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庆红着眼睛向季嫣然看去,季氏抬着头眼睛中竟然没有半点的惧意,反而是轻视和嘲弄。

哪家的女眷敢这般挑衅长辈。

李文庆怒气冲头,一剑向前李雍挑了过去,这次他用尽力气要让李雍手中利器脱手。

“咣”地一声响,击起一连串的火光。

李文庆手腕转动,想要将李雍手中的剑身斩落,却眼前一花,李雍的剑锋倒转了方向,向他压过来,他只觉得右手一沉,如遭千斤压顶,整条胳膊已经不得动弹,李文庆想要竭力摆脱,却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扯拽声。

裂骨般的疼痛传来,他“啊”地松开了手。

长剑落地,紧接着他的肩膀被一拍,整个身体也矮了下来。

李文庆正要挣扎着起身,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道骨仙风、超凡脱俗的脸,那人眼睛都没眨一下,伸出舌头舔了下手中的符纸,然后贴到了他头上。

一张,两张,三张,甚至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文庆张开了嘴,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那道士笑了笑,握着一团东西朝他嘴里狠狠地塞了进去。

又咸又腥顶着嗓子眼,让他呕却又呕不出来。

李文庆拼命地扭动着肩膀,却无法摆脱加注在他身上的桎梏。

一盆冷水又浇在他身上,混乱中他听到有人道:“老爷,老爷怎么样了,道长我们家老爷好了没有。”

是钱氏,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李文庆呜呜地叫着,一张脸涨的通红。

“父亲,”李律的声音传来,“父亲这是怎么了。”

听到李文庆的喊声,李家的护卫也都立即聚了过来。

“有我在这里,还想反了天不成?”李老太太沉着脸看向李律,“你父亲撞了邪,方才还想斩杀我,多亏道长用了符箓,这才将邪性镇住了。”

李文庆向前看去,不远处的道士捋着几根白胡须冷冷地望着他,李律听到这话显然已经信了,立即上前弯腰向道士求助。

他们竟然看不出来吗?他是被冤枉的。

几天前他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发落了李雍,李雍如法炮制就是在报复。

而那个趾高气昂吩咐下人用血泼他的季氏,竟然像只鹌鹑般缩在李老太太身边,一脸痴傻好像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李文庆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喉头发甜,一股热乎乎地东西就要冲出来。

李老太太吩咐道:“将二老爷抬进侧室中,等他缓过来我再过去看。”

“娘,”李二太太道,“让媳妇过去看看,老爷…老爷兴许没事。”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一切,老爷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仿佛还是清醒的,可现在…浑身上下一团血污,神情狰狞的可怕…

“他没事?”李老太太道,“方才他要提剑杀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过去说不得会怎么样。”

李二太太浑身一抖,停下了脚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李文庆抬起来送进了侧室。

李文庆平日里最信任的两个管事也要走过去,却被李老太太冰冷的目光定在了原地,他们不能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忤逆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看向道士:“道长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们二老爷做了许多恶事才会被怨恨。”

“这话到底从何而来。”

要不是李老太太提起,所有人都快忘了这一茬。

道长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老太太可知能治百病的‘胡僧药’吗?”

李老太太皱起眉头:“在京中听说过,但并没有见过。”

道长摇了摇头笑着向周围看去:“那可真奇怪,这药是从你们李家人手中买来的。太原一带凡是贩卖‘胡僧药’的人都知晓,太原城里有位活财主,手中有数不尽的药丸。”

“只要找到长门坊的小凤仙就能得此药。”

李老太太冷冷地道:“那与我们李家有什么关系。”

道长道:“那可就要问问李家四爷了。”

李老太太不由自主地扬起声音:“胡说,我们李家不会出这种事,你开坛做法没有起效用,现在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道长慢慢地坐在院子里的铺垫上:“既然老太太不相信,那可要让人去查个清楚明白,本道就在这里等着,若是本道错了,就任由你们处置。”

李老太太皱起眉头:“旦哥呢?将旦哥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管事过来禀告:“四爷一早就出去了。”

李老太太指向李文书:“快去,将人给我找到…。”

午后的阳光晒在李旦圆滚滚的肚皮上,他觉得异常的舒坦。

“你不要回家看看吗?”小凤仙将一颗大枣送进了李旦嘴里,李旦嘬着嘴漱了漱然后将枣核向门口站着的丫鬟吐去,正好砸在了小丫鬟的鼻子上。

李旦发出淫邪的笑声,不停地催促:“我赢了,快脱脱脱。”

小凤仙不情愿地起身将外披脱掉:“没见过你这种人,家里都闹得天翻地覆,你却还有心情喝花酒。”

家里闹腾关他什么事,不管谁杀了大哥他们,他都要心存感激,否则父亲哪里会凌驾于大伯之上,他也更不能如此逍遥自在,偷偷摸摸地跟江家做些生意。

“现在正是爷的好日子,管那些作甚,”李旦伸出手在小凤仙屁股上捏了一把,“这个玩腻了,再想想别的玩法。”

小凤仙还没说话,只听窗外传来声音道:“别的吗?小爷这里可有呢。”

第五十二章 命赔吗?

李旦被吓了一跳,立即向窗口看去。

顾珩趴在窗口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屋子里的李旦。

“呦,哪里来的俏郎君。”小凤仙笑着眨了眨眼睛。

顾珩却像根本没瞧见一样。

“承恩公世子爷,”李旦打了个冷战,立即酒醒几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承恩公世子爷到了李家,他立即去拜见,没想到刚看到个人影,世子爷就不见了。

这位世子爷可是个大金主,到处做大买卖,他早就有了结交之心…难不成就这样遇上了。

李旦心中十分的高兴。

“刚刚进来想要一桌席面,没想到老鸨不给面子,京中的菜样硬是不给做来,”顾珩道,“正觉得扫兴要走,就听到你在说话。”

李旦赔笑:“能遇到世子爷,真是我的福气,今天的席面就让我来请。”

“不对,”顾珩摇了摇头,“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李旦的笑容更胜:“世子爷这样说,可要折煞我了。”说着起身就要去将顾珩迎进屋里来。

谁知顾珩却站在那里不肯动。

李旦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衣衫不够整齐,对世子爷来说不够尊重。

“世子爷,”李旦弯下腰显得更加殷勤,“您不知道这边可有许多好玩儿的,正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小凤仙满面酡红半靠在软榻上,不停地向顾珩使眼色,然后扬声吩咐丫鬟:“将这些都撤下,准备点好酒菜来。”

“不用了,”顾珩眼稍一抬,太原李家还真是个烂沟渠,怪不得李雍也要躲到边关去,也亏得季嫣然那样的人,还能在里面玩的风生水起,“你们家里的事知道吗?”

李旦就想到李雍将顾珩逐出李家的事来:“世子爷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我那三哥一向不通世故。”

顾珩接过常征递给他的茶抿了一口,李雍身上那股沉稳劲儿确实让人烦恼。

发现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李旦接着道:“更何况那个季氏,粗俗不堪,着实不如个乡野村妇,跟她站在一起我都觉得丢人。”

“世子爷,您说怎么会有那样的妇人,若不是我那四弟倒霉,那季氏定然是嫁不出去。”

“听说她在京城…”

李旦话还没说话,只听“啪”地一声响,顾珩放在桌子上的茶碗碎成了几块瓷片,茶水稀溜溜地顺着桌子淌下来。

李旦愣在那里,还好顾珩脸色没变,一直面如桃花。

顾珩向李旦招招手:“我方才说的是实话,遇到你是我的福气,”说着他慢慢地挽起了袖子,然后将手上的茶水都擦在了李旦身上,“方才在江家我与你大哥打了一架,心里正觉得不痛快,却没想到遇见了你。”

顾珩的眼睛晶晶亮,看到李旦浑身一抖:“我大哥?”他死去的大哥李丞?

承恩公世子跟李丞打了一架?在哪里?阴…阴曹地府吗?

想到这里,李旦就要向后退去:“您在说什么,我…哪个大哥…”

“父债子还,兄债弟还,我反正也找不到你大哥的鬼魂,不如你就顶替了吧!”

李旦的脸色变得苍白,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下一刻顾珩就在上面留了个清晰的红掌印。

李旦捂住脸正要惊呼,手腕却被拖住,紧接着眼前一阵翻滚,宽阔的后背撞翻了桌子,然后落在地上。

疼痛让李旦大喊起来。

“现在喊什么,”顾珩道,“喊破了嗓子就不好听了。”

小凤仙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一步步靠着墙向外走去。

眼见就要走出房门,一条凳子腿却指在她的喉咙上:“头上的银簪摘下来。”

小凤仙不敢怠慢,忙将头上戴着的都摘下来,直到递上了一支凤头簪,那椅子腿才算放下。

小凤仙不敢大声叫嚷,只是妥妥帖帖地跑了。

“世子爷我错了,”李旦开始求饶,“我大哥也错了,我替他向您赔礼。”

“现在赔礼,”顾珩朗声道,“晚了。”

李旦的哀嚎声不间断地响起来。

过了好久,顾珩才从屋子里出来,脸上满是舒畅的神情。

李旦的模样很是狼狈,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顾珩道:“走吧,一会儿别人就来了。”

常征立即跟了上去,世子爷好久没有打这样的怂货了,不过也确实该打,用假药骗了那么多人的救命钱,就算十大酷刑都用上也不够解恨。

“那是季家的簪子吧?”常征道,“世子爷准备什么时候还给人家。”在季家贪了一支,追到这里又贪了一支,也不知道留着到底做什么用。

顾珩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

常征道:“您方才应该说实话,至少让李四爷这顿揍挨得明白些。”

“我说了实话。”

常征摇摇头:“您得承认,李三奶奶对李三爷百般照顾,到了您这里就换了章程,又踢又打不说,还没个好脸色。”

“我若是您也得伤心难过,同样都是一起做事,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顾珩停住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常征接着道:“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李季氏呢。”

顾珩站在原地静静地站着不动,半晌才又露出个笑容来:“恐怕还不是吧!”

一盆冷水泼在李旦身上,李旦缓缓清醒,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几个穿着道袍和僧袍打扮的人。

这几张面孔他并不熟悉,正怔愣间,他身边的管事先叫道:“四爷,他们找来了。”

“什么?”李旦皱起眉头脑袋就像被重物狠狠地压过几遍一样,完全想不出个头绪。

“那些拿了‘胡僧药’的人,他们找来了。”

李旦想要支撑着起身,身边的‘僧人’却咬牙切齿:“卖药的就是他,捉我们之前先抓他。”

李旦只觉得脚腕上一疼,整个人已经被拖着出了门。

“这是一场误会,”李旦哑着嗓子解释,“等一等,我没有卖药,误会,都是误会。”

那些人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着。

他们要带他去哪里?

李旦忽然慌张起来:“你们要什么?赔钱?我有银子,我都赔给你们?”

“命呢?”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上前:“我儿子…的命…你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