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然迎上了李雍的目光,最近李雍好像格外喜欢夸她似的,连带李老太太和大老爷也是如此,他们都忘记了她是个不知礼数,胡作非为的孽障了吗?

说完这话,李雍目光微沉:“释空法师是嫣然的师父,又曾治好了我的伤,对我李雍有恩,虽然我与明珠从小相识,但是这件事我不能有偏颇,无论如何他也要说清楚,栖山寺的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李雍那双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神情,一心维护她似的。

季嫣然不得不夸赞一句,阿雍的演技增长不少,方才那么一瞥竟然让她看出了几分的温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差点摸到

季嫣然向李雍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李雍目光一沉,她虽然笑的很开心却不太“正经”,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不够严肃吗?怎么换来的却是嬉皮笑脸。

李雍正色接着道:“更何况如今假胡药被查出来,当年那些胡僧治死人的案子都要重新审过。

当年释空法师被认定害死了常宁公主,如今案情有了转折,法师却突然圆寂,朝廷定会让人去太原查个清清楚楚。”

李雍的话正好戳中了承恩公的痛处,哪里用得着不日去问,现在就已经查出是那逆子搞的鬼。

李雍道:“世伯一会儿要好好劝劝世子爷,现在将话说清楚总比被朝廷找上门的好。”

劝他?承恩公握紧了手中的剑,一会儿要将他剥层皮下来。

想到这里承恩公瞪圆了眼睛,吩咐身边人:“去府里将所有的护卫都调来季家附近,只要见到世子爷,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人留下,就算打断了他的腿也不要紧。”

承恩公说完话,季嫣然看向容妈妈:“让管事来给公爵爷引路。”

容妈妈应了一声,就要带着承恩公走出去。

承恩公看向李雍。

“三爷就不要去了吧,”季嫣然向李雍身后缩去,“我怕一会儿家里再有什么事。”

见到此情此景,承恩公黑了脸,不用想也知道季氏是被儿子吓破了胆,这也不奇怪,这京中被那逆子吓哭的女眷还少吗?

“逆子在哪里,老夫带人过去就足够了。”

说话间承恩公已经到了院子里。

嘈杂的声音逐渐离去,秋岚这才上前禀告:“三奶奶放心吧,奴婢已经将后门的方向告诉世子爷了,想必一会儿他就能脱身。”

如果热闹只局限在季家自然就不好玩了,要闹就闹得轰轰烈烈,好在他们手中有足够的资本来闹腾。

季嫣然笑着看向李雍:“阿雍别过去,免得捉不到人,伤了你的脸面。”

李雍那双眸子就像刚刚被湖水冲刷过般清亮,季嫣然就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

季嫣然凑上前,他神情端肃,紧紧系起的领口里,隐隐能看到喉结上下滑动,季嫣然下意识地伸出手差点就碰到李雍的额头,奇怪的是这次他却没有躲。

这样一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他脸颊有些红,她下意识地就想像照顾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一样关切他一下,到了紧要关头,却想起他的规矩和礼仪来,万一被她碰了,大约要十分的大惊小怪,所以立即悬崖勒马。

她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本来向他倾斜的身体忽然停下:“你要不要换件衣服,我看你脸都被晒红了。”

她没有包裹的这样严实,却都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夏天已经来了,到了穿半袖、露大腿的季节,她去年花几千大洋买了条漂亮的裙子,就等着夏天到了好穿上,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那衣服算是白买了,真是觉得可惜又肉疼。

李雍眼见着季嫣然的目光不停地变幻,一眨眼的功夫思绪就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似的。

季嫣然道:“我们得快点走,趁着顾珩被承恩公追的四处跑,去看看顾珩带了什么货物进京。”

这才是她方才真正想要去说的,可到底是他哪方面的表现打断了她的思量,让她差点向他伸出了手。

看着季嫣然的背影,李雍皱起眉头来,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襟口,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端庄,有些事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想要查顾珩并不难,只要将冉六叫过来问一问,顾珩在京中有几处常去的客栈,接下来就是程大、程二的事了。

在找到几个龟兹人之后,冉六的脸色很不好看,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

顾珩别是犯了什么“通敌”大罪,万一因此被朝廷抓起来,甚至砍了头,那么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诱骗了冉六犯罪的季嫣然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她仔细地研究了那几个龟兹人之后,得出结论,那几个人在龟兹身份应该很高。但凡皇族都差不了多少,身上总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即便他们流落异乡,也仍旧保持这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低头。顾珩为什么会将他们带来,季嫣然就不知晓了,毕竟对于周围的藩国她不是很了解。

相反的李雍就十分熟悉武朝与周边所有藩国的战事。

近年来武朝与契丹一直战争不断,虽然那些高丽人也会不时地掺和进来趁机讨些便宜,但是真正该让朝廷担忧的是西方的吐蕃,吐蕃占据整个西域,从前那些例如龟兹这些西域小国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

李雍道:“但是不要小看这些小国,若是他们肯与我们武朝联手,一起制约吐蕃,就不会让吐蕃有精力对武朝发兵。

反过来,若是吐蕃有精力与契丹联手,武朝的西、北边疆就岌岌可危。朝廷安排重兵驻扎在平卢等地,就是为了提防出现这样的情形。”

季嫣然听了明白:“平卢驻军多,平卢节度使就成了一块肥肉,江家虽然有河东道,但手中却没有太多的军权,若是能得平卢,江家就等于如虎添翼。”

所以江家想方设法地去夺平卢。

现在查出了假药案,李家当年的冤情也大白于天下,加上崔二爷上京敲响登闻鼓,江家名声不但一落千丈,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失去皇的信任,这节度使怎么看都落不到江家人手中。

江家人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李雍眼睛微微闪烁:“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将河东道给江家吗?江家祖上守卫河东道有功。”

不管假药案还是李家几十条人命,这次江家都难逃罪责。唯一能够将功补过的法子,就是立下战功。

趁着朝廷没有另派遣官员接管平卢,江家只要有赫赫战功在,皇上还可以网开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冉六听到这样的说法,一脸惊怒:“难道李家的人就白死了,李丞这些年也白白受苦?”他将拳头捏的“啪啪”作响,“小爷不答应。”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奇女子

江家。

江庸看到了战报,提起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江夫人道:“这次还是像往常一样,战报一到,您就向朝廷递交文书,请朝廷放心,江家必然守住河东道的门户,不但如此,在平卢的荣哥也不会丢掉半寸土地。”

江庸微微皱起眉头:“难道不能再等一等?”

江夫人柔声道:“老爷忘记了,当年季承恩是怎么弹劾我们江家的,其中一条就是我们仗着河东道都是江姓人,就拿河东威胁皇帝,您不能让人再握住这个把柄。”

江庸当然记得,季承恩与二弟是结拜兄弟,早年二弟想要立下军功,跟随林家去了军中历练,却没想到第一次就遭遇了恶战,二弟受了重伤晕厥,直到双方清理战场,被季承恩所救。

这件事江家子弟问起来,他们都说的含糊其辞,以至于族人都传二弟赶考路上受人饭食。他也没有刻意去澄清。

在他看来不管是救命也好,施饭也罢,算起来不过都是两家结交的机缘而已,以他们江家的郡望多少人都想要攀附。

季承恩那时也不过是个无名的小官,他能遇见江家也算是福气。所以谁欠谁的就看要怎么去说。

如果不是有这一场结交。江家也不会先投效了中宗的太子,而不是如今的皇帝,白白蹉跎了许多岁月。

皇上继位之后,林家靠着太后重获恩宠。林家和季家没有帮衬江家也就罢了,还要帮着皇上打压五姓望族。二弟察觉了皇帝的意图,五姓望族虽然有声望和地位,但是手中没有军权,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于是五姓联手向皇上请求设立重镇,又随着皇上征战逐步壮大自己的军权。季承恩却在关键时刻弹劾了江家养寇自重,并非一心一意报效朝廷,为的还是族人的利益,并且握住了二弟与番国来往的书信。

二弟去请求季承恩看在两家的情分上手下留情,那季承恩根本早就与二弟离心,一门心思置江家于死地。

想到这里,江庸就冷笑一声,亏他们还想与季家定下婚约,将瑾瑜嫁去季家,将来一荣俱荣…

结果季承恩却依旧咄咄逼人,二弟只有一死才算保住了整个江家。

这笔账他要跟季家人怎么算。

之前就不用说了,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小小的孤女和没落的李家…

难道也要这样束手束脚。

江庸冷笑:“李雍有几分的本事,从平卢救出了崔庆,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自然会有一番成就,只可惜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李家别想靠着这桩案子再次回到朝堂。”

江夫人上前服侍江庸更衣:“老爷不用担忧这些小事,依妾身来看,季氏和李雍这对夫妻有问题。”

江庸抬起头:“我早就知晓…”

江夫人摇摇头:“老爷不知道,妾身说的是李家和季家如今是互助互利,季氏帮着李家伸冤,如今该李家帮着季家翻案了,否则这一桩桩陈年旧事怎么都突然都被人提起来。李雍从前厌弃这门亲事,如今为何甘之如饴,自然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我们江家,若是利益相同,别说夫妻就算仇敌也能暂时握手言和。”

江庸道:“他们不是在查平卢的案子吗?”

“那是障眼法,”江夫人笑,“若是您知道季嫣然要为季承恩伸冤,想要将季承恩接回京城,您会怎么办?”

放季承恩在边疆受苦,那是因为他余恨难消,要让季家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只要他们握着季氏,季承恩不敢逃更不太敢随便去死,他要一点点地将季承恩熬的油尽灯枯,去年已经有消息传来,季承恩身染恶疾,这就很好,正和他心意。

可现在不同了,季嫣然现在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若是再想要就季承恩,他就要给季嫣然点颜面看看。

江庸冷笑:“自然会让人去杀了季承恩一家,就像那释空法师一样,即便会被伸冤又如何?人死如灯灭,最多得些抚恤罢了。”

江夫人点点头:“您说的都对,”伸手去抚平江庸鬓间的白发,“您为了江家用尽了心力,有些事也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荣哥也长大了,能够帮衬您。”

江庸眼睛中透出几分柔情,他比夫人足足大了近二十岁,虽说夫人是他的续弦,却也是唯一一个为他生下子女的妻室。

娶了夫人之后他的仕途平坦,掌管江家,意气风发到了现在,但凡是夫人说的话,他全都能听进去。

“江虎。”江庸叫了一声。

外面的护卫立即走了进来。

“你亲自带着几个人去…将季承恩一家解决掉。”

江虎干脆地应了一声。

“等等,”江夫人叫住江虎,“边疆流放之地向来多灾,死在那里的犯人不计其数,季承恩及其家人必定是其中之一。”

江虎道:“小的明白,定不会留下半点的伤痕。”

江虎退了出去,江夫人走到软榻上拿起书来看。

江庸觉得奇怪:“夫人是在看医书?”

江夫人颔首:“这些都是常宁公主从前看过的,我只是很好奇…”说着顿了顿,“都是释空法师教的徒弟,都看过这些医书,都一样医术高明,若说常宁公主是位奇女子,季氏也差不了多少。听说朝廷四处打听哪里有奇人异事,季氏这个人、她做的那些事,算不算不合常理?”

短短几个月内就将太原府搅合的天翻地覆,如今刚刚入宫为太后诊病,就得了太后欢心,太后竟然也过问那些假番药的事。

不但如此,太后仿佛很支持季氏开药铺买卖药材。

“季氏多亏是个女子,”江夫人叹口气,“否则朝堂上哪里有老爷们的份儿。”

江庸想到的当年那句谶言:奇人祸国。

这些年朝廷上下都不得安生,旱灾、水灾也猖獗横行,天降灾祸是为示警皇帝,他虽然不信谶言,但是但凡与这些有关的事和人,都是皇上最关心的。

“花儿开了才好采,季氏闹得大了,就算老爷不出手也会有人修剪了她,我已经让人查过,季氏和李雍出事之前,那位大人也在太原府。”

“那位大人手中握着丧铃,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都要死,您说他让人去了李家,死的人是谁呢?”

江瑾瑜不在意的这些事,恰恰是她最好奇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给她点惊喜

承恩公派出的人将京城跑了大半个圈,太阳越升越高,晒得承恩公脸颊发红,可是人却还没有抓到。

道路两旁的皂吏越来越多,从开始零零散散的几个跟着他们屁后看热闹,到后来已经有人佩戴着刀剑,分成两拨围堵,其中更是混杂着各处派来的眼线。

然后人群拨开,禁卫来了。

承恩公心里咯噔一下,他恐怕要在皇上面前上演一出父子相见。

他真不明白,为了一个大和尚,明珠这样铤而走险是为什么?他知道明珠在悄悄地查常宁公主这桩案子。

禁卫骑着马站成一排,不远处的顾珩已经无处躲避,眼见就要撞上了人墙。承恩公不禁“呀”了一声,这个混账竟然不知道掉头跑过来。

难道他这个老子比那些禁卫更可怕不成?

顾珩骑着马冲了过去,没有威风凛凛地快马加鞭,反而速度降下来,就像是在踏春一般。这样过去的结果,就是被两柄刀拦在了身前,紧接着刑部官员走上来:“承恩公世子,朝廷在查栖山寺失火案,要找您问几句话。”

顾珩笑着从马上跳下来,仿佛那些拿着钢刀的禁卫都来给他接风洗尘似的:“对,那些事与我有关,快将我关起来吧!”

不远处的承恩公听得这话瞪圆了眼睛,紧接着胸口一闷,差点就背过气去,忍不住大喊出声:“你这个混账。”

顾珩转过头冲他一笑:“对不起了国公爷,您想要打我,那得等到我被放出来,要不然您将我逐出家谱得了,免得您心里不舒坦。”

承恩公浑身颤抖,策马上前,扬起鞭子就对着顾珩抽了过去,顾珩也不躲避,仍旧挑眉笑着。

“啪”地一声,那鞭稍就扫在了顾珩脸上,立即被打出一道血痕,就连旁边的刑部官员也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神色。

大街上父子俩这样大打出手,也不知道该去同情谁。

见了红,顾珩也没有半点惧意反而仍旧挑衅:“打啊,打死我算了。”

承恩公本来心中有些懊悔,被这话一击,热血冲头干脆又扬起了鞭子,这一次在顾珩额头上抽出一道血痕。

不远处的马车里,季嫣然都看得于心不忍,容妈妈不禁道:“世子爷这是要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