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还是王珺看不过去,埋怨得瞪了萧无珩一眼后,才同连枝柔声说道:“连枝,你先出去守着,没得有人进来……”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添了一句:“我不会有事的。”

自己的主子发了话,连枝便是再不想,也只能听从,因此她也没说什么,待朝两人福了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等到连枝走后——

身边没了别人,王珺倒是也自在了许多。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拧着眉,颇有些不高兴得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萧无珩闻言,便有些好笑得望着她。

他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跟前,才与人笑道:“你自己跑到我的地盘,反倒摘指起我的错来?”

王珺虽然先前心中已有猜测,却也没想到这铺子还真是萧无珩所有,这七宝斋开得时间虽然不久,却因为里头的东西稀罕,是长安的独一份,惯来很受人追捧。还有人说着七宝斋的东家和那瑞香楼的东家是同一人。

难道?

这幕后的东家竟然是萧无珩?

王珺知道皇子成年后,会有自己的庄子、铺子,可无论是这七宝斋还是那瑞香楼,都不属于天家恩赐的……

不过虽然心中诧异,她倒是也没说什么。

萧无珩看她脸上神色几经变化又归为如常,便知她已经想明白了,他笑了笑,目光在落到他头上的杏花簪时,眼神却是又柔和了许多:“这簪子,你喜欢吗?”

他说话时的神情还有嗓音,都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模样。

但凡此时有个认识他的人在,只怕都该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可王珺却是习惯了。

因此她的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异样,只是顺着他的话朝头顶的簪子探去,触及那处的纹路,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我很喜欢。”

她是王家嫡女,从小便是瞧惯了好东西的。

可这支簪子……

她的确是很喜欢。

想到这,又想起今日来得目的,王珺便又收回了手,问人:“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耳听着萧无珩很好脾气得说了一句“你问”。

王珺便问道:“这样的簪子,你铺子里还有吗?上回表姐问起过,我想替人也寻一支……”这话说完,瞧见萧无珩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只是扭过头很轻得说了一句:“也不是非要杏花簪,其他差不多类型的也可以。”

萧无珩看着她双目闪躲,神色别扭,却是过了有一会才开口说道:“做簪子的人,只怕不肯。”

王珺听他开口,便循目看去,似是不信:“我若多出价钱,他也不肯?”

“你便是出金山银山,只怕他也不肯……”这话说完,看着眼前人一双桃花目瞪得圆圆得,带着难得的娇憨,萧无珩眼中的笑意越深,他抿着唇,压着唇角的笑意,而后是伸手抚着她的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得与人说道:“倘若是你,他一分不取也愿做。”

“可若是别人,纵使金山银山,他也不肯。”

王珺听着这一字一句,起初还有些听不明白,到后头看着他这幅模样,却也渐渐回过神来。

她仰着头,怔怔得看着他,好一会才出声:“你……”

萧无珩见她明白过来,才好笑得说道:“倒还不是太傻。”等这话说完,他一手抚着人的头,一手抚着他的眉眼,半弯了腰身,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能做成这一支。”

“你心里尽想着你的表姐,却也不知心疼我。”

热气打在耳边,连着他的话,一并敲在她的心尖上,王珺小脸微红,一双桃花目也越发涟漪起来,好一会才瓮声瓮气得说道:“我又不知道是你。”

倘若她知道,自然也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萧无珩原本也不过是逗她,见她这般,便也不再往下说,只是抚了抚她的头,站直了身子。而后是牵着人的手往里头走去,边走边说:“你若要送你表姐,这里却也有不少好物,你看她喜欢什么,随意挑几样。”

“也当是我和你一道送的。”

王珺耳听着这话,步子便是一顿,她扭头朝人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全然未觉得先前说得是什么样的话。

她心下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有些欢喜也有些别扭。

不过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任由人替她挑着。

……

几日后。

武安侯府。

崔长岂高坐主位,看着坐在右首位置上的王慎,神色还有些不好。

今日是崔家置办家宴,正好王慎休沐,王祯也难得被朱先生批了假,一家人便一道来了崔家。

崔长岂本就不满王慎,虽说不至于在外头给人没脸,可平日就算是在朝中见到了也是不理会的。倘若不是因为今日崔柔和王珺姐弟在,只怕这会他就要拍桌把人扔出去了,可就是因为他们在,他自然也不能给人当众没脸。

因此他虽然神色不好,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堂屋里头,一家人坐在一道说着家常话,其实大多也是谢文茵和崔柔,王珺和崔静闲说着话,至于其他三个老少爷们便各自喝着茶。

只是这屋子里的话也没说几句,外头便有人恭声禀道:“荣安侯来了。”

崔长岂一听这话,脸上却是绽了笑,连着语气也好了许多:“快请他进来。”

第66章 (二更)

几人说话间,温有拘便被人请了进来。

他今日也只是穿着一身常服,青色长衫,并不算华贵的料子,瞧着倒很是舒服,又在那衣摆上绣着竹子,看起来却是比平日还要多几分温润清隽的模样。

等走进来后,看着屋子里的这一众人,他是微微愣了下,却是没有想到今日崔家会有这么多人。

崔长岂看着他却很高兴,见人进来便忙起身相迎,一边是拍着他的肩膀请人入座,一边是笑着与人说道:“等了你好一会了。”

他和温有拘虽然相识不久,却因为彼此秉性相投的缘故,倒有些相见恨晚。

等引人入座后——

他才又回了座,握着茶盏,与人说道:“昨儿个底下的人射杀了一只鹿,知我喜欢便给我送了过来,我瞧着不错,晓得你在京中没什么亲眷便邀你过来一道吃用。”

他说起话来,满面笑意。

较起先前面对王慎时的模样,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不知道这其中关系的,只怕都该以为这温有拘才是崔长岂的妹夫。

王慎也的确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崔长岂的态度,而是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温有拘。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他对这位荣安侯,也没什么看法,可只要想到那日他和崔柔站在一道时,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尤其是那日,他从西山回去的时候,私下问起崔柔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她回答说是和娇娇去了铺子。

再问有没有其余人的时候,她却说没有。

想到这,王慎握着茶盏的手便又忍不住握紧了些。

王慎这副模样,旁人自是未察。可崔柔与他二十年夫妻,又坐在他身边,见他一直垂眸不语,只当是因为哥哥先前态度的缘故。她也没说什么,私下却是轻轻握了一回他的手,见人循目看来便又递了个安抚的笑。

眼看着身侧妻子的笑容,王慎这心中的不舒服倒也去了不少。

不管如何——

阿柔都是向着她的。

王慎想到这,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温和了许多。

而坐在圈椅上的温有拘,目光在落到对侧那一对夫妻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微顿。不过也就一个呼吸间的事,他便又恢复如常与崔长岂说道:“兄长美意原不该推辞,只是今日到底是崔兄一家齐欢之乐,我一个外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

崔长岂便已皱了眉接过了话:“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当初若不是你,我们一家早就被那群水贼杀了,哪里还有机会来享这阖家欢乐?”等这话一落,他是又不高兴得添了一句:“九信,你我都是武将出身,怎得如今你也学了那派酸儒的做法,穷讲究起来了?”

他不高兴的时候,脸上是没有半点遮掩的。

温有拘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也有些无奈。

到后头还是谢文茵也帮着说了几句,总算是留了人一道用膳。

因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崔柔和谢文茵便起身去了厨房帮忙,而崔静闲也笑领着王珺姐弟往外头走去。

王祯早先在朱先生那儿待着,自是也不知道城里发生的这些事。

却是等到昨儿个回家的时候,才从贴身小厮那处知晓萧无琢被许了婚,知道此事后他心里自是不满,原本想跑去萧无琢跟前问一问,问一问为什么他满口说着要娶阿姐,最后却反而和表姐定亲了。

可是还没动身便被阿姐劝住了。

如今从阿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祯自是也明白过来了。

可只要想到自己的好友要娶表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别扭,因此这会他便跟在两人身后也不说话。

崔静闲看着王祯这幅模样,自然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仍是眉目弯弯,与人笑道:“祯哥儿年纪大了,再同我们玩闹也觉得无趣,倒不如去后边的练武场练练手?那里有几个父亲的长随,骑射武艺都不错。”

王祯如今正是爱动的年纪,真让他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听她们说闺阁女儿家的事,也不自在。

因此听到这一句,自是眉开眼笑,应了。

崔静闲见他高兴,便又遣了个侍女,让人领他过去。

等到王祯走后——

王珺才又同崔静闲一道回了她的屋子。

如今正是暑日里最炎热的时候了,王珺有段日子没来,如今打眼一瞧,倒也发现这屋子里的布置变了许多,原本那挂在外头草绿色的夹布帘子换成了鲛绡制的轻纱。

瞧着清爽又透气。

而两边轩窗大开,又恐外间日头晒人,便又各自悬了一段竹帘。

如今那竹帘半卷起来,盖住了外间的日头,却也不至于让这屋中没个光亮。

再往另一处瞧去,便见那多宝阁上和墙上置着的东西与往日倒是没什么差别,一架用绿布包着的古琴,并着一副字画,显露出这屋子主人的书香气。而往东边的窗户看去,倒是瞧见那窗子底下多了一个绣架,如今红色绸布摊在那头。

因着离得远,王珺也只能隐约瞧见一双鸳鸯。

眼瞧着那双鸳鸯,王珺的步子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得凝滞。

“前些日子,家里请了个妇人,不仅做得一手好菜,那做糕点和甜水的手艺也格外不错,先前我已吩咐人下去了……”崔静闲边走边说着话,等了有一会子也没听身后的人出声,便扭头看去。

待瞧见她盯着那绸布上的鸳鸯瞧,崔静闲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也没说话,只是笑着握了人的手,而后是与人说道:“快过来坐,我们也许久没说体己话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收回了目光有敛了心中的思绪,闻人话语便也柔声说了一声“好”,随着人一道坐在了那靠窗的软榻上。

茶点瓜果是早已备下了的,几个丫鬟知道她们要说体己话,等布置完便笑着退下了。

等人走后——

王珺才取过早先备下的盒子与人说道:“早先母亲给表姐的,是我同母亲一道挑的,至于这一盒子……”她一面说着,一面是把手中的盒子推到人跟前,跟着是又一句:“这是我自己送给表姐的。”

其实这一盒子,虽然是她和萧无珩两个人挑的。

可钱却是没付的。

若说起来,还是萧无珩的功劳要大些,可说到底,她如今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自然没这个脸说是同萧无珩一道送得。

崔静闲却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便笑着搁了茶盏,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瞧着里头都是些稀罕玩意,有葡萄花纹银质的香囊球,也有样式精美又华贵的珠钗,还有字画孤本,满满一盒子,且不说银钱,便说这心意也是满满的。

王珺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见她一件件翻着,便又同人说了一句:“当日表姐问起过我那支杏花簪,前些日子我也问过我朋友了,只是他说那师傅已经不再做这样的簪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免不得想起当日萧无珩与她说起这番话时的模样。

“若是你要,他分文不取也会给你送来。”

“可若是别人,纵使金山银山,他都不肯。”

那人的话就和他的性子一样霸道,即便过去有那么几日光景了,可这些话却还是时常在耳边萦绕着,甚至连那人说话时的样子,呼吸间喷出来的热气,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崔静闲原本当日也只是随口一提,倒是没想到娇娇竟然记在心上。

她刚想与人说一句“无妨”,抬眼看去便见对侧的娇人满面绯红、一双桃花目还泛着涟漪,这样的模样,崔静闲并不是头一回瞧见,以往玩得好的手帕交想起情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

可在娇娇身上,她却是第一次瞧见。

她心下思绪微动,待把手上的盒子一合,便压低了嗓音问道:“娇娇说的朋友怕是你的心上人?”

王珺骤然听到这一句,起初神色是一变,又见她笑目盈盈便又红了脸,她忙捧了茶盏作势饮茶,等稍稍平复了才说道:“表姐浑说什么?我哪来的心上人?”

“我若浑说,你红什么脸?”崔静闲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神色也很是笃定。

王珺看她这幅模样,却是越发羞恼起来。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人了,以前和那些妇人凑在一起说起别的姑娘家的婚事,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就算和萧无珏相处也是相敬如宾,哪有这样容易害羞的?可如今倒是跟个不知事的小姑娘,越发回过去了。

崔静闲看着她这样子,便又笑着问了一句:“若是我没猜错,那人是齐王殿下?”

等这话说完,察觉到对面王珺怔忡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也不等人问,崔静闲便先解了她的疑惑:“那日在宫里的时候,我瞧见那位齐王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同。”只是那会她也没有多想。

王珺此时心情倒也平复了不少,没有先前那样容易害羞了。

于她而言,表姐不是外人,因此听人说完,她在一瞬得犹豫之后,便问道:“表姐觉得他如何?”

如今心里有了萧无珩。

她自然也想知道身边这些亲近的人是怎么看萧无珩的。

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萧无珩虽然战功赫赫,却是个难以亲近的性子,又加上他生性淡漠,在这长安城中的名声且不说比不上萧无珏,便是萧无琢几人也要比他高些。

崔静闲耳听着这话,倒是细细沉吟了一番,而后才与人说道:“这位齐王殿下,虽然性子寡淡了些,为人也少言寡语的,人却是不错的……父亲很少佩服人,这位齐王却是一个。”等这话说完,她便笑着握了王珺的手,柔声说道:“你若真喜欢他,倒也是好的。

她心里总觉得那位魏王,虽然平日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行事却有些捉摸不透。

何况她也不傻,当日在宫里,究竟是谁设计让秦王来归云亭,除了那位魏王只怕也不会有其他人,只是这魏王平日甚会做人,秦王也的确是犯了错,又无凭无证,那些人纵然有心思,也没这个胆量敢把罪责推到一个广有声誉的王爷身上。

倒是那位齐王——

虽然他在城中的名声不好,可想到当日他看向娇娇时的眼神。

犹如峭寒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虽然不至于让寒冬化开,却也足够暖到人的心间了,这样的人若是真得喜欢一个人,必然是全心全意的。

王珺耳听着抓,脸上先前的踌躇和担心,却也消了个无影无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握住眼前人的手,露了个笑。

等到两人回到堂屋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的气氛并不算好。

王珺在请安的时候是扫了眼屋中,母亲和舅母还没回来,荣安侯仍旧神色如常得坐在一侧,而舅舅和父亲却都有些沉着脸,尤其是舅舅……

她心里明白舅舅这是还没有原谅父亲。

若不是因为目前和她们姐弟的缘故,只怕舅舅根本不会让父亲登门。

她也听说近些日子舅舅和父亲在朝中时常有意见分歧的地方,不过这些事,她作为晚辈的也不好多说。

好在崔长岂到底还是顾念着王珺,眼见她们进来,也就敛了脸上的阴沉,重新拾了笑意。

待又过了一会——

便也到了该吃用午膳的时候了。

崔长岂三人是要喝酒的,因此谢文茵便给他们三人在外厅又布置了一桌。

至于王珺几个,自是留在屋子里。

……

等过了未时。

温有拘因为先前得了亲随的禀报,说是有事,便与崔长岂两人请辞了。

左右如今吃用得也差不多了,崔长岂自然也没拦人,只是笑着让他无事便来家中,便让人领着他出去了。

不过温有拘还没转出外院,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道熟悉的声音:“侯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