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姜柠宝蹙眉的是,竟然有一个陌生的外男。

这男子穿着一身蓝色衣袍,约莫十八九岁,斯文俊秀,相貌堂堂,正和大堂哥姜卓坐在一起,看来应该是和长宁伯府沾了亲戚关系。

几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庶出妹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男子,眼神带了一抹羞涩。

姜柠宝一进大厅,就有几道目光望向她,其中有一道是那名陌生男子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白皙精致的脸,双眼毫不掩饰的带着一抹惊艳。

姜柠宝微微蹙眉,眸子闪过一抹不悦。

这男子的眼神好生放肆。

“侄女见过大伯。”姜柠宝移步上前,朝长宁伯福身行礼。

“嗯,过来坐下。”

长宁伯姜东明挤出一抹笑容,语气和善的开口,这个侄女最近总是闹么蛾子,长宁伯对这个侄女甚为不喜,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个侄女在退了亲后,还能攀上定国公府。

这一点令长宁伯对她另眼相看,难得给了她一个和善笑容。

姜柠宝美眸闪了一下,这个大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这会儿竟然难得给了她一个和善的笑容。

真是难得。

父母‘遇难’后,这个大伯再也没有给过他们兄妹一个笑容,逢年过节的时候,神色淡淡的说几句话,和父母在的时候,待遇天壤之别。

看来还是定国公府这块招牌的魅力大。

“多谢大伯。”

姜柠宝微笑的道谢,在距离姜明瑶比较近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春喜待在她身后,一个俏生生的婢女过来给她上了杯茶水。

大房几个姨娘和她们所出的庶出儿女眼含嫉妒羡慕的瞅了一眼姜柠宝。

嫡出就是好。

尤其是这位四姑娘手中还握着二夫人的丰厚嫁妆,每年的产出和收入都是一笔极为丰厚的财富。

怪不得大夫人会盯上这位四姑娘。

长宁伯府的姜老夫人最为重视嫡庶,掌控欲强,治家极严,连大夫人张氏都只敢暗地里弄点小动作,大房的姨娘和庶出子女没一个能入老夫人的眼,长宁伯哪怕再宠爱他们,都不敢让他们越线。

但她们的吃穿用度都不错。

姜柠宝无视了大房庶出兄妹的目光,朝望过来的五妹姜明瑶笑了笑,要说长宁伯府最令她满意的是,糟心的事少,勾心斗角都是私底下的。

除了顶头的长辈,没人敢来烦她。

“大伯,我听说,祖母和大伯娘都请了大师到府里,祖母和大伯娘没事吧?”姜柠宝一脸关心的问道,眉宇间满是不安,心里却十分无语,一群人待在大厅里,大伯的姨娘们还偷偷用眼神勾人,没一个到大夫人住的主屋去探望。

就连张氏的子女都这般作态。

其实姜柠宝不知,她来的比较迟,这里的人都已经探望过大夫人张氏,看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因为煞气入体的缘故,浑身发冷难受躺在床上,便不再留在屋内。

正好快到晚膳时间,因此大房的姨娘们和庶出的兄弟妹妹都磨蹭着没有离开,准备和长宁伯一同用晚膳。

这可是难得齐聚一堂的机会。

长宁伯姜东明瞅了一眼侄女这个罪魁祸首,见她一脸忐忑担心的模样,眉头舒展了一下。

“你祖母很好,你大伯娘明日会去庙里住一些时日。”

姜柠宝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眉宇间的不安散去,松口气道:“祖母和大伯娘没事就好,不然侄女一定会心怀愧疚,寝食难安。”

长宁伯姜东明深深的瞅了这个侄女一眼,淡淡道。

“这事不怪你,是你大伯娘自己作的。”

姜柠宝:“…”

这话说的未免太直白,大房的姨娘们在听到大伯这话,眼里齐齐闪过幸灾乐祸之色,唯有两位堂哥的脸色微一变。

她发现这个大伯真是凉薄,眼里竟然没有一丝关心和担心之色,显然对大伯娘并没有一丝感情。

但姜柠宝却一点都不同情张氏。

姜明瑶神色复杂的瞅了温婉柔弱的四姐一眼,她知道娘被定国公抄的佛经煞气侵蚀,怪不得四姐,但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

于是一直没有和姜柠宝说话。

几日未见,四姐变了,变得耀眼夺目,退亲一事并没有给四姐造成一丝影响,同时也和她疏离了许多,姜明瑶抿了抿唇,别开目光。

这时,姜柠宝的大堂哥姜卓拍了一下身边男子的肩膀,笑着开口道:“四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弟张湛,你可以唤他湛表哥,他会在伯府暂住几日。”

“姜四小姐,久仰大名,我是张湛。”斯文俊秀的男子露出一抹笑容,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心里却颇为满意。

这姜四小姐有一副好相貌,家世也相当,手里还有一大笔丰厚的嫁妆。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自己正妻。

姑母给他选了个好人选。

姜柠宝神色淡淡,礼貌疏离道:“你好,张公子!”

姓张,又是姜卓的表弟,看来是大夫人张氏娘家的侄子。

等等,张湛,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姜柠宝心里一惊,这张湛莫不是也是一个与姜柠宝有关的人物吧,她再次翻阅了一下穿越者的记忆,终于找到这个张湛的资料。

书中的‘姜柠宝’没有答应退亲,一直纠缠男主谢景翊,设计陷害女主,女主表面隐忍步步退让,背后却联合大夫人张氏对付‘姜柠宝’,张湛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棋子。

他是大夫人张氏娘家大哥的嫡子,张氏的娘家没落窘迫,寅吃卯粮,‘姜柠宝’手握大笔嫁妆,张氏早就想算计‘姜柠宝’,但惧怕定国公府,一直不敢有动作。

后来有了安远侯嫡长女杨舒清的支持,张氏的胆子大了。

利用张湛毁了‘姜柠宝’的清白,迫使‘姜柠宝’嫁给她娘家的侄子,‘姜柠宝’不愿意,哪怕毁了清白,也不嫁。

但男主谢景翊却趁机以‘姜柠宝’失了清白为由,强硬退了亲,撕毁了婚书,和女主杨舒清定亲,令‘姜柠宝’彻底崩溃。

没想到这张湛竟然提前出现了。

姜柠宝心里一阵冷笑,看来她退了亲后,大伯娘张氏就惦记上了她的嫁妆,什么暂住伯府一些时日,怕是想要毁她清白,迫使她就范。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不是书中的‘姜柠宝’,与‘姜柠宝’相关的人物却一个个开始跳出来。

张湛见姜四小姐一脸疏离,打了招呼后,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眼神闪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表哥姜卓,姜卓暗暗朝长宁伯方向努了嘴,示意他稳住。

张湛微微点头。

“大伯,我想去看望一下大伯娘。”张湛不时投来的柔情款款视线,姜柠宝心里厌恶不已,眼见天色将暗,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道。

她可不想和这一大群人一同用晚膳。

“四姐,我和你一起。”冷若冰霜的姜明瑶突然出声。

长宁伯姜东明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嗯,你们一起去吧,看看也好。”说完,他叫来一个婢女,将侄女和瑶儿带过去。

在场的几个庶出妹妹见姜柠宝离开后,都暗暗松了口气,眼里满是喜色,有四姐在,湛表哥都被她吸引住了,哪里会注意她们。

姜柠宝和姜明瑶一同去主屋,春喜和另外几个婢女跟在后边。

两人一路沉默跟着婢女到了主屋门口,姜明瑶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杨嬷嬷看到四姑娘来了,脸色一沉,声音带了一丝冷意。

“四姑娘,五姑娘,夫人睡了,你们请回吧。”

姜柠宝见状,朝紧闭的房门瞅了一眼,柔声细语道:“既然大伯娘睡了,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大伯娘。”

“四姑娘不必再来,明日夫人要去寺庙住一些时日。”杨嬷嬷板着一张老脸冷冷道。

姜柠宝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旁边沉默的姜明瑶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四姐,你明明知道佛经有煞气,为何不阻止母亲翻阅?”

姜柠宝停下脚步,瞅了一眼姜明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怨气,淡淡一笑:“五妹,你是在怨我?”

姜明瑶沉默。

姜柠宝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是,她是有心坑大伯娘,但她已经提醒过,大伯娘如果相信她的话,她也坑不到大伯娘。

也许她错了,如今的她并不是书中的‘姜柠宝’,姜明瑶也不是书中那个姜明瑶。

“五妹,我们还是少点来往为好,春喜,我们回去。”

说完,姜柠宝看也没看姜明瑶,打发了一个婢女去打听告知长宁伯,她回院子用晚膳,便转身带着春喜离开了正院。

道不同不相为谋,姜柠宝从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大夫人张氏的算计越来越狠辣,她和姜明瑶总有一天会成为陌路人。

姜明瑶望着四姐远去的窈窕身影,明亮的眸子暗淡下来,她身后的婢女们有点担心的瞅着五姑娘。

“五姑娘,您以后少点和四姑娘来往,她今日能算计夫人,以后也会算计姑娘。”不知何时,杨嬷嬷突然来到姜明瑶身边。

“四姐不是这样的人。”姜明瑶迟疑了一下,反驳道。

杨嬷嬷一听急了,五姑娘竟然这般信任四姑娘。

“五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忘了您的好亲事是踩着四姑娘得到的,四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心里狠着呢。”

姜明瑶抿了抿唇,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动摇。

姜柠宝回到院子时,天色暗了下来,府里已经开始挂灯笼,微风吹过,隐隐带来了一丝冷意。

白梅四个婢女守在屋门口。

春喜先进屋,将屋内的烛火点燃,便去厨房拿膳食,等用过晚膳,沐过浴,绞干头发,已是戌时末,春喜在整理床铺。

屋内烛光摇曳,姜柠宝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宽松袍子临窗。

回想起在大厅见到的张湛,再联想大夫人张氏送来的四个婢女,姜柠宝眼中浮现一抹冰冷。

幸好她早防备着这四个婢女,贴身衣物饰物全都装箱子匣子落锁,连院子的大门落锁的活都交给春喜,只让她们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活。

书中的‘姜柠宝’被算计,就是不够谨慎,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大哥姜瑾当时被陷害断了腿,让张氏钻了空子,不然张氏也不会这么轻易算计成功。

在自己的院子私会外男,还被人当场捉包。

姜柠宝冷笑,张氏的手段真是够歹毒下作。

“姑娘,床铺整理好了。”

姜柠宝收回思绪,走过去,脱了木屐,躺在床榻上没多久便入睡,春喜将纱帐拉下,吹灭烛火,轻手轻脚离开。

夜凉如水,黑夜笼罩着大地。

定国公府主院

定国公谢珩面无表情躺在床上,想到明日母亲进宫为他请婚,心里不免起了波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抚摸了一下手腕的佛珠手串,脑海中控制不住浮现出小姑娘娇美的笑容和她说的话。

“我当您媳妇可好…当您媳妇可好…”

婉转骄脆的嗓音一直不停在耳中萦绕回响。

这个晚上,定国公谢珩罕见的失眠了,一夜没睡安稳。

第25章 第25章

第二日, 天蒙蒙亮,昨夜下过一场雨,院子里一片湿淋淋, 花草树木的叶子还滴着水珠, 空气中弥漫着大量水气。

一夜无眠的定国公谢珩早早起来,洗漱过后,换上一身紧身黑衣劲装到院子里的空地上练武,动作凌厉,身形矫健,步履沉稳,浑身上下充满肃杀之气。

等定国公练完武, 发泄了充沛的精力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天色已大亮。

荣喜堂的谢老夫人派人过来请定国公过去用早膳,本该三人一同用早膳, 但谢景翊杖刑五十后,还需连跪祠堂三日,饭食有专门的人送过去。

荣喜堂里

谢老夫人和定国公吃过早膳后遥遥交谈。

“阿珩, 我昨晚想了一宿,决定还是先入宫为你和柠宝丫头请婚再去清水寺择日。”谢老夫人接过黄嬷嬷递过来的一碗茶汤啜了一口,笑着道。

定国公谢珩听母亲提起小姑娘,忍不住想到昨晚自己失眠, 满脑子都是小姑娘的音容笑貌一事, 冷冰冰的俊脸闪过一丝不自在:“母亲决定就好。”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昨晚越想越觉得先将人定下最为妥当。

谁知道慢一步会不会出变故。

柠宝丫头的婚事握在姜老夫人和长宁伯夫人手里。

以谢老夫人对这两人的了解, 如果家世不错的人上门提亲,怕是会应下来。

巳时左右,一大群护卫护着谢老夫人的马车离开了定国公府,急速朝皇宫方向驶去。

可见谢老夫人有多心急。

谢老夫人离府后,定国公谢珩习惯性的准备去西郊大营,但一想到母亲说的话,脚步一顿,转身回院子,远远跟着的赵管家暗暗松了口气。

等圣上一赐婚,国公爷以后也是有妻子的人了,作息时间该调整一下,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军营里。

要和姜四小姐多培养下感情,才能早日诞下子嗣,继承国公府的爵位,免得爵位最后落到外人手里。

赵管家边走边在心里为国公爷操心。

长宁伯府

被人惦记的姜柠宝昨晚却一夜好眠,一觉起来,整个人容光照人,美丽更甚往昔,洗漱后,她随意用发带束起秀发,披着外衣移步到窗前,推开窗子,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昨晚竟然下了场雨,外头院子的桂花树叶子还有水珠滴落,晨风吹入,带来丝丝水气。

凉中带了冷。

“姑娘,早晨风大,小心着凉,奴婢等下将窗子关了。”春喜拎着食盒走进屋,一眼就看到姑娘站在窗边吹凉风,忍不住关心的唠叨了一声,然后将精致的早膳摆放在桌上后,拿出一个绣了一株梅花的荷包交给姑娘。

“姑娘,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五姑娘的心腹婢女,她交给奴婢一个荷包,说是五姑娘给您的。”

姜柠宝移步到桌旁坐下,接过荷包一看,发现里面放了一张信笺,拿出来一看,是五妹姜明瑶的字迹,娟秀漂亮。

看过后,姜柠宝收起信笺,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姜明瑶依旧是个三观正的好姑娘,但人心都是偏的,大夫人张氏是她的亲娘,亲娘突然被定国公抄写的佛经折腾病了,心里有点小怨气很正常。

经过一晚上,姜明瑶想通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不是一句话就能消弭的,况且张氏当初还一力赞同退亲。

内心的愧疚占了上风。

姜明瑶决定以后如姜柠宝所说那般,和姜柠宝只做点头之交,比陌生人好一点。

其实姜明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张氏养得有点单纯,性子却是好的,是姜柠宝对姜明瑶期望太高,才会觉得失望。

况且,她肯定不知自己的亲娘在算计她这个四姐的嫁妆。

“点头之交也好。”

“姑娘,您没事吧?”春喜关了窗子后,回头瞅见姑娘久久不言,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姜柠宝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有点感慨罢了。”说完,她开始吃早膳,今早的早膳有燕窝鸡丝粥,还有薄脆饼,素馅包子和煎饺,简单精致,令人胃口大开。

吃过早膳,姜柠宝换了一身鹅黄色长裙去寿金堂给姜老夫人请安,再去正院给大夫人张氏送行。

昨晚下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水气,清新怡人。

和春喜一同到了寿金堂,刚用过早膳的姜老夫人听婆子禀告说四丫头来了,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了僵,半晌才道:“让她进来吧。”

姜柠宝一进来,就朝姜老夫人福身:“给祖母请安。”

姜老夫人撩了撩眼皮,语气淡淡的问:“四丫头,过来坐吧,今日怎么过来了?”

姜柠宝坐在姜老夫人下首,一旁的红杏端上了茶水,桃红色的唇瓣抿了抿,端起茶盏紧紧的握住,眼神微闪,眼底露出一丝恐惧,迟疑了一下,咬唇道。

“祖母,孙女昨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姜老夫人皱眉,不悦道:“大惊小怪,一个噩梦而已,谁没做过噩梦。”这四丫头一大早来找她,就为了和她说自己做了噩梦,姜老夫人脸上满是不渝。

她如今一看到这个四丫头就堵心。

张氏的情况,姜老夫人一清二楚,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昨夜一夜没睡好,不止一次庆幸,幸好张氏抢着翻阅佛经,不然…不然现在倒下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