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那两位以前也是在长安城中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的人,偏偏她们两位都拿王七娘没有法子,王珠哪里还有什么胆子,再往人眼前凑?

王珍却不喜王珠的做法。

虽然她心里同样有些畏惧王七娘,可到底不肯真得让人看不起,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道什么,只能板着一张脸、抿着唇,强撑着身子骨往马车走去。

姐妹两人这一番动作,王珺自然是瞧见了的,眼看着她们这幅模样,王珺也懒得说道什么,瞧过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东西就这些,你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差漏的,趁着这会还没出门就早先拾掇了……”王珺淡淡同管事说着话,说完,又问了一句:“人都来齐了没有?”

管事耳听着这话,便恭声回道:“回您的话,莱茵阁的那位还没有过来。”

莱茵阁的那位说得自然是林雅。

林雅当初是以表小姐的名义寄居在王家,可这些有资历的管事,哪个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府中几位主子的态度,他们也不知道是以表小姐还是小姐去称呼,便一应都用“莱茵阁的那位”来代替。

王珺听得这话,一时却没有开口。她仍旧把手揣在自己的兔毛手兜里,嗓音平平的:“不必去了,左右也还有段时辰,要来总是会来的。”

今儿个对于林雅而言可是天大一个日子,她就算是爬都会爬过来。

果然——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林雅便领着冬盏走过来了。

主仆两人穿着得应该都是旧时的冬衣,看起来和王家的那些主子十分格格不入,甚至府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丫鬟都要比林雅穿得更好些。

不过虽然穿成这样,倒是没有遮掩住林雅的容姿。

她本身就长得一副江南女儿的模样,近段日子又因为生了一遭病,身子又纤弱了不少,如今这番打扮,竟是让她比平日还要惹人怜惜。

眼看着林雅这幅模样,王珺还没有说话,连枝却已经气得白了脸。

她就知道但凡这位出现就肯定要扯出一些事来,如今郡主管着家,这位穿着这么一身旧衣,戴着这么一些过时的首饰,若是让旁人瞧见还不知道该怎么说道郡主呢。

不过林雅说到底也是王家的主子,她纵然再生气也不可能真得跑过去说道什么,因此她也只能青着一张脸站在王珺身后,看着主仆两人往这儿过来。

走得近了——

林雅自然也瞧见了王珺。

眼见她身后站着不少丫鬟、婆子,看起来气势浩浩荡荡的,越发衬得站在最前头的王珺显得明艳逼人。

这个女人好似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

无论在什么时候,身处什么地方,只要她出现,好像在场的所有人就再也看不到别人。

想到这,脚下步子一顿,袖下的手也忍不住又握紧了些,抿了抿唇,眼中滑过一道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是等她重新迈步的时候,脸上和眼中所有的情绪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不着急。

无论王七娘以前有着什么样的名声,今日之后,她都将毁于一旦。

纵然她能嫁给那人又如何?

纵然那人如今还喜欢着她又如何?

旁人永远都会记得她是因为什么才会嫁给萧无珏的,同样,得到了王家势力的萧无珏,那个时候还会真得喜欢王七娘吗?

这世上的男人可向来都是喜新厌旧的。

“郡主。”

收起心思,林雅走到王珺跟前,恭恭敬敬得朝人福身行了个礼。

王珺耳听着这道问安声却没有开口,她只是垂眸淡淡望着眼前人,从手兜里伸出一只手抚过上头的皮毛,而后是看着林雅,语气平平得说道:“今儿个咱们是去寺里,虽说要穿得素朴些,可你这番打扮,让旁人瞧见难免是有些失礼了。”

林雅的那些心思,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想让萧无珏惹起怜惜是她的事,她不会管,不过要是丢了他们王家的脸面,她可是要同林雅算账的。

因此也不等林雅开口说话,她便朝身侧的连枝喊了一声:“去把我马车里的斗篷给林小姐取过来,给人换上,别让外人瞧见,觉得咱们王家苛待了人。”

连枝闻言,自是笑着应了“是”。

她招呼过来一个小丫头,让人去把马车里备着的衣裳取过来,等拿到手便亲自走到林雅的跟前,看着她青白交加的脸,柔声笑道:“过会姑娘上了马车,且让您的丫鬟帮您换了吧。”

说完,她又轻声补了一句:“林姑娘,老夫人这会还坐在马车里,您收下就早些上马车去吧,要是让她老人家瞧着不高兴,只怕您今儿个也就不能出门了。”

这是林雅的死穴。

因此林雅在听到这句的时候,彻底变了脸色。

她今日穿扮成这样,自然不会天真得以为王家的这些主子见她这样会对她生出怜惜之情,只不过能让府里的这些下人瞧见,让他们私下说道些什么让王七娘不开心,她瞧着也高兴。

不过最主要的缘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今儿个去寺里,能够见到那个人。

她今日穿着旧衣去见人,就是为了让那人看看王家是如何苛待她的。

母亲说过,男人最会怜惜弱势的那方,她这回帮了那人,那人肯定会记着她的,虽说她现在还不能陪在他的身边,可至少得让人记住她。

何况她虽然穿得是旧衣,可今日无论是发饰、发髻,还是妆容裙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如今要是换了王珺的衣裳,这份打扮就要大打折扣,想到这,她心里对王珺是又恨又气,偏偏还不能说出拒绝的话,咬着牙、垂下眸,勉强忍着心里的那口气,同人道了谢,而后是与身侧的冬盏说道:“收起来吧。”

眼见人收了起来,王珺也就未再理会人。

她收回目光,重新把手揣进手兜里,而后是同身侧的管事说起话来:“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再去查看一番,若是没事的话,就启程吧。”

管事闻言,自是忙应了。

而后王珺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林雅却是等人走后才由冬盏扶着起身,眼看着王珺上了马车,她才抿着唇往马车走去。

……

一个时辰后,王家众人便到了华安寺。

因为早些打过招呼的缘故,今日华安寺便没有对外开放,不过进去的时候,给她们引路的知客僧略有些抱歉得说了一句:“今儿个魏王也过来了。”

这话一落。

王家有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其中以王珍尤甚,袖下的手紧攥着帕子,目光也时不时朝府中看去,掺着情意的双目带着少有的羞意,像是少女怀春一般。

只是想到如今自己这番境况,纵然瞧见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

所有的喜悦和羞意尽数消散,仅剩得是无尽的惆怅。

她这幅天翻地覆般的心境,旁人或是不知道,或是即便知道也懒得说道什么,王珺仍旧恪尽职守得扶着庾老夫人的胳膊,听着庾老夫人笑着同知客僧说道:“王爷是贵客,他准许我们进来参拜已是厚恩了,小师傅不必如此。”

知客僧耳听着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们原本是早早就应允了王家,没想到魏王突然就过来了,他是贵客,他们哪里敢拦?好在王家的这些主子也大度。

不过虽然魏王在这。

可以庾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必过去拜见的,因此一众人还是按着原本的打算,先进主殿上了一炷香,又让人送了一笔很丰厚的香油钱。

而后王珍两姐妹过去给冯婉点长明灯,王珺便陪着庾老夫人等人先回禅房歇息。

庾老夫人如今的年纪到底还是有些大了,经了一早上的车马劳顿,先前又叩拜了不少菩萨,这会也有些累了,因此同王珺等人说道了几句,便让她们回各自的禅房稍坐歇息,等过会再去住持那一道听经。

众人闻言,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等出了门,王珺便又同王瑛和林清辞别,而后才朝自己的禅房走去,刚刚走进禅房,她便发觉屋子里有一股不算浓郁的味道。

那股味道闻起来和别的檀香好似没有什么差别,可王珺望着那只镂空雕花的香炉,唇角还是浮现出了一抹讥嘲的笑。

第152章

“郡主?”

身侧的连枝察觉到她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得收紧了些嗓音,她的眼睛顺着王珺的目光朝不远处的香炉看去,眼看着那处袅袅升起得几缕香气,小脸紧绷着,就连握着王珺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许多。

察觉到身边人的害怕,王珺宽慰似得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这香应该是刚点燃不久,还没起效……”

何况,光有这个香也没用,想到这,她是又朝屋中看了一眼,目光在瞧见桌子上摆着的茶水时,一顿。

而后王珺举步朝香炉走去,只是还不等她往那处走出几步,连枝就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拧着眉同她说道:“郡主,还是奴去吧。”

她可不能让这样的腌脏东西脏了郡主的手。

耳听着这一番话,王珺倒是也没说什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又嘱托了一句“小心”,等人把香炉里的香调换了,这才往不远处的软榻走去。

……

半个时辰后。

容归奉庾老夫人的命令,过来请王珺一道去住持那边听经,连枝替人开了门,请人进来,听着容归说得这些话,脸上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容归自然是瞧出了连枝脸上的不自在,便皱着眉问了她一句,话说完是又看了一眼屋中,没有瞧见王珺,紧跟着便又问了一句:“郡主怎么了?”

“郡主先前觉得累了便歇下了……”

连枝一边回着人的话,一边是又轻声同人补了一句:“估摸着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先前我过去喊她的时候,都没什么动静。”

容归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没有多想。

这阵子,郡主也的确是累着了,府中事务要处理,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落下,何况年关将近,府里的、外头的,都得由她查看。

这些日子,平秋阁每日都有不少管事登门。

想到这——

容归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郡主这么小一个年纪,身上的担子实在是有些太重了。

她也不敢进去打扰王珺歇息,只是压低了嗓音同连枝轻声说道:“既然郡主累了,就不必叫醒她了,我去同老夫人说道一声。”

“等过会郡主醒了,记得让人送些吃得过来。”

“是,奴省得的。”

连枝客客气气同人说完,又送了容归出门,而后她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看着躺在床上的王珺,便弯腰轻声同人说道:“郡主,人走了,奴扶您起来吧。”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有起身,甚至连睁眼都没有。

她仍旧合衣躺在床上,身子不曾有过一丝移动,只是两片红唇一张一合,说道:“再过会吧。”以她对祖母的了解,祖母肯定会放心不下过来查看一番的。

果然没过多久。

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应该不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嘱咐过了,过来得这些人,脚步声都被压得很轻。

连枝听到这些声响便知道郡主的用意了,她什么都没有说,过去开了门。

而后庾老夫人便领着众人走了进来,等走到床边,看着合衣躺着的王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困成这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问得是连枝。

连枝便又拿先前对容归说得那番话,恭恭敬敬与人说了一番。

庾老夫人听着这话,那双先前拧起的眉也没有落下,她是又朝人走近了些,等弯腰替王珺盖了下身上的被子,又探了探人的额头,察觉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又收回手,低声同连枝嘱咐道:“既如此,那你就待在这里好生守着娇娇,要是有什么事就立刻遣人过来。”

等到连枝应了“是”。

庾老夫人倒是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又望了一眼王珺,而后才收回目光往外走去。

林雅站在最末,趁着别人往外走得时候,她便朝身后那个躺在拔步床上的女子看去,眼看着她就跟睡着了似得躺在那处,便又不动声色得朝不远处的香炉以及桌上摆着得那盏以及用了大半的茶盏看去。

“林姑娘,我们郡主要歇息了,您请回吧。”

连枝看着林雅还逗留在屋里,又见她眉梢眼角有着压不住的笑意,若不是郡主早有吩咐,只怕这会她就要忍不住了。

林雅闻言,朝连枝看去一眼,眼见她眉梢眼角也有些许藏不住的疲惫,彻底松下心来。她抿了抿唇,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只是提了提自己身上的斗篷,随着众人一道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庾老夫人,想了想,林雅便提步走了过去,福身同人说道:“老夫人,我想去给周姨娘上柱香。”

耳听着这一番话,原先或是在走动,或是在说话的人都停了自己的动作,朝林雅看去。

庾老夫人也停下了脚步,望着站在身侧福身低头的林雅,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垂眸看了她许久,而后才淡淡说道:“想去,就去吧。”

说完这句。

她也没有理会人,只是由容归扶着往前走去。

至于其他人,自是更加不会理会林雅,只有王珍在路过林雅的时候,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过也未置一词。

眼见众人离开。

林雅便由冬盏扶着起了身,目光朝身后紧闭着的屋门看去一眼,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收回目光朝另一侧的大殿走去。等上完香,她估摸了下时辰,便同身侧的冬盏说道:“你过去看看,现在那处是个什么情况?”

“是。”

冬盏福身朝林雅行了一礼,而后便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林雅在大殿枯等了冬盏很久也未见人回来,她皱了皱眉又怕事情有变,想了想便打算自行过去看看,只是刚刚步入小道,便被人从身后打晕了。

……

王珺站在床前,看着被如晦送过来的林雅,什么都没说,只是开口问道:“你们王爷呢?”

如晦耳听着这话,便恭声回道:“王爷有事处理……”说完,看着王珺轻轻拧起的眉尖,还有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便又轻声补了一句:“您别担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以萧无珩的身手,王珺自然可比不必担心,只是萧无珏为人谨慎,要让她真放心下来,还是有些难。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同如晦说。

索性就不再说这个事,只是又问道:“原本不是说好去我的禅房,怎么来了这处?”

这里是林雅的屋子。

“这……”

如晦闻言,倒是有些踌躇。

王珺看着他这幅样子,只当这主仆两人还有什么事瞒着她,刚想发问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得是一道熟悉的嗓音:“你住过的地方,可不能让人糟蹋。”

即便只是稍作歇息的禅房,也不行。

王珺循声看去,瞧见萧无珩拎着萧无珏打外头进来,那个被众贵女钦慕的魏王此刻却无声无息得在萧无珩的手上,头发散开、衣服紊乱,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姿?

王珺也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萧无珏,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没事吧?”

“别担心,他死不了。”

萧无珩以为王珺是在担心,便同人说了这么一句,等说完,便径直把萧无珏扔到了床上,而后还颇有些嫌弃得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什么污秽的东西似得。

眼看着王珺还在看着床上的两人,有些不高兴得抿起了嘴角,走到人跟前,拦住人的视线,而后是低着头冲她说道:“不许看他。”

“看我。”

如晦原本正在收拾床上的两人,耳听着这一句,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也不敢回头,只能一言难尽得摇了摇头,这要是让边陲得那些将士瞧见王爷这幅样子,只怕吓得眼珠都该掉出来了。

王珺听着萧无珩这番话,也有些好笑得掀起了唇角。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一方帕子,低着头替人擦起了手,趁着如晦没注意的时候,抬起头,无声得与人说了一句:“好,看你。”

虽然是无声得,可萧无珩却瞧了个真切。

他笑着捏了下王珺的手背,而后是朝身后的如晦说了一句:“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他便径直带着王珺往外走去,这里是禅房,只供贵客歇息,平日那些僧人很少会来这。

而此时,庾老夫人领着王家的那些人都去听住持讲经了,这会外头自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无珩索性便牵着王珺的手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王珺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便问道:“先前萧无珏可曾发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