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道:“三奶奶有自己的理由,我就不问了。我想知道您在查些什么。”

“林家,“季嫣然道,“当年常宁公主的父亲去世的早,按理说林家上下只有护国公林让支撑门厅,为什么皇上会如此忌惮林家,不但多次试探护国公的忠心,还将常宁公主困在宫中,这一切定然是有原因的。

太后娘娘匆匆忙忙将常宁公主许给李约有没有内情,以太后娘娘的性子,可以为了林氏一族在宫中隐忍多年,常宁也是她的掌上明珠,为了常宁的婚事甚至多次见外命妇,既然能闹出会将常宁赐婚给晋王的传言,太后娘娘一定有这样的意思,否则怎么能人尽皆知。我知道常宁自己会想法子掌控自己的婚事,不过这需要契机,太后娘娘不惜与晋王交恶,其中定然有个理由,让太后娘娘觉得这样做很值得。”

宋奇越来越惊讶,季大小姐光靠这些细节就能分析出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就算的护国公林让大约也没有想的这样清楚,当年一起经历过这些的人大多数还被蒙在鼓里,这是多么通透的心思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季嫣然接着道:“至于你讨厌冉大小姐,我看八成也跟这件事有关。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事,但是可以想到当年林家和先皇太子关系很好,因为太后娘娘是先皇身边的人,最了解先皇的心思,明知道先皇会传位给当时的太子,不会将林家带到相反的路上去。所以可想而知林家一定成不了皇上的心腹之臣。”

被季嫣然这样一分析,许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宋奇本来以为这次的谈话会很困难,如今他却轻松了很多,程大虽然没有明着来问他,他也猜到了李三奶奶知道些什么,这件事事关重大,他本来没有拿定主意要说,可是现在他释然了,因为就算他不说,李三奶奶也会查出结果。

宋奇道:“您可知道前太子有遗孤在世。”

季嫣然点点头,但是太子的遗孤算一算应该是个中年人了。

“真有遗孤的话,皇上继位之后定然会让人去寻找吧…”

宋奇道:“皇上继位之初很长花时间都在处理与前太子相关之事,启用酷吏四处抓人,终于找到了前太子唯一的骨血,想要接进宫中,那人却病死在路上,皇上立即封他为淇郡公下旨厚葬。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轩然大波,谁都知道这是皇上背地里下手将人处置了。当时原大人斥责皇上弑兄杀侄当场就被下了大狱,原大人是两朝老臣,朝中素有威望,一直被清流直臣尊崇,却因为这件事被酷吏冤枉谋反,为了自证清白原大人撞死在大牢中。从此之后清流就不怎么在朝堂上说话了,皇上也知道这事闹得太大,明面上不再让人查找前太子余党。这才算是稳住了那些清流直臣们。”

人死了这些风波就该平息了,可是宋奇却说的这样郑重,显然还有后续之事。

宋奇接着道:“其实皇上还让人秘密调查前太子一党,经过时间推移这件事已经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皇上也开始放松警惕,不管当年是不是多去的皇位,皇上已经稳坐了几十年,谁也难以再撼动他的位置。

可是后来常宁公主才知晓,前太子真的有后人在世,算起来应该是太子爷的孙辈,也就是当年被害死的淇郡公还留下一子,您知道他是谁吗?”

季嫣然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宋奇已经说的很仔细,她当然知道先皇太子的血脉是谁。

现在这些事已经明朗,她最想知晓的是:“常宁公主得知之后准备如何选择?”

宋奇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公主让我查明之后,就吩咐我们不准说出去,公主是个谨慎的人,喜欢将心事藏起来,只要她不肯说,谁也别想猜透她的心思。”

季嫣然忽然感叹:“那她一定活的很累。开始因为林家小心翼翼活在宫中,之后又要来做抉择,这件事被太后娘娘知晓之后,就不再是个秘密。”因为它关乎于整个林家的生死存亡,这就是为什么太后娘娘会忽然将常宁许给了李约。

因为李约就是那个能让武朝上下地动山摇的人。

可那时候李约是怎么想的呢?他要拿到那个位子吗?之前她觉得李约屯兵有可能是要谋反,现在看来应该被她猜中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谋反

季嫣然道:“冉家也知道这个秘密吧?”

提起冉家,宋奇脸上就多多少少有些厌恶:“知道。冉家不是个良善之辈,公主去世之后,许多与林家有往来的人家都被波及,只有冉家不一样,倒不是说冉家能够自保有什么不对。我总觉得冉大小姐以公主薨逝做幌子,在五姓望族和勋贵之间游走,获了不少的利。

用着公主的时候她就会将当年的事搬出来,想要避开的时候就一脸讳莫如深,公主当年留下的好处她一个也没放过。”

这话听起来像是宋奇对冉家的看法有些偏激,但是仔细想想也有他的道理,她跟冉九黎保持距离,那是因为冉九黎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中,总有一种试图掌控别人的欲望。

身边有个一事无成的人并不可怕,有个无论何时都想立于不败之地的人最要提防,因为他为了达到目的随时都可能牺牲身边的人,最好的做法当然就是敬而远之。

那么既然冉家也知道李约的事,冉九黎又没有向朝廷告发,那么私下里冉家是站在了李约这一边?

说话间马车已经离城里很近。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道:“这是李三奶奶吗?”

程大立即道:“正是,我们三奶奶还带回了几个病患,快点让卫所的郎中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死了那么多人。”

季嫣然认出这声音就是定州知府,果然消息传过来他就坐不住了。

定州的疫症处置不好只会被朝廷责罚,跟谋反扯上关系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于这些多出来的兵马,定州知府拿不出合理的解释。

程大道:“我…我们不知道啊…是一队官爷救了我们。那些人袭击我们的人手中有弓弩,每个人都骑着马…”

定州知府最后一线希望也去的无影无踪。他手中那精巧的弩箭一下子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想丢却又丢不开。

江家的那些兵马与朝廷直辖的十二卫交手,又因此死了人,这是怎么也遮不住的事。

“嫣然怎么样了?”季子安心中焦急打断了程大的话,径直询问季嫣然的情形。

“三奶奶受了些惊吓。”

季嫣然从马车里下来,脸上还有乌黑的印记,显然是受了一番磨难。

“六叔,“季嫣然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像个一脸委屈的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他们明知面对的是朝廷十二卫的人,还不管不顾地动手。”

季子安见状立即看向定州知府:“知府大人可知道定州城内,还有人囤积了兵器。”

定州知府一脸铁青:“这么会有这种事,藏匿武器可是谋反重罪。”

季子安道:“按照朝廷法度,应该将这案子立即封存,相关人犯连夜压赴京城,本官身为御史定然督促此事,若是谁懈怠阻拦,那就休要怪本官弹劾。”

定州知府猛地打了个冷战。

程瑞等人血淋淋的尸体摆在院子里,定州城虽然已经经历了不少生死,但是这一次仍旧让人惊慌。

那些用弩箭袭击季嫣然的人,虽然没有身着甲胄,但是手指掌心等处却有厚厚的老茧,这个受过操练的兵士同出一辙。

那程瑞更是如此,他身上还有传递消息用的铜哨。

定州知府的冷汗越来越多,当他看到丁寺等人还活着的时候,脚下一软身体不禁晃了晃,他已经不知道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丁寺如果据实招认,他应该只是贪墨之罪,总好过谋反。

季子安道:“怪不得河北道关隘上缺少人马,原来他们在这里。”

定州知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谁能够帮他,太子爷还是江家,又或者是前些日子来的谢爕大人。

想起谢爕,定州知府眼睛一亮,或许这位爷能有法子保住他的性命。

按照谢爕的安排,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住在行宫中,泡泡温泉洗去他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不用像那些大臣一样天不亮就起床去赶早朝,也不用为了钱财去做商贾。他就做他的谢公子,无拘无束,只要他喜欢就会站在金銮殿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享受到别人都没有的特权。

只因为他了解皇帝,抓住了皇帝的心思,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却还是有不能向外人说出的秘密,却要有人为他那些秘密奔波。

比如先皇太子那一脉,那些随时都可能会实现的谶言都是皇帝最怕的东西。

可是他的打算却忽然打乱了,在定州城附近他发现了李约的踪迹,李约身边的人在跟踪他。

李约要么不动手,动手的话就必然会有个结果。

他想知道李约到底在谋算些什么,李约来到这里是不是在帮季嫣然。

他发现自己对季嫣然到底是不是常宁起了浓厚的兴趣,若是一个人真的能死而复生,那么这世上许多事都能让人相信。

于是他留了下来,看看李约和季嫣然到底能做出什么事。

今天他却觉得有些不太对,派出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复命,他怀疑是程瑞那边出了差错。

谢爕正要起身离开茶楼,不经意间向茶楼外看去,就见到一个人仰着头露出笑容:“谢大人您也在这里啊?巧了。”

林少英。

“您听没听说定州城出了乱子,我们不如搭个伴过去看看。”

林少英手腕上系着一块蓝布条,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谢爕今日遣出去的探子穿的就是蓝衣。

谢爕身边的人握住了手中的长剑。

谢爕目光闪烁,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看来他被李约骗了,他去不去定州城都已经尘埃落定。

“那就去看看吧!”

就算输也要输个明明白白,更何况他出现在定州城外,跟进城已经没有了区别。

第二百九十二章 偏心

契丹派出使者请求和谈的那一刻,这场战争终于划上了句号。

河北道一片欢庆的气氛,那些为了躲避战争的百姓终于可以回到家中。

“李将军,李将军…”

大大的“李“字旗帜随风招展,百姓们夹道欢迎,看到前面那年轻的将军,人群沸腾到了极点。

是他们守住了关隘没有让那些契丹人冲进来,又是他们一路追击,还夺下了契丹其中一个城池。

这是好久不曾有的胜仗,百姓们知道胜仗带来的是安宁。

李雍翻身下马,林让立即迎了上来,伸出手拍了拍李雍的肩膀:“小子够威风的。”几天之内能有这样的战局,已经不输给任何一个名将。

“接下来就好好休息,等到朝廷文书到了带兵回京。”

李雍向林让行礼,虽然满身的疲惫但是一双眼睛却仍旧清亮,林让不由地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他现在不服老是不行了。

季承恩微微皱起眉头,生怕林让接着说朝廷中的大事,旁边的卫将军也是个爱才如命的家伙,这两个人在李雍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秉烛夜谈分析战局,如今见到李雍定会抓着李雍不放问个没完。

李雍在战中一定受了伤,不及时医治的话万一落下病根可怎么好,那岂不是害了嫣然。想到这里,季承恩忽然上前一步,硬是将卫将军挤到一旁:“好了,阿雍也该卸下身上的甲胄,让胡愈看看身上的伤。”

林让不由地笑出来:“到底是岳父疼女婿。”

那是自然,他可就这一个女儿,万一他那儿子不孝,他还要指望女儿和这半个儿。

旁边的季元衡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还愣着做什么,“季承恩看向儿子,“快去拿身干净的衣服。”

李雍忙开口阻止:“不用劳烦舅兄。”

季元衡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

多好的岳父,多好的舅兄。

看着李雍站在那里不做声,季承恩道:“怎么了?”

李雍弯腰道:“只是觉得岳父和舅兄对我太好,想想从前的事,就愈发后悔,早知今日我…”

“从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季承恩道,“过去就过去了,你和嫣然谁都有错,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也不枉费了那些波折。”

李雍从来都是思路清晰,话也不多,给人镇定从容的感觉,无论做什么事都让人很放心。

季承恩思量着正要陪着李雍进城,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抱住了肩膀,耳边传来李雍的声音:“岳父,谢谢您。”

本来已经离开的季元衡,却正好转身看到这一幕,他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可是严父,他小时候都不敢坐在父亲怀里,更别提什么勾肩搭背不合礼数的事发生,反倒父亲对妹妹很宽容,还被妹妹拉着跳石子,每次想到那一幕他就嫉妒的不行,只能安慰自己父亲对女儿和儿子要求不同也可以理解。

现在是什么情况?

父亲的笑容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阿雍在外征战,父亲每天焦虑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母亲生妹妹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难道跟阿雍是武将有关?那他是不是也该想法子去投军,走武官的仕途。

季承恩拍了拍李雍肩膀,差点老泪纵横,李雍看着为人刻板,没想到有时候还挺热忱,这样的女婿他喜欢,嫣然就应该嫁给这样的夫婿,不会觉得沉闷。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城,等到胡愈抱着药箱走过来,季承恩才停下脚步。

季元衡道:“父亲你不去看看妹夫的伤吗?”

季承恩摇摇头:“我去了他会不自在,再说男人的伤是轻易给旁人看的吗?”在岳父面前英武才有面子,至于留下多少疤,那要女儿去关心。

看到季元衡目光有些怪异,季承恩一巴掌打过去:“干什么?”

“父亲,要不然您跟卫将军说说,我就在河北道投军吧!”

“抽的什么风,“季承恩甩了甩袖子,表情十分的严肃,“这些年没有卫将军我们早就死在这里了,做人怎么能以怨报德。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听到没有?”

季元衡在那锐利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儿子记住了。”

目送着季承恩离开,季元衡反反复复地想着父亲的嘱托。

不对啊,他想投军怎么就变成了以怨报德,他有那么差吗?

胡愈看着李雍那些已经溃烂的伤口,不禁唱了一段佛语。

“师姐看了一定会难过。”

李雍道:“也许这两日就痊愈了。”

胡愈摇摇头:“回到京中还要师姐为将军换药,这些日子将军定要小心,小僧和师姐在卫所治伤,很多伤兵开始看起来并无大碍,突然之间就会伤口恶化,师姐说这与多巴胺和荷尔蒙两样东西有关。回京这一路只要将军不要出事,小僧就算功德圆满,阿弥陀佛。”

李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