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圣旨,你是想嫁给杜家大少爷?”

赵菁菁怔了怔:“如果您能让皇上收回圣旨,我可以终身不嫁。”

霍长渊眉头紧皱,做老姑婆都不愿意嫁给他?

“世子,您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既然你我都不愿,何不寻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就这么不想嫁?”

赵菁菁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岸边传来了喊叫声,霍长渊的随从终于赶到了。

渔船上再无声响。

直到随从喊人驱船到了这儿,两个人坐上小船,耳畔尽是随从的叨念声。

“世子,您可知在城中骑快马是要受罚的,您今儿的速度,都能在牢里关上十天半月,要是伤了人,王爷都不能给您说情。”

“还有啊,酒楼里您踹坏的门还有砸碎的东西,小的整整赔了五十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公子他们打了一顿,回头王爷说起来,又要说您了!”

“闭嘴!”

对上霍长渊阴郁的眼神,随从倏地收了声,朝船头那边看去,这赵家小姐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他还以为这会儿应该晕倒在那渔船内,遇上这样的事都没有哭哭啼啼,果真是女中豪杰。

想到了什么,随从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家世子爷肿了的脸。

成婚之后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赵菁菁不是没听到那随从的碎碎念,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随从准备的,可她遭遇的这些皆由他霍长渊而起。

小船靠了岸,赵菁菁一言不发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霍长渊的声音:“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试试。”

“我先谢过世子。”赵菁菁扶着车身,说完后人便钻了进去。

在外的霍长渊心里更是憋闷,这谢字他听的极不痛快。

“爷,您小心着凉啊!”随从赶忙拿了衣服过来给他披上,“马车都走远了。”

“闭上你的嘴!”霍长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哗一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快跟上前面的!”

随从摸了摸鼻子,给了小船主人封口费后,连忙跳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那一辆。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回城的路上,一直送到赵国公府,看着赵菁菁下马车被人迎进府,不远处霍长渊才放下了帘子,叫车夫回王府……

这厢回到赵国公府的赵菁菁,一头扑到了赵国公怀里,前厅内等了一整夜的赵国公总算是放下心来,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氏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把派出去找人的护院召回,又叫人准备了安神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回去洗洗,先睡下。”

“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人回来就好。”赵国公偷偷的拭了把泪,一路将女儿送到闵秋园,眼睛直勾勾瞧着,人都瞧不见了还站着。

严氏陪在一旁安慰:“我知道老爷很想问菁菁。”

“不问她,先不问她,等她好些。”赵国公叨念着,又对严氏道,“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人都是你安排去寻的,先歇着。”

“所幸没有闹出什么,菁菁今早出门走的也是后门。”严氏想到刚刚下人的禀报,“人是江林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事。”

赵国公扬了扬手:“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府大小姐深夜从城外归来的事,在城里传开。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传入赵国公府时,严氏勒令府内谁都不许提。

闵秋园内,赵诗诗端了瓮燕窝羹前来,探望赵菁菁。

第028章 .耍无赖

闵秋园内赵菁菁的屋子里,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寒姜汤的味儿。

赵菁菁懒懒靠在榻上休憩,香琴点了一支艾柱,隔着赵菁菁手腕上穴道一寸远, 慢慢熏着。

赵诗诗进来时闻着味儿, 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暗暗嫌味道冲鼻,明面上却挂着一副担忧赵菁菁的模样走到了塌前:“大姐姐可还好?要不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别万一落下什么毛病。”

“我不过是在外受了点风寒, 不碍事。”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 这一整日下来疲累得很, 没什么闲心应付。

可赵诗诗不那么想, 见她这模样霎时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姐姐……”

赵菁菁睁开眼,淡漠的觑着她:“有话就说, 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隐疾,要不方便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赵诗诗捏着帕子,一脸的担忧:“大姐姐心可真大,出这样大的事儿还能记挂旁的, 换我早……”

赵菁菁嫌这般说话累,直接戳穿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姐姐这是还不知道罢?”赵诗诗觑着她假装错愕,随即又显犹豫道, “事关姐姐清誉,原也不该是我说的,可这外头传的太难听了。”

“二小姐!”香琴蹙眉喝止, “大小姐身子不适,要多休息。”

说罢,就要作势将人请出去。

然赵诗诗怎可听她的,急着道:“他们这样污大姐姐的名声,分明是要害大姐姐!”

“哦?他们如何说的?”

赵菁菁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诗诗便拂开了香琴的手,又转到了跟前:“只是回来的晚一些,就说大姐姐你一夜未归,还有人说你是与人在城外私会,所以都不从正门出去,还说瞧见过你回来时狼狈的很……”

赵菁菁且是听着,脸上神情无异。

旁边的盈翠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想让二小姐别再说下去,只可惜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效果。

闵秋园里的都瞧见过大小姐回来时的模样,光是心疼都来不及,谁会在大小姐跟前再提。

可架不住二小姐这样非要前来伤口上撒盐,这不是瞧不得小姐好么!

“外头已经传开了?”赵菁菁呐呐,尚在思忖这背后是谁所为,第一便排除了霍长渊。

虽说与他结怨很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单就数次交手来手,霍长渊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否则昨晚他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诺她……

赵菁菁视线无焦距地落在茶盅上,莫不是那几位公子?

但他们未必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菁菁的这幅模样,在赵诗诗看来,便是黯然神伤。

她心底格外痛快。

出了这档子事,全郾城都传遍了赵家大小姐私会,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这么传说下去,赵菁菁的名声自然是臭了。

赐婚又如何,且等着江林王府退亲。

先有齐家,后有江林王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人们只会怀疑是赵菁菁的问题,何况齐赵两家在退亲之事上闹得并不愉快,保不准落井下石。

想到此后的局面,赵诗诗心中安耐不住的兴奋,她太期待了!

正想时,屋外小兰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二小姐在,便靠在香琴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只见香琴脸露了欣喜,朝赵菁菁直奔而来。

赵诗诗把玩茶盅的手一顿,人下意识的坐直。

就听香琴道:“小姐,外边说江林王世子亲自出面辟谣了,说昨日是他约的小姐,出去城外茶坊喝茶聊天,未婚夫妻见面,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算过分的事。”

赵菁菁一怔,一旁盈翠高兴坏了:“全郾城都知道江林王世子同咱们小姐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被收买为小姐说假话,他的话大家一定会信!如此一来,只能证明江林王世子磊落,不屑得在这方面害小姐!”

对于霍长渊的行径,赵菁菁素来生不出感激来,因他而起的事,由他来结也是理所应当。

赵菁菁悠悠道:“事实如此。”

赵诗诗猛地抓紧茶盅,眼神闪烁。

她错判了,赵菁菁从头到尾的冷静,而非是仓皇落魄,自己看了半日笑话,自己险些成了笑话。

整个人顿时如坐针毡。

“原来是江林王世子,大姐姐也真是的。倘若早些说明白,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赵诗诗仿佛补救般,呵呵笑着随了句。

“是吗?”赵菁菁言语一顿,凝着她的眼神犀利了两分,“连我从后门出都知道,怕不是寻常人能办到,昨夜回来这巷内都没人了,盯我这么紧,莫不是有人时刻想着害我?”

“是、是得小心。”赵诗诗竭力稳住声线,面上的笑却快要挂不住,匆忙道了一声‘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二小姐不安好心,夫人前脚才交代完我们谁也不能在您这漏口风,她就来这儿抖搂了个干净,分明是想气坏小姐您!”盈翠愤愤说道。

她赵诗诗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菁菁自然清楚,不单清楚她所想,更清楚她意欲何为:“去,跟夫人禀一声,二小姐来过闵秋园后,大小姐气急昏过去了,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夫人。”

“是!”盈翠应得飞快,抢了这活儿奔出屋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琴接着侍候主子熏艾柱,一点一点,慢里斯条地仔细,到底是女儿家矜贵身子,哪怕小姐什么都没说,也可晓得她吃的苦,合该好好的才是。

“小姐,那江林王世子也非坏到底,能想到替小姐澄清。”

“事因他而起。”赵菁菁漠然,语调里无半点波动。

香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想着这两月来两人结仇的点点滴滴,拉凑一块,缘分归缘分,可大抵是孽缘罢……

被念想的孽缘之主霍长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拿帕子一抹,一扔,在前厅里一副活脱脱的无赖相。

江林王当没看见,只不过眼一扫就有人收拾。

目光落在纨绔子身上时,看着那一脉相承的样貌抽了抽眼皮子:“得了风寒,你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往外跑什么。”

“跑什么你不都清楚。”霍长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只是鼻腔拖着的声音消弱了威力,反而添了点奶声奶气的软意。

江林王神情一顿,从他那头仿佛瞧出了些端倪,只是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种自己清楚,那纨绔子混账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期许。

但降旨赐婚非同小可:“你既然都上外头澄清了,那正好,这事就不该再有变数了,是时候入宫谢恩了。”

这下轮着霍长渊坐直了身体,原他想入宫被拦着,甚至扣了他入宫牌子,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想到自己答应那疯丫头的,霍长渊生怕父亲后悔,连忙接了话:

“对,谢恩,我这就去。”

江林王看着那一咕噜往外奔的身影,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想想混崽子和赵家姑娘那些渊源,隐约觉得老祖宗兴许还真估对了些事儿。

江林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朱雀门,到了宫门,需得下马行走。霍长渊健步如飞,身后的随从跟的也紧,只是从侧边瞧见了自家主子红扑扑的脸,多心地问了一句:“世子爷,您没事吧?”

“好得很。”霍长渊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受的,要说难受,大抵也就想到赵菁菁时。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卷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腾,索性就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入了春禧宫,太皇太后一见他那副模样,便先请了太医过来,一诊,果真是受寒且有发热的症状。

“世子爷兴许是这会儿吊着事儿不觉得,这样到处乱走,是要加重病情的。”太医道。

太皇太后最先不允了:“行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说,先着人送世子回去。”

霍长渊好不容易入了宫,哪肯就这样回去:“太奶奶,我当真没事,小风寒而已,要不您先听完我说的,收回成命,我立马回去养着。”

太皇太后闻言眯起眼睛:“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你和赵家姑娘,我都不会看错,你俩般配成一对是好事。”

霍长渊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可我不喜欢她啊,强扭的瓜不甜。”

不知怎的,在说到强扭的瓜时,他就想到了那日夜里赵菁菁毫无血色的脸,和对自己冷漠的眼神,心底突然难受得紧,下意识也闭上了口。

太皇太后本就一直看着他,自然没错过他这一番神情变化,那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眼下若有所思和失落,一点没错漏:“你要是当真不想要人家姑娘,这会儿早憋出百八十种法子来退这门亲事,可你没有。”

“你这还生着病,到底是为谁周转张罗呢?”

“当局者迷,你摸着你自个的心好好问问,当真是对人家姑娘没一点动心?”

霍长渊怔怔,被太皇太后抓着手按在了胸口,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动。

他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反驳:“怎……怎么可能,太奶奶您别逗笑我了,我会喜欢她?她疯子一个,您看我这伤,这,这,还有这,都是她打的!”

霍长渊往下拉自己衣襟,脖子上还有她挠的伤,手背上还被她咬出了血!

太皇太后心疼他,忙把他手拿下来:“受寒了的人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你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定王家那小子抢你块糕点你都要挠的人满院跑,被她这么欺负你不打回去了?”

“我只是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拳头下去她哪还有命。”

“看样子你是怕治不住她才不敢娶。”

“我会治不住她!!!”

霍长渊登时站了起来,最不能被人说他被那疯丫头欺负,他只是对她客气而已!

太皇太后看得通透:“我不信,除非那丫头亲自与我说,她服你。”

“……”

“行了,你染着风寒,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可不能被你给染病了。”

霍长渊愣巴着被嬷嬷请出了屋,半响才反应过来,可太奶奶不肯见他了。

“阿嚏!”霍长渊揉了揉鼻子不肯死心,“嬷嬷,我就隔着远远的不影响太奶奶,我事儿还没说完呢,要不然隔着屏风也成。”

“小祖宗哟,老娘娘年纪大了,您可莫要再折腾,这几个月,到开春啊您都不必来看了,回家好好准备婚事,老娘娘这阵子谁也不见,您若真不愿,去求皇上也成。”

“……”霍长渊感受到了来自老祖宗的耍无赖。

第029章 .你若不愿嫁

霍长渊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怏怏的呆在府中,至少有半个月没去钟爱的烟花之地。

这厢赵国公府内,赵诗诗将消息走漏出去的事惹的赵国公大怒, 尽管她死不承认, 还当场演绎了一场晕厥戏码, 还是被严氏派人架上了马车,送去城外庄子“修身养性”。

赵诗诗的生母阮姨娘好一顿求, 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在赵国公放话说让她一道去庄子里陪时才安歇, 彼时, 赵国公府内前所未有的平和。

郾城的天冷的很快, 就在皇上赐婚两家的消息被新的见闻覆盖,十一月大降温, 一场寒潮引了诸多人感染风寒,医馆内几乎是没停歇的时候。

十九这天,好不容易阴雨两日后见了阳,杜若儿上门来, 邀赵菁菁陪她去寒山寺进香祈福。

“我早前就想来找你了,我娘不让。”杜若儿上下瞧着赵菁菁,心疼的摸了摸她的下巴,“都瘦了, 是不是愁着那事儿?”

赵菁菁听她语气少见的温和,揶揄她:“怎么,怕我想不开?”

“你哪会想不开, 我怕你会让霍长渊今后想不开。”杜若儿瘪了瘪嘴,终究是没把持住这温柔劲儿,松了松筋骨后也不装了,“我听说当日酒楼里,李公子他们被他打的可惨了,可也没说为什么打他们?哎,他约你去茶坊做什么?”

赵菁菁反复捏着手中的丝帕:“商量退婚的事。”

“圣旨岂能说退就退的。”

“是啊。”赵菁菁眯眼,那件事后霍长渊的确入宫了,但却再没下文……

杜若儿看了她一会儿,不再提赐婚的事,直接越过了这话题说到茶楼的进项:“我娘总念叨我,说你会做生意,可我瞧着也差不多啊。”

“要是让你这个门外汉都看明白了,岂不人人都能赚钱。”赵菁菁不客气的打击她,“要不你拜我为师?”

“做梦呢你!”

两个人玩笑着,马车到了山脚下,下来后走了一段山路,才到山门口。

杜若儿拉上她往后山门那儿赶去,一面叫丫鬟把祈愿的红绸子准备妥当:“先去祈福,去的晚了人一多,怕是挤不进去。”

赵菁菁被她拉着到了银杏树下,大约是刚摘下过一批,树上的红绸子还不多,杜若儿利落的取了凳子来,踩上去后将预先准备好的红绸子挂上去。

又去旁边的祈福堂添了香油钱,求个平安符。

“打从我记事以来,就没见过我大哥生病,这回可能是被那些风寒病人给传染的,接连咳了有几日,话也越发少了。”杜若儿发着愁,在纸上写了话,扭头看赵菁菁,“你要也求一个?”

赵菁菁接了她递过来的:“你大哥现在好些了没?”

“好些了,我叫他一道来的,他说要先去医馆看看,等会儿应该可以到了。”

赵菁菁提笔,给父亲写了个符纸,和杜若儿一起排在求平安符的队伍后边,往前看去,至少还得等上一会儿。

“这回寒潮来袭,病人太多了。”杜若儿垫脚望去,“诶!大哥来了!”

杜若儿朝着后头用力挥了挥手。

杜宗郴走上前来,引的不少姑娘侧目注视。

“我哥走到哪儿就这样。”杜若儿与赵菁菁悄悄咬耳朵,待杜宗郴走过来时,登时乖巧了些,“大哥。”

赵菁菁也显得格外乖巧:“杜大哥。”

杜宗郴的视线从杜若儿身上移过,顿在了赵菁菁这儿,眸色深沉,声音微暗:“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