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眼看着自己欠下的小红花越来越多,应迦月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只能拉下脸,有商有量道:“要不我还是陪你下棋吧……”

应迦月虽然有心想要难他,却没有出英语、化学、物理这些他绝不可能知道的题,那样也太耍赖了。

一旁的赵与芮都看傻了,向秦九韶投去了佩服的目光:“哥哥,你真厉害,方才你是怎么知道军队有多少人的?”

秦九韶但笑不语。

只是心里想着,虽然题目换了不少花头,但出题的人万变不离其宗,在什么水平他早已知晓。

“你若想知道缘由,我便讲给你听。”

“想知道!”头号迷弟赵与芮跃跃欲试,直接搬来小凳子坐在了他面前,满眼都是渴望知识的眼神。

应迦月也想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便悄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秦九韶取了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了自己解题的逻辑过程,旁边两颗圆脑袋充满惊奇地看着,不时发问。

赵昀却没有去凑这份热闹,全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沉默不语。

没能插上话,只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对答,面色有些奇怪。

“不成不成。”挫败许久的应迦月忍不住道,“我又想起了一道题,保证你解不出来。”

秦九韶已很是尽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轻轻搁笔,淡声道:“非要一次问完吗,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

应迦月呼吸一滞,望向他的眼睛,在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九韶将袖中的小红花还给了她:“虽是游戏,也当认真对待,如此粗糙的东西我可不收。”

半晌,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记得把欠我的花补上。”

应迦月连忙点头:“一定,一定补上。”

秦九韶侧过身去,双眸无星无月,嘴角却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方才出的那些题,虽说难度不大,却都新奇有趣。也不知她一个闺阁少女,从哪里得了这些题,比他从前看过的书都要特别。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了,贾涉带着三个儿子走了进来。

在场的人连忙站了起来,同声向贾涉问安。

贾涉点了点头,看向自己身后:“贯道、明道、似道,寻个位子坐下。”

应迦月看向那三位少爷,这才知道他们的全名叫什么。看来贾涉这是要让自己的三个儿子一同听学了。

贾涉忽然看向她:“迦月。”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应迦月连忙站起来应道:“叔父。”

贾涉犹疑了片刻,还是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应迦月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场唯一的女生,贾涉也并没有要自己听学的意思。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是。”

在这个理学盛行的时代,让一个女孩子一起听军政兵法,任谁也会觉得不妥。

这么一想还是现代好,男女平等,想学什么就可以学什么。

但毕竟不能用现代的想法去理解他们,应迦月也没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步子有点慢,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意思。

赵昀抬眸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等应迦月离开视线,贾涉才看向另外几人,沉声道:“你们都是临安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承蒙信任,我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望你们将来能够担当大任,匡扶大宋社稷。”

话落音,在场的人皆深鞠一躬。

“是,先生。”

****

应迦月回到房中,便道:“樱桃,快帮我找找有没有红色的布,要好看些的。”

“有的有的。”樱桃从柜子里翻出一匹卷草纹浮光锦,“这匹如何?”

这匹布红的光彩动摇,应迦月接过来瞧了瞧,叹道:“好看。”

便裁下一块铺在了桌子上,果然绚丽夺目。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樱桃也是刚在她身边伺候,一时摸不透她,便主动要干活,“这种小事还是让樱桃来做吧,免得伤了小姐的手。”

“没事,我来就行啦。”应迦月没有抬头,只小心翼翼裁剪着布料,将那块布剪成了一朵朵精致的小花。

虽说简单,但毕竟是个细致活,要做到每片大小都差不多还是有些麻烦的,剪到后面,应迦月的虎口都被剪子给磨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面前成堆的小红花,应迦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数了二十四片,找来一个雕贝镶珠的漂亮盒子装了起来。

樱桃迷茫不解:“小姐,你剪这些布花做什么用?”

应迦月笑道:“我在和朋友玩一个游戏,你也要玩吗?”

听了这话,樱桃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樱桃粗笨,哪里会玩这些。”

“你不想玩这个的话。”应迦月沉吟片刻,粲然一笑,“那我们来玩你画我猜吧。”

……

樱桃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头一回接触到这么新鲜的游戏。到了后来,一时忘了形,见应迦月猜不出来自己画的东西,竟嗔怪了起来。

两人打打闹闹,好不容易到了戌时。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暗了,应迦月才道:“叔父教他们兵法,现下也该结束了吧?”

樱桃正玩的尽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都戌时了,说不定公子们都回府了也未可知呢。”

“也不一定。”应迦月想了想,还是抱着盒子出了房门。

一路小跑着到了书房外面,却正巧碰上了赵昀。

赵昀意外地顿住脚步,目光带着几分惊喜:“月妹妹……”

“沂王殿下。”应迦月同他打了个招呼,便探头探脑地看向了他身后的书房,问道,“秦少爷还在里头吗?”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赵昀眼中的光黯了黯,艰涩道:“他已回府了。”

“噢……”应迦月有几分失望,却没说什么。

“你来的正巧。”赵昀走到她面前,“我正想托人把这个带给你。”

应迦月抱着盒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对方递过来一个东西,应迦月接了过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一时不解。

赵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语调温柔:“今日贾先生讲了许多应变将略,我挑了些有意思的内容,抄录在这小册子上。”

不等应迦月说话,赵昀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听,没关系,今后我都抄给你。若是有不懂的,你尽管问我就是了。”

应迦月一时怔住,对上他晦暗不明的双眸。

夜色幽凉,他静默地立在那里,苍黑色的衣袍被风吹起,单薄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应迦月低下头,糯声道:“谢谢你。”

赵昀笑了起来:“谢我做什么,夜里风大,早些回去吧。”

应迦月将那小册子和盒子一同抱在了怀里,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

目送着应迦月离开,直到视线内再看不见一点人影,赵昀才缓缓回身,进了书房。

门咯吱一声开了,屋内烛火晃了晃,秦九韶回过头来:“还以为你走了。”

“怎会。”赵昀脸上挂着笑容,“这么晚了,秦兄为何还不回去?”

秦九韶朝他身后看了看,见他身后无人,才终于起身道:“是了,这便回去了。”

※※※※※※※※※※※※※※※※※※※※

秦九韶:老子才不要你的小红花。

赵昀:不要你可以给我啊,我连一朵都没有……

——

下一章更新出来之前,本章所有留言都送红包~

站男二的小天使们慎重,赵昀属于那种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其实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那种人。

意外

第十三章意外

真德秀进来的时候,太子赵竑正卧在榻上听美人弹琴,见他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老师。”

真德秀皱起了眉头,厌恶地看了一眼正在奏琴的人:“太子殿下,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您怎可日日耽于享乐。”

赵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挥挥手,让美人退下了。

“老师误会了,不过是与知音切磋琴艺罢了,莫非在老师眼里,本王竟是不学无术、提笼遛鸟之辈?”

直到房中再无他人,真德秀才沉声道:“若殿下还肯听臣一言,明日即向杨皇后明言,求娶太皇太后吴氏的侄孙女。”

“为何这么突然?”赵竑不解,甚至还有几分抗拒,“此事能否暂缓几日?若是娶了太子妃,妙妙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真德秀冷笑了一声:“你可知,你口中的这位知音妙妙,曾终日出入丞相府,被史弥远奉为座上宾?”

“什么?!”赵竑震住了,难以置信道,“这如何可能?妙妙她……”

反应过来之后,赵竑的脸色顿时气得通红,怒骂道:“史弥远这个奸诈小人,竟敢在本王身边安插眼线,等本王日后登基,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真德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年逾四十的他,神情已是十分沧桑。

“殿下还请注意言辞,口无遮拦,必惹事端。”

“我还怕他不成?奸相误国,待我执掌大权,定会好好治理大宋江山。”赵竑脸上尽是不屑,“对了,方才为何突然提到娶太子妃之事?”

真德秀神情疲惫,却还是照实答道:“史相从绍兴府找来了一个宗室子弟,作为沂王的后嗣继承王位。”

“哦?”赵竑不以为然。

“太子难道不觉得此举十分眼熟吗?当年,您正是先被过继为沂王嗣子,太子询死后,您便被过继为皇子,成为储君人选。”

见他不为所动,真德秀还是勤勤恳恳劝道:“史相此举,定是有意栽培他,日后好夺您的势。据臣所知,史相已将他送往贾涉门下进学,还有意为他寻一门显赫的亲事。太子殿下!您在朝中无根无基,当务之急,唯有借助太子妃身后的势力,尚可一博!”

赵竑听得有些烦,摆了摆手:“什么沂王嗣子,也敢觊觎皇位,本王一剑杀了便是。”

听了这话,真德秀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许久,才轻声道:“臣知道殿下胸有大志,日后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只是臣无能,实在禁不起殿下这般折腾了。”

“老师?你……”

真德秀拱手,长鞠一躬:“真某,不配为太子之师,这便请辞而去。”

****

这日,应迦月起了个大早,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海浪的纹样,别致又好看。

她捧着盒子早早地等在了书房的必经之地,目光一直看向来时的方向,像低年级的同学给高年级的同学送礼物一样忐忑不安。

不对不对,应迦月摇了摇头,她可不是在送什么礼物,只是答应他的东西罢了。

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近,深紫色直裾将他的轮廓勾勒的笔直修长,不是旁人,正是她要等的人。

应迦月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上前一步打招呼道:“可算等到你了,早安呀,大神。”

秦九韶顿住脚步,看向她:“怎么这么早?”

应迦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东西递给了他:“昨日你早早便回去了,我想你们白日里功课繁忙,怕是只有来的时候能见着你,所以就等在这里啦。喏,答应你的——独一无二典藏版小红花。”

秦九韶将那盒子打开来,取了一片,点评道:“嗯,确实比之前精致许多。”

因为还没有想好终极大奖是什么,应迦月决定诱.惑道:“十朵小红花就可以兑换一次小奖品哦,由本姑娘亲自冲制的姜撞奶一份,想不想喝?”

“不。”秦九韶冷漠看她,“我要留着换大奖。”

计策失败的应迦月小脸一垮:“好吧……”

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嫌弃了,应迦月想了想,试探道:“不用小红花换也可以的,你想不想喝嘛?”

“月妹妹真是偏心,这么好的东西,竟只做给秦兄一人喝。”

对方还未说话,远处就传来了赵昀的声音,未几,便到了跟前。

秦九韶看了他一眼,轻轻将盒子合上。

眼看着被人误会了,应迦月一时窘迫,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一说,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空气安静了片刻。

见他拿自己开玩笑,应迦月也忍不住开了句他的玩笑:“沂王殿下有二姐姐亲手熬制的鹿梨浆,哪里看得上我的姜撞奶呢?”

赵昀没想到她会提起昨日的事情,一时怔然,复又笑道:“鹿梨浆不过是寻常之物,哪及月妹妹的姜撞奶更吸引人?不过,姜撞奶究竟是何物?竟从未听过。”

应迦月仔细想了想,姜撞奶在广东应该只有几百年的历史,所以他们应该是没有喝过的,这么简单暖胃又可口的饮品,商机,商机啊!

想到这里,应迦月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所谓姜撞奶,乃是不才在下独门手艺,一两银子一碗,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话还没落音,一张银票就落在了她的手中,赵昀目光凝视着她,轻笑道:“既是先到先得,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秦九韶原本也想说些什么,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怔了怔,他抬眸看向了笑意满满、志在必得的赵昀,一时了然。

应迦月看着手里这张面额巨大的银票,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思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秦九韶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心中着急,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也忘了这个举动在古代不合时宜,只小心翼翼道:“秦少爷,你不喝吗?”

秦九韶见她这般恳切的模样,冷硬道:“沂王殿下一口气定了这许多,若还有旁人的份,你怕是做不过来吧。”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不用小红花换也是可以的。”应迦月眼巴巴地望着他,很是紧张,“你不想尝尝吗?”

少女昂着头,目光隐隐期待。

秦九韶不忍驳了她的面子,只客气道:“ 随你。”

身后,赵昀的脸色有几分僵硬,却没有说话。

应迦月开心了,觉得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肯定。这才转身对自己的第一个客人赵昀道:“殿下出手阔绰,小店特意为您定制了包月套餐,每日一碗,健康快乐!”

听她这么一说,赵昀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小厮便走上前来:“沂王殿下,贾大人让我带您去阁楼一叙。”

“好,”赵昀向应迦月拱手,“月妹妹,我先告辞了。”

“等等。”应迦月突然看向那小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刚才转回身来同赵昀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他身后这个小厮不对劲,穿着和身量完全不匹配的小厮衣裳,长长的袖子包住了他的手,手肘之处还有什么东西凸出来的痕迹。

那小厮见没能瞒过她,猛然抬眼,短剑出鞘,直指赵昀。

应迦月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惊呼道:“殿下小心——”

刺客步步逼近,嘴里大喊道:“赵氏野种,纳命来!”

赵昀神色大变,却没有立时反应过来,只抬手去躲。应迦月也懵了,她还以为是这人偷了什么东西藏在袖子里,却没想到是一把短剑!

这人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应迦月深吸一口气,拿出跆拳道侧踢腿的气势,用尽全力踹向了赵昀的胳膊!

海浪纹样的裙摆在空中绽放,电光石火之间,赵昀已被踹倒在地。躲过一劫的他惊魂未定,只按着吃痛的胳膊,愣愣地看着她。

应迦月粲然一笑,神情骄傲:“我都说了,我是红字辈的女侠客,没骗你吧?”

那刺客在原地石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会有这般举动。见一刺不成,便决定先杀了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女陈咬金,他举剑向前,直向应迦月的脸刺来。

应迦月毕竟只是培训班的业余水平,路见不平一声吼还可以,面对这样的贴身肉搏还是吃力,眼看着剑已经到了眼前,她只觉得心都被吓得偏了几分,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

完了,完了,她这就要死了。

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到现代了?她不禁想。

身侧忽然有人笔直掠来,衣袂迎风翩飞。刹那之间,应迦月只觉得自己被拥在了一个坚硬的怀里,她睁开眼看着搂着自己的那片袖子,深紫色的宋锦在日光下透着异样的光彩,如梦如幻,像是一场浸透了酣甜岁月的大梦,让人沉醉不可自拔。

秦九韶单手护着她,顷刻之间便夺下了对方手中的剑,谁也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他身手极其敏捷。应迦月侧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他坚毅的下巴,逆光扬起一个冷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