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大小姐也是为我们费尽了心力,”季嫣然有些讶异,“不过阿约怎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冉大小姐。”

冉九黎微笑着:“这些年我与李约并不怎么见面,我是因为常宁这才…有些人,只要心中知晓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话音刚落她却看到季嫣然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她。

冉九黎心中厌恶想要躲开,多年练就的城府却让她倾身上前拉住了季嫣然的手:“阿宁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在京中,听到消息回来时…只见得阿宁最后一面,她的手那么冷,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寒意入骨的感觉,心中说不出的内疚,如果我在阿宁身边,或许还能帮上忙,不至于让她孤零零的…”

冉九黎几乎说不下去:“现在重新见到你…阿宁…”

话还没说完却戛然而止。

季嫣然已经将冉九黎的手甩开。

冉九黎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整个人愣在那里。

季嫣然嫌恶地板起脸来:“那些过去的事大小姐就不要挂在嘴边,”说着抚住了胸口,“提起来我就难过的很,我也不想阿约再想起来,若你真的为了我们好,以后就绝口不提。”

仿佛空气都已经停滞,旁边的冉家管事妈妈脸色铁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给大小姐面子。

季嫣然抬起下颌:“从前的事我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准备去想了,现在不是很好,”她伸出手去摸头上的纱花,“年纪刚刚好,时机也刚刚好,有人等了我十年,盼了我十年,我也决定为了这个留下来。”

少女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就是很好的结果了,人不能要求太多,所以我跟阿约说,从前的那些过往已经不复存在就全都忘记,只要看到眼前的我就好了,这才是惜福。”

冉九黎心中一阵滞闷,有股怒气一下子涌进心头,恨不得立即发放出来,她捏紧了帕子才算压制住。

眼前的季嫣然却显然还没有说完,季嫣然乜了冉九黎一眼,那目光如同刀锋般从冉九黎身上划过,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冷淡:“我在太原府时看到冉大小姐去找阿约,以后有事大小姐只管来找我,女子之间说话不用避嫌更加容易些,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冉九黎不禁蹙眉。

“好了,”季嫣然扶额,“可能是在边疆累着了,多说几句话我也觉得不舒坦,改日再跟大小姐话家常。”

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冉家管事妈妈忿忿不平却不敢声张,只得低下头苦苦忍耐。

冉大小姐也道:“你是要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季嫣然却不买账,只是吩咐道:“容妈妈,你去送送大小姐。”

容妈妈上前向冉九黎行礼。

冉九黎这才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季嫣然望着冉九黎的身影不禁摇头,想要故作高深就得忍常人不能忍,这样的角色她可不稀罕。

冉九黎上了马车,只觉得胸口愈发的疼痛。

管事妈妈终于忍不住:“季氏真是愈发不像话了,竟然会这样顶撞大女。”

季嫣然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

“若你真的为了我们好,以后就绝口不提。”

“女子之间说话不用避嫌更加容易些,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冉九黎忍不住一阵咳嗽。

“大女,大女,”管事妈妈上前拍抚冉九黎的后背,“那季氏真的是常宁公主吗?奴婢看着她们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公主怎么会说出那些鄙俗的话,闹出那些笑话来,竟然还沾沾自喜。

攀上了李约就恨不得立即甩掉李雍,而且…而且…”

冉九黎镇静地道:“而且什么…”

管事妈妈道:“自从李约去了季家之后,她就不去福康院了,也没有去赈灾收粮,只是让程家兄弟支应着,好像从前那般都是装出来的,她该不会是骗了大家吧,为的就是要接近李约。”

冉九黎的心一阵狂跳。

不可能,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会看错季嫣然,她的确和常宁有形似之处。

“若不然她怎么会不准大女说从前的事,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冉九黎长长地吸一口气,也许季嫣然今日才是故意气她,就是要她方寸大乱。

她忽然心乱如麻,这就像是个赌注,输了万劫不复,赢了…赢了又如何。如果季嫣然脸常宁都不是,却能让李约倾慕,那她做这一切岂不是笑话。

季氏那些诛心之词并不像假的,那般提点她分明就是在吃醋,一个女人想要独占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地和旁人争斗。

冉九黎紧紧地咬住牙,也许她真的当局者迷,中了季氏的圈套。不管怎么样,她要立即杀了季氏,只要季氏死了,一切就还在她掌控之中。

“让人将江庸剩下的外室杀了吧。”

杀了江家人就能刺激宫中的惠妃,让五姓望族早些动作,这样季氏会死的很快。

季嫣然望着角落里的一盏灯怎么也睡不着。

大约是因为从下午天就阴沉下来,却迟迟没能下雨,这样的天气格外的憋闷,让人觉得不舒坦。

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有觉得热,身上的被子盖了又掀开,终于听到外面几声雷响,大雨倾盆落下,她才觉得好了许多。

闭上眼睛却仍旧没有睡意。

季嫣然干脆起身,轻轻地走到了门口,忽然伸手将门拉开。

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雍穿着深色的长袍,脸颊显得有些消瘦,一双眼睛亮若星辰,从头到脚收拾的干干净净,就为了站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就觉得不太对。

程大、程二晚上守夜,天还没黑下来,脸上就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这两天这兄弟却好像清闲得很。

雨水随风吹进来,湿润了李雍的衣衫和脸颊,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长袍上。

李雍望着她,半晌才道:“天冷,进去歇着吧!”

季嫣然想到园子里被折断的树枝:“今天我跟冉大小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李雍抬起头,脸色阴沉了几分,本来就萦绕在他耳边的那些话,现在又被她再说起来。

“怎么样?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淋着雨水慢慢地冷静了心神,如今又被她掏出来一把糊在他脸上,让他喘不过气。

她这是觉得他还没有死透,特意来补刀的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杀机现

李雍的身体不禁一僵,看向季嫣然身上的衣衫:“进屋去,外面冷。”

眼看着他的眼睛一跳。

季嫣然有些惊讶,声音也轻柔下来:“生气了?”

一句话却让他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就像一道暖暖的阳光落在他肩头。

季嫣然却笑起来:“其实有很多话我还都没说,生怕阿雍听着不舒坦。”

还有很多话。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骤然又跌入了深渊,她好像格外会撩拨他的心情。

李雍身上有股檀香的味道,应该是刚刚从季家宗祠里出来,这些日子李雍每天下了衙都要过去,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第一次见到李雍时,季嫣然就发现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不管面临什么危险,依旧可以守住内心,面不改色,意志坚韧,认定的事就不会动摇。

他要担下三年前的过错,每天过来赔礼直到父亲、母亲原谅为止,每日行色匆匆,只要从衙门回来就会到季家,面容也愈发的冷峻,就连唐千都不敢上前劝说。

风雨更急起来。

雨丝刚刚落在她脸上,只觉得面前一暗,李雍已经挡在她面前。

李雍道:“进去吧,别着凉。”

他的声音格外低,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带着些许的恳切和忧伤,但是看向他时,他却仍旧目光沉稳,身姿笔挺如松,还是那不怒自威的年轻将军。

将她送进屋子里,伸手又去关门,仿佛将一切危险都隔绝在那门外。

她那俏丽的面容也渐渐消失在门后,他望着她那嘴角上扬带着些许笑意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心底,这样的笑脸就算过多少年,都会依旧像今日这般清晰。

耳边忽然响起她和冉九黎说的那些话。

李雍不由地攥起了手,仿佛那门有千斤重。

“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口气是那般的笃定,没有半点的犹疑,在她心中四叔比他更加值得信任,终于那亲昵的称呼也不再单独属于他,一切渐渐都会离他远去,或许有一日他也没有资格站在门外护着她。

外面那些流言秽语他其实不在乎,人人都笑话他将会为这桩婚事付出代价,将他和四叔年轻的时候比较,他都没放在心上,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与同僚动手是因为同僚要为自家妹妹做保山。

“迟早都会下休书,不如早些为自己打算,将来风风光光再娶…”

听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怒火,休妻再娶意味着和她再没有关系。

门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将一切隔绝开来,他心中一悸,抑制不住的疼痛顿时扩散开来,仿佛要抽走他所有的力气。

“三爷,”唐千走过来,“您回去歇着吧,今天有我和程家兄弟在。”

三爷从战场回来之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不像冉六他们,每日里被下人、郎中围着,家中大小宴席不断,好像都要被捧上了天。

三爷赚了这么大的军功得到些什么?不但没有被夸赞,反而成了罪人似的。难道三奶奶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三爷和离了吗?

所以季家也不肯站在三爷这一边。

那三爷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他听大爷说,如果这桩婚事不顺利,恐怕以后就见不到三爷了,三爷会在边疆磨一辈子,这样一来至少让季家觉得三爷做了他想做的事,不会因此愧疚。

离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难过,渐渐地被人抛在脑后,留个别人的消息不过是大大小小的胜仗、败仗。当年纪大了,被战场抛弃的时候,就是马革裹尸,遗骨送回故里,也许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唐千的眼睛不由地红了。

站在门口的李雍一言不发地抬起头,雨越来越急,天空都跟着发亮,屋子里的灯吹灭了,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希望她能睡得安稳。

皇宫的校场上,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从骑射到搏杀,他的骁骑营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李雍一身甲胄骑在马上,手中的银枪让两个副将不敢接近。

“不是说在季家站了一晚上吗?”皇帝道,“怎么这些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内侍躬身:“李将军到底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那一招一式与旁人比起来都多了几分凌厉。”

皇帝眼睛眯起来,若是李雍能够完全为他所用,将来必然超过林让和江冉。

“将他叫进来回话。”皇帝吩咐内侍转身走进了大殿。

内侍将殿门关上。

皇帝看向李雍:“这些日子朕听说一件奇事,有人能够死而复生,而且活过来之后性情大变,有人说她像极了常宁公主,你可知晓这人是谁?”

李雍面色从容:“皇上,那些都是荒诞的谣言不可相信,有人是想要借此重伤拙荆,拙荆当年被人掐住脖颈晕死过去,在棺木中醒转,拼了全力才发出声响,多亏忠仆推开棺木,这才得以逃生,这些事李家上下都知晓,至于性情大变更是无稽之谈,拙荆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当年在京中也被人误解闹出些许波澜…”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皇帝脸上一阵寒意,“如果她真的是大难不死,季家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肯原谅你当年的作为。”

李雍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知晓这些内情,微微一怔却仍旧道:“皇上,那是因为微臣三年对拙荆多有亏欠,岳父母迁怒于我也理所应当,更何况之前微臣和拙荆约定,等岳父母回京之后便与她和离…如今微臣想要挽回这门亲事。”

“李雍,你要想明白再说话,”谢燮走进殿内躬身向皇帝行礼,“很快一切就会明了,现在皇上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等到一切明了,尘埃落定就再也无法挽回。”

李雍目光微沉。

谢燮道:“李季氏已经进了宫,”他微微一顿,“你是想要陪着她一起留在宫中,还是自己走出这宫门。”

大殿中满是杀意。

皇帝沉着脸坐在那里,并没有阻止谢燮的意思。

谢燮走上前几步:“李将军不如跟着我去喝杯茶,很快一切就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上的股肱之臣。”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处死

这是天子的意思谁敢违逆。

别说一个刚刚被提拔的李雍,就算是整个李家在这里也要低头。

“微臣不能遵命,”李雍声音低沉,脸上是坚定的神情,“微臣见过崔老将军被围困力竭而亡,河北道将士为守关隘被契丹人斩杀,契丹为了攻城甚至绑缚百姓前行,城墙上的将士咬着牙射出手中的弩箭,生死何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