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摇摇头:“没事,他们离得远,等我趁乱进城,他们就会马上离开,不会被北戎联军追上。”

说完,不等昙摩罗伽说什么,她抬脚登上城头。

昙摩罗伽跟在她身后。

王庭士兵筋疲力竭,已经为瑶英的部曲让开位置,士兵们借着火把的光芒迅速组装起一架架简易的弓箭,其他人拉满双曲弓,搭箭,箭上系了一只只空筒似的东西,对着城头下渐渐靠近的铁骑,全神贯注。

谢冲望着黑魆魆的战场,耐心等候,等铁骑靠近时,举起一面旗帜摇了摇。

嗖嗖数声,一阵箭雨落下。

王庭士兵惊呼出声。

只听轰轰几声,箭矢射向的地方突然爆起数点火花,一声声霹雳般的炸响在半空中回荡。

铁骑的气势为之一滞。

士兵继续拉弓,一轮轮箭雨落下,火苗滋滋乱窜。

昙摩罗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接过一名士兵手中的双曲弓,几箭连珠射出。

这几箭去势凌厉,啸声回荡,箭矢落地处,火光暴起,燃烧的火线如蛇般蜿蜒,汇聚成一团火焰,在风势的帮助下熊熊燃烧。

马嘶声声,战马畏惧夜火,扬蹄嘶鸣。

北戎铁骑骚动起来。

海都阿陵仰望着夜色中巍峨耸立的圣城,牙齿里都是血腥气。

如果说昙摩罗伽是瓦罕可汗的克星,那文昭公主一定是来克他的。

她以盟约的方式和王庭联合,在北戎内乱和集中兵力攻打王庭时偷偷勾结各地世家豪族,组织义军,一举夺回十几座重镇,接着利用威逼利诱,让诸州臣服于她,平定西域。然后和李玄贞配合,截断北戎东西两部的交流,使得北戎东边的部落狼狈逃回深山,而他的五千兵马被拦在白城外,无法向东夺回伊州,不得不向西逃窜,一路吃尽苦头,才在萨末鞬找到几个北戎部落。

他从前背着瓦罕可汗偷偷收服的部落,苦心经营的养马场,豢养的工匠……全部心血都落到了李瑶英手上。

不等他在萨末鞬站稳脚跟,李瑶英打通了北道商路,北道各部为利益所诱,不愿帮助北戎复国。再过个几年,李瑶英经略西域,人心所向,西军壮大,复国更是遥遥无期。

所以他才忍辱负重,向萨末鞬附近的宗主国称臣,娶了一个浑身臭味的公主,借来兵马,东归复国。

不料王庭突生内乱,正是天赐良机,他转道攻打王庭,怕西军赶来救援,派出一支队伍伪装成王庭军队攻打西军,在他们的地盘烧杀抢掠,挑起两国的仇恨,从西军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中计了。

没想到在他就要攻下圣城的时候,文昭公主居然来了!

能够“天降雷火”的人,只有文昭公主!

海都阿陵不信那些所谓的天罚、神罚,知道那一定是李瑶英帐下的工匠研发的什么新式器械,可是这种武器实在太邪门了,暗夜里以此袭营,威力无比,连几个酋长都会觉得恐惧,更何况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士兵。

炸营之后,根本没办法迅速恢复士气。

那些溃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必须尽快收拢溃兵,稳住军心。

海都阿陵咬牙,挥手示意部下。

不一会儿,撤兵的号角声响起,铁骑在暗夜中整齐有序地后撤。

城头上的士兵小声欢呼,笑问西州兵:“这是什么玩意?这么厉害?!”

西州兵笑着回答:“这是霹雳箭和火弹。”

众人好奇不已,围着西州兵和他们的武器,啧啧称奇。

虽然他们仍然没有解围,但是围城数日,终于看到有援军来了,所有人都备受鼓舞,重新激起战意。

眼下,他们之间没有王庭人和汉人之分,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袍,生死与共的朋友。

毕娑笑看士兵们玩笑,望向远处被火光包围的北戎联军大营,松了口气,想到天亮以后海都阿陵肯定还会攻城,心又提了起来,援军只有几百人,改变不了大局。

敌人暂时退兵,众人乏力,原地躺下休息,士兵抱着长刀直接睡了过去。

狂风怒吼,滴水成冰。

瑶英立在风口处,冷得轻轻哆嗦,身子打了个晃。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昙摩罗伽走了过来,低头为她披上斗篷,系紧系带:“天亮之前他们不会再攻城,去休息吧。”

瑶英看着他,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你呢?你累吗?”

昙摩罗伽抬眸,看了她半晌。

“累。”

他轻声说。

很累。

不过他毫无知觉,一点都不在意身体的疲倦和病痛。

近卫军的背叛,百姓的质疑,僧人的指责,他都不在乎。

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后果。

哪怕全天下人都唾骂他,也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但是她来了。

她关切地看着他,问他累不累。

于是顷刻间,那些掩埋在最深处的疲惫尽数翻涌了上来,他觉得很累,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养足精神后,再继续前行。

孤独跋涉的道路上,忽有一道璀璨华光温柔地笼罩下来,驱散无边的黑暗,明亮,温暖,柔和,似乎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又仿佛无处不在。

他生出贪恋,想要独占这束光,久久贪恋地凝视她,终于伸出手,捧住了这束光华。

昙摩罗伽扶着瑶英,带她去休息。

摇曳的火光中,两人肩并着肩,紧紧依偎在一起,一步一步走远,风吹起他的僧袍和她束发的丝绦,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让开道路,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

长街熙熙攘攘,百姓们纷纷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一双双眼睛凝望着两人,他们神情各异,有的泪如泉涌,有的一脸呆滞,有的落寞失望。整座城的人都在这里,但一句说话声都听不见,唯有昙摩罗伽和瑶英的脚步声。

瑶英轻轻颤抖了一下。

手上忽然一暖,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磨蹭她的手背。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

昙摩罗伽垂眸,在信众们无言的注视中,握着她的手,骨子里的强势散发出来,眸光沉静,坚定,不容置疑。唇角轻轻一扯,漾起一个极轻极浅的笑意,像三生池里,莲花轻轻摇曳,映下晃动的光影。

从今天开始,以后的路,就这样陪我走下去吧。

瑶英看着他,和他相识的种种一一在脑海里闪现,他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沙丘上,从海都阿陵手里救下她,他弥留之际,仍在为王庭的长治久安谋划,他一个人孤独地忍受病痛,他坐在书案前研读佛经,她在一旁好奇地扯他的袖子,他千里奔袭来救自己,又独自离开,他仰躺在地上,状若疯癫,问她是不是要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他语气温和,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自己。

分别以来堆积在心头的担忧、气愤、恼恨、思念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鼻尖一阵发酸,眼眶湿热,朝他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挠了几下。

昙摩罗伽身上忽地僵直绷紧,眸色加深,紧紧握住她的手指。

他走进议事厅,推开里边一间屋子的门,拉着她进去。

瑶英环顾一圈,房中没有高广大床,只设了案几蒲团和长榻,案几上堆满舆图和文书,干净整洁,一股淡淡的沉水香味,一看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让她在榻上坐着,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侍从送来吃的,她吃了些东西,洗了个澡,长发拿了根发带松松挽着,换上干净衣裳,躺倒在榻上。

几日策马疾驰,她像是被碾过一样,浑身骨头酸软,大腿疼得厉害。

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中,感觉到一道身影坐在榻边,睁开眼睛。

昙摩罗伽靠坐在榻沿边,低头看她,眼圈青黑。

瑶英睡意朦胧,侧过身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长榻:“法师,上来睡。”

她刚刚沐浴,肤光胜雪,面颊晕红,侧卧长榻,丰艳乌发披散下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浅色长衫,线条玲珑起伏,衣襟松散,依稀能看见里面柔和起伏的暗影,红唇微微张着,双眸湿漉漉的。

似雨后含苞带露的花枝。

空气里一缕甜甜的幽香浮动,如馥郁花香。

昙摩罗伽俯身,扯起锦被裹住瑶英,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躺了下去。

城外有十万如狼似虎的北戎联军,粮食吃光了,武器耗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可是她来了,冒着烽火来到他身边,躺在他的榻上,这一瞬,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心里只有她。

第175章 明月奴

寒风凛冽, 呜呜吹着,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瑶英睡得迷迷糊糊的, 梦中挣开了锦被, 觉得有点冷了,伸出双臂, 翻个身,指尖够到什么东西,身旁温暖坚实。

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一把抱住他,往他怀里拱了拱,发顶在他胸膛蹭了蹭。

身边的人微微发僵,轻轻拉开她的手,扯起锦被笼住她的肩膀, 压了压。

瑶英无意识地嘟囔了几声, 语气凶巴巴的。

那个人不动了。

耳畔一声低沉的, 若有若无的浅笑,像月夜下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水波,听不见声响, 只能看到粼粼闪动的银光。

瑶英抬起腿,啪的一声, 一脚搭在他身上, 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榻边点了一盏灯, 一室柔和的光晕潋滟浮动。

眼前一张轮廓鲜明的面孔,清癯消瘦,五官深刻,似墨笔勾勒,眉宇间隐隐带了一层阴冷青气,碧绿色的眼眸微微低垂,睫尖上有淡金色烛光轻轻闪颤,呼吸间,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侧。

他俯身看着她,两人中间隔着的锦被凌乱地堆在榻角,她身上凉飕飕的,目光睃巡一圈,发现自己衣衫半褪,腿和手都露在外面,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他身上倒是衣衫齐整,还穿着袈裟,手指拂过她的衣袖,慢慢坐起身,另一只手往下,掀开她的纱裙。

一阵异样的带着热流的触感在瑶英的腿上游走,长有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腿上娇嫩的肌肤,她身上滚过细细的寒栗,周身冰冷,唯有他的手指碰过的地方火烧一样发烫,浑身直颤,脚指头都绷直了。

瑶英呆了一呆,一声难受的轻吟溢出齿间。

身上的人动作停了下来,气息变得沉重,手收了回去。

瑶英意识昏昏沉沉,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往下压,柔软的唇印在他微皱的眉心上,双手抚过他的颈侧,摸索着捧住他的脸。

“法师,我好想你。”

她柔声呢喃,似在梦中。

昙摩罗伽身上紧绷,凝眸望着睡意朦胧的瑶英,平时总是无悲无喜的双眸暗流汹涌,眸光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深沉,整个人朝她压了下来。

瑶英脸上浮起潮红之色。

温软的唇落在她额头上,慢慢往下,在她鼻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吻住她的唇,温柔缠绵,清冷的沉水香气侵入她的齿颊,克制而又贪婪地索取,唇舌交缠,像是尝不够似的,含着吸吮。

一汪春水盈盈流动,水声潺潺。

瑶英晕乎乎的,抬手抱住昙摩罗伽的肩膀,衣领滑落,胸前半边都敞开了。

烛光下,雪白柔滑,蕊红初绽,花枝迎风轻颤,娇艳欲滴。

昙摩罗伽整个人僵了片刻,倏地放开瑶英,扯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起身下榻,背对着她。

瑶英这下彻底回过神来,坐起身,揉了揉头发,鲜润的唇泛着湿光,看一眼昙摩罗伽,再看一眼自己腿上卷起小半边的裙角,双眸慢慢瞪大,呆住了。

法师居然趁她睡着的时候……

正惊呆着,昙摩罗伽转过身,坐回榻边,手盖在她光着的小腿上,手指轻轻揉了几下。

一阵酸痛袭来,瑶英疼得直皱眉头。

昙摩罗伽抬眸看她,眸光已经恢复平时的沉静淡然,“还有哪里疼?”

瑶英一愣,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嗅了嗅,发现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低头一看,自己腿上他手指刚刚碰过的地方抹了一层淡青色的药膏,胳膊上也有。

原来昙摩罗伽刚才是在给她涂药……她想多了。

瑶英发了一会儿怔,嘴角轻翘,抱着锦被笑了笑:“法师怎么知道我腿疼?”

昙摩罗伽看着她,双眉轻皱:“你梦里说身上疼。”

她疲惫不堪,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舍不得睡,静静地拥着她,听屋外风声狂啸。半夜时,她忽然不安地翻身,把锦被踢开了,他帮她盖好被子,碰到她的胳膊,她立马皱眉。

“我疼。”

昙摩罗伽心尖轻轻颤动了一下:“哪里疼?”

“腿疼,腰疼,背上疼……浑身疼……”

她在梦里抱着他,软语撒娇。

那一刻,再坚硬的金刚心也变得柔软,他拂开她的衣袖和裙角,她胳膊和腿上好几处青肿红痕,还有几道结痂的伤口。

她看上去很累,他不想吵醒她,点了灯,为她擦药,帮她按揉伤处。

他问过她的部曲了,他们这一路为了避开北戎联军的斥候,走了一条只有牧民知道的山路,她得和亲兵一样跋山涉水,攀爬山丘,这几天更是几天几夜几乎没下马,身上到处是伤,得好好按一按,不然接下来半个月都得嚷疼。

瑶英不记得自己睡梦中说过什么,试着动了动胳膊,道:“也不是很疼,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昙摩罗伽没作声,给她涂好了药,穿上袜子,抚平衫裙,隔着裙子继续按揉她的小腿。

瑶英睁着一双明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昙摩罗伽轻声道:“好了,接着睡罢。”

瑶英嗯一声,躺下去,侧身面对着他,合上眼睛,感觉他指腹按压的地方又酸又麻,力道适中,很舒服。

她想和他说说话,不想睡,又睁开眼睛,直直地撞进他温和的视线里。

他一直看着她。

“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见她不肯睡,昙摩罗伽问。

瑶英在枕上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翻山的时候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

亲兵告诉他,王庭军队偷袭西军,抢了好几个部落和庄园,高昌的世家豪族颇为震怒,而她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出事了。

“佛子在位一天,王庭绝不会背弃盟约、偷袭我们,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王庭边城的驻军已经不受控制。”

瑶英心焦如焚,短短数日间,安抚西军将领,集结人马,筹措粮草,调兵遣将。

人人都知道海都阿陵的十万大军朝着圣城来了,只要有军队靠近就会被联军攻打,西军被拦在东面,无法靠近,她当机立断,让大军继续等待时机,自己带着几百部曲匆匆赶来圣城。

这些天她和西军将领据理力争,和李仲虔争执,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冒着风雪赶这么多天的路,在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声东击西……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道:“海都阿陵明天会收拢溃兵,重新集结。他的人马守住了所有要道,一旦有大部援兵赶来,会被他分兵围剿,援兵进不来,他以逸待劳,圣城的箭用光了,这样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攻破……明天,趁着他来不及反应,你和亲兵带着所有人突围出去。”

瑶英一愣,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那你呢?”

昙摩罗伽淡淡地说:“我拖住海都阿陵,只要我留在圣城,他就不敢亲自带兵去追击你们,你们直接往东走,路上不要停留,和李仲虔他们汇合。”

瑶英脸色微沉:“然后呢?你让守军和我突围,城里岂不是不剩几个人了?”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圣城易守难攻,还能支撑一段时日。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们突围后,和李仲虔的大军汇合,再想办法掉头袭扰北戎联军。”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眉眼间的缱绻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罗伽,你又要让我走?”

昙摩罗伽沉默,侧脸上烛光氤氲,面容清冷,像一尊佛。

瑶英看着他,神色越来越冷。

他已经安排好了……她沐浴用饭的时候,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去和部署突围的事。她才刚刚到圣城,他就在打算送她走了。他在千军万马前吻她,在信众的注视中毫不避讳地拉着她,其实心里在考虑怎么送她离开圣城!

就像上一次,她满心欢喜,以为蒙达提婆能治好他,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他吩咐蒙达提婆和医官哄骗她,不让她摘下蒙眼的布条,让她以为他在好转。

他暗地里和李仲虔坦白身份,激怒李仲虔,李仲虔迫不及待催促她离开圣城。

他还让缘觉给她写了那么多“诸事顺利”的信,把她蒙在鼓里。

自那一晚他深夜追出圣城,从李德的人手中救下她开始,她没有再怀疑他,她天真地以为所有事情都在变好,处理好西军的事,还兴致勃勃地去逛了部落间的集会,买了很多东西,想要送给他。

这段时日的恼恨、无奈呼啦啦一下翻腾上来,山呼海啸,一浪盖过一浪。

瑶英气得咬牙切齿,又觉得酸楚,眼睛酸痛,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

“罗伽,你知不知道,当我兴冲冲收拾好箱笼、准备回来看你的时候,却听说你出事了……我赶来找你,王庭的人说你众叛亲离,不知所踪,很可能死在世家引起的动乱之中……”

那天,大雪纷飞,她站在沙城外的大道上,心如刀绞。

他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瑶英面色紧绷,想起确认他出事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浑身发冷,眼中泪花闪烁。

“你一次次骗我,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屋中安静下来,烛火黯淡。

瑶英忽地坐起身,推开昙摩罗伽,翻身下榻,一笑。

“好,我这就走……”

她气得直打哆嗦,伸手拉开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扑灭烛火,她瑟瑟发抖,扬声就要叫人。

身后两声急促、沉重的脚步踏响,他高大的身影追了上来,气势陡然爆发,坚实的胳膊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紧紧抱住。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在恐惧什么似的,她后背抵着他的胸膛,挣扎了几下,他抱得更紧,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明月奴。”

耳畔一声轻轻的叹息,微凉的唇落在瑶英颈间。

她愣住了。

昙摩罗伽从后面抱着她,低头,唇蹭过她的面颊和颈侧。

他想这么唤她,很多次了,天底下的公主那么多,对他来说,只有她是不同的。

“明月奴,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他在她耳畔低语,说话间,唇和她的耳垂厮磨。

瑶英身上软了下来。

昙摩罗伽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吻落在她卷翘的眼睫上,吻去她的泪珠。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

瑶英和他对望,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抬手抱住他的腰。

“你可是高僧,说话要算话。”

昙摩罗伽垂眸看她,嗯一声,低头亲她发顶。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风涌进来,瑶英瑟缩了一下,昙摩罗伽抱起她,送她回榻上,转身去关了门,回到内室。

瑶英扯住他的袖子:“罗伽,我得留下来,海都阿陵畏惧你,想要得到我,我们都留在圣城,才能拖住他。这几天我们可以不断派人试着突围,吸引海都阿陵的注意,让他猜不出我们的真实意图。”

昙摩罗伽眉头蹙起,沉吟良久,点点头。

从前她拿定主意要做什么,他就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只能瞒着她,现在不能再瞒她了,更不能撒谎。

瑶英的怒气烟消云散,笑了笑,抱着锦被躺好,合上眼睛:“我感觉好多了。你睡一会儿吧,别累着,明天还要守城。”

昙摩罗伽轻声答应,继续帮她按揉小腿,等她闭目睡着了,半靠着榻栏,垂眸凝视她,袖子里的手轻轻转动佛珠。

他的道,他的明月奴。

他在意的所有,都在他身边。

……

第二天早上,海都阿陵果然忙于收拢各个部落的溃兵、整顿军马,没有立即攻城。

瑶英凌晨就醒了,昨晚涂了药,昙摩罗伽又帮她按揉疏通,身上的酸痛减轻了不少。

她和昙摩罗伽一起出门,百姓们看到昙摩罗伽,捧着他们舍不得吃的食物围上来,目光落到她身上,犹豫了一下,不敢上前。

两人一道登上城头,昙摩罗伽召集将领,瑶英领着西州兵商量怎么用圣城还能用的器械组装武器,让火弹发挥出更大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