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听得这话没有说话,她只是把脸伏在萧无珩的双臂之中,失声痛哭着。

屋中烛火摇曳,外间月色也很好。

萧无珏陪着林雅待到很晚才离开,丫鬟进来的时候,看到林雅苍白的脸便轻声劝道:“主子别伤心,王爷这样疼您,您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耳听着这一句。

林雅侧头看去,眼见丫鬟一脸担忧的模样,唇角露出一抹讥嘲的笑,她的双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嗓音清凌凌的:“你觉得他是在疼我?”这话说完,眼见丫鬟一脸错愕的模样,收回视线,看着头顶的床帐,冷笑一声。

那个男人哪里是在疼他?而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她还记得先前在湖边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人双手紧紧拥着她,喊她“娇娇”。

第211章

王家三房。

外头更深露珠的,屋子里倒是烛火通明。

王恂自打知晓王珍做出那样的事后,心里就藏着股火,这会见王祀打外头进来,也没什么好气,怒声道:“都是你那好母亲教养出来的,你看看她今日做得这是什么事?”越说,心底的气便越大,伸手拍了拍桌子,跟着一句:“这样的祸害,我就该打杀了她,免得污我王家门楣!”

王祀刚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他惯来温和的那双眼中闪过一道暗色。

没有说话,脚下步子也没停留,只是挥手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人,等到她们都退下,这才坐在离王恂不远的位置,倒了一盏茶慢慢喝着,口中问道:“父亲打算如何?”

王恂耳听着这么一句,心里的气更是藏不住?

他打算如何?

他能怎么打算?

那个死丫头众目睽睽下做出这样的事,听说今日魏王发了好一通脾气,那个孩子最后也没保住,这样的情况下,别说王家保不住她,就连皇后也没有办法。想到这,刚想出口,可在看到王祀的目光时也不知怎得,口中的话一时竟有些说不出来。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缘故。

可他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畏惧的,不敢露怯,只能别过脸,咬牙道:“你说能如何?”

“五妹是未来的魏王妃,以前是,以后也得是……”王祀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王恂慢慢说道。

王恂原本还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办法,哪里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这个时候还做什么春秋大梦?今日魏王那样的情形,必定是要严惩王珍的,魏王妃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最好的情形也不过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让人去家庙清修几年。

可和天家的这桩亲事,肯定是不行了。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说道:“五丫头疯了,你也疯了不成?还做什么梦?明早我押着她进宫给德妃和魏王赔罪,保不准还能从轻发落,魏王妃?”王恂说到这,冷嗤一声:“你以为魏王是傻得不成?”

本身魏王娶王珍就不是心甘情愿。

如今这样的情况能借此摆脱掉,还能落他们王家一个脸面,魏王怎么可能不做?

耳听着这番话,王祀脸上的情绪却仍旧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得看着王恂,等他说完才开口:“只要筹码足够,魏王自然会答应的。”

王恂皱了皱眉,似是不解王祀的意思,刚想说话便又听到自己这个儿子继续说道:“当年大伯父追查的那个账本,不是还在您的手中吗?”

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

这是先前王恂说得渴了握在手里的,哪里想到一口还没喝就砸在了地上,上好的官窑打造出来的一套八仙过海,总共八只,这是平日他最喜欢的一只,如今落在地上呈现出四分五裂的模样。

可王恂这个时候却没有心情再去理会这些,他满面震惊得看着王祀,不知过了多久才神色惊慌得失声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王恂这幅模样。

王祀眼中的暗色又多了些,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个父亲,心比天高却一点才干都没有,朝中几十年,位置都没怎么动过,要不是因为王家的关系,只怕如今这个官职也轮不到他。

若只是中庸也就罢了。

可这个男人,不仅没什么才干还很擅长推卸责任,每每出事,他从来不会想到是自己的毛病,而是拼了命的要推卸掉一切的责任,更甚至要把一切对他而言视为危害或者不利的人都扔得远远地,从来不会理会这个人是他的血脉至亲。

当初,对母亲是这样。

如今,对亲生骨肉亦是这样。

袖下的手忍不住蜷起了些,眼中的暗色也浓稠如墨,可在他抬头看向王恂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他的脸色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沉:“三年前,大伯曾喊您出去,问您的名字为何也会在账本上?”

“他让您向陛下请罪,从轻发落,可是您怕丢了官职丢了性命,索性杀了他又抢下这个账本。”

一边说,一边看着王恂惊慌不已的面容,王祀的声音又放轻了些:“父亲,我是您的儿子,您没有必要瞒我。”

王恂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沉沉得看着坐在对侧的王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只是在看到自己这个儿子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个念头就又退却了。

王恂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这个儿子比他厉害。

只是。

这以前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成了他的恐惧。

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了喉咙,王恂挣不开也逃不开,只能看着王祀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耳听着这个回答。

王祀是过了有一会才开口说道:“当年您杀了大伯父的时候,我也在。”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足以让王恂睁大了眼睛,似是太过震惊,一时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年王惟死得时候,王祀才多大?他竟然能够一直不说?他这个儿子,实在是比他想象得还要来得可怕。

抿了抿唇。

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王祀,待又过了一会,他才起身往屋中走去。

再走出来的时候。

他把一只盒子交到了王祀的手中。

王祀接过盒子也没有翻看,只是起身同王恂淡淡说了一句:“五妹的事,父亲就不必操心了。”说完这话,他便未再停留往外走去。

生怕来不及。

魏王先行一步进宫取消这桩亲事,王祀走得很快,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走出一个人影。

……

半个月后。

日子也到了六月。

步入夏日,这天气较起以前自然也炎热了许多。

林雅在屋子里躺了半个月,身子总算恢复得是差不多了,可以下床,只是不能见风。她身边的人除了王家带来的几个丫鬟,都是萧无珏的人,这阵子走哪都有人看着她,生怕她出事,这也让她没法及时打听外头的消息。

好不容易趁着只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在,林雅自然迫不及待得问起了外头的事。

原本以为王珍早就被剥夺魏王妃的身份了,没想到从丫鬟的口中才知道王珍并没有被剥夺王妃的身份,只是送去家庙清修。

听到这么一个回答,林雅沉默了很久,当日萧无珏离开的时候,明显是生了气,何况他心里本就不属意王珍,趁着这个时候取消婚事,可谓是两全。

既如此,他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改变心意?

林雅不知道。

她的那些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事,倒是小丫鬟看着她这幅模样,犹豫了很久,轻声说道:“那日王爷从您这离开后,三少爷来找过王爷。”

三少爷?

丫鬟是王家带出来的,所说的三少爷自然也只可能是王祀。

难不成是王祀同萧无珏说了什么?还是给了萧无珏什么东西?林雅拧着眉沉吟了很久,等听到丫鬟又说了一句:“这段日子,三少爷常来府中,今日也来了,这会就在王爷的书房。”

耳听着这话。

林雅双目闪烁,她是沉吟了有一会,而后才召过丫鬟说了一句。

半个时辰后。

丫鬟神色匆匆得打外头进来,眼看着她这幅模样,林雅眼中还是闪过几分暗色。她现在身边还是缺人,这个丫鬟虽然比别人忠心,可胆子小,想起先前让她去办事的时候,一脸惊慌的样子,心下便是一沉。

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说这些。

便放下手中的书,同人说道:“怎么样,可听到了什么?”

丫鬟的裙摆上还有些泥土,这是先前她听从林雅的吩咐从一个小洞爬过去留下的痕迹,只是这会,她也不敢去擦拭,迎向林雅的目光时点了点头。只不过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话,她心里是又犹豫了一会,而后才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奴打听到,三少爷他,他打算对九少爷下手。”

要不是亲耳所闻,她是真得没想到,平日跟谪仙似的三少爷竟然会有这样狠辣的心肠。

想到这。

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看向林雅的时候,她又轻声问了一句:“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知道王祀要对王祯下手,林雅并不觉得意外。

她比谁都要清楚那个男人的狠辣,甚至上回王祯出事,保不准都是这个男人的手笔……耳听着丫鬟的话,林雅没有出声,要是王祯死了,王七娘肯定会痛苦无比,她很乐意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只是——

如果这个时候王祯死了,成国公府的爵位自然也就落到了王祀的身上,到那个时候,王珍凭借成国公胞妹的身份,她哪里还有办法敌得过她?想到这,林雅心下一沉,神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给我备纸。”

她看着丫鬟,沉声说道。

丫鬟不敢耽搁,自是忙应了一声,没一会功夫就给人把笔墨纸砚都取过来了。林雅也没有耽搁,写完一张字条后便递给丫鬟,同她说道:“你把这封信送去齐王府。”

现在对她而言。

让王珍没法成为魏王妃才是最主要的。

至于王珺。

她以后有得是法子让她痛苦。

第212章

王珺收到信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看书。

时至傍晚,她坐着的位置,阳光还很充裕,又因为外头栽了不少树的缘故,不仅不觉得闷热,反而还有些凉爽。王珍的事解决后,她又恢复成平日那样莳花弄草、看看闲书的日子,刚嫁给萧无珩的时候,她对这样的日子也有些不习惯。

实在是太清闲了。

比起她在家中的时候还要来得清闲。

以前在家里,她每日还得提防着许多事,可自打嫁给萧无珩,外头的都是萧无珩信得过的,里头的又都是自小跟着她的,用起来放心,又因为人少的缘故,也不必担心他们私下搞出什么事。

就是有一点。

被萧无珩放纵得,如今她整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想到这。

心下便又有些无奈。

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问起连枝:“几时了?”

“刚过申时……”连枝正在打络子,闻言便抬了头同她说道,说完便又放下手中的络子,起身给人倒了一盏茶,跟着一句:“王爷今早走得时候说今日事务多,得晚些才回来,若不然奴先给您传膳?”

耳听着这话。

王珺摇了摇头,她也不觉得饿,何况她这会吃了,萧无珩回来就得再热一遍,味道总归不好。

再说。

她还是想和萧无珩一道用膳。

刚想让人去厨房传话,今日晚些用膳,外头如意就打了帘子走了进来,见她握着一封信打外头进来,王珺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谁送来的?”她平日贴子收得倒是不少,信却是没几封。

唯一收到过的几封信也都是崔静闲打衡阳寄过来的。

早些崔静闲离开时,她让人隔段日子便送封信过来,好让她知晓近况,只不过昨日她才收到过衡阳寄来的信。

如意听得这话,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却是有些不自在,她是先给人行了个礼,而后才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魏王府的林姨娘送来的。”

这话一落。

不仅是连枝皱了眉,就连王珺也觉得奇怪。

林雅给她寄什么信?不过既然信都到跟前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书置于一侧,而后朝人伸出手,语气淡淡得说道:“拿过来,我看看。”等接过如意奉来的信,她也没有多言,径直裁了信看了起来。

信上并无多少内容,可寥寥几字却足以让她变了脸色。

如意和连枝不知道信中的内容,眼见她这幅模样,自是焦心不已得问道:“主子,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耳听着这话。

王珺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信,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把信上写着得那一个又一个字辨别清楚,可无论她看了多少遍,信上的内容却没有变化,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得告诉她,她看到得是真的。

她的三哥竟然要杀小祯?

两个丫头眼见她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就连身子都不住发起抖来,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贸然抢过信,只能在一旁站着。如意更是想去外头把那个还候着的丫鬟揪进来问一遍,那个姓林的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主子变成这副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

王珺终于抬起了头,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封信,可脸上的神色却已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只是一双眉眼看起来有些格外冷峭,恍如冬日没有融化的雪山。

“来送信的人还在不在?”她看向如意,问道。

好不容易听到王珺出声,如意自是忙答道:“在,在,奴这就把人叫过来。”说完,她也顾不得什么,立刻转身往外跑去。

她这般没规矩的模样,若是平日,连枝早就沉下脸同人说教了,可这会她担心王珺,自然也没这个功夫去理会,何况看主子这幅样子,这信上写着得估计不是一件小事,抿了抿唇,原是想问一问信中的内容。

只是眼见主子沉眉不语,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问。

如意跑得快,没一会功夫就把那丫头带过来了,其实若说带,倒不如说是拖拽。等到那个丫头到王珺跟前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王珺让连枝给人倒了一盏茶,而后才看着人,嗓音清冷得问道:“信上写得东西,你知不知道?”

那丫头本就是个胆小的,虽然这会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盏茶,可身子却还是有些胆怯得蜷缩在一起,耳听着这话,更是忍不住打了个颤,手里的茶水因为这个缘故倾泻出来了一些。

好在水是凉得,倒也不至于滚烫。

她也不敢去擦拭,只能颤颤巍巍得坐在椅子上,迎向王珺那双没有波澜的目光更是觉得如坐针毡,勉强挪了挪屁股,只挨了半边,避开她的目光,这才捧着茶盏,犹豫得点了点头。

先前姨娘写东西的时候,没有瞒她。

她自然是知道的。

眼见她点头。

王珺脸上的神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丫头,继续问道:“林雅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经过这么一会,丫鬟的气息倒也平复了不少,想起先前姨娘交待得,她也没敢隐瞒,轻声同人说道:“姨娘说,她再怎么说也是二房的人,若是九少爷死了,爵位落入三房,她也没能讨到好处。”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好似又沉了不少。

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嗫嚅着两片唇继续低声说道:“何况五姑娘因为姨娘的事被送去家庙,要是真让三房起势,日后五姑娘肯定不会放过姨娘。”

短短两句话被丫头说得磕磕绊绊,硬是费了不少时间。

说完之后。

她整个身子又蜷缩不少,生怕惹人生气,遭一顿罚。可王珺却没有罚她,甚至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语气平平得发了话:“带她下去吧。”

这话是对如意说得。

如意这会因为那两句话正晕晕乎乎得也没能醒过神来,听着吩咐就带人下去了,倒是连枝在人走后,白着脸问道:“主子,那丫头在说什么?”什么要是九少爷死了,什么爵位落入三房,明明这么简单的字眼,她怎么就听不明白?

耳听着这话。

王珺没有说话,她只是抿着唇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把手中的信递给连枝。

连枝见此立刻就接过了信,眼见上头所书内容,本就苍白的脸色立时又白了几分,握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着,好一会她才喃喃道:“这,这不可能,三少爷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得。”

家中几位少爷。

三少爷因为和主子幼时一道养在老夫人跟前的缘故,关系是最好的,何况三少爷为人温和,无论是对家中的兄弟姐妹还是对底下的奴仆,向来都是很好说话的,她们几个丫鬟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

可如今这封信上说,三少爷打算对九少爷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