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男子走上前,看一眼左右,小声道:“请你转告文昭公主,有中原来的汉人在打听她的消息。”

瑶英还在想援兵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半天没反应,等意识到男子说了什么之后,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僵住,心口砰砰砰砰猛地乱跳起来。

她嘴唇动了动,想问话,却半天没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浑身血液仿佛倒流,她甚至能听见它们哗啦啦淌过血管的声音。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乱世,能不惧风险,万里迢迢来到域外之地打听她消息的人……

只可能是李仲虔。

阿兄来了。

他来接她回家。

她的预感没错,瓦罕可汗派兵追捕的汉人很可能就是李仲虔。

他怎么去了北戎?

他现在有没有摆脱危险?

他急着救她,暴躁起来乱了分寸,要是被北戎人抓到了……

凉风裹挟着浊气扑面而来,瑶英眼眶湿热,鼻尖发酸,终于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个汉人是谁?”

汉人男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只听说是汉人,从中原来的,他们在北戎打听文昭公主。”

瑶英闭了闭眼睛。

一定是李仲虔。

回营地的路上,瑶英沉默不语,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欢喜,又忧心忡忡。

她想起前晚的梦境,牧民打扮的李仲虔骑着马朝她奔来,被一柄长刀捅穿了身体。

瑶英打了个冷战。

……

回到营地,瑶英把从汉人男子那里得到的情报整理出来,送到毕娑的大帐里。

毕娑看完,皱眉问:“公主,那些汉人可信吗?”

瑶英摇摇头,道:“我不能确定,这些情报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也许海都阿陵特意安排他们来迷惑我,以干扰摄政王用兵。”

毕娑沉吟了片刻:“有这个可能,不过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得尽快调整布局,瓦罕可汗掩藏踪迹,说不定就是在等援军。”

昙摩罗伽还没回营地,他写了几封信让心腹传令兵即刻骑快马送出去。

瑶英回了自己的营帐。

亲兵们围拢过来,小声问:“公主,是郎君来了吗?”

瑶英轻声道:“兴许是……”

亲兵们对望一眼,又惊又喜。

除了瑶英后来招揽的几个胡人,大多数护送她和亲的亲兵是当初李仲虔亲自为她选拔的护卫,听说李仲虔找了过来,他们自然激动不已。

瑶英袖中的双手还在发颤,喝了碗冷掉的马奶,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伏案提笔写信。

信还没写完,亲兵送来一张羊皮卷:“公主,金将军刚才送来的。”

瑶英展开羊皮卷,吁了口气,面露笑容,赶到毕娑的大帐。

“海都阿陵的援兵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为王庭请来的援兵到了。”

毕娑记得这事,眉毛扬了扬:“他们真来了?”

离开圣城前,瑶英请示昙摩罗伽,她的人马虽然少,但愿意为王庭出一份力,如果尉迟达摩那边事情顺利,也可以派兵从旁襄助策应。这种好事,毕娑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瑶英颔首:“来的是阿勒部,已经到白泉了。”

毕娑合掌轻笑,想到一事,皱了皱眉头。

瑶英笑了笑,“将军不必为难,王庭军队的排兵事涉机密,阿勒部毕竟是外人,他们不知道大军所在,会驻扎在白泉。”

毕娑松了口气:“如此最好,多谢公主体谅。我可以派出一支队伍为他们指引道路。”

瑶英嗯一声,道:“阿勒为人多疑,必须由我亲自出面,他才会放下戒心,将军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毕娑查看沙盘,从白泉到营地之间都有王庭的斥候驿站,这一带分布着大片平坦宽阔的平原和低矮山丘,没有深林壑谷,北戎主力大军绝不会藏在这里。

“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发,我让莫毗多护送公主。”

半个时辰后,莫毗多带领一支队伍,护送瑶英去白泉。

唰啦几声,狂风拍打旗帜,亲兵举起旗杆,跟在队伍两侧。

莫毗多回头看一眼晴空下猎猎飞扬的旗帜。

这不是王庭的军旗。

它属于文昭公主。

他看向李瑶英。

瑶英一身窄袖袍,伏在马背上,姿势越来越熟练了。

莫毗多一笑,回头专心驱马。

……

白泉这个名字由一座荒漠中的泉池得来,阿勒送出信后,率领他的部族在泉池旁就地扎营,刚规划好营地,北边尘土飞扬,数十骑飞奔而至。

营地斥候早已示警,阿勒骑马驰上山丘,眯眼眺望了一会儿,认出那面在风中飘扬的旗帜,道:“是文昭公主。”

骑兵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弯弓搭箭,随时可以万箭齐发。

瑶英驰到营盘近前,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阿勒骑马奔出营地,朝她抱拳:“公主,我来了。”

瑶英笑着回了一礼,朝身后亲兵示意。

亲兵翻身下马,抬着几口大箱子上前,揭开箱盖,顿时一片金辉浮动。

阿勒两眼放光,让自己的人马抬走箱子,哈哈大笑:“公主果然爽快。”

寒暄毕,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杨迁给公主的信,他怕信鹰被北戎人截杀,托我送过来。”

瑶英谢过他,接了信,策马驰到一旁,低头看信。

第129章 血糊了一脸

瑶英看信的时候, 莫毗多环顾一圈,心里默默估算阿勒部的人数。

阿勒扫莫毗多一眼, 嘴角勾起, “小子,我认得你, 你别看我的人不如你的多,我的兄弟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个可以当五个人用。乌吉里的老酋长也在我手里吃过亏, 你是他儿子,就叫我一声叔父吧。”

莫毗多不卑不亢地道:“久仰阿勒酋长大名。”

阿勒捋须大笑,牙齿颗颗尖利,可以轻易咬破人的喉咙:“你不想为你父亲夺回荣耀吗?我们比试比试?”

莫毗多板起面孔,右手紧握刀柄, 浅褐色眸子里毫无笑意, 道:“我是父亲的儿子, 也是部落未来的酋长,大战将至,身为统帅, 我不能应下酋长的挑战。等打完了仗,我再向酋长请教。”

阿勒挑挑眉, 斜睨他一眼, 唇边一抹讽笑:“比你父亲强。”

莫毗多面无表情,脸颊边的刀疤愈显狰狞。

两人交锋间,瑶英看完了信, 问阿勒:“酋长带了多少人?”

阿勒斜着眼睛看莫毗多。

莫毗多驱马走远。

阿勒拨马靠近瑶英,他并不强壮,身材矮小,很瘦,瘦得像一把尖刀,但是当他在马背上拔刀砍杀时,谁也不敢小看他。

“公主让我带多少人,我就带了多少人,我阿勒做事虽然不分好坏,只认钱,但是只要立下承诺、收了定金,就绝不会毁约。”

瑶英衷心地道:“辛苦酋长了。”

她当初会找到阿勒,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人一诺千金,而让他许下诺言不难——别人可以为信念不顾生死,他愿意为黄金美玉抛头颅洒热血,并且收了钱就办事,绝不会观望风色,两头摇摆。

阿勒拿起匕首剔了剔牙:“拿钱办事,当不起辛苦二字。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为公主卖命,王庭的人别想命令我,他们和北戎之间的战事也和我无关。不管哪方获胜,公主都得给我几箱金子和你的商队卖的那种辣酒。”

瑶英颔首:“理当如此。不论王庭输赢,酋长都可以得到我承诺的所有东西。”

阿勒嘴角一勾:“假如我死了呢?”

瑶英意味深长地道:“假如酋长不幸亡故,金子会被送到酋长的族人手中。”

阿勒撇撇嘴,鼻子里哼出一声。

如果说北戎人是狼,他和部下就是一群无情的秃鹫,他们四处流浪,只要有人雇佣,他们手中的弯刀可以斩向任何一个人,哪怕对方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

这些年,他们欠下许多血仇,很多部族恨不能扒了他们的皮,吃光他们的肉,喝干他们的血,但是阿勒部人人都是勇士,来去如风,没有弱点,小部落不敢得罪他们,大部落不想大动干戈,他们逍遥自在,为金子和银币抛弃自己的灵魂。

直到有一天,文昭公主送来一封信和一口箱子。

信上画出了阿勒部所有秘密营地的所在——阿勒部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坚不可摧,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儿女,还有专门安置受伤兄弟的营盘。因怕连累家人,阿勒部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箱子里则是满满当当一大箱银币。

一面是威胁,一面是利诱,阿勒部别无选择,收下了那箱银币。

阿勒曾经认真地和部下讨论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手握他们把柄的文昭公主,代价是暴露阿勒部的弱点。从此,阿勒部会一直被仇人追杀,直到被彻底剿灭的那天。

部下坚决反对,他们宁愿在执行任务时死去也不想牵连家人。

阿勒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定,见过文昭公主本人、得知她受到佛子庇护后,他打消了念头。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从文昭公主手里多赚点钱。

等文昭公主哪天没钱了,他再决定要不要杀了她——假如她被赶出王庭的话。

……

瑶英深知阿勒部可以成为她手中的一柄刀,也能成为其他人的武器,不能完全信任,和他探讨了一会儿,定下传达急讯和接应自己的法子,期间口风严密,没有透露王庭的部署计划。

莫毗多在一边旁听,嘴角不禁勾起,她和阿勒交谈的样子就像个精明无情的商人。

定下计划,两人离开白泉,瑶英的两个亲兵撕下身上的衣衫,留了下来。

莫毗多问:“他们怎么不回营地?”

瑶英回答说:“假如阿勒有异常举动,他们可以及时报信。”

莫毗多这下子真的笑出了声。

行了几里路,风沙漫漫,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号角声响起,莫毗多策马飞奔到队伍最前面,沉着地做了几个手势,轻骑向前,其他人后退,几名士兵作为斥候前去查看情况。

一行人爬上山丘,士兵拍马回来禀报:“前方驿站斥候发现一队北戎轻骑,大约五六十人,他们正好朝着我们的方向来了,王子,是甩开他们,还是迎战?”

“确定只有五六十人?”

“只有这么些人,如果是几百人的队伍,早就被发现了!”

莫毗多看一眼瑶英,神色迟疑。

瑶英摘下面巾,问:“王子想迎战?”

莫毗多点头:“谁也不知道这支轻骑为什么出现在此处,甩开他们可能会有隐患,不如节省马力直接迎战,胜算更大。我的人比他们多几倍,有几分把握。摄政王命各处营地组成一道封锁线,绞杀所有落单的北戎斥候骑兵,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足够的兵力,唯有东边还没来得及布置兵马。假如放过这几十个北戎轻骑,他们很可能逃出包围圈。”

瑶英立即道:“那王子不必顾忌我,迎战便是。”

“假如是我轻敌了,公主立刻带人撤退,不必管我。”莫毗多朝瑶英一抱拳,拨马转身,抽出长刀,“儿郎们,准备应战!”

士兵们纷纷拔刀呼应,以莫毗多为中心,两百多个骑兵像一把徐徐展开的折扇一样向两边分开,另有几匹快马如离弦的箭一般从两翼驰出,莫毗多手执弯刀,驱马上前,整个阵型像拉满力道的弯弓,弓弦紧绷,箭矢蓄势待发。

瑶英在其他亲兵的保护下撤到山丘缓坡上,遥望天际。

他们藏在山丘背后,从西边过来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北戎轻骑果然速度很快,号角声还在空气中回荡,远处黄沙滚滚,尘土扬起几丈高,几十骑人马从尘土中窜出,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莫毗多示意亲兵挥动旗帜:“结阵!”

士兵反应迅速,悄悄往前推进。

莫毗多望着越来越近的北戎轻骑,额边沁出汗珠,但是双手始终稳稳地紧握弯刀。

士兵们等着他下令。

莫毗多抬起手,士兵正要放箭,他忽然大吼一声:“等等!”

前方喊杀声震天,夹杂着痛苦的惨叫,可是这喊声不是他们发出的,而是从北戎轻骑那边传过来的——他们在互相残杀,后面的轻骑在追杀前面的骑兵,两方人马都穿着一样的服色,却互相交战,一路疾奔而来。

“怎么回事?北戎人内讧了?”

莫毗多皱眉。

“往哪走?!”

“我们走不了了,和这些北戎狗拼了!大家同归于尽!”

“信要送出去!”

沙丘上的瑶英听到风声中传来的怒吼声,浑身一震:“王子,是汉人!被追杀的那几个是汉人!”

传令兵把她的话带到莫毗多跟前,莫毗多眉头紧皱,再细看那支绞杀在一起的北戎骑兵,所有人穿着一样的甲衣,他分辨不出谁是汉人谁是北戎人。

“救下那几个人,北戎人追杀的人可能对我们有用。”

他道。

众人应是。

眼看那几个人被北戎骑兵包围,莫毗多不再犹豫,驰出山丘背面,放弃战阵。

“随我杀!”

士兵大吼着跟上他,两百人突然杀出,犹如神兵天降,沙丘下的北戎轻骑大惊失色,但是并没有后退,而是更加疯狂地斩杀还活着的几个汉人。他们似乎知道自己没退路了,不计代价也要杀了汉人。

长刀斩下,一个接一个汉人倒地。

亲兵簇拥着瑶英撤到高处更安全的地方,她不时回头张望,突然觉得心跳紊乱。

大风卷起尘沙,被追杀的汉人方才喊的话分明是魏朝官话。

瑶英双手颤抖起来,拨马转身。

“竖旗!去帮忙,告诉他们往这边跑!”

亲兵中的四人应是,举着旗帜,驰马飞奔下去。

山下,被追杀的汉人看到冲出的莫毗多,也惊愕不已,其中一人看到山丘上移动的旗帜,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狂喜表情。

“文昭公主!”

“往那边跑!”

几人想冲出包围圈,可是北戎精锐骑兵宁可放弃逃跑也紧咬着他们不放,莫毗多的士兵无法辨认他们,有些束手束脚。

他们左奔右突,一次次试着突围。

瑶英跟在亲兵后面驰下山坡,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出了一层汗。

亲兵举旗奔在前面,一遍遍用方言大吼,为几个汉人指引奔逃的方向。

一阵箭雨,一匹黑马最先冲出北戎骑兵的包围,和莫毗多擦肩而过,朝着旗帜的方向疾驰而来。

瑶英心中大恸,迎上前。

周围士兵举刀厮杀,黑马朝她狂奔,马上的男人没穿战甲,而是一身寻常牧民的窄袖皮袄,手上一对金光闪耀的双锤。

瑶英浑身僵直。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可是身边的怒吼喊杀声如此清晰,战马嘶鸣,血肉横飞,刀剑相击,箭矢如急雨掠过,马蹄踏过沙丘,黄沙如铺地翻涌的云霞。

梦中的场景真的再现,巨大的狂喜转瞬被惊恐取代,她浑身冰凉,策马朝他狂奔,坐骑四蹄如飞。

“阿兄——”

男人仿佛能听到她的呼喊,那双狭长凤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仿佛生怕她消失似的,策马引缰,朝她疾驰,伸出了手。

马蹄一声一声,似乎在瑶英心头踏响。

别这么莽撞,别和梦里的一样!

“小心!”

黑马迅若激电,眨眼间已经驰到近前,忽然,黑马踩到一处洞穴,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后,前蹄绊倒,将马背上的男人甩了出去。

男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盔落地,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黑发披散,脸上溅满血迹,一双凤眼血一样的红。

瑶英勒马,翻身下了马背,跌跌撞撞朝他跑过去,泪光朦胧。

没有斜地里遽然刺过来的长刀,他没被捅穿,没有血流如注,他好端端地站在她跟前,和以前一样高大……

瑶英欣喜若狂,这一刻,三年来的分离、恐惧、担忧、痛苦顷刻间全部化为乌有,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阿兄!”

男人晃了几下,低头看她,狭长的凤眸一眨不眨地凝视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她叫的是李仲虔。

他应该纠正她。

可是她这么朝他冲了过来,急切,狂喜,依恋地紧紧抱着他,眸光含泪,仿佛他是这世上她最看重的人……

他闭上眼睛,抬手抱住瑶英。

阿月,我找到你了。

第130章 贪念

箭矢厉声破空, 倏然而至。

李玄贞高大的身躯笼住李瑶英,抱着她躲避, 几支长箭紧贴着他的胳膊擦了过去, 钉在沙地上,直没入尾。

嗖嗖几声利响, 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支铁箭,箭势灌满力道,如流星赶月, 远处几个放箭的北戎骑兵一个接一个应声摔落马背。

李玄贞拥着轻轻颤抖的瑶英,浑然不觉身后的金戈铁马声,身上伤痕累累,像是有一把把尖刀在血肉中翻搅,但是此刻他早已被铺天盖地的欢喜淹没, 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长安离凉州不算远, 只要她哪天害怕了, 后悔了,向他求救,他随时可以去救她。可是她却被海都阿陵掳到了西域, 又流落到更遥远的、和中原几乎没什么往来的王庭。他穿过祁连山,出了玉门关, 走过八百里莫贺延碛, 从伊州逃出,翻越巍峨的天山山脉,在像是永远走不到边的浩瀚荒漠间找了那么久, 一路找到陌生的域外之地,终于找到了她。

她还活着,长高了,结实了点,小脸贴在他胸前,抱着他腰的手臂柔韧有力。

李玄贞双臂收紧,紧紧抱着瑶英,生怕这只是他连日干渴饥饿和痛苦之下的幻觉,他和李仲虔陷入绝境之时,曾被海市蜃楼困扰,发疯地冲过去,看到的却只有漫天黄沙。

箍在肩上的胳膊铁钳一样越收越紧,瑶英有些透不过气,抬起头,一串晶莹泪珠从腮边滑落,双眸却满是笑意,泪光掩不住满溢的欢欣。

李玄贞脸上糊满了鲜血和尘沙,辨不出面目,只能看清一双凤眼。

他看着她,低头,手指按住她的颈子,继续和她相拥。

瑶英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意识逐渐回笼,周遭的厮杀声和长箭破空声迫使她从狂喜中平复下来。

他们还在战场上,不能麻痹大意,梦中的场景随时可能再出现!

“阿兄,我们先撤去安全的地方!”

瑶英轻轻挣开李玄贞。

李玄贞吓了一跳似的,抖了一下,双臂抱得越紧,不让她动弹,手指紧紧按着她的脖颈,不许她抬头看他。

她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她就会发现他不是李仲虔。

“阿兄?”

瑶英感觉到他身上遽然爆发出来的气势,低低地唤一声,手指感觉到一阵黏稠濡湿,他身上都是血。

“阿兄,你受伤了,听话……”

瑶英抬起头。

李玄贞对上她修长的双眸。

两人目光相遇,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滞,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这一丝疑惑让李玄贞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伤口的痛楚顿时变得无比清晰强烈,他痛得哆嗦了几下,倒在了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