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娇气的性子,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抛下她转身就走的事,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哭的很伤心。

原是想要立刻就回来的,但是有两个枢密院的下属过来跟他说近来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就耽搁住了。

等到两个下属作辞走了,他叫了侍卫过来询问夫人有没有遣人过来找他,回答说没有,心情烦躁的在书房里面看了一会儿书,到底还是披上斗篷回来了。

到了裕园的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站在樟树下面看前面假山上面堆着的皑皑白雪。

“夫人今天将梅花插了瓶,看了会书之后用了午膳。午膳过后三姑娘过来了,夫人就一边跟三姑娘说话,一边教三姑娘刺绣。”

丁香回想了一下林清瑶今天做过的事,老实作答。

看来他走之后她也过的很好,并没有表现的很伤心。

魏城觉得自己是该松一口气的,但是实际上他却觉得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又大又沉的石头。

林清瑶竟然这样的不在意他......

丁香看到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心里跳了一跳,接下来的话就说的有几分战战兢兢的。

“刚刚,刚刚夫人叫奴婢送三姑娘回去,还叫奴婢去,去外书房问您一声,晚上您要在哪里用晚膳。”

哪晓得魏城听到这话面上的神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林清瑶这是在叫他回来,跟她一起用晚膳?

心里那块又大又沉的石头立刻就没有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也再没有迟疑,抬脚就阔步的往院子里面走。

林清瑶还坐在临窗木炕上做针线活。

天气寒冷,担心林承平在学堂念书的时候会冷,就想要给他做两双厚实的棉袜。

听到掀帘子响的声音,她以为是哪个丫鬟进来了,也没有抬头。

魏城就站在碧纱橱旁边看着她。

穿一件蜜合色撒花缎面的棉袄。一头柔顺的秀发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一个髻。

发髻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碧玉簪和一朵浅蓝色的绢花,耳垂上戴了一副明月珰。身后的炕案上面放着一瓶梅花,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中一暖。

还是桃叶和桃枝叫侯爷的声音惊醒了林清瑶,这才抬起头望过来。

一眼就看到魏城站在门口,正将解下来的斗篷递给小丫鬟,然后抬脚就往她这里走。

林清瑶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有点儿慌,也有点儿乱。

手里的棉袜是没法子再静心做下去了,索性放到炕桌上面的笸箩里,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笑的说道:“您回来了?”

只要她愿意,她觉得她还是可以做个很贤惠的妻子的,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魏城却不喜欢看到她这样。沉着一张脸,大步的走过来,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肩,叫她:“你坐着。”

她该是肆意的,任性的,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的温顺。好像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面上戴着一层面具,不显露出分毫来。

这样的林清瑶让他心疼。

林清瑶一怔,就已经被魏城按坐回了炕上。

回过神之后她就笑着恭敬的问道:“您饿了吧?我叫丫鬟摆饭?”

好像先前两个人之间压根就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也一点儿委屈都没有。

魏城不晓得该跟她说什么,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笸箩里面做了一半的棉袜,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林清瑶却没有注意到,叫桃叶和桃枝去小厨房拿晚膳过来。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应了一声,挑开帘子走出去。一时屋里只剩了林清瑶和魏城两个人在。

气氛有点儿尴尬。林清瑶想了想,就问魏城:“您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魏城抬起头看她,回道:“昨晚。”

果然是昨晚就回来了......

林清瑶顿了顿,又问道:“您这次在西北,战事顺利吗?”

其实也晓得是白问。现在不但京城内外,只怕整个大宁朝的人都知道西北大捷的事。

主要是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话,但要是两个人一直坐着不说话,又会显得很尴尬。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无话找话,但魏城还是作答了。

回答完之后,他伸手指着笸箩里面的棉袜,问林清瑶:“这是要做给谁的?”

上面绣的是一丛翠竹,肯定是做给男子的。但是鞋码又太小,肯定不会是做给他的。

林清瑶也老实作答:“是做给平哥儿的。现在天冷了,给他做两双厚实点的棉袜,这样他就不会冻到脚了。”

虽然明知道不是做给他的,但是听到林清瑶的这个回答魏城还是沉默了一下。

沉默之后他就说道:“明日我会叫人请个绣娘回来,往后你就不要再给他做这些东西了。”

看到这个他就会想起林清瑶以前靠卖绣品维持生计的事,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和心疼。

就不想她再做这些针线活了。闲的时候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又或者是叫个戏班子回来听听戏,悠悠闲闲的过日子都行。

林清瑶猜不透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

等到桃叶和桃枝拿了晚膳过来在炕桌上摆放好,两个人对面坐着,林清瑶也只是垂着眼,静静的吃饭。

饭后桃叶和桃枝将杯盘撤了下去,小丫鬟端了水来给两人洗了手,漱了口,彼此对面坐着。

魏城原就是个话少的人,也习惯了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清瑶说,他听的相处模式,所以现在下意识的就只坐着,目光看向林清瑶,没有说话。

林清瑶顶、着他的这目光就觉得压力挺大的。

但要是两个人都只坐着不说话,那肯定会很尴尬。而且她现在毕竟是魏城的妻子,不说要得到他的宠爱,但至少不能让魏城厌烦了她。

内宅中女子过的好与不好,很多时候全都在丈夫的一句话而已。

也只得寻了些话儿出来同魏城说。

初时还觉得这样尴尬的说话很不好意思,但是到后来她就发现魏城也是有回应的。

哪怕她明明说的都是些内宅里面很无趣的小事,魏城也会听得很认真,面上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于是到后来林清瑶就渐渐的放开来。恍惚间还是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还是那个话很多的小少女,叽叽喳喳的跟只小麻雀一般。身边还有倾听的人。

林清瑶也记不清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畅快的说过话了,等听到城楼二更鼓点传来的声音,才惊觉原来已经这样的晚了。

魏城见她忽然停住不说,就问她:“你饿不饿?”

说了这么些时候,只怕是饿了。

就叫桃枝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桃枝应了一声,掀帘子走出去。一会儿工夫回转来,手里的朱漆托盘上放着两碗酒酿红枣桂圆枸杞汤。

还在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甜。

林清瑶用勺子舀着吃了一口,也确实很香甜。

等到吃完了,桃枝将碗收了下去,魏城就吩咐丫鬟打水过来。

林清瑶先洗漱了。坐在炕沿上听到净房里面传来的水声,她不由的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紧张起来。

第54章 夫妻本分

魏城从净室里面走出来, 就看到林清瑶坐在床沿上。

身上的衣裙已经换了下来,现在穿着一套淡紫色的寝衣。

头发也放了下来, 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披在肩头后背上, 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她应该是很紧张,也很不安的,一双手无意识的攥着寝衣的下摆, 红唇也轻抿了起来。但面上还是竭力表现的很平静。

不过目光却不敢看他。甚至看到他过来, 还微微的别过头,去看旁侧镜台上面放着的黑漆嵌螺钿芍药花纹的首饰匣。

红唇较刚刚抿的更紧了起来。

魏城脚步微顿,但随后还是抬脚往床边走过来, 叫她:“你睡里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林清瑶吩咐下去的,床上铺了两床被子。里侧粉色的绸子被面上绣着金鱼, 取的是吉庆有余的好兆头,外侧葱绿色的绸子被面上面绣的是牡丹富贵的纹样。

她从前倒确实很喜欢养小金鱼这些, 以后可以叫人搬一口大瓷缸到院子里面来, 供林清瑶养小金鱼和睡莲用。

不过他还是喜欢两个人睡一床被子。夫妻之间这样分了两个被窝睡,就会让人觉得很生分。

看林清瑶脱了脚上的绣鞋躺进了床里侧,魏城也掀开外侧的被子躺了下去。

见他们两个睡下了, 丁香和桃叶就走进来放下帐子,将镜套放了下来。

又吹熄了屋里的几盏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窗外寒风轻轻的卷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轻响。

林清瑶不敢睡,也一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因为紧张和不安很清醒。放在被子里面的一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不晓得魏城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睡, 明明他自己都说过他不喜欢跟女人亲近的。也不晓得他只是这样跟她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睡而已,还是会做旁的事......

不过就算他要做旁的事她也没有反对的立场。一来那原就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本分事,二来,纵然魏城不喜女子,但他也肯定需要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的。

以前还是她太自私了。只想要侯夫人的名头,却不愿意担起做妻子该有的本分。

而且,与其以后让其他的女子替魏城生养下儿子,肯定还是由她来生养比较好,这样她在这淮安侯府的地位才会更加的稳固。

这样一想,心里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事也没有那么紧张和不安了。

但是总不见魏城有什么动作。这种事总不好由她来主动的吧......

林清瑶犹豫了下,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最后索性阖上了双眼。

她已经想好了,若魏城要她履行夫妻间的那些本分事她也不会反抗,但要是魏城真的不愿意碰触亲近女子,只跟她这样躺一张床上睡觉她也可以接受。

反正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

更深夜重,纵然外面现在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但是屋子里面笼了炭火,身上又盖了厚实的棉被,林清瑶觉得很暖和。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渐渐的林清瑶就觉得眼皮沉重起来,神思也恍惚起来。

可是忽然有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被子里面来,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又一阵凉意袭来,是她的被子被人掀开,魏城躺了进来。

林清瑶没有提防,整个人立刻吓醒了,睡意全无。

转过头,正好对上魏城一双黑漆的眸子。

屋子里面只留了炕桌上的那一盏烛火没有吹熄。离着床还很有些路,帐子又放了下来,所以账内的光线很微弱。

林清瑶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光线微弱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就觉得魏城现在的一双眸子看上去特别的幽深。

压根看不透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大拇指还轻轻的在她的腕上摩挲了两下。同时听到他低声的在问:“睡着了?”

林清瑶沉默了下,然后决定还是如实作答:“刚刚确实快要睡着了,不过现在已经清醒了。”

带了点儿埋怨的意思。

这种快要睡觉了却忽然间被吓醒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魏城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好似挺喜欢林清瑶用这种埋怨的口气跟他说话似的。

林清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正想要说话,手腕上面一紧,魏城握着她的手微微的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他的怀里去。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林清瑶全身立刻紧绷起来,刚刚想要说的话也吓的忘了。

心里想明白了是一回事,但是真的等到事到临头的时候她是不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的。

察觉到魏城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在慢慢的解开她寝衣旁侧上面的系带。随后他的手探了进去,然后他翻过身来,两只胳膊撑在她的身侧,俯身望着她。

林清瑶压根就不敢看他,全身都僵硬着。也不晓得这时候她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魏城约莫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和害怕,低头安抚似的亲了她的脸颊一下,说出来的话很温和:“瑶瑶,我们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她应该尽她做妻子的本分么?

她也确实该尽这个本分的。

对上他暗沉的一双眸子,林清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双臂,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魏城原本还在犹豫。要是林清瑶暂时还不想跟他行夫妻之间的事,他肯定不会强迫她,还会再忍耐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林清瑶这样做,他是肯定没法子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哪怕现在林清瑶忽然说不要了,他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接下里的事就不是林清瑶能掌控得了的,只能一直被动的承受着。

明明是冬日,她却能察觉到魏城脖颈上面有一层细密的汗。他的唇舌和气息也都是滚烫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都害怕自己会在他的碰触下燃烧起来。

不过到底也还是好好的,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魏城雪色寝衣的衣襟。

分明她的寝衣已经悉数被他给除了下来,但是他自己的上衣却还是好好的穿在身上。

林清瑶模模糊糊的觉得有些不对,但脑子里面压根就没法子思考任何事。

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魏城才放过她,额头上也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望着她的一双眸子闪着光,好似此刻屋内的烛火全都落在了他眼中一般。

被他这样望着,林清瑶有一瞬间的怔愣。

刚刚她是能感觉得到魏城对她的温存和怜惜的,一直都有在顾忌着她。现在又被他这样的望着,心里面竟然生了这个男人也许是有几分真心对她的感觉。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魏城穿上外袍,叫丁香进来打水伺候她清洗干净身子。又拿了衣架上面搭着的那件黑色斗篷披了,掀开碧纱橱上的暖帘走了出去。

四更天很安静,林清瑶能听到魏城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又传来上夜的婆子叫侯爷的声音,紧接着是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魏城这是,离开裕园了?!

林清瑶胸腔里的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手指尖都止不住的在一阵阵的发冷。

她想,她可真是个傻子,刚刚甚至还以为魏城其实是有几分真心对她。

闭了闭眼,将心中的那几分苦涩压了下去,她在丁香的服侍下清洗干净身子,躺在床上阖上双眼,心中一片平静。

*

前院外书房,刚被邵潜紧急请过来的沈军医看着魏城胸前裂开的那道伤口,充满了不解。

这伤口还是在西北最后一战的时候,魏城打马过去要活捉叛军的头领,不慎被旁边的一支冷箭射中留下来的。

因为那支冷箭是三棱箭,箭头入了身子之后原就不易取出。又正好卡在两根肋骨中间,所以当初取箭头的时候很费了一番功夫。

取出来之后竟然发现箭头上面淬了毒。

虽然没有像关公那样刮骨疗伤,但魏城也吃了差不多那样多的苦头。

这一路上仔细的将养着,两日一换药,眼见的毒性已经去除,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怎么现在忽然裂开了?

侯爷今晚是做了什么剧烈的动作?可是看他面上却一点痛苦的模样都没有,仔细看去,反倒会觉得他冷厉的眉眼较以往要柔和了很多......

沈军医觉得他约莫能猜想得出来这其中的原因。

早先出征的时候侯爷才刚成亲,次日就随军出征西北。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和他的夫人原本就还是新婚,这猛然的一回来,肯定会控制不住的。

不过这也确实太剧烈了,竟然弄得快要愈合的伤口都裂开了。

所以在将已经被血迹浸透的纱布拆下来,重新撒了伤药上去,又拿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伤口之后,沈军医出于职业道德和对魏城的关心,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侯爷,您往后在房事上面还是要温和一些,不能 过于激烈了。”

第55章 恼羞成怒

邵潜正用小茶盘捧着刚刚煎好的一碗药走进来, 闻言差点儿打翻了手里的茶盘。

他看了看魏城,又看了看沈军医, 觉得这个小老头儿也是个胆子大的, 竟然敢这样直白的在侯爷面前说这种话。

不过看侯爷面上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说话,可见就是默认了沈军医的说法。

邵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