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六伸出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卢三手一抖众人眼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女子。

只见她梳着单螺髻,黛眉轻扫,嘴角带着一丝笑容,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清雅高华。

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些人随时纨绔子弟,平日里没少做风流之事,却也不会肆意妄为,看到这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都纷纷挪开目光。

“这是不是弄错了?不小心将哪家闺阁小姐的画拿了出来。”

“给我。”冉六沉下脸来。

卢三心虚地将画卷起来扔过去,却没想到冉六没有抓到,那画顺着窗子落在了外面的人群中。

几个人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地下楼去捡。

外面的人群发现突然掉落一幅画卷,众人开始哄抢着传看。

冉六大声呼喝着:“快抢回来。”

冉六正指挥着人抢画,只觉得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头看到了承恩公。

承恩公皱起眉头:“你们几个小子又在做什么。”

冉六指着人群中的那幅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那副画已经被人展开了,画上的人清清楚楚地映在众人面前。

顾珩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伸手就攥起冉六衣领,一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画哪里来的?”

“这是…太子…太子爷的姬妾…”

卢三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放屁,”顾珩额头青筋浮动,“你敢再说一遍。”

卢三等人愣在那里。

顾珩已经冲出去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开,谁敢再抢那副画,别怪小爷不客气。”

卢三正要上前争辩,却被冉六拉住了手腕,冉六沉着脸摇了摇头:“这次是我们错了,就算挨打也不能说话。”

卢三不明就里:“为…为什么啊?”

冉六吞咽一口:“因为那…画的分明就是常宁公主。”

宫中。

坐在软榻上的皇帝脸色铁青,听着内侍禀告:“护国公的二公子昨晚就开始烧起来,如今嘴里还在说胡话,御医说…从今天早晨开始就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喊常宁公主。”

皇帝耐着性子:“太子那边呢?”

内侍低声道:“太子爷…在外面候着…”

“朕不是问这个,”皇帝眼睛如刀刃般,“太子那姬妾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侍脸上露出惧意,生怕再被迁怒却又不敢不说:“太…太子爷那姬妾…确实确实像常宁公主,那画像都已经传了出来,还有…那姬妾平日里用的衣衫和饰物…曾在宫中侍奉过公主的人都说,看起来很像公主佩戴过的。

慈宁宫那边也来问了,太后娘娘因此…一天没有用膳。”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怪不得林少英要追过去查看,宁愿被从城墙上跳下来也不肯认错,因为错的根本就是太子,”皇帝冷笑一声,“他真是好大的威风,真当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不成?”

皇帝说完站起身:“将太子传进来,朕要见见他这个君王。”

太子跪在大殿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到如今的地步,杨氏的那些衣服和首饰不但被偷了出来,还都扔在了大街上,最让他愤恨的是,冉六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杨氏的画像,突然看过去那分明就是常宁公主。

就算他说一切都是巧合,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太多人知道了,即便他是储君也不能将所有一切都化于无形。

一阵脚步声传来,又有人走了进来。

太子转头看到了护国公林让,他心中顿时一阵紧张,父皇没有和他说话就将护国公传来,显然是不再给他机会扭转局面。

太子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仿佛都被束缚住,浑身没有半点的力气。

所有的命门都被按住。

仿佛那从城墙跳下来的人根本不是林少英而是他。

“是朕教导无方,委屈林卿一家了。”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来亲手搀扶起林让。

太子嘴唇颤抖,父皇在林让面前斥责他,难道不顾他身为太子的颜面了吗?他立即看向林让,希望林让能够放他一马,让这件事就此过去。

林让似是明白了太子的用意立即道:“都是微臣的错,那不肖子…落得如今的下场,倒是一死百了。”

林让眼前出现了林少英一脸绝望从城楼上跳下的情形,眼睛不禁一红,虽然这是季嫣然帮忙安排的一场戏,却也让他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其实少英也一直在努力地维护林家的尊严。

护国公这不是救他而是在火上浇油,太子一脸慌乱,尤其是林让那满是悲伤的神情,定会引来父皇更大的怒火。

果然,皇帝冷声道:“林卿不用为太子遮掩,朕若是现在还维护他,朕岂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君。”

不等林让说话。

“来人,”皇帝吩咐,“将太子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罚俸三年,一年之内不准随朕上朝,东宫也不再处置任何朝廷事务。”

太子惊讶地睁大眼睛,武朝还没有太子被这样责罚,而且父皇收了他作为太子所有的权柄。

“父皇…”太子忙哀求,“儿臣知错了,儿臣糊涂才会犯下这样的错处。”

皇帝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生母的面子上,朕立即就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废了他。

太子整个人仿佛都脱力了一般,这和废了他又有什么区别,他失去了威严,就会成为俎上鱼肉…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为武朝立过赫赫战功的护国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用十个你也换不来一个武朝的功臣良将。”

皇帝一脸阴鸷地看着太子,他是真的很失望,竟然在这样一个关头,边疆战情四起之时,这样明目张胆地折辱武将。

若是处置不好,又有谁会不顾生死为朝廷去冲锋陷阵。

这样的太子真是让他失望。

侍卫上前搀扶起地上的太子,紧接着外面响起太子的惨叫声。

林让挺直了脊背,这一刻他感觉到无比的荣耀,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少英为常宁报了仇。

那畜生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约的心思

太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楚。

三十板子,要将他的骨头打碎,父皇怎么会那么狠的心。都怪林家,等到将来他继承皇位,第一个就要拿林家开刀。

太子再一次被架到大殿上,他伏在地上哆嗦着一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身边的老宫人见状更是泣不成声:“太子爷,林家恐怕是克着您,每一次对上他们,您都要吃亏。”

吃亏。

太子咬着牙,不止是吃亏,这次他好不容易笼络来的武将,都被林让出手打了,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他。

如今他又被父皇责罚停了东宫一切事务,那些与他不对付的官员大约又想要废太子了。若是再被寻到一个错处…

太子想到这里又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爷,不好了出事了。”

太子刚被抬出宫,立即就有人围了上来。

是一脸焦急神情的户部员外郎秦逸。

“什么事。”太子有气无力地道。

秦逸立即道:“米…我们的米粮不能运出江南了。”

太子脸色大变抬起眼睛:“不能运出来就卖给当地的商贾,我早就跟你说过想要将那些东西处置干净。”

秦逸摇摇头:“江南的商贾不肯买,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接手…可不知怎么回事,那人宁愿不要定钱,说什么也不肯拉粮食,如今永昌侯和李雍筹备军粮已经开始清点敖仓,我们的粮食放在敖仓中是肯定会被查出来的。”

这是太子爷每年从江南抽走的税粮,真的让皇上知道那可就真的完了,即便太子能够脱身,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也要搬家。

“你去见那商贾,让他将粮食拉走,说什么也要让他答应,我是当朝太子,只要他将粮食处置好,将来自然会有他的好处。”

秦逸点点头:“我今日就去见那商贾,说好了他就等在前面的归云居,只是不知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太子皱起眉头:“那商贾是否可靠。”

秦逸连连点头:“只是胆子小些罢了,听到了点风声就想要缩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马车开始向前驰去,路过归云居时,太子有意掀开了车帘向上张望一眼。巧合的是那酒楼上面的窗子也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人走到了窗子前。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如同一颗宝石般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

那不是…李约吗。

太子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他要禀告给父皇,让父皇知道那李约…李约…

李约又是什么罪名?太子脑子一片混乱。

眼下不能脱手的是他那些米粮。

太子想到这里,刚刚被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又惊又骇,眼前顿时一黑登时晕厥过去。

李约看着乱成一团的太子府下人,慢慢地站离开了那窗子。

屋子里的商贾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秦逸推开酒楼的门,见到这一幕也惊在那里:“你们这是做什么?”

“报官,”李约道,“秦大人不要怪罪,我们也是没法子,做米商的不但不能碰漕粮,若是发现还要立即向朝廷禀告,就算将北方的邱家请来,他们也不敢碰这些米,而且如今又逢边疆战乱,十几万军队损耗极大,我们再图利也不能与军队争口粮,我刚刚收米就遇到这种事,着实让人糟心。”

李约说着嘴角微一翘,露出几分看似无奈,实则锋锐的神情,仿佛现在他并不是商贾,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将帅:“这支商队往返南北运送货物,所有商贾都要小心维护,我既然知晓了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秦逸越听越害怕,恨不得立即夺门而出,正当他向后退一步时,立即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转过头看到了谢燮:“谢大人。”他声音有些颤抖。

谢燮一脸笑容:“你们接着说,我不过是正好路过,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我与李家宗长一样,并没有功名在身。”

这样说着,谢燮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约,李约比起十年前消瘦许多,从前的李约跨上马便是杀神,强悍的突厥将领见到他也要胆寒。

如今虽然今非昔比,坐在那里却依旧威势逼人。谢燮目光闪烁,这次林家出事太子被罚,是不是他的手笔,他的人查到李约在这里,他就跟过来正好看到这场戏。

谢燮坐下来饮茶,意外的看到了李约那红色的长袍衬里,虽然早有听说李约一改常态不再整日着素服,如今亲眼见到仍旧有些惊讶。

李约不再为常宁公主服丧,难不成已经将这件事彻底放下,那一抹艳红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都生机勃勃起来。

谢燮不禁一笑,他还以为李约与寻常人不同,看来无论是谁都会耐不住寂寞,李约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能守十年已经很不得了了。

秦逸一脸期盼地看着谢燮:“大人…这商贾与我不相干…”

“这件事也与我不相干,”谢燮笑道,“现在是李家宗长要告你,朝廷自然会秉公办理。”

秦逸强作镇定:“这样一说,本官就回去等着朝廷传问了。”

李约端起茶来喝:“朝廷有法度,只要涉及漕粮案子就要立审立办,秦大人就与我们一起去京兆府吧。”

秦逸冷笑:“你一介白衣,凭什么命令本官。”

“我不能,”李约站起身来,“秦大人不去,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先将这两个商贾送去顺天府。”

秦逸瞪圆了眼睛,这商贾到了顺天府都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若是不去,无论他们说了什么,他都无法申辩,更何况谢燮大人在这里,几日的事皇上早晚也会知晓,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约向谢燮道:“谢兄宽坐,约先走一步。”说着就带着人向外走去。

那两个被绑缚起来的商贾垂着头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

秦逸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李约从他面前走过去,忽然又停下脚步,清亮的声音道:“方才跟秦大人一起来的是太子爷吧?”

秦逸整个人颤抖起来。

李约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李兄,”谢燮带着人跟上来,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李兄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李约微微笑着:“再大的伤痛也会过去,人活在世上总要多为自己考虑,年轻的时候太过执着不免误了自己,如今就要活的随性一些。”说着挥挥衣袖翻身上马。

谢燮眼睛眯起,仿佛能将所有事看透:“李约沉寂了那么久,现在突然费尽心思抓秦逸,必然有很重要的理由,”说着吩咐随从,“去看看李约告倒秦逸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