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不满足自己在笛子上的进步,抹了抹嘴:“…妹妹好像还是更喜欢爸爸吹笛子给她听吧,我吹得不好。”

三梦啧了一声:“他太宠妹妹了,吹起来没完。”

宝贝要听曲,他能站在窗边给她吹一整天。

如意纳闷道:“妈妈你不是也喜欢听爸爸吹笛子吗?”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脸:“我才不喜欢呢,吵死啦!”

于是如意在周记本上写:大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口是心非?

他字迹隽秀工整,是照着爸爸的字体练的。

夜里妙贤抖开被子躺进来,身上带着水汽和凉皂香,凑到她耳边说:“听儿子说你嫌我烦?”

三梦装作睡着了,不接话。

他伸手咯吱她,终于让她笑得扭过身来:“干什么呀,我明天还上班呢!”

“嗯,那我很快…”

“你骗人!”什么很快,每次持久耐力吓死人了。

他起身,拿了一热一冷两杯水进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这样吧。”

好久没有过了,刺激太猛烈,他大概会…唔,快一点。

三梦捂住脸——所以才嫌他烦嘛!

可是早上起来,看到他往自己的白粥里加了三大勺糖,然后用小勺平平地舀一勺吹凉了喂给怀里的小丫头,学着她咂吧嘴,露出一式一样的笑容…她心又像被熨软了,忍不住过去帮忙,直到如意提醒说妈妈你要迟到了,才哎呀一声,拿起一个烧饼叼在嘴里就往门口跑,下楼梯的时候还扭了一下。

这样的日子很美满,很幸福。她几乎都要忘了,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向她预言过这一切,然后跟她说:“三梦,我要走了。”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这就是永诀。

但他不后悔,他也不想她后悔。

她哭得很伤心,他想这也是最后一次让她流眼泪了吧。

他们都修了无数功德,无数善行,自省其身,才有今日的福报。

宗山光照寺名望日盛,年轻院家讲经说法,甚至著书立说,终于不负父辈所托。

又一年佛诞日,宗山开放浴佛,J市大街也有整日的巡游和表演项目,热闹非凡。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维持秩序的纪律部队,三梦和陈卓都是全天候待命。

执行这种大型活动的安保任务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回终归还是特殊。她看向不远处的妙贤,他是今天的大人物,不仅要主持浴佛活动,还要为信众祈福、主持斋会。

保障他的安全,好像一直也是她的使命。

斋会之后,妙贤他们跟信众一起下山参加下午的巡游,路上其实就热闹非凡。妙贤不开车,领僧众一起走下山去,三梦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维持人群秩序。

他偶尔回眸,都能看到她在哪里。

突然有人呼救,四五岁的孩子调皮踏入水里摸鱼,山涧正是水源丰沛的时节,哗哗的溪流竟然一下子将小朋友冲出老远,没人敢冒险下水救人。

三梦就在溪水边,把外套一脱,义无反顾地就下去了。

“三梦!”

妙贤拨开人潮,跟着溪流追出老远,终于看到她在一个大的地势落差前拉住孩子,揪着岸边的野草,借力把孩子托上岸。

“我没事!”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还招手朝他笑咧。

因为刚刚太用力,她手心都被野草给勒出血痕。

他没吭声,把她从水里拉上来,把身上的袈、裟扔给她,就走了。

晚上她提前下班,他应该是又生闷气了,连晚饭也没回来吃。

不过他叫定痴送来一个定惊的护身符,折的整整齐齐。

她隐约看到苍劲熟悉的字体,展开来,上面只有八个字:情愿不尽,生死相依。

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告一段落,大家应该都有自己的理解哈,反正开篇和结局都是在开文时就想好的,这是我的构思习惯,所以…嗯,就酱啦~番外元旦后开始,我先把出版稿给交了,欠的债不能拖过年嘛~

祝大家元旦快乐,2018我们都要加油!( ̄3 ̄)a

第63章 番外 ...

年轻的护士低着头拍了又拍, 手臂内侧血管丰富的区域有鼓鼓的青筋爆起, 然而针头扎下去却没有血流出来。

“抱歉, 我们再来一次。”

重新扎针, 还是没有血。

小姑娘白皙的肤色瞬时笼上一层红晕, 对不起又说了好几遍, 想回头找其他人帮忙, 可是医院人手本来就有限, 人人手里都有事情忙,哪有空档来帮她。

她望着眼前高达英俊的男人,欲哭无泪:“请你等一下, 要不…”

“没关系,我对你这么漂亮的姑娘都很有耐心。”陈卓道,“这血有时是不好抽,再试一次,也许就成了。”

“可是你…”

“放心,我皮糙肉厚,不会哭的。”

护士小姐笑了, 他又说:“就当我不是真人, 不要有心理负担, 回忆下你们师父教的技术要领、扎针的角度,手别抖。”

这回成了,鲜红的血液顺着管子流出来。

“谢谢。”护士红着脸道谢,“听说你是特警队长,我还以为…”

“以为我很凶?”陈卓笑道, “我平时是很凶的,不过我不是说了吗,美女有特权。”

“你明天就出院了吧?”

“今晚。”

“旧伤都好了吗?”

“休养这么久,差不多了,检查也做了一堆,就等这最后一次抽血化验的结果。”

小护士咬了咬唇,还是下不了决心,真的很想找他要电话啊。

“哦,对了,还有一项检查结果没去拿。”他突然想起来。

“是什么?我帮你一起取回来好了。”

“精子活力,做试管婴儿前的例行检查。”

护士小姐很有点受打击,端着药盘走了。

陈卓笑了笑。

他自己去了趟检验科,报告就是轻飘飘一张纸。他上回来的时候,拿着医生给他一个小杯子,进一个小隔间,隔间屏幕上有岛国成人小电影,每个进来的人都得自己来一发。

男人嘛,这种事情谁没做过。只是电视屏幕的声音开得很小,仿佛还有点欲盖弥彰的羞耻,再看看手里那个小杯子,荒谬感就来了。

报告显示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生殖遗传科的医生从眼镜的镜片上方看他一眼:“所以你到底来看什么?”

“我想知道,我跟我太太都正常的情况下,能不能做试管婴儿?”

“理论上是不能。你太太做过身体检查吗,也没问题?”

“嗯。”

“那还是建议你们自然受孕,试管婴儿毕竟是人工干预,不到万不得已为什么要做?”

是啊,万不得已。

陈卓出院后给兄弟们打电话,叫他们出来喝酒。

“啊,陈队,我这会儿正给儿子冲奶粉呢,这小子每天吃得多拉的也多…什么事儿?”

去年刚进队伍的小亮简直是早婚早育的典型,今年升级当了奶爸,回家就是包尿布和冲奶,伺候老婆吸奶坐月子。

陈卓说:“没事儿,你忙你的,把觉睡踏实点儿,别明天又顶着熊猫眼训练。”

“是,遵命!”

他又打给老王,这是队伍里的老大哥了,嫂子贤惠,孩子懂事,应该没什么负累,平时吃宵夜喝酒都有少不了他。

“在哪儿呢,出来吃烧烤。”陈卓说。

“陈队,你出院了?”老王声音压得低,“我这会儿陪孩子在补习老师家上课呢。”

噢,蓦然想起来,他家孩子明年要参加中考了。

“那你多陪陪孩子,晚上回去慢点儿开车。”

“嗯,那陈队你…”

“我没事儿,这会儿也回去了,回见。”

陈卓看了看手机通讯录里剩下的那些号码,没再拨出去。

天要下雨了,早点儿回去也好。

家里没有亮灯,高端小区的大平层,一梯一户,安静得没一点儿人气。

陈卓把钥匙插进锁孔的刹那,就感觉到屋里有人。他休假身上没有枪,于是谨慎地贴着墙壁走进去,头顶的水晶灯突然亮了。

几个小拉炮迎面砰砰炸开,他被彩带彩纸喷了一身。

“陈队,生日快乐啊!”

“出院大吉!”

“生日快乐。”

刚刚在电话里还说在陪孩子、冲奶粉的几个大男人,这会儿全都出现在他家里,笑嘻嘻地问他:“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陈卓拉掉身上的彩带,问:“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你生日嘛,又刚好出院,兄弟们当然要来给你庆祝庆祝。小亮他们几个的鬼主意,说要给你个惊喜,就先到你家来等了。我是挺担心的,万一你一进家门就发现不对头,动起手来,我们是不是还得把你按倒。”

“按得倒再说。”

老王张罗着把锅架到电磁炉上,摆好碗筷:“来来来,尝尝我老婆做的独家秘制羊蝎子。其他下酒的菜都是外面买的,就这个,想吃也买不到。”

有肉,还有酒,七八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喝酒吃肉。

近几年的生日,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有个蛋糕,有时候没有。遇上执勤出任务那一天,抽空喝杯水都觉得是在庆祝了。

几个男人渐渐聊得大声起来,都是队里的事儿和还有遇上的奇葩案件,这屋里明明少了一个人,却无人问起。

小亮备用钥匙拿出来还给陈卓:“陈队你现在回来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就不用我管了。新种的多肉要长得好还得有点耐心。”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前天过来忘了把阳台门关好,风挺大的,把屋里都吹乱了,我重新收拾了下。”

他指了指茶几,茶盘下压着一份文件,是他捡起来重新整理好的。

陈卓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老王喝了点酒,凑过来问他:“真的要离婚?”

“嗯。”

“没有回旋余地了?”

“她这不还没签字吗?”

那也没有回旋余地。老王端起杯子:“那也好,这么多年,你也尽力了。”

陈卓夹着盘里的花生米,没有说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们说说,回头给你介绍好的。上次那个,情报那边那小姑娘,不是挺喜欢你的嘛,要不要约来试试?”

“试什么呀,我还没离婚呢,影响不好。再说我马上就不在这儿了,别耽误人家。”

“真要走啊?调令到了?”

“快了,就这几天,回队里就能拿。”

几个年轻小伙子一片哀嚎:“陈队,你就这么丢下我们了?”

“喊什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还有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老王问:“真要走?”

“嗯,老头子不行了,家里也有点事,总得回去的。”

“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吧?”

“还有个弟弟,一个妹妹。”

“噢,妹妹是上回来找你那一个吧?好像耳朵听不见?”

大概是前年吧,他们集训,大热的天,每个人都滚得满身汗和泥,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找到队上来,自报家门是陈卓的妹妹。大家都知道他有个亲弟弟,但都没怎么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妹。那姑娘耳朵听不见,但有一双非常空灵漂亮的大眼睛,像股清风似的,撩得年轻的荷尔蒙都骚动起来。

可惜陈卓很护短,中途把人领走了,就再没让她露过面。

“先天性失聪。”他回答,“是我们家从小收养的孩子,也当亲生的看。”

老王点头,虽然作为战友舍不得,但其实他觉得陈卓这样也不错,回到家人身边,至少热闹点,不像现在这样,明明结了婚,过得跟单身汉没什么区别,这么多年还这么孤独。

调令下来那天,白熙云也回来了,陈卓没空去接她,她好像也习惯了,自己叫了车回家。

家里终于亮起灯,推门进去,白熙云坐在沙发上哭。

陈卓看到她手里拿着他的检查报告。

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做夫妻做到这个份上,最初以爱的名义攒下的一点气力早就用光了,最好连吵架的步骤都可以省去,不然大家都伤筋动骨。

她误会他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要找代孕,哭嚎着说:“陈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小时候被绑架,被人猥亵,对性这件事产生抵触,即使是面对她的英雄,她从小爱慕的男人,也难受到呕吐。

陈卓当然不会勉强她,有名无实的夫妻也是夫妻,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听说陈一也结婚了,他一点也不爱那个妻子,可他们也还是有了小孩,如今孩子都很大了。

所以有孩子又能说明什么?对很多人来说,只要能做、爱,就能有孩子,并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

她自诩有爱情,有孩子锦上添花当然更好,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陈卓也不解释了,那份离婚协议书还摆在茶几上,他看到她签了字。

或许就是冲动吧,她觉得他都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了,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签完又后悔,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卓说:“我下个月就要回J市,那边的市局支队需要人,我正好回去,陪陪我爸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离婚的事先暂时不要告诉他们。”

白熙云仿佛看到了曙光。她不喜欢J市,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噩梦的原乡。可陈卓现在要回到那里,似乎对他们的感情来说是一个机会。

如果在一个迷宫里找不到方向,那么回到原点也许就是最好的方法。

陈卓回到家的那天,哑妹炖了一小锅萝卜牛腩。白生生的萝卜块浸透了肉汁,炖成了琥珀色,香气顺着窗户飘出去。

圆觉身体不好,胃口也越来越差,就喜欢吃这个萝卜下饭,好歹可以补充点营养进去。

父子口味相近,她记得陈卓也很喜欢吃这个菜,这一小锅牛腩他一个人可以吃完。

上回去看他,还是两年以前。她也给他炖了牛肉,煮了酸梅汤给他消暑,看他吃光喝光,才走。

他送她的时候说:“别再一个人跑这么远出来,不安全,爸妈知道了会担心你。”

完完全全还拿她当小孩子看。

也是的,他离家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年,他印象里的妙音仍然是少女。

少女也怀春,梦里的人除了家里的大哥哥,没有别人。

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车道上停了车,知道三梦他们回来了,把火拧小一点,跑去开门。

陈卓站在门口朝她笑,揉着她的头发说:“怎么,不认得人了啊?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