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萧无珩的手这么巧。

若不是知道他的性子和为人,只怕她都该以为他以往混迹花丛,才能练出这样的手艺。伸手按在那枚簪子上,看着身后的男人还在望着她,便转身朝人看去,仰着头,弯着眉,与他说道:“我很喜欢。”

萧无珩见她欢喜,脸上自是也跟着扬起了笑,他握住王珺的手起身,而后是与人说道:“只有他才算得上是我的老师。”

说完,看着王珺看过来的视线,便又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只有五岁,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什么隐世高手。”

一边握着王珺的手,一边带着她朝圆桌走去,等扶人做好,又给人倒了一盏茶,才又同人说道:“我小时候体弱又不得宠,那些教授我的人也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多亏了老师,我小时候才不至于受太多的欺负。”

是那个男人教他武艺教他文章,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更是他教他,不必在乎那些蝼蚁,只要有一日你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只能伏跪在你的脚边。

小时候他也曾经好奇过他的身份,想不通他是怎么进宫的?不过老师不肯说,他也就没有多问,因此萧无珩也只是简略得同人说了一番,而后便又同人说道:“不过老师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文章。”

王珺先前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萧无珩说话。

她的心中也是有疑惑的,疑惑这个男人是怎么进宫,疑惑他为什么要对萧无珩这么好?可看着萧无珩说起那位老师的时候,那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心里的这些疑惑便都被她压下去了。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对萧无珩的好是真的。

因此这会听得萧无珩颇为愉悦的这句,王珺也忍不住受到他的感染似得,带了几分好奇,朝他看去。

她对什么东西好奇的时候,那双眼睛会眨巴眨巴得望着人,头也会稍稍半偏。

此时她就是以这样的模样望着萧无珩。

而萧无珩看着她这幅颇为可爱的模样,心里那股子刚刚才被压下的痒意又升了起来,只是到底也没再先前似得,把人带到自己的怀中,而是取过桌上摆着的橘子,剥了起来,等剥完放到王珺的跟前,才抬眸望着她,与她说道:“你知道重光先生吗?”

重光先生?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王珺起初是一愣,等回过神来便忙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知道重光先生的。

重光先生,姓李名正雍,是天下学子最为崇拜的人了。

虽然他没有入仕,却教导出了一堆厉害的人物,前几年的新科状元、如今正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韩进是他的学子,还有朝中不少新秀也曾受过他的颠簸,甚至这世上还有不少未曾受过他点拨却还是奉他为神明的人。

她那三哥以前就一直想投入重光先生的门下,可是那位重光先生很少收学子,三哥再几经求学都没能打动他后才只能挑选了如今这位先生。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

这些年,陛下一直想让这位重光先生入仕,几次招揽都被人拒绝了。

难道?王珺突然抬眸看向萧无珩,看着他正笑盈盈得望着她,难不成这位重光先生竟是先前那个中年男人?

眼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萧无珩便知她是猜到了。

他笑着同人点了点头,而后是与人说道:“这些年,老师很少回京,先前我让你回去也是因为老师不喜欢见外人,不是同你生气。”

王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萧无珩先前是同她生气还是什么?

她只要想到自己竟然在那位赫赫有名的重光先生面前露出先前那副丑态,便忍不住红了脸,连着萧无珩递给她的橘子都忘记吃了。

略带沮丧得坐在椅子上,语气也有些无奈:“我先前那样实在是太冒失了。”说完又朝萧无珩看去,跟着一句:“你先前怎么也同我说一声。”

若是她知道萧无珩的老师在,肯定不会像先前这样。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伸手握住人的皓腕,半边身子朝人靠近,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先前可给我说话的余地了?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

说完看着她越发绯红的面容,心下一动,连带着嗓音也更加喑哑起来:“娇娇,你先前那样,我很喜欢。”

她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甚至不管周边还有人,不肯让他走得样子。

他真得很喜欢。

这人!

王珺闻言,忍不住含羞带怒得瞪了他一眼,她想拿手去推他一把,只是还不等靠近萧无珩就被人握在掌中亲了一口。

看着他这幅孟浪模样,王珺的脸更加红了。

挣了挣,挣脱不开,只能抬着脸,又羞又恼得瞪着人。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眼中的笑意越深,他仍旧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口中倒是郑重其事得说了一句:“你别担心,老师待我很好,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的。”

说完,他又轻轻补了一句:“何况他早就知道你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却是一怔,等看到萧无珩望着他时满含笑意的眼睛时,先前的羞恼突然又变得羞赧起来。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再说道什么,只是任由人握着,好一会才同人说道:“等过段日子,我陪你去探望重生先生吧。”

这位重光先生对萧无珩如此重要。

她想去好好拜见人一回,重新给人一个好的印象,还有也想感谢人一番,多亏这位重光先生,萧无珩小的时候才不至于活得那么艰难。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脸上的神色却是一顿。

他垂眸看着王珺,似是有些诧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看着她脸上的郑重其事,心下略有些欢愉。

这世上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身边人,一个是老师。

他轻轻把人带入怀中,只是揽着,小心得避免着她的发髻,而后是同她说道:“老师这回有意留在长安,日后我们得空了就能去看他。”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一愣,重光先生打算留在长安?难不成他是打算入仕了?

前世天子不知招揽了这位重光先生多少回都被人拒了,甚至在萧无珏登基后,也曾向他提出邀请,可还是没人能够把这位先生请到长安。

如今是什么改变了他?

难不成是因为萧无珩?

王珺想到这,朝萧无珩望去一眼,不过她也没有多问,要是重光先生真能入仕,对于萧无珩总归是有利的。

想到这,她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第126章 (二更)

余后,萧无珩便问起王家的事。

他这几日虽然顾着老师那里的事,不过王家那边还是让人打探着的,怕人出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自然也能早些知道。

他知道冯荣已经在几日前被王恂当朝弹劾,拿得是收受贿赂的名义,如今冯荣已被罢职,甚至天子因为此事当众发怒,下令此后冯家儿郎不准再入仕。

这便是连冯家那两个儿子的前程都给断了。

而冯婉也早在几日前被送去家庙了。

想到这——

他便看向怀中人问道:“后面你打算怎么做?”以娇娇的性子,既然冯婉害了她哥哥的命,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王珺见人问起,倒是也没有隐瞒人,仰头同她说道:“我打算去家庙看看她。”

她早就说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冯婉谋害了哥哥的命,自然要拿命来赔,让她留在家庙颐养天年?或许等到祖母百年过去,她还能被三哥接回来?

凭什么呢?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觉得娇娇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这世上本来就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以德报怨这样的事,就让那些圣人去做好了……他只要她的娇娇能够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算毁了那些人又能如何?

萧无珩的眼中有一抹化不开的暗沉,只是在望向王珺的时候,那抹黑沉便又重新化作了温柔的笑意,宽厚的掌心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是同她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耳听着这话,王珺也没有拒绝。

冯婉不是周慧,她在王家根基多年,即便去了家庙也还是带着人的。何况她听说她那三哥可是早早就做了安排,生怕冯婉会在家庙出什么事。

若是没有萧无珩的帮忙,她要过去还真有些不容易。

……

等到夜里。

月朗气清,只是天色有些稍凉。

位于郊外的王家家庙,灯火通明,可瞧着人却没有多少个。

这大冷的夜,风又这么大,哪有什么人愿意在外头走动?不过这也只是表面罢了,萧无珩带着王珺进去的时候,一边揽着她的腰,一边附在她的耳边同她说,哪个方向站着几个人,哪个方向有什么埋伏。

耳听着这些话语,王珺心下还是暗暗一惊。

倘若今日带她过来的不是萧无珩,只怕她根本没法进来,就算有法子进来,或许也要被人拿下。

到得那时——

王珺心下想着这些,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下却是一沉。

能想出这样法子的肯定只有王祀。

若说王祀派人过来是为了保护冯婉,那也只需光明正大的在外头守着便是,可他却偏偏让人待在暗处,还设下埋伏,一看便是在等什么人。

看来王祀这是已经对她起疑了。

她幼时同她这位三哥因为都养在祖母膝下的缘故,玩的是要比别的兄弟姐妹好些,长大后的情分也不差,不过到底是经了一世的缘故。

她也没有再像前世那样对人如此亲昵了。

可即便知晓冯婉做出这些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对付三哥,不过这样也好……就算三哥真得还是以前的三哥,她这内心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她从来不是怕事的人,倘若以后王祀知晓后想同她报仇,那么请便吧。

想到这——

王珺也就敛了心下的思绪,重新抱着萧无珩的腰,由他带着她往里头走去。

萧无珩悄无声息得把王珺带到内院,朝周围扫视一圈,便同人轻声说道:“这里没有人,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你。”说完,一边是松开了揽着王珺腰肢的手,一边是伸手替人重新戴好头上的兜帽。

王珺闻言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她心里倒也不奇怪为何外院埋伏重重,可内院却没什么人。

王祀虽然多疑,可同时,他也太过骄傲。

他自以为以自己的手段,倘若有人来必定不可能不被发现,不过他好似一直都忘了一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年王祀因为他的性子,名落孙山。

如今也因为他的骄傲,让她有可趁之机。

想到这——

王珺便重新戴好兜帽,朝眼前那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看去,她站在外处,甚至还能瞧见里头坐着的身影,想着里头坐着得那个人,她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只是推门往里头走去。

“吱呀——”

屋门被人推开,坐在里头的冯婉没有回身,只是皱着眉,沉声说道:“我不是让你们都下去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神色也有些不太好。

她素来骄傲,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自然不希望让人瞧见,这会她正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那座观音像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原本以为那话落后,就算再不识相的也该退下了,没想到这人竟然不仅没走,反而越来越近了。

冯婉见此便又深深皱起了眉,她知道祀儿早些日子就让人在外头守着了,能过来的自然只有院子里伺候的人。思及此,她刚想转身叱骂一顿这个不识相的东西,只是口中的话还没吐出,便瞧见了立在不远处的少女。

灯火之下,少女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斗篷,里头是一身胭脂色的石榴裙,隐约还能瞧见那上头用精致的丝线绣成的牡丹花,这会她戴着兜帽,因为那圈狐狸毛的缘故,大半张脸都被遮盖住了,瞧不出是个什么神态。

只能看见一抹艳丽的红唇。

可即便只看见这么一副样子,冯婉也能认出她是王珺。

她怎么会来这?

她怎么能够进到这儿?

冯婉脑中划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最后眼看着人越走越近,突然心生害怕,起身往后退去,可步子才往后退了几步又恐人看笑话生生停住了步子,冷着脸,皱着眉,沉声与人说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待在府里,到这儿做什么来?”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想往外头喊人。

虽然不知道王珺是怎么进来的,可看人这幅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想着祀儿外头布置的那些人,虽然离内院有些距离,可要是动静闹出得大些,肯定是能够进来的。

王珺看着冯婉眼珠子乱转,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红唇轻轻掀起,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素手摘下兜帽,丝毫不曾畏惧得继续朝人走去,口中是娇声一句:“三婶是想喊人吗?”

耳听着这话——

冯婉脸色一变,还不等她说话便又听到王珺继续说道:“好了,三婶也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有法子进来,自然也有法子对付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圆墩上,而后是取过桌上的茶盏倒了一盏茶。

茶水应该是早些时候送来的,这会已经有些凉了。

不过王珺倒是也不在意,她把茶盏握在手中,轻轻抿了一口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而后是朝面色发白的冯婉看去,很轻得笑了下:“三婶不必担心,我若是想杀你,你早已经死了。”

冯婉听着这话,脸色变得又青又红,似是气愤她的大逆不道,可内心却又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说得都是真的。

祀儿布置得这么好,可这个丫头还是旁若无人的进来了。

要么外头那群人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她身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不管是哪个,冯婉都对王珺没有办法。

想到这,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好整以暇饮着茶的少女,冯婉只觉得头皮发麻,就连嗓音也因为害怕变得有些轻颤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珺听着这话,倒是轻轻笑了下。

她仍是握着手中的茶盏,而后是很好脾气得同她说了一句:“三婶怕什么呢?倒不如先坐下喝杯茶……”说完,看着她发白的脸,又笑着同人说道一句:“左右,你如今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你——”冯婉咬着牙,望着王珺,似是想破开大骂,最后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得与人说道:“你已经赢了,我也已经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啊?”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半偏了头细细想了一回,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很轻,在这夜里,尤其是配着外头的晚风,更像是虚无缥缈的轻吟耳语。

她半歪着头,那双桃花目也不似以前那么冷,反而带着些迷惑。

好似真得在想自己是要怎么样?

这幅模样看起来竟有些诡异的乖巧,可落在冯婉的眼中,却让她更加生出几分害怕。以前只觉得这个死丫头难缠,可如今才发现这个丫头不仅难缠,好似还有些癫狂……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步子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手还在往身后探,似是在找寻什么可以对抗王珺的器皿。

王珺好似未察她的动作,只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把手中的茶盏置在桌上。

而后她掀起眼帘看着冯婉,问了一句:“三婶难道不想知道这次事件的真相吗?”

骤然听到这一句——

冯婉却是一愣,就连往后探去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目光怔怔得望着王珺,眼看着她那张美艳小脸上的神色,突然好似福至心灵一般得,尖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

王珺耳听着这一句,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冯婉说道:“三婶虽然平日瞧着不怎么样,可总归是一个好母亲,瞧,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话一落——

冯婉彻底变了脸色。

看来她猜得没错,眼前这个少女的确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杀她,袖下的手紧攥着,看着王珺的目光说不出是恨意还是畏惧,只是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珍儿要害你,那你为什么?”

这个时候再去否认已经没有意思了。

何况这个丫头以前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那么以后也不会说。

她只是奇怪。

“为什么啊?”

王珺脸上突然溢开一抹绝美的笑容,她扬着唇,望着她,轻声同她说道:“自然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啊。”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冯婉听着这话,那原先就拧起来的眉收拢得更加厉害了,倘若她是为了引蛇出洞,那么如今珍儿没事,她不是应该失望才是,为何会笑得这么开怀?

难道?

那条蛇是她?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