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是满室急促的气息。

在欲`望一触即发间林夏天的动作却戈然而止。

苏芦张开眼的时候看到他整张脸都是刻忍的痛苦,胸口一起一伏,极力平息体内的情`潮。

林夏天接收到她不解的眼神,叹出一口气,紧紧地拥住她:“我爸提醒过我,怀孕期间不能随便对你做我爱做的事情……”

苏芦一下红了脸,夏天爸实在……够关怀备至……

林夏天把下巴搁在苏芦的脑袋上,声音苦苦的:“原以为结了婚就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还是跟之前一样要忍……”

苏芦被“为所欲为”四个字逗得哧地笑了出来:“你的中文实在百年如一日地……有待加强。”

林夏天不以为然:“加强那些有的无的倒不如先加强我的自制力还实用些。像今晚这刹车,别以为真百年如一日地刹得住。”

苏芦一窘:“那……那怎么办?”

林夏天咬了咬她的鼻尖:“哼,当然让你别有事没事就诱惑我!”

苏芦双倍窘:“你还能不能更无赖,明明是你先诱惑我!”

林夏天幽怨地瞟着苏芦:“那你干嘛无端端深夜不睡觉过来看我洗澡!”

苏芦窘倒:“我那是睡不着顺便过来查看一下你有没有泡晕过去。”

林夏天却一脸理解的样子:“行了,以后我洗澡的时候不关门就是了,你别找借口找得那么辛苦,累着可不好。”

苏芦说不过他也无赖不过他。若不厚颜无耻自以为是,就不像林夏天了。

“懒得跟你说,我睡觉了。”

林夏天痞笑着:“呵呵,看完我洗澡就睡得着了不是?”

苏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啥都不再说了转身回房。

除了温柔和甜言,他的无赖和无耻,果真亦势不可挡。

林夏天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苏芦身后回房。

回到睡房时,林夏天换好睡衣躺到床上,发现苏芦还在眼睁睁:“真的睡不着?”

苏芦懒得回答他。

林夏天把手臂钻过她的后脖搂住她:“那我们一起数绵羊吧。”

苏芦拒绝这种低幼趣味:“不要。”

可是林夏天已经开始数了:“一只绵羊。”

苏芦不肯接上数,林夏天就开始挠她痒,挠得苏芦不得不投降:“我、我数了……痒……别挠了……两只绵羊……”

林夏天满意地跟上:“三只绵羊。”

苏芦只想把两只黑眼珠都换成白的:“……四只绵羊。”

林夏天:“五只绵羊。”

苏芦:“六只绵羊……”

林:“七只绵羊。”

苏:“八只绵羊。”

林:“九只绵羊。”

苏:“十只绵羊。”

……

林夏天打了个哈欠:“一千零二十八只绵羊。”

苏芦的精神丝毫没有变动:“一千零二十九只绵羊。”

林夏天瞥了瞥苏芦:“一千零三十只绵羊……有睡意了吗?”

苏芦眨了眨眼睛:“一千零三十一只绵羊。没有。”

林夏天不信:“一千零三十二只绵羊……一点也没有?”

苏芦实话实说:“一千零三十三只绵羊。没有。”

林夏天没耐性数了,脑袋转了下继而说:“那我们换个催眠法,嗯,就词语接龙吧。”

苏芦又想换白眼珠:“还有没有更无聊的?”

林夏天没多说,自顾自地开始:“苏芦的芦。”

苏芦没辙,怕他又要伸手过来挠人,只好屈从:“芦苇的苇。”

林夏天:“伟哥的哥。”

苏芦:“哥特的特。”

林夏天:“特种的种。”

于是一来一回两人面无表情地进行着词语接龙。接了四十多个词语时,林夏天频频打哈欠:“做`爱的爱。”

苏芦汗:“爱情的情。”

林夏天的眼皮有点垂:“情`欲的欲。”

苏芦不满了:“你说的词语能不能文明点?”

林夏天更不满:“你怎么还是那么精神啊?”

苏芦罢接了:“都是你,接什么龙,越接越龙精虎猛!”

林夏天无奈:“那……我再想个法子。”几秒后又想到一个办法,“这样吧,我给你讲故事。”

讲故事总比数绵羊和接龙强……

苏芦敷衍道:“好吧。”

林夏天动了动身体,把她搂稳了些,开始讲:“如果有人说他觉得在疯人院比在家里过得要平静,你相信吗?”

苏芦不待多想:“……不相信。”

林夏天继续说:

“我们应该相信他的。听说他娶了一个有成年女儿的寡妇。他父亲娶她的女儿为妻,所以他太太成了她公公的岳母,她女儿成了他的继女和继母。继母生了个儿子,这个孩子成了他的弟弟和他太太的外孙。”

“他也有了一个儿子,他成了他祖父的内弟,和他自己叔父的叔父。另一方面,他父亲提到他孙子的时候,说是他的内弟,他的儿子叫他的姐姐作祖母。他现在认为他是他母亲的父亲,他孙子的哥哥,他太太是她女婿的女儿,是她孙子的姐姐。”

“现在他不知道他是自己的祖父,他弟弟的父亲,还是他儿子的侄子,因为他的儿子是他父亲的内弟。”

“你现在相信他在疯人院比家里过得要平静了吗——”

苏芦一个头两个大:“我都被这些复杂的关系绕得头都痛了……”

等了好半晌也没听到林夏天回应点什么,于是仰头看他,发现他眼睛已合了起来。厄……该不会被直接绕晕了吧……

喊了他一声,毫无反应。

听着他一起一伏规律有序的呼吸声,苏芦汗了几层,这个林夏天睡得那个香!苏芦掐了掐他微张的嘴,这家伙睡了一整个下午,现在几下绵羊几次接龙讲了个故事,她还精神着他就睡得这么沉。从前怎么不觉他这么爱睡,现在却比她还要嗜睡……

这男人也怀孕了吗?!

夏天说:上车。

林夏天一夜酣睡。

醒来的时候,晨光初露。

打开眼睛的第一下,先检查枕边的女人。

嗯,很好,很乖,很安静。

侧身吻了吻女人的眉额,嘴边染上了甜蜜似的笑了。

如此的每一秒,静好。

趁着苏芦还在睡的时间,林夏天开车回了公寓一趟。

接近深冬,寒流接二连三地登陆这个繁碌的城市。林夏天打算给苏芦打包那些厚装的衣服,顺便收拾一些小件的生活用品带回去给她。

经过S大学府大道的时候,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抛锚的轿车,而站在车前的那个男人正是让林夏天有打人兴奋的李嘉明。林夏天把车停在李嘉明跟前,降下了车窗,对上他惊讶的目光:“去哪?”

李嘉明愣愣地答:“人民东路的清华软件公司。”

林夏天的头微微侧了侧:“上车。”

李嘉明眼里闪烁着兴奋:“谢谢!”小跑着到林夏天的车前面。

他正要打开车门,林夏天好心提醒他:“你还没锁自己的车。”

李嘉明回头一看,自己的车果真车门还敞开着,车前盖也还没合上。傻傻笑着对林夏天道完歉又道谢,然后小跑着回到自己车前锁门盖车前盖。

林夏天冷眼看着车外那个傻二愣似的男人,讥讽一笑,就凭这种级别的男人也想跟他林夏天抢女人?!最近的猪都学会在树上跳舞吗?

林夏天的车疾驰往人民东路。车内,林夏天问:“嘉明,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听到林夏天“嘉明”二字叫他,李嘉明受宠若惊,想当年他可是肥明前肥明后地把自己呼来唤去。

“我在清华软件公司上班,负责软件开发,今早回来S大是因为受到母校的邀请过几天给师弟师妹开讲座。刚才我找完以前的导师准备回公司车子就在半路抛锚,然后就遇见了你。”李嘉明习惯性地如从前林夏天问一句他就一五一十前前后后把话报告清楚。

上中学那会儿,林夏天是远近驰名的小霸王,同学老师中没有不忌惮他的。他和苏芦是同桌,李嘉明就坐在他俩的后面。

那时候李嘉明很胖,性格也文静,不怎么爱像别的男孩那样追追打打,课余时间他基本上就是坐在位置上看书写作业,学习成绩经常名列前茅,因此班主任给他安排了学习委员一职。

而和李嘉明一样喜欢在课间时间呆在位置上的还有他前面的苏芦,班上的同学都自动把他俩归为一类。虽说李嘉明和苏芦差不多一直都是前后座,但其实李嘉明对苏芦知之甚少。他只知道苏芦是一个话很少而且性格冷淡的女孩。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喜欢围在一堆聊衣服化妆讲明星八卦。在班上没有跟她特别要好的同学,也没有与她为敌的同学。上学放学,她都是独自进出。不过自从林夏天插班进来,苏芦就变得没再形单只影,她去哪里总有个林夏天追在身边。

林夏天虽然是插班生,但是他个性张扬,打架厉害,听说家里也很有背景,连校长都看他七分脸色。于是林夏天刚来学校没多久,就成了男生堆中的头头,人人对他唯马首是瞻。这样的林夏天再加上俊俏爽朗的容貌自是很多女生梦里那匹白马,他除了在男生堆中吃香也在女生堆中受热捧。

因此,自然而然地,苏芦成为了众矢之的,因为林夏天已经明里暗里向大家宣示了苏芦是他林夏天看上的人。男生女生都惊讶万分,想不到林夏天喜欢的会是像苏芦这样的女孩。

当夏天爱上冬天,能有火花吗?

大家都抱怀疑的态度,同时在这些怀疑的态度里更多的是嫉妒不满和难以甘心的目光。女生在私底下从此多了一个百谈不厌的话题,就是评论苏芦里里外外的一点一滴,而且是带着刻薄的眼光。她今天的衣服如何如何土,头上的发型如何如何一成不变,脸上的表情如何如何乏味诸如此类。

有一次李嘉明甚至还听得到有两位女生连苏芦衣服里的小背心也拿来议论,说两天了都不见她换洗那件内衣,昨天穿的是白色今天穿的也是白色,她分明就是一个不爱整洁不注重卫生的女生!

彼时李嘉明正在收作业,本来这些话事不关己他就很少管,但是那两个声音实在太刻薄,再加上早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忘带文具盒,正愁着的时候是苏芦主动借他笔和橡皮。

于是他就忍不住为苏芦出头:“她今天穿的不是白色而是浅黄色,你们不要信口雌黄!”

可是话一说完那俩女生还没有反应些什么,李嘉明就觉得左脸上有一气势汹汹的拳头直揍而来,还没站稳又吃了一拳。李嘉明被揍得莫名加气愤,瞪向来人就看见林夏天怒火冲天地又要再冲过来。李嘉明再文静终归也是男生,哪有白白被打的道理,当即迎向林夏天与他厮打起来。这场架突如其来又轰动一时,最后以李嘉明在医院缝了二十二针收场。上至校长下至班上小组长都轮流来问候一番,不过对象是林夏天罢了。

因为这场架,大家都意识到:夏天和冬天,真的能擦出火花。

后来,李嘉明发现苏芦的椅背上经常多出一条手臂,那条手臂霸道且宣示味十足地横在他眼前。李嘉明忽然就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他想起在医院那会儿,苏芦对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时认真严肃的神情。

李嘉明不得不察觉到一个问题,也许,夏天和冬天其实早就擦出火花。

再后来,李嘉明发觉自己常常不自觉地分神留意前座两人间的一动一静。林夏天整天追着苏芦说这说那,而苏芦一如既往的不瞅不睬,但是林夏天每天仍有源源不断的笑靥留给苏芦。李嘉明渐渐变得看着看着林夏天嘴边灿烂的笑容就失神好久。

少年的时光总是流转似箭,当李嘉明慢慢意识到自己对林夏天产生了一股怎样的情感时,他对林夏天嘴角那抹灿烂的眷恋,已成了一种习惯。

是的,既眷恋,也习惯。

就如夏天的太阳一样,人们眷恋着它的热情,也习惯着它的焦灼。

“今天的工作忙吗?我请你吃饭。”

李嘉明从回忆里醒过来,就听到林夏天邀请的声音。李嘉明不禁瞄了瞄手表上的时间,厄,早上九点多。“现在?”

林夏天目视前方的路况,点头。

李嘉明窘了一下,但是难得能有机会与林夏天共进……早餐,他当仁不让:“好!你想吃什么?”

林夏天摆了一下方向盘,脸上神色无异:“鱼生。”

大冬天……跑去吃鱼生?还拿鱼生当早餐?

李嘉明又窘了一次。

夏天说:下车。

不多久时,车子停在了一个日本餐馆的泊车位上。林夏天领着李嘉明走进餐馆,马上有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迎上引路。林夏天熟门熟路地点了菜,点的清一色是鱼生。

李嘉明忍不住问:“你经常来吃鱼生?”

林夏天淡淡地答:“没有。”

李嘉明又问:“你喜欢吃鱼生?”

林夏天答:“不喜欢。”

李嘉明的脑筋有点绕不过来,忽然记起林夏天是片鱼不沾的:“哦,对,你讨厌吃鱼。”

林夏天挑眉:“你怎么知道?”

李嘉明如实回答:“芦芦告诉我的。”

林夏天抿了口青茶,问:“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李嘉明虽说出来社会好几年了,但是长年躲在办公室里做设计,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没有增长几分,听不出林夏天声音里早阴沉了语气。没察觉林夏天脸上的神色有什么不对劲,李嘉明就兴冲冲地开始说:“大二那时我为一个公司做程序,他们试用了感觉很好,然后就给了我一笔挺丰厚的酬劳。于是当天我就请芦芦去吃三文鱼,吃的时候听到她说你不吃鱼的。”

其实李嘉明本来是不知道林夏天讨厌吃鱼的,所以那次和苏芦去吃三文鱼时,尝到那家餐馆的三文鱼实在鲜美,当即忍不住就说等林夏天回国一定要带他来尝尝这家餐馆的三文鱼。然而苏芦一下就指出林夏天对鱼的讨厌已达到退避三舍的级别。

她语气里的熟稔令李嘉明不禁一怔。那种对林夏天口味了如指掌的语气,恐怕她自己也不自知。

大学期间,李嘉明和苏芦一同被S大录取,当了校友后两人不知怎的成了很好的朋友。当时校内还一度盛传他俩的关系,可两人始终反应平淡,一如往常的相处着。有时会一起自习,有时会约好晨运,有时也会相约吃饭。他俩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传闻而疏远或是更加亲密。久而久之,后来大家即便看见他俩走在一起时也没再误会他俩的关系了,只当他俩是极有共同话题的好朋友。

话说李嘉明及苏芦都是话比较少的人,但两人走一块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两人间的话题一直只有一个。

那便是林夏天。

那时林夏天消失了近两年,可李嘉明还是喜欢说着林夏天的林林总总。说他打人真疼,说他高一的时候怎么把一个跟他表白的女生骂哭,说他读书那会儿男生如何怕他女生如何爱他等等。苏芦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看得出李嘉明说的每句话她都很认真地听,偶尔听到笑料之处还会跟着李嘉明轻轻笑出来。

李嘉明尤自顾着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全然没有发觉此时林夏天的脸已布满乌云。

鱼生被陆续端上来。

李嘉明看着这一盘盘的鱼生有些傻眼,然后终于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不喜欢吃鱼……怎么还点这么多鱼生?”

林夏天盯着李嘉明浅浅一笑:“没关系。倒是你喜欢吃吗?”说罢把筷子递上。

李嘉明顿时被林夏天嘴角的笑容晃得晕晕的,尤其第一次受到他这么体贴的照顾,心内更是美呆了,只知道甜滋滋地回答:“喜欢,喜欢,我跟芦芦都一样喜欢吃鱼,尤其是三文鱼!”

似乎有一支冷箭从林夏天眼里射出,但很快他又笑容更大:“那就多吃点。你们做设计的脑力劳动大,消耗自然多,得多吃补充体力。鱼富含高蛋白。”

李嘉明因为林夏天的一席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能怔怔地看着林夏天。林夏天的温柔如天边的彩虹,明明看见了却仍不觉真实。他在做梦吗?抑或是在幻视?还是说他近视加深了?

林夏天给李嘉明挟了一块生鱼片,然后抬眸:“来,嘉明,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