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超活动着手臂道,“只不过是帮缉毒科一个小忙。”

彬子立即响起来:“我想起来了,缉毒科人手不够,程队让你过去…还有那个…那个专家…是不是他拖累了你?我就说他看起来就是个绣花枕头,这种小白脸没有什么用处的,以后别来做什么心理分析,还是请嫣然帮我们做出嫌犯的画像。”

林超还没说话。

彬子接着道:“趁着这个机会就跟程队说,将他给换了。”说着就要掏出手机。

“别胡闹,”林超阻止彬子,“缉毒科借用了秦医生诊所,没想到来的毒贩有些多,我这条胳膊不小心受了伤,还是秦医生给我治好的,人不可貌相…以后不要随意谈论别人。”

季嫣然忽然想起昨日电话里的几声呻吟,和林超现在的声音比起来,还真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林超说的心理医生就是…不会那么巧吧!

那么她之前可能是误解了,以林超的性格的确不太像喜欢男人。

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包厢门就被人打开,众人转过头只见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前。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医生。”

包厢的灯被调亮,程队一脸笑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队身边站着一个人,穿着西裤白衬衫,袖口被高高地挽起,更显得他身形颀长,昏暗的灯光却遮掩不住他那英俊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对所有人在笑,然而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那双清澈的眼睛如此波澜不惊,有种拒人于千里的平静,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会成为焦点,让人挪不开视线。

“今天的寿星吧,你好我是秦逸。”秦逸向季嫣然伸出了手。

这声音带着几分的朗然,跟她在电话中听到的一般无二。

果然是他。

这还真的是缘分,虽然没有去他的诊所,却还是见到了。

季嫣然礼貌性地将手伸出去,抬起头与秦逸四目相对。

从他那清澈的眼眸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秦医生,您好。”

两个人点点头就分开,一切看起来十分的自然。

秦逸的到来让KTV忽然安静,好半天才有人去唱歌,不过已经不见了方才竭力的嘶吼,曲调也变成了轻柔的小情歌。

秦逸坐在那里,不怎么说话却已经在主导整个包厢的气氛,灯光忽明忽暗,秦逸和程队在说话,具体内容很难听清。

奇怪的是,在这样嘈杂的气氛中,竟然让她感觉到安宁,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暄旭和温暖。

几曲结束,程队起身让大家散局,明日要以个饱满的精神迎接工作。

看着大家愤愤的神情,季嫣然不禁同情一下程队,每次他都要来充当坏人的角色。

“嫣然,我送你回去,”林超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正好顺路。”

季嫣然笑道,“不用了林队,方薇会来接我。”林超早就是副队长,将来会接程队的班,平日里为人随和,干脆大家都叫他超哥,‘林队’这样的称呼从季嫣然嘴中说出来,就显得两个人有些生疏。

彼此不动声色的试探和回应,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好在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林超摸了摸头,将手重新插回牛仔裤兜:“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走出KTV大门,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的繁华,季嫣然没有拨通方薇的电话,而是缓缓向前走去。

今夜也不知为什么,那些掩藏在她内心深处的记忆就像是受了鼓动,无法抑制的浮现在脑海里。

在她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人焦急地站在她身边,试图唤醒她:你还记不记得他,因为你们的约定,他改名叫李约…”

李约。

他们的约定,清醒之后她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这句话。

原来他始终没有忘记。

季嫣然的手慢慢收紧。

真傻。

都说他是最聪明的人,在她看来却傻的透顶。

为了一个无法扭转的结局,孤注一掷,单枪匹马进宫。

眼看着鲜血顺着他的衣袍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她想要阻止却抬不起手来。

大傻瓜。

她宁愿静静在他怀中别离,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知道他还可以安安稳稳在这世上许久,久得儿孙满堂,久得花白了头发,久得没有那么的聪明,然后在沉睡中离开。

在看到他任由生命流逝却满不在乎的时候,她心中只有恐惧。

“等我回来。”她撒了个谎,只希望这句话能伴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刻,然后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消散,至少她当时是这样觉得,因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遗忘痛苦…却没想到他是一等一的蠢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记得那么的清楚。

即便活着,即便在人前露出洒脱的笑容,心中却永远都是冷寂和孤独。

那些日子他该如何度过。

想到这里,她的心骤然一悸,呼吸也变得沉重,热热的眼泪顺着她眼角滑落。

“李约。”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只有傻瓜才会改这样的名字。

热泪掉在手背上,她轻轻地擦去,情绪稳定下来,才重新抬起头,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有人看到了她方才的失态。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她侧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路中央,正要躲避,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拉扯着到了路边。

“秦医生,”季嫣然惊讶地望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逸神情让她有些看不清楚,两个人离开马路,走到了一处公园,静谧的河道上是一座白玉桥。

季嫣然从医院醒来之后,时常来这里散步,这里景致很美,而且经常会在桥面上看到漂亮的河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有河灯缓缓飘过来。

季嫣然开口道:“你也知道这里的河灯?”

秦逸没有接话转头看向季嫣然:“听说你想过要考医科大,也看过许多相关的书籍,那么你应该知道人在经历重大打击时会经历几个阶段。”

季嫣然笑道:“秦医生,我还不是你的病人。”

秦逸眼睛中似是有几分笑意,可是目光闪烁间却又变得郑重:“你不是我的病人,事实上我才是病人。”

这样的答案让季嫣然有些惊讶。

秦逸接着道:“突然之间感觉到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慌,无论怎么做痛苦都无法纾解,甚至出现了幻觉。”

“你说的那个人是…”

秦逸道:“她并不在我身边,我和她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她只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

“您应该去找心理医生…”季嫣然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逸点点头:“我找过心理医生,只可惜治疗对我不起作用,所以我自己主修了心理学。”

她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生了病自己干脆去做医生。

“我也并非是担忧自己的病症,即便我是个精神分裂者,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我也可以相对正常的生活,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她对我到底有多重要。

在幻觉中我知道她在孤儿院长大,经常去图书馆看各种医学书籍,我还记得我和她的约定。”

听到这里季嫣然惊讶地看向秦逸,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中,饱含着让她熟悉的感觉。

那个她已经失去的人。

她的心再一次紧紧地揪在一起,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水,神情犹疑而恐惧,又带着期望。

“我不要一生一世,我要生生世世,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他那清澈的眼睛不似那惊涛骇浪,也更不是那耀眼的骄阳,就这样沉静,任沧海桑田、时光变迁只映着她清晰的脸庞。

一如许多年前的那般,只不过这次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我说的对吗?”

季嫣然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淌:“太贪心的人总要付出更多。”

“那也没关系。”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只要能够遇见你。”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脖颈上。

季嫣然抬起头,望进了他那双含笑的眼睛。

“阿宁。”他声音略微沙哑。

“我在。”她紧紧拥抱他。

那年他撕心裂肺的呼唤,她却无法回应,而今她愿意多应他几次。

“我在。”

“我会一直在。”

时光骤然倒流,他意气风发,她情窦初开,桃树下他静静等候,她款款而来,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衣角翻飞,环佩叮当,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番外 天下(1)

“嫣然…”

“阿瑟…”

耳边有人唤着她的名字。

季嫣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李雍憔悴的面容。

他的下颌生出许多青色的胡茬,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眼角微微红肿,看起来竟然像从前苍老十岁。

看到她睁开眼睛,李雍脸上满是惊喜的神情,嘴唇略微发抖一时竟然不能言语,只是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

“阿雍到底想叫我哪个名字。”刚刚清醒过来,她的声音显得略微有些沙哑。

李雍眼睛发红:“都试试,兴许有你听着顺耳的,就会回我一句。”

这话说出来很轻松,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是没有了法子,李雍也不会这样乱了方寸,想到这里她不禁鼻子一酸。

这一觉她好像睡了很久,她梦见了方老师,还有警局的朋友们,还有她…躺在病床上的季嫣然,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能听到他们说话,听到方老师压抑的哭声,她却只能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能做,最终她看到了病床上的季嫣然,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常宁已经回到了那具原本的身体里。

是的,常宁才是真正的季嫣然,生活在现代的季嫣然,也许是老天有意纠正这个错误,如今让一切都回归原位。

李雍将温水送到她嘴边,他的手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阿雍,我没事了,”季嫣然轻声安慰他,“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臂:“我方才看了自己的脉象,比从前已经好多了。”

李雍自然不会就这样相信她,亲手喂完了水,就让胡愈进来给她诊治。

“师姐虽然仍是沉脉,和今天早晨比起来确实好多了,”胡愈确定了几次才开口道,“我重新改张方子,若是能够对症师姐很快就能好起来。”

季嫣然笑着看向李雍:“我没有骗你吧!”

李雍握住她的手,之前无论胡愈怎么调方就是没有用处,没想到今日却一下子好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季嫣然忽然想起。

李雍轻声道:“刚好过了月中。”

季嫣然目光立即落在胡愈身上:“有没有放花灯。”

胡愈双手合十道:“一切照旧,也做了祈福法会。”

季嫣然点点头,四叔每年都会亲手放花灯,四叔走了之后,她就让人一直延续下来。

也许一切都是妄念,也许真的会有来生,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四叔能够找到常宁。

等到胡愈离开,季嫣然想要起身,却被李雍拦住。

李雍柔声道:“刚刚好一些,身上没有力气,再养一养才好。”

季嫣然伸出手触碰到李雍的下颌:“阿雍也来躺一躺吧!”看李雍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

“我已经让厨娘做了饭食,吃一些再歇着。”

在某些事上,李雍总是异常的固执,比如只要涉及到她的病症,他就会不准有任何的变通。

她生宓姐儿时难产,差点血崩,之后的几年李雍就再也没有让她怀上身孕,直到她身子重新好起来,才偷偷换了药,怀上了灏哥。

李雍得知她有身孕时的神情她记得很清楚,早就有所预料,带来了几个郎中和婆子,从开始便侍奉她的起居。

或许是这个原因,她生灏哥时格外的顺利,倒是李雍坐立难安,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

吃过饭之后,季嫣然躺在李雍怀里:“我只想在你怀里安安稳稳地歇着。”时光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就好了,最简单、寻常的才是最大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