一般殷切的握着爱人的手,含泪道“必不叫宁国的牺牲白费,这万里江山,将来终是要传给我儿的。”

因着他这一句话,吴皇贵妃至死都放不下心,没办法合眼——她的女儿为这江山远嫁北蛮,流泪断命,难道她的儿子还要为着江山一生辛劳,如孝宗皇帝般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江山?江山!

这江山真就这么重要?!

吴皇贵妃去后,孝宗皇帝将傅长熹送去了王皇后膝下。

人人都说孝宗皇帝是思念吴皇贵妃,再见不得这个幼子。可傅长熹却是心知,他这是想将自己养在王皇后膝下,至少坐实了半个嫡子的名分,也让自己与王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培养出感情,日后兄友弟恭,自是好事。

然而,傅长熹却从来都不肯如他的意,他将那赐婚圣旨丢到孝宗皇帝脸上,一字一句的与他道:“您只管自己去做千秋万代的美梦!反正,我这一辈子,不娶妻,不留嗣,就是死了,也断不会叫您高贵非凡的血脉从我这里流传下去!”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直接就从京城跑去了北疆。

孝宗皇帝沉默了好几个月,傅长熹心知他是再等自己回头或是妥协,可是傅长熹没有回头,他的心意却是坚定如磐石,最后,孝宗皇帝只得如同过去纵容幼子淘气般的为他妥协,下了令他就藩北疆的诏书。

此后数年,父子相隔万里,少有相见之日。

直到有一年,他打了很大一个胜仗,几乎要打入北蛮王帐里,京城送来许多的东西,还有三坛酒——那是女儿红,埋了很多年的女儿红。

傅长熹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坛醉倒在王府院里,仰头去看天上明月,只一瞬便想起了过去的许多年,想起当年的那些事。

很多年前,孝宗皇帝抱着吴皇贵妃,两人同坐在一张躺椅上,笑看着在梧桐树下玩闹的一对儿女。

风吹过梧桐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吴皇贵妃微微侧头,闭目倾听那风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目柔和,含笑与儿女说起当年的事:“我生宁国时,受了很大的罪,险些就要没命了,当时真以为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女儿了.......你们父皇伤心的不得了,抱着我的手,偷偷掉了眼泪,晚上时还偷偷一个人在这梧桐树下埋了好几坛子女儿红。”

“结果,酒埋到一半,他自己倒是先喝了个大醉,醉醺醺的回来与我说,女儿最不好了,养大了要嫁人,都不知道疼爹娘!”说着说着,吴皇贵妃忍不住就笑了。

孝宗皇帝颇觉没面子,仰面躺在躺椅上,拿书遮着脸。

吴皇贵妃便接着往下说:“那时候,他念念叨叨的,我被他念得险些睡不着,好容易闭了一会儿眼睛,又被他吵醒了——他还悄悄与我嘀咕,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混小子能娶到我们的小公主,到时候,我们再把这酒挖出来,大醉一场.......”

宁国大长公主羞红了脸,低着头,腼腆的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父皇和母妃。”

吴皇贵妃笑着抚摸长女的乌发,柔声道:“真是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傅长熹却仰起脖子,很不客气的道:“要是你不嫁人,父皇埋的酒能送我吗?我娶媳妇用!”

吴皇贵妃对着幼子就没有这么温柔了,立刻就竖起柳眉:“傅长熹,你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正仰卧在躺椅上的孝宗皇帝连忙起身,伸手护住幼子,哄他:“这酒得埋好多年,越久越好喝......”

..........

这从京城送来的三坛女儿红,大约便是孝宗皇帝作为皇帝、作为父亲最隐晦的低头。

可惜,傅长熹还是没有回头,他们终究还是也没能做回最开始的亲密父子。

.........

此时,走在乾元宫里,傅长熹难免想起这些旧事,难免有些郁郁,只是很快便又想起了甄停云,不觉失笑,摇了摇头——他年少气盛时与孝宗皇帝发誓,此生不婚不嗣。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失言反悔了。

若孝宗皇帝地下有灵,必要哈哈大笑,嘲笑幼子:倔强了一辈子,到头来不还是没守住这誓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唐宋时古人就已经学会硝石制冰了(不过这有毒,他们好像会将这冰隔一层,就取个冷),很多街头小摊贩会在夏天用冰来冷冻冰饮或是做古代版冰淇淋。我设置的这个朝代其实也算是可以硝石制冰了,一般的人家是可以用冰(杜青青家就是商贾,但已经可以很大方的用冰了).....当然,可能还有一些其他问题,比如用冰冻肉划不划算什么的......我就不改了,主要改起来麻烦。

稍微解析一下傅长熹的心态,反正他心情很复杂,就是不想做皇帝啦。

☆、还有多少时间

大约是想起了孝宗皇帝, 想起了当年那些事, 此时在看见躺在明黄龙榻上的小皇帝,傅长熹在战场上经过打磨, 如同铁石一般的心肠忽然就软了一软。

其实, 去了龙袍和龙椅, 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

瘦弱, 苍白,惶恐而不安。

傅长熹不由的便叹了一口气, 抬起手,示意守在左右的宫人们都退下去。

宫人们连忙行礼,然后依礼退下。

小皇帝听到声响, 转了个身,看见是傅长熹,眼神一亮, 小声唤了一声;“肃皇叔!”随即,他似乎又有些怔怔,犹豫着道, “您怎么来了?”

傅长熹上前几步, 将他探出被子的手又给塞了回去, 这才缓声道:“听说陛下病了,我过来瞧瞧。”

小皇帝用他乌黑的眼睛紧盯着傅长熹,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道:“.......我想父皇了。”

“那就更该好好养病,好好吃药。”傅长熹神色如常,语声不疾不徐, “你父皇幼时也时有病痛,他是从来也不怕药苦的,一碗接着一碗,这才渐渐康健。”

当然,这个“渐渐康健”也不是真的康健,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原本活不过二十,最后却差点活到三十的那种。

傅长熹幼时曾经听人提过一句,孝宗当初已是十分喜爱吴皇贵妃,只是因着吴皇贵妃生宁国大长公主时遭了难,此后再难有子嗣,所以他为子嗣计开始亲近王皇后,想要有个嫡子。王皇后大概比孝宗还要的急迫,她太渴望孝宗皇帝能够给她以及王家一个嫡子,为此,她怀孕前后都吃了不少的东西,以至于先帝才出生便险些要没气,病歪歪的。

孝宗皇帝一心想要个继承人,看到先帝这样病弱到随时都可能没气的嫡子,自然不会喜欢。然而,王皇后却坚持了一个母亲对于儿子最后的努力和爱护,她将先帝看作眼珠子,精心养护,竟也真就一点点的养大了。再后来,傅长熹出生,孝宗皇帝更加不将病弱的嫡子看在眼里,估计也是觉着这孩子终究活不长,若是多放了心在他身上,只怕到头还要伤心。

于是,就在孝宗皇帝的忽视下,王皇后守着自己的独子,一点点的将他拉拔长大。再后来,傅长熹到了王皇后宫中,他是亲眼见过王皇后如何爱护儿子,也是见过先帝如何忍耐病痛,一碗接着一碗的喝药,咬着牙活了下来。

傅长熹轻轻的摩挲着小皇帝的面颊,温声与他道:“你父皇在时便曾说过‘人君不可无坚韧之心,天下未尝有难成之事’,你这样小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更该坚韧不拔才是。”

小皇帝咬着牙,眼泪却从他眼里掉下来,他小声道:“我真的想父皇了.......”

傅长熹轻轻的嗯了一声,给他擦泪。

小皇帝含着眼泪,用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小声问:“可以,让太后一直住在南宫吗?”

傅长熹一顿。

小皇帝脸上似有惊慌,连忙为自己解释:“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太后,我应该孝敬她的。可我真的......”

“好。”傅长熹打断了小皇帝断断续续的解释,断然应下。

小皇帝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松气,那点儿强撑起来的精神也跟着散了开去,乌黑的眼睫下意识的垂下去,含糊道:“皇叔,我困......”

“那就在躺一会儿吧。”傅长熹抚着他躺下。

小皇帝靠在枕头上,抓着被子,小声咕哝着:“父皇总让我亲近太后,他说太后是我的母亲,她会护着我的........可,可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她.........”

到底还是孩子,小声说了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傅长熹不觉摇头:先帝在时,最亲近的便是妻儿,且他自幼便是被王皇后一点点的养大的,自然也希望郑氏和小皇帝这一对能够母慈子孝。只可惜........

就在此时,忽而便听到外头传来通禀声,却见宋渊正领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从殿外进来。

宋渊与太医皆是上来行礼。

傅长熹从龙榻便站起身来,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不必多礼,先看看陛下吧?”

这话,是与太医说的。

宋渊显然是对郑家仍有芥蒂,这才寻了个太医院副使安太医——这位年纪极大,也算是经了三朝了,能有今日自然不是郑家提拔。且因着这年纪,必是会更加的小心谨慎,更不会在最后关头犯糊涂,卷入宫中是非。

安太医慌忙应了,亲自提了医箱上来给小皇帝看脉。

毕竟是太医院副使,望闻问切,不必做全便已知道了大致病情——事实上,以他的医术,要不是这年纪,要不是不肯依附郑家,只不定还能做个院使或是提点。

安太医脸上不由显出踟躇且担忧的神色,下意识的转目去看傅长熹。

傅长熹心有所感,略顿了顿,便道:“你随我过来。”

说着,抬步便去了无人的偏殿。

偏殿无人,更是安静,傅长熹这才沉声问道:“皇帝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太医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跪倒:“殿下,陛下他生来便有不足,这些日子似乎也是忧虑过重,忧惧伤神,已是伤了元气。只怕是要不好了.......”

傅长熹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徐徐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安太医:“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

傅长熹:“当初先帝体弱,许多太医也都说他长不大,可他到底还是熬了过来。”

安太医:“先帝性情坚韧,又与陛下不同。”

傅长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话罢,他一时没有开口,安太医心知这位摄政王是要斟酌一番,便也安静的跪着,等着这位摄政王开口。

过了一会儿,傅长熹方才接着道:“你觉得,皇帝的身体,太后知道多少?”

安太医顿了顿,才道:“陛下的身体,便好比是大缸上有个缝隙,一点点的往外滴水,外人一时也瞧不出来。结果,一场惊病,缝隙成了小洞,呼啦啦的往外流水,外自然就能看出来了。陈院使的医术并不差,可是此前陛下身体看着还好,只怕他也没瞧出来。”

傅长熹点点头,然后又道:“事关龙体,关系朝局,必须要保密,从今日起,你就留在乾元宫,随侍陛下左右..........”

“殿下!”安太医不由苦笑,“老臣这个年纪,只怕是担不起这个重任。”

傅长熹却是凝目看他:“担不起也得担着——你不是说‘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熬过去,最多三四年,不就能安安稳稳的回家养老了?”

安太医只得应了,跪地行大礼。

傅长熹摆摆手,让他退下。

安太医走到一半,忽然又犹豫着问道:“殿下,宋统领那里若是问起来?”

“先瞒着,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傅长熹淡淡道。

安太医依言应了。

待得安太医退下后,殿中只剩下傅长熹一个人,他独自一人站在殿中,神色深深,正在思考一个问题:皇帝去后,这皇位江山,何人能继?

**********

傅长熹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正好赶在天黑前去甄家接了甄停云出来。

甄停云颇有些抱怨:“我在家被我爹娘念叨了好久,都怪你!”

傅长熹虽是满腹心事,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又不觉欢喜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蛋,轻声道:“是是是,是我不好。”

甄停云感觉他这道歉都像是哄人,不免十分生气,很想踹人。

不过,抬脚时,甄停云又想起一件要紧事,便又把这气给忍了下来,抬目去看傅长熹,试探着问道:“你当初与我说——宋渊不是外人,他和楚夫人有些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傅长熹随口道:“自然是夫妻关系。”

甄停云:“!!!!”

眼见着甄停云杏眸圆瞪,傅长熹也只得握着她的手掌,轻轻的揉了揉她柔嫩的指尖,与她解惑:“好吧,其实他们眼下已经和离了,也算不得夫妻了。”

饶是如此,甄停云还是吃了一惊。

随即,她便想起了自己当初不甚在意的点滴细节——

记得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傅长熹的身份,还以为那西山别院是摄政王给自家先生的。当时,她去西山别院找傅长熹说话,当时正好又来了人,侍卫上来通禀,甄停云也听了一耳朵,好似是“宋将军”“才回京”云云。只是,她当时没留意,觉着不好打搅,这就起身要走,只是临走前正好瞧见了那停在院中的一匹黑马——因着马兰头也是匹黑马,甄停云冷不丁的又瞧见匹黑马,难免多瞧了一眼。

直到如今,甄停云还能隐约记得,那匹马皮毛油亮,昂首而立,桀骜且神气,哪怕只是看着都知道这必是难得的好马,神骏非常。当时,甄停云看着那匹神骏非常的黑马却没多想,只是心里暗暗嘀咕:想必这就是那位宋将军的坐骑.........也就是在那一次回去的路上,甄停云碰见了楚夫人——当时,楚夫人领着两个丫头站在亭中,似乎是在等人?

还有就是,甄停云的考试凭证被卖,不得不按着楚夫人留下的地址,孤注一掷的牵了马兰头要去拜师。那日,楚夫人点头收了她这个弟子,两人同坐车上时,楚夫人曾经温声与她说话:“是啊,人活在世上,总是会碰着些令人觉得辛苦、觉得难受的事情。我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神魂颠倒,因他极爱读书,手不释卷,我也学他一样的读书学习.......后来,我与那人分开,从西南来京城,只带了一车的书卷。直到那时我方知道:无论是爱还是恨,再激烈也无法久远,只有我们看过的、学到的东西,那是能够伴随我们终身,永不会辜负我们的。”

直到此时,甄停云才反应过来,楚夫人当时说的是“后来,我与那人分开,从西南来京城”,那个西南可不就是宋家出事后,一家子流放的西南吗?记得宋渊好似也是从西南调任回来的?

.........

甄停云很快便想通了这一连串的关节联系,她做人弟子的,心里自然是偏着楚夫人些,很是看宋渊不起——瞧他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是个渣男。

这么想着,甄停云便端正了神色,义正言辞的与傅长熹道:“都和离了,那我肯定不会认这个师丈的。”

全然不知甄停云脑中已经补足了所有剧情的傅长熹:“.......”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有人不喜欢评论,那我就不贴了~我们忍一忍,到10.15评论区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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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想过提前

不过, 傅长熹到底另有心事,倒也不想在宋渊和楚夫人的事情多说, 索性便省了替宋渊解释的力气, 犹自为着心事沉吟。

在车驾到了女学门口, 甄停云正伸手去掀车帘, 准备下车,傅长熹却忽然握住了甄停云犹如凝霜的手腕。

甄停云讶异的回头看他。

傅长熹沉吟许久, 终于还是开了口:“停云,你有没有想过提前成婚?”

甄停云听得一怔, 不由转目去看傅长熹。

傅长熹今日束玉冠,身着玄色炮服,形容庄肃, 神色更是郑重。

只见他长眉微蹙, 凝目看着甄停云,认真说道:“明年四月你就及笄了, 我问过钦天监, 明年六月就有极合适的吉日。或者,我们明年六月直接成亲也未尝不可?”

甄停云正提着裙裾要下车, 忽闻此言,真的有些被吓住了, 腿上一软,险些就要从马车上跌下去。

还是傅长熹极是伸出手,将她拉回了车厢。想了想,他又主动把人拉回了自己怀里。

要是往日里, 傅长熹这样动手动脚,还乱抱人,甄停云肯定是要踹他的,可今日她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仰头看着傅长熹,杏眸圆睁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傅长熹看着她,很有耐心的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好?”

甄停云蓦然生出一种被逼婚的错觉,小心翼翼的看了傅长熹一眼,然后才道:“明年六月,我女学都还没毕业呢。”

傅长熹神色不变的应声:“要是你愿意,成婚后,照样可以在女学里进学,只是不好再住女学罢了。”

甄停云:“......那多尴尬啊。”

傅长熹顿了顿,薄唇微抿,到底没有逼她,只是道:“那你再想想吧.......”

见他松了口,甄停云也松了一口气,立刻就从他怀里窜了出去,连忙跳下车。

她那模样就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兔子,跳下车时,脊背绷得紧紧的,裙裾跟着在半空中划出柔美的弧线。

傅长熹的手仍旧抓着车帘没放,但蹙着的眉头不觉间却又松了开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甄停云站在马车边上,正抬着手与他道别。

“先生,你也赶紧回去吧,天都要黑了。”她的声音还是清脆脆的,大概是出于关心,额外的补充了一句,“您可别忘了吃晚饭。”

傅长熹看着她这活泼模样,紧绷着的脸终于稍稍缓了缓,微微与她点头,也回了一笑:“知道了,你也是。”

见状,甄停云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东西,重又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因为甄停云今天来的有些晚,杜青青已经在屋里了,不免有些好奇:“你今天怎么来的这样晚?”

比起杜青青这种,回家就是过节享福的,当然会能多晚回来就尽量多晚回来。可甄停云一向都是回家如同遭难,每回都是一早的回来。所以,往往都是杜青青大包小包的来了屋子,发现甄停云早就已经在里面了。

结果,今天倒是掉了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