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正院,齐王那番举动,她可都瞧见了。

王珺听着这话,脸有些红,倒也没说什么,坐在人的身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后喝了一口,与人说起家常话来,等到后头想起大伯母的交待,犹豫了会才同人说起:“先前大伯母找过我。”

简简单单的的一句话,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可王瑛却听明白了。

她原本还带着笑的脸露出几分无奈的模样,刚想说话,就又听到王珺说道:“六姐,我与你说这个不是来给大伯母做说客,而是想同你说,倘若你不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好不好的,我们这些外人是说不了什么的。”

王瑛这些日子受够了母亲的叨唠,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一番话。

有些怔怔得看着王珺,眼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弯了唇角,笑着拍了拍王珺的手,轻轻说了一声:“我知道。”

说完。

她好似是犹豫了一会,看着王珺又说了一句:“娇娇,你觉得韩进如何?”

第208章

回去的路上。

马路平整,马车也驾得很是稳当,王珺半靠在萧无珩的怀中,手里握着一本书,这是先前来得时候,萧无珩怕她路上无聊特地带上的,方才过来得一路,她翻看了几页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这会。

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先前看过得那页,竟是许久都没往下翻。

萧无珩的手里握着一本折子,他以前只管行军打仗,很少理会朝中之事,如今要去争那个位置,自然也不可能再当个闲散王爷。早间时候,他同王珺说朝中无事,这是骗她的,近段日子,衡阳多水灾,苏北那处又闹起了旱灾。

多事之际。

他虽然未去上朝,可私下要处理的公务却也不少。

又翻看了几本折子,休息的时候,目光朝王珺握着的书投去一眼,眼见那上头还是停留在最初的一页,便问道:“在想什么?”

“啊?”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

王珺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萧无珩指了指书页,她才红了脸,心里有事,这书自然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合上搁在一侧,而后侧头朝身后的男人看去,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韩进如何?”

听到这么一个名字,萧无珩倒是有些意外。

看了看怀中人的面容,知她有事要问,便也未再翻看折子,只是圈着她的腰,诧异道:“怎么突然问起他?”这话说完见她面露犹豫,便也没再问,只是同她说道:“我和韩进虽然都是老师的学生,不过以前我常年在外,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至于现在。

韩进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虽然官职不算高,可这个职位每日同皇帝相处,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

他和韩进这个关系,自然是不能过多相处的。

“不过——”眼见小丫头面露失望,萧无珩话锋一转是又说道:“我虽然和韩进没怎么相处过,却相信老师的眼光,他能选韩进做他的学生,韩进的品性和为人是信得过的。只是好端端得,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心中却还是有些犹豫。

她想起先前在长廊的时候,王瑛握着她的手,同她说道的那些话。

“娇娇,你觉得韩进如何?”

“你成婚那日,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他了,那时他还没有入仕,哥哥和他要好,他也来过家中几回……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他的。”

……

王珺以前从没想过会从王瑛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记忆中的六姐,为人直爽,性子也有些不拘小节,这是她第一回看到王瑛露出那样犹豫和踌躇的神色,就连说话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说?”

“因为……”

“我害怕。”

“娇娇,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长到现在还从来没怕过什么,却在这样的事上犯了难……可我是真得害怕,如今因为哥哥的缘故,我尚且还能见他几回,可若是说了,或是问了,那么以后我和他定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王珺想起王瑛同她说这番话时,紧紧交握在一道的手,小脸也绷得有些厉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

把这桩事同萧无珩说了一回。

而后是颇为感慨得说了一句:“我还从没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事,萧无珩也不好说什么,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覆在她的后背缓缓抚着,话说得很慢:“男女之事,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我们这些外人纵然关系再好也说不了什么。”

这个道理,王珺自然是明白的。

她和萧无珩打听韩进也没有想让人做什么,不过她也真得希望,若是可以的话,王瑛能够如愿以偿。

前世她记得自己嫁给萧无珏两年后,王瑛最后还是听从大伯母的吩咐嫁了人,那人是个文官,品性为人也算得上不错,可她却再未从王瑛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她不知道前世王瑛有没有同韩进说开。

可这辈子,她希望王瑛能够同她一样,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翌日。

武安侯府。

萧无珩被舅舅拉去外院说话,舅母也寻了个由头出去了,这会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王珺和崔柔两人。

崔柔拉着王珺的手仔细看了一回,眼见人比以前还要明媚几分,便知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拉着人坐下,而后是同她说起话来:“你如今嫁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性了,以后若没事就别过来了。”

到底是出嫁了,哪里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回娘家?

更何况。

她这个还算不得娘家。

王珺不爱听母亲说这样的话,给人奉了一盏茶后,便同她说道:“您是我的母亲,我来看你是理所应当的,再说……”她稍稍停了一瞬,待又握着茶盏抿了口茶后,才又跟着一句:“今儿个也不是我提的,而是王爷说您和舅舅、舅母是长辈,理应也来拜见一回的。”

听着这个回答。

崔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怜爱得抚了抚她的头发,而后才又同她说道:“齐王待你好,你也要待他好,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温有拘同她说得那些话,继续说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纵然母亲不说,王珺也知道该怎么做。

夫妻相处,不可能总是让一方多付出,这样长久以往,多付出的那一方总归是会累得,她很庆幸能够遇见萧无珩,自然也想极尽所能回馈给他所有的情意。

只是。

她倒是有些好奇母亲说起这番话时,眉眼之间那一抹叹息。心下轻轻一转,大抵猜到了些,把手中的茶盏搁于一侧,而后是轻声问道:“母亲,您和荣安侯”

这个时候听到这么个名字,崔柔还是有些不自在,把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旁,迎向王珺的目光却是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我和他说了,打算等你和你弟弟都成家后,再考虑其他事。”

那日之后。

她没有再拒绝和温有拘相处,不过也和他说清楚了,这几年不想考虑这些事。

如今娇娇虽然已经成家了,可是小祯还没有,何况今年小祯要参加科举,她不想让其他事分他的心。

王珺明白母亲的意思,便又问了一句:“那荣安侯……”

许是起了头,后头的话倒也不难再说,崔柔看着王珺说道:“他答应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也没说什么,这到底是母亲的私事,既然母亲已经考虑清楚了,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归荣安侯的为人是值得信的。想到这,她便又同人说起别的话来,说了会家常话,崔柔想起什么便又同她说了一句:“你表姐今日也来了,你这会没事就去看看她。”

王珺倒是不知道崔静闲也来了。

如今听得这句便有些诧异得问道:“可是表姐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好端端得怎么回来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表姐和秦王。

崔柔见她一脸担心,便笑着同她说道:“秦王去了衡阳赈灾,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表姐无事便来家中看看。”

听到这个回答。

王珺倒也反应过来了。

她这阵子太忙,的确忘了秦王去衡阳赈灾的事,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拾起了笑,同人说道:“那我过去看看表姐。”

等到崔柔应了,她才起身往外走去。

没让人领路,王珺自顾自朝崔静闲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院子就看到崔静闲站在院子里剪花。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握着一把剪子,正仰头剪着头顶的紫藤花。

耳听着身边丫头说话才转头看来,等看到王珺的时候才露了个笑:“我原本以为你同姑姑有许多话要说,便也没过去打扰。”

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把手中的剪子递给身边的丫鬟,又握了一方帕子擦拭了一回,这才笑着朝王珺走去,跟着一句:“你来得正好,我今早刚带了些花茶过来,是我前些日子自己做得,回头你正好带些回去。”

看着崔静闲这幅闲适的模样。

王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目弯弯得挽过人的手:“我原本还想过几日去王府看你,没想到表姐今日也过来了。”

边说边同人往屋子里走去,一路上是说道:“前些日子,齐王底下的人送来了些徽州的古砚,我知表姐喜欢便给你留下来了,等回头再让人给你送来。”

崔静闲看着王珺这幅模样,知她如今过得很好,眼中的笑意也深了些,握着人的手坐在软榻上,刚想同她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布帘被人掀起,却是崔静闲的丫鬟容辞进来了。

看到容辞的时候,崔静闲是轻轻皱了皱眉。

她今日回家只带了纪光,容辞是留在王府的,如今见她这幅模样,便拧眉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容辞看到崔静闲,眼眶立时就红了起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口中是跟着一句:“王妃,王爷他,他出事了。”

第209章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崔静闲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突然起身,正好和过来送茶的丫鬟撞在一起。

丫鬟一时没站稳,手里端着的托盘就往一侧倾斜了些,绘着山水画的青瓷茶盏砸在地上,崔静闲离得近,茶盏坠落的时候,里头有不少茶水落到了她的裙摆和鞋面上,甚至还有些沾到了她的手背上。

这是外头刚沏好送进来的茶,正是滚烫的时候,不消一会功夫,崔静闲的手背就红了起来。

小丫鬟看着这幅模样,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呼“主子饶命”,王珺和容辞也都惊呼一声,喊道:“表姐!”

“主子!”

王珺的反应快,立马就握住了崔静闲的手,一面喊人去拿药膏,一面又打发人去拿干净的衣裳和鞋袜,屋子里进进出出一通忙碌,崔静闲这会也不似往日那样心神平稳,神色怔怔得任由王珺握着她的手重新把她带回到了软榻上。

手背上那股锥心的疼,她是能够感受到的。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一瞬不瞬地看着容辞,哑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辞担心崔静闲的伤,却也知道主子现在心里记挂着王爷,不敢隐瞒,重新同人说道:“衡阳送来信,说是王爷染了瘟疫,如今昏迷不醒。”

瘟疫两个字,犹如平地乍起的惊雷传入王珺和崔静闲的耳中。

王珺能够察觉到被她握在手中属于崔静闲的那只手,这会正在不住打着颤,担忧得朝人看去,发现身边人面色苍白,就连身子都在颤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勉强出声安慰道:“表姐,你先别担心,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话是这样说。

可她心里也没有底。

瘟疫不是小病,古往今来,得了瘟疫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瘟疫容易传染,萧无琢根本不可能被送回长安治疗,衡阳这会又闹着洪灾,这样的情况下,萧无琢的情况并不乐观。

想到这。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劝慰几句,只是不等她出声,崔静闲却已咬唇平稳了心中的情绪,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可双目却已不似先前那样迷茫,紧紧握着王珺的手,脊背挺得很直:“宫里可得到消息了?”

“先前奴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往宫里递消息了,这会陛下和惠妃娘娘应该都知晓了。”

闻言。

崔静闲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口中喃喃道:“宫里知晓了,一定会派太医过去,他,他不会有事的。”

王珺听着这话,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秦王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表姐你就……”

这话还没说完。

崔静闲便又张口说道:“我要去找他。”

王珺起初没听清崔静闲的话,只当她是担心萧无琢,正好外头有人送进来药膏,她低头替人细心匀着,口中也如先前那样宽慰着人,直到耳边又传来崔静闲的一句“娇娇,我要去找他”。

她才回过神来。

替人匀着药膏的手一顿,抬目看去,迎向崔静闲看过来的目光,王珺双睫微颤,好一会才开口喊人:“表姐,你……”

想让人别着急,想让人别冲动。

如今衡阳闹着洪灾,秦王又得了瘟疫,表姐这个时候过去,不仅不能照料秦王,自己反倒容易得病。

只是腹中的这些话还没说出,崔静闲就已看着她,说道:“娇娇,如果出事的是齐王,你会如何?”边说,边看着王珺的脸,哑声跟着一句:“你一定会义无反顾过去的,是不是?”

王珺望着崔静闲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而后是没有犹豫得说道:“是。”

如果出事的是萧无珩,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她都会义无反顾得去找他。

耳听着这个回答。

崔静闲的脸上扩散开一道温和的笑容,她仍旧握着王珺的手,目光看向轩窗外的春光,继续说道:“我也是,他是我的夫君,是和我在亲友见证下许过白头约的夫君,他出事,我得在他的身边。”

若是先前。

王珺必定还会阻拦。

她是担忧秦王的身体,却不忍表姐为此受苦。

可听着这一番话,红唇嗫嚅了几下,王珺终归没有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沉吟一瞬后说道:“可是衡阳离长安距离不近,要是骑马的话,只怕……”

不等她说完。

崔静闲便已接口道:“那就坐船,要是坐船的话,只需要三天就能到了。”

她说得寻常。

可王珺和屋中人却都变了脸色,但凡是认识崔静闲的,谁不知道她晕船晕得厉害?如若不是没有办法,崔静闲出行从来是不坐船的,王珺还想起上回她回到长安,因为坐船的缘故整整躺了好几日,身体才慢慢恢复。

张了张口。

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临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得同她说道:“我祝你和秦王平安归来。”

她知道表姐的性子。

表姐虽然看起来温柔,可骨子里是有些执拗的,她决定了的事,任谁说都没用,更何况,她此去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她的夫君。既如此,她也不愿再多言,只愿上苍庇佑,她和秦王可以平安归来。

……

日子到了五月中旬。

自从崔静闲离开后,王珺也就没怎么出门,平日或是处理家中内务,或是在那块萧无珩特地给她空出来的地上,莳花弄草,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今日是萧无珑的生辰。

早些时候,萧无珑也差人给她递了帖子。

不过王珺懒得去。

她心里还是有些厌烦同那些贵女相处。

再说这阵子杜若有了身孕,二哥怕她头三月胎像不稳,不肯让她出门,王珍姐妹倒是去了,可她们平日即便是在家中都没什么话好说,更别说是在外头了……这样一来,她能聊得上的话自然是更加没有了。

既然过去也是当摆设,倒不如与在家里乐得自在。

其实这阵子她收的拜帖和邀贴都不少,甚至比她以前每年收到的都要多,究其原因也只有可能是因为重光先生的缘故。

重光先生为人冷清,平日很少同外人相处,如今突然传出他是萧无珩的老师,那些人自然也就把心思打到了他们身上。

萧无珩是个不好相处的,他们心里畏惧他,自然不敢多加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