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钟声,假如这回的暗示是钟声, 我听见钟声,就会变回主人格。”

以为自己是午夜的辛德瑞拉吗?三梦白他一眼, 他的怀抱立刻围拢来:“你一定又在骂我扯淡吧, 又不是灰姑娘。不信你可以试试,这回的暗示真的是钟声,最普通的石英钟那种。”

“那变回去以后呢, 再要找你,又怎么办?”

妙贤很满意她脸上的神态,笑道:“看来你还是比较在意这一点,怎么, 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呿,自大狂。

他捧住她的脸,逼她看着他:“不准在心里骂我,你多想着我, 我自然就会回来的。”

她拍开他的手:“说正经的!”

“现在说的也是正经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三梦,如如之心,一真一切真,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三梦感觉自己又要被他套路了,手作势掐他脖子:“你再不说,我现在就让你消失。”

“嗯,这主意不错,下次可以跟医生说说,催眠唤醒是被我家三梦掐脖…哎,好了,我说我说。”他抱着她滚了一圈,让她压着他,才说,“我因为催眠出来的,被唤醒就会消失,再要出来只能通过再催眠。这个疗程可能会比较长,我跟‘‘他’的切换也会比较频繁。我们的记忆会慢慢互通,最后继承了所有记忆的人格会留下来。”

“那是你还是‘他’?”

“有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还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人格。”妙贤说,“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他’可能觉得他这个主人格消失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或许只有消失,才能换取她的原谅。

“怎么会,我没有…没有这么想过。”三梦哽咽。

“我知道,但我理解‘他’。”妙贤抱紧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白熙云怎么能让我们人格切换吗?她遇到危险或者不好的事,我就会出现,我是愧疚感的产物,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等我帮她把事情摆平——后来渐渐发展为满足她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她满意了,看似谅解我了,我才会离开,重新换陈一回来。”

这样的转换契机,跟他后来在她面前见血就变成后继人格,和她接吻之后就变回去,异曲同工。

三梦也意识到这一点了,立刻问:“你也让她亲你了?”

“想什么呢?”妙贤捏她鼻子,却忍不住闷闷地笑,“亲过我的只有你一个,我也只让你亲。白熙云一门心思都在陈卓身上,不过拿我当条狗而已。”

“你也别这么说…”

“你心疼?”

她气鼓鼓地不肯说话。

他亲昵地抱紧她,脸颊又在她颈边轻蹭:“三梦,你是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哎,还是被他套路了。

妙贤怀里抱着她,她怀里抱着熊,互相依偎着,却都没有睡意。

妙贤问:“你刚才跟陈卓都聊了些什么,还有白熙云,白天在餐厅里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让他不要为难哑妹,喜欢一个人又没什么错,他就算不接受也不能逼哑妹嫁人啊!”

“他大概认为这是对哑妹最好的安排吧,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等哑妹病好一点,你可以让她到你爸妈那儿去住几天,换个环境,说不定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嗯。”这一点上,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白熙云呢?”

“她啊,她老觉得有人要害她,让我保护她呢。”

“你答应了?”

三梦感觉到他浑身一僵,回头说:“别紧张,我就是答应了陈卓帮忙盯着她,不让她出事,当然也不能让她搞事。”

“不行,我不同意。”妙贤神情变得严肃,“太危险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危险,因为是白熙云?”三梦看着他,“她钻进牛角尖,是因为婚姻失败,嫁给她以为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也治不好她心里的创伤。还有呢?其实你也意识到陈家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都不是偶然,对吗?”

妙贤不置可否,深吸口气:“总之我不同意你跟她走太近,你有儿子,还有我,你得为我们考虑。”

“我怎么觉得陈卓还挺乐见其成的呢?”三梦嘀咕着,她总觉得看陈卓的态度,他应该还有所保留。

他是不是也认为陈家发生的那些意外跟白熙云有关,所以故意留她继续住在陈家的?她说的话真假掺半,也不完全是被害妄想喽?

“当年你们被绑架,绑匪有多少人,都被击毙了吗?”她问。

当年这个案子,她一直有点在意。尤其是当初绑匪用的是运垃圾的卡车,丧礼上滑坡的也是卡车,这两者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关联?

“不知道,我的记忆是从十二岁才开始的,那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妙贤蹙着眉头,一掀被子:“我去跟陈卓说,自己的人自己看好,凭什么让你冒险!”

“这么晚了,还说什么说呀,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管了。”她把他给拉回来,自己披了件衣服下床,“快睡吧,你明天还有早课,我去看看哑妹。”

体温又起来的话,这会儿又该吃药了。

三梦趿着拖鞋上楼,哑妹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她听到水声,在虚掩着的门边站了一会儿,看到陈卓正从装着热水的盆子里拧起毛巾,给昏睡中的哑妹擦手、脸和脖子,然后轻轻放在她额头上。

夜灯一直亮着,三梦没有出声,站了一会儿,又转身默默下楼。

哑妹烧退了,咳嗽、头疼的症状还没完全消除。细菌感染让她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话,这下她更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三梦问她愿不愿意到她娘家去住几天,哑妹也只是点头。

她一直都这么乖巧,总是尽力想让周围的人都高兴。

她那样的身世,才是从初生就没有安全感的人,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三梦对她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董芳听说哑妹要去那边住几天,也很赞成,对三梦说:“换换环境挺好,我也不想逼她逼得太紧了。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难道不心疼吗?要不是老大,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家这本更是特别的难念。

三梦趁机道:“妈妈你也出去散散心,爸爸不是还有一半的骨灰要入海吗?现在都流行邮轮游,我也给你安排一个,你先去玩一圈儿,回来顺道送送爸爸,他一定也高兴。”

她都盘算好啦,先把这家里的老老小小送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那么暗处的人到底是不是针对白熙云也就一目了然了。

董芳还有点犹豫:“我本来是想等几个孩子有空了,一起去趟海边的,可现在看也凑不齐时间。”

“是啊,陈一要顾着寺里的事儿,大哥刚调回来,队里也是一天都走不开,现在哑妹也病了。”

董芳拉住她的手,抬起头说:“三梦啊,现在这家里就靠你撑着,辛苦你了。”

三梦最怕人家对她说这样的话,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做什么,您才是顶梁柱。所以您千万不能倒下,爸爸…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

董芳点点头:“也对的,我老了,不能为儿女们做什么,至少不能拖累你们。我也很久没出门溜达了,就听你的,带老陈一起去看看吧,把他送走,也算了他一桩心愿。”

“嗯。”

长辈的洒脱真能省不少心,三梦把这个安排告诉妙贤,他也觉得很好,温和道:“我早就说了,做你觉得对的事就好,我都会支持你。”

他又变回主人格那个陈一,他那天还真不是开玩笑,早晨的闹铃就是催眠唤醒的提示。

第一次嘛,大概就是故意的,简单一点,而且尽可能地在某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形成规律了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

两个人格都开始给对方留信息,后继人格是靠家里安装的摄像头和自己主动录制的视频,主人格是靠写,像她一样,有一个本子,把想要告诉另一个自己的事、特别需要留心的事都写在上面。

当然,没有特殊需求,这些都是不给她看的,只在“他们”互相之间流传。

三梦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伏案写字,很专注认真的模样,却莫名让她觉得鼻酸。

假如最后留下来的不是他这个人格,那现在写在本子里这些字,不就跟遗书没有两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人格分裂的情节单是感情就有两条线,再加上其他的,线一多就会觉得头绪多,最近我自己也写得很累,希望这段能加油熬过去~谢谢亲们的理解和建议,别的也不说了,给大家发红包吧,今天评论区五十个随机送~

哑妹和大哥的故事大概会写番外的,男主视角的番外,或者其他有什么想看的,接受点菜,权衡一下会分别放网络版和实体书哈~

第51章

三梦走进去, 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真是言出必行的, 上回说要在书房里给她也添个位置,现在就已经重新布置好了, 她还一次都没用过。

他看到她来就停下了笔, 掩上本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三梦一努嘴:“你…今天写了点什么?”

“也没什么, 还是普通的日志。”妙贤的手抚在黑色皮面的笔记本上, “其实我也不确定哪些该记,哪些不该记。明明最后看的人还是自己,可我也不了解‘他’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他笑:“嗯,是啊。”

“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用视频记录呢, 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一口气说完。”那样也比较方便不是吗?

“我还是比较喜欢写字, 落笔的时候会觉得这还是写给我自己的,而不是对着镜头像说给另外的人听。”

“就因为这个?”

“嗯。”

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得不离开,看到他的字,她至少还会想起他吧?

但这样的理由,他不想说给她听。

以后, 他再也不想让她为他伤心了。

“不能给我看看吗?”她伸长了脖子挪过来。

妙贤笑笑,却还是护着本子摇头。

“小气。”三梦嘀咕,“那你也别写了,我们去接儿子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还早, 他还没下课。”

“哎呀,没下课我们可以先自由活动一下嘛!走了走了,莫负好春光啊,别总是闷在家里写字。”

她不容他拒绝,拉起他的手就走。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啊?”她在车上问他。

南方的仲春很美,不用走太远其实都有很多可以看的风景。人家踏春都愿意去宗山,他们是身在此山中看的太多,反而要出去体验下别的。

她要不要带他去游乐场呢?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呀,涉世未深就带他领略世间繁华,历尽沧桑就带他去坐旋转木马,她都还没坐过呢!

可妙贤说:“我想去P大看看,好久没回去了。”

真的是好久了,毕业之后,他跟她都没再回去过。

三梦以为他一点也不留恋大学的,毕竟被她缠了那么多年,大部分青春记忆都跟她有关,他也会嫌烦吧?

三梦把车停在门口,两人一起走进去。

妙贤的装束太惹眼,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三梦跟他并肩,无论如何是不好意思太亲昵的,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感觉像是陪同大人物衣锦还乡、参观母校来了,与有荣焉。

“这片油菜花都还在,学校一点都没变。”妙贤看着面前的一片花田,这还是他们上学那会儿生物系的学生考察回来为了好玩洒下的一片种子,第二年学校的好几个花圃里都长出了黄澄澄的油菜花,这一片成了气候的干脆就被保留下来,成了校园里的风景。

可三梦觉得变了,指着远处说:“你看那边的水塔没有了,屋顶也翻新过了,都不是以前的砖红色了。还有这边有一栋新楼,后面也有,听说你们哲学系的小院还在,要不要去看看?”

妙贤看着她饱满艳丽的唇一张一合,笑了笑:“我想去你们以前的训练场看看。”

“啊?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泥。”

“今天没下雨,应该没有泥。”

好吧,只要他不嫌弃。

三梦带着他往北门方向走。学校也是依山而建,特勤专业的训练场就靠山,一说后山大家直觉都是要多荒凉有多荒凉,可架不住特勤的帅哥们都在那里训练,一到夏天举目望去都是六块腹肌和人鱼线,挥汗如雨甩出来都不是汗水而是荷尔蒙,迷妹那是一群一群的。

对,都是妹子来看汉子的,像三梦这样夹杂在汉子里的妹子就悲剧了,没人看她啊。

她在本专业是稀有动物,别人都以为物以稀为贵,可她还得倒追别人。

训练场倒还真是老样子,连边边角角石头缝里蹦出的野花都仿佛还是当年那些。

正好有学生在训练,夏天还没到已经都只穿迷彩短袖T恤衫和运动长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排头的正好也是女生。

依然凤毛麟角,整队找不出第二个。

妙贤指着那个女生:“你以前也站那个位置,对练的时候落单就和任课老师练,打趴下了也不哭。”

三梦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就站在这里,刚好看到你们训练,但你看不到我。”

她更惊讶了:“你来看过我训练?”

“嗯。”

绕过大半个学校,到离宿舍最远的食堂吃饭,刚好可以经过这里。这样他可以告诉自己,他不是来看她的,他只是来吃饭,顺路而已。

钟靖斐邀他去看乐团的排练,他本来也是可以不去的,但去排练教室的路也经过这里,下雨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滚了一身泥,像动画片里的粉红猪小妹。

她其实也悄悄哭过的,格斗打不过老师,也打不过有些男同学,瘸着一条腿,蹦跳着到角落里换伤处的膏药,忍不住了,就掉几颗眼泪。

眼泪抹掉就不留痕迹,可能没有其他人看到,甚至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就是知道,她哭过了。

三梦一直以为他对她是避之不及的,从没想过他会来看自己上课和训练。可是陈一是不会说谎的,此时此刻她要说点什么,才能弥平他们这些年阴差阳错的误解与偏差?

“三梦,你是郝三梦吧?”训练场上课上到一半的老师跑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赵宾啊,大块头,记得吗?”

“大赵?”

“对对,是我,你还记得啊,我真怕你都把我给忘了。”

“哪能啊!”三梦语调轻快起来,“你毕业后读硕士去了吧,现在留校做老师了?”

“嗯,挺浪费的是吧?本来我都长成这样了就该去震慑犯罪分子的。”赵宾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可我还是喜欢学校的安稳,跟你们前线的同学没法比啊!”

“你别这么说,我们是打柴,你是种树啊!”

“嘿嘿。哎,这位是…”

啊,三梦这才想起来介绍身边人:“我先生,呃…陈一。”现在的法号,就不说了吧。

赵宾做出了然的表情,当年他们的班花拼了命也要追的男神,据说是僧侣世家,还真让她得手了啊?

两个男人简单地打过招呼,赵宾对三梦说:“难得遇上你,过来给学生们做个榜样吧!我常常跟他们说起你们这些精英,但是一个真人都没见过,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差距。”

“精英…我啊?”

“是啊,我就记得两个银鹰奖的名字,一个是你,一个是陈卓。相请不如偶遇,陈师兄我是请不到了,只能让小梦你给个面子。”

三梦有点为难,看了妙贤一眼,他眉眼里都是温柔:“去吧,也做一回种树的人。”

盛情难却,三梦也着实有点怀念这个训练场,就跟着赵宾走过去了。迎接她的是噼里啪啦的掌声,然后她示范的每一个动作,站、跪、卧,还有格斗技巧,都是教科书般的标准。

妙贤远远地看着,他其实不喜欢其他男人对三梦那么亲密,听到刚才那声小梦都忍不住皱眉。可是看到她笑,听到因她而起的那些掌声,他也跟她一样高兴。

爱恨嗔痴,全都只为一个人。

像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心情,他回去都要记在今天的日志里。

赵宾本来还想约三梦一起吃饭的,被她婉拒了。

她可没忘,她家先生温文尔雅,实际属性却是个醋桶。刚刚还在训练场边呢,她这边结束就不见人了。

她找了一圈,在附近不远处的小河边找到他。他正用手从河里掬水,不知看什么。

小河周围绿树成荫,是学校里小情人们聚集的地方,以前每到夜里都很多双双对对在这儿花前月下,他们俩还真没来过。

“你在干嘛呢?”三梦走过去,“你不是这样也吃醋吧?”

妙贤摇摇头,示意她再走近一点看看。

她走到他身边,这才看清他手里捧着水,水里是蝌蚪,刚刚长出一点点后腿,有了点青蛙的样子。

“呃!”她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快扔回去,好恶心!”

她最讨厌青蛙和癞□□了!

“恶心吗?我倒觉得挺可爱的,看到这个就知道夏天不远了。你看它们尾巴也还在…”

“别说了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妙贤笑,把蝌蚪放回河里,看她身子往后仰,还捂着眼睛不敢看,又指着她脚下的树叶:“哎,那是不是青蛙?”

“在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