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月圆 作者:浣水月

文案

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

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

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

浣浣用心打造,坑品良好。

小说类别:家宅情仇

001庵中弃妇

北齐朝,天兴七年。

皇城北郊十里外的无色庵内,江素妍衣衫单薄,手里握着笔,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又见落叶,秋天到了,冬天也不会远。她从来都害怕冬天,也至于害怕看到落叶凋零。

她本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可是她口不能言,自七年前那个冬天,她就染上了风寒腿的毛病。心灵的痛,身体的苦楚,交融一体,一次次折磨着她的身心。每到天寒,她就受尽了煎熬,偏庵中的还有干不完的活,洗衣、抄经、做饭、打水…

在这诸多的杂事中,她最爱、最厌的便是抄经,常年累月的下来,抄经已成习惯。师太说,抄经可消戾气、化仇怨,只是那刻骨的恨又如何能化去,只不过,不再表露形色,却深埋心底,半分都不得安宁。

八年前的今天,她的父兄、家人尽数被斩杀于皇城西市菜口,那一日她亲眼目睹了父亲、哥哥们的死,鲜血飞溅,骇痛魂灵。

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又岂是日日听经、抄经便能停歇的。

她恨自己,更恨薄幸之人。

每年这一天,她在看似麻木呆傻的神色里,备受着煎熬。

曾经呢?曾经——

江素妍每每回忆过去,就会忍不住讥笑自己。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年轻无畏时节,笑她现在离曾经如此的遥远,可她的痛从未停止过。

还记得那时数九寒天,大雪纷飞,鹅毛大雪自昨儿午后一直下到了今日辰时。整座皇城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大地一片素白,白得如同一场令人恐惧的梦境。望着窗外的雪景,让人莫名的感到寂寥无助。寒气逼人,从四面八方侵袭肌肤,人似乎都要被冻成冰人一般。

夫家曹府以她“身染瘟疫”为由,将她远远隔离在曹府一座僻院杂房之中,无水、无冬衣、无被褥、无吃食地关了两天两夜,她几乎未被活活地冻死。即便如此,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是可恶的婆婆下的令。

然,直至两日之后,她才得晓实情。

彼时,她的闺蜜好友胡香灵来到杂房,用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女子,左右脸颊上还有三枚豌豆大小的疤痕,这让原本清秀无双的面容显得有些丑陋。

江素妍见是胡香灵,心头一暖:“灵姐姐…”

然,这份温暖却在瞬间消散,化成比这严寒更冷的冬。

她看到了胡香灵面上的异样,那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得意。甚至都不应她一声,只语调冷漠地道:“没想到青嬷嬷待你还真好,不眠不休地为你找来治瘟疫的方子熬药,还一大早就给你熬好了清淡可口的肉粥…”

胡香灵启开食盒,取出滚烫的汤药,就在江素妍要去接过的时候,胡香灵竟冷笑着将药汁倾倒出来,墨色的汁液化成一条黑线,从碗里泄出。

“灵姐姐…”江素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奶娘给她熬的药啊,吃了药,她的病许就好了。

胡香灵诡异的笑,明明笑着,却比一把锋利的刀子更令人害怕。

只片刻,江素妍就明白了过来,过往的点滴都一一浮现在脑海,她染疫,是在两天前的事儿,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打皇城禁行以来,就连婆母、翁爹那里的晨昏定省都暂时消了,只待皇上销了禁行令,才恢复请安。

翁爹下了令,偌大曹府上下在疫病期间,任何人不得私下走动,更不允府中下人迈出大门。就连每日菜蔬也是令菜农们挑到偏门外即可。

“我…并没有染疫…”江素妍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可胡香灵那高高在上的俯视,而她颤栗地站在一侧,这是冷,这是痛。

胡香灵得意地大笑起来:“妹妹还不算太笨嘛,哈哈…可你知道得太迟了。”

如果不是染疫,而她就和染疫的疹状一样:时冷时热,浑身乏力,腹泄不止。“我是中毒了?”

胡香灵捧起热粥,脸上漾着笑,她讨厌这样的江素妍:“皇城瘟疫横行,既然郎中说你是染疫,那你就是染疫,这场瘟疫,听说皇城死了不少人。”

她们是自幼的好友、姐妹,是她最亲近的闺中蜜友,为什么要算计她?

江素妍摇头痛问:“为什么?”

胡香灵得意的俯视:“好妹妹,我让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云、建功立业。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在说什么?

难不成…

英俊无比,玉树临风的曹玉臻是她心仪的男子。

难怪啊,难怪,胡香灵至今都未许人家。

她怎么也未曾想到,胡香灵心里念着的那个人会是曹玉臻,是她的夫君,是她视为天,看作地,视为世间最重的男子。

难怪,有那么多名门闺秀的女子他没有选,竟是因为她父兄的权势,要利用她父亲当朝丞相、重臣的身份,利用兄长的军功要助曹玉臻平步青云。

胡香灵捧着热粥,将粥一点点从碗里倾倒:“你饿了吧?喏,碗里的太烫,你可以吃地上的,这地上的正好…”

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灵怎可这样?

江素妍悖然大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胡香灵,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你这样对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汤汁被干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胡香灵直笑得满头的珠钗乱晃,“既然我敢这样对你,自然有应付你父兄的说辞。我们可是世人知晓的金兰姐妹,打小的情份,谁会相信你的话呢?你说是吗?”

可笑啊可笑!

十八年,她竟未看清胡香灵的真实面目,竟与她义结金兰姐妹,回思点滴,曾经无法想通的地方,此刻如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耀起来。

江素妍挺直腰身,对视着胡香灵的眼睛,她要寻找真相:“那么,当年我染上天花…”

胡香灵捧着肉粥,细细的闻嗅着,看着面白如纸的江素妍,着实太解恨了:“江素妍,妍妹妹,我恨透了你,总是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是,我没亲娘,那又如何?我好歹也是胡家的嫡女,总是让你娘劝我继母善待我,每说一回,她就多厌我一分…凭什么?凭什么你过着公主般的生活,我却被人不待见。是,那天花是我设计的!”

真的是她!

江素妍不敢相信地后退两步,那时候,她不过是九岁的孩子,而胡香灵也不过十岁而已,小小年纪,胡香灵便已经有了这等心机与狠毒。

她,到底是被父母、家人呵护得太好,甚至不愿相信胡香灵会有害自己的心思。

江素妍的手落在脸上那几枚难看的疤痕上,每每看到她的脸,娘亲总是经不住的轻叹,如果没有那三枚疤痕,她也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

002夫君虐杀

胡香灵以为她要追问这疤痕的来处,冷笑应道:“没错,留下这痘痕,也是我害你的。”

两日两夜的饥饿,两日两夜的寒冷,却没有此刻来得更让她惊心。

胡香灵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快过,“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不,可杀,不可辱。

胡香灵将肉粥一点点倾倒在地上,看着江素妍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饥饿与不忍。总喜欢的,就是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灵就觉得痛快。

她贵为丞相千金、嫡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尘土、杂质,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灵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张狂,更是一个胜利者的姿式。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视你为最好的姐妹,当你是唯一的朋友,你怎么可以?”

胡香灵早就掩饰够了,等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江素妍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的粥按去:“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虚弱,可她是骄傲的,娘亲说得对,她的高贵是血液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贵并不亚于公主。她绝对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虚弱了,被胡香灵强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满脸的粥与尘土,但她还是不会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灵。

这一番僵持,她以为保住了尊严,不想胡香灵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死丫头,还愣在外面作甚,快过来帮忙。”

危险在接近,江素妍一直以为,在胡香灵那漂亮的狐目转动下,丫头朝自己嘴里喂下的乃是断命的毒药,那药的味道是灼烈的,带着苦涩还隐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风寒咳嗽时饮下的糖浆。

胡香灵携上贴身侍女扬长而去,而她,无助地扒在冰冷的地上,闻嗅到东西里的药汁味,还有地上粥点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还记出嫁前夕,母亲拉着她的手,谆谆教导:“出了家门,明儿便是曹家的媳妇。你的刁钻、骄傲一并都得收起来,该忍时便得忍,要懂得教顺长辈,事事以夫为先…”

忍!

自成为曹家妇以来,她忍得还少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太多的疑惑,无人解答,直到今日,她才方知,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那个在她耳畔许下甜美誓言的男子,冷漠地看她被人冠上“已染温疫”,任下人将她丢进这僻静的杂院便不问不闻,任她自生自灭,甚至连她的嬷嬷送来的药汁、粥点都一并毁去。

他们竟是要借着“皇城染疫”的契机,置她于死地?

然而,那时她还是猜错了。

因为,自胡香灵离开后,当她伸手想抓外面的雪食用时,江素妍才明白,她哑了!再也发不出一个声儿,胡香灵与丫头给她喂服的竟是哑药,不过一个时辰她就成一个莺歌鸟语之音的女子变成了哑巴。

对江素妍来说,所有的耻辱、痛苦都在那个冬天袭卷而来,那是一场漫长的恶梦。也是从那日起,她恨透了冬天,却又爱极了冬天,漫天飞雪的冬天是那样的纯净,也是那样的真实,再无虚伪,痛是真实的,苦也是真实的。

昨日,曹府女眷来无色庵上香,走过江素妍居住的厢房,胡香灵像看乞丐一样瞟了一眼。

江素妍正待抄写经书,低头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唤,那个曾经温暖而熟悉的男声,早在七年前就变成了魔鬼般的刺耳:“江氏,怎么不应声?”

应声,她已经是哑巴了,就算承受毁容之痛,她也是哼不出声的。

曹玉臻携着两名孔夫有力的婆子迈入院中,这个时辰,所有庵中的尼姑都应在前院礼佛早课,可今儿却唯独留她一人在屋里抄经。

曹玉臻眼睛血红,咬牙切齿,满含厌恶地看着她的厢房,她出了房门,站在院内,他道:“昨日灵儿上香回府,便险些落胎,大夫说是受了惊恐动了胎气。思虑一番,定是你在庵中不思己过,日夜诅咒所至。”

她口不能言,手无缚鸡之力,到了今日,他竟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不过与胡香灵对视一眼,便能令对方受恐动胎气,她江素妍竟有这等能耐,不过一眼,就能让人畏惧。她从来不知,她竟有此本事。

只因,他曾赞她“明眸转珠辉”,胡香灵便要毁去她的眼睛,生生将一把石灰撒入她的双眸,自那以后,曾经的黑眸如星,变成了一双兔子般的红眼,再无神色,再无动人之处。

只因,他曾说她“肌肤如雪”,胡香灵便令婆子用簪子毁去她的容颜,在她原本布满三枚痘痕的脸上,再添一道难看的伤痕,直至失去最后三分清秀,变成哑姑、丑妇。

在那年冬天之后,他们以一具不知名的女尸扮成她的模样,告知她的父兄,说她染疫而亡,运往郊外化成灰烬。自此,她不得再以真面目见人,甚至因为愧疚、自责,无法再见亲人。

曹玉臻双手负后,自进入院中以来,便未认真瞧她一眼。他视她为世间最恶,她看他是世间恶魔。“我看够了你的丑样!你活在世上也是被人耻笑,干脆早死吧。活着于你是只是一种煎熬,还是死了干净!”

他手臂一抬,两名婆子走了过来,以为她要挣扎,不想她平静地站立着,一身傲骨,任由婆子掏出绳索,套在脖颈。

江素妍状若疯狂,仰头望天,她多想说几句话,可是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这个漫长的噩梦早该结束了。

“曹玉臻、胡香灵,你们好!你们待我真好啊!下辈子,我江素妍发誓,下辈子一定擦亮双眼,辩明真伪,绝不被人利用,绝不再让亲人为己伤心!”

两个婆子悲悯地看着江素妍,叹息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老爷…”

曹玉臻转过身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找床破席,带到后山葬了吧。”

虽然江素妍未发出一个音,可两个婆子却像中了魔咒一般,分明从她的嘴型里看到了她的诅咒,那愤怒而带着满是仇恨的血色双眸,令人惊恐不已,摄人心魄…

003回到九岁

她死了么?

山无棱,海无角,冬雷阵阵,此恨难绝。

胡香灵、曹玉臻,这一对黑心肠的狗男女,黄泉万里,她绝不放过!

数年庵堂的孤寂,内心痛苦的煎熬,亲情的关爱可以埋葬,唯有恨难以舍下。

迷蒙之中,她依昔听到了一个外面的说话声。

一个熟悉的丫头声音:“太太,老爷留了话,这几日不许任何人见小姐。你放心吧,青嬷嬷衣不解带地侍候着小姐。”

妇人道:“唉,都昏睡两天了,太医的药也吃了,怎么还未醒来?”

房里的青嬷嬷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重重一跪:“奴婢请太太回去吧,今晨小姐已经不烫了,背上、肚子都已经有痘子发出来了。太太放心,小姐这一关算是闯过了!”

妇人站立难安:“你说的可是当真,素妍的痘子发出来了?”

“是。奴婢不敢有半句谎言,太医也说了,只要痘子发出来,小姐就会康复,这几日奴婢与白芳会细心照料的,还请太太回去吧。”

任青嬷嬷如何说,虞氏还是不放心:“你把门推开一条缝,我在外面瞧瞧。唉,这孩子打小身子就娇贵,比不得她的五个哥哥,这两日,可是愁死我了。”仿佛看不到病中的素妍,她就不放心,非要瞧上一眼不可,哪怕是透过门缝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青嬷嬷应了,转身推开一条缝,屋子里,纱帐微垂,虞氏看着绣榻上睡着一个女孩,因隔得太远,也瞧不见面容,但既然青嬷嬷如此说了,她也不再坚持。

虞氏低声道:“你们要仔细服侍。这几日,小心供奉痘娘娘。”

青嬷嬷与白芳齐声应“是”,众人送走了虞氏,整个右相府,谁人不知,全府上下的掌上明珠便是这素妍小姐。江右相夫妇子嗣兴旺,一连诞育了六个儿子,唯有四子当年夭折于天花,这位最小的女儿是他们夫妇巴巴盼来的,江右相过了四旬,方得此女,一家上下当成宝贝般地宠着。

江素妍启开双眸,落在眼里的是熟悉的闺阁,她喜爱的翠绿轻纱,上面绣着蝴蝶,她欲张口说话,可嗓子有些干涩,不同得吞咽几口,轻咳一声。

青嬷嬷听得声响,奔进屋中。

“嬷嬷…我这是…”她想问,在哪儿?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九岁那年染上天花的事么?她清晰地记得,就在数日前,胡香灵来寻她玩耍,带了一张亲手绣制的浅绿色绣蝴蝶的肚兜,说是要与她义结金兰。

一切竟回到了她九岁时候,一切悲剧是否可以更改!

这一世,她一定睁大她的眼睛,辩真伪,识善恶,再不被人利用,再不成为旁人对付父兄的厉器。

青嬷嬷伸手摸着江素妍的额头,不再烫了,和自己的差不多,欢喜道:“白芳,快,派人禀告太太,就说小姐醒过来了。”

白芳应声,遣了个伶俐可爱的丫头飞奔而去。

青嬷嬷一脸憔悴,一双浓黑的熊猫眼,瞧这情形,就如之前听到的那般,定然是没有歇好。

“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下厨给你做。”

江素妍想到一呆无色庵数载,天天都是萝卜豆腐,“我想吃红烧肉,我还要吃糖醋鱼…”

看来这孩子是被饿坏了,一口气说了七八样,样样都是大鱼大肉。

青嬷嬷道:“你正病中,太医说了,这几日都得吃清淡的。荤腥是不能吃了,醋、酱也是沾染不得的。小姐且记上些日子,待你痊愈了,嬷嬷都做给你做,可好?”

她出痘了,是不能沾有色的东西,尤其是这醋酱之类的东西,如果她不想留下疤痕的话。说起来,前一世在此时,也是记得太医叮嘱的,应该说,是青嬷嬷一直替她得记得很好,可不知怎的,脸颊上就是留下了三枚痘痕,这也成为之后她一直感到自卑的地方,就像在娇艳的花朵上,突然被条虫子狠狠地咬上了几口。

为了美丽,为了健康,她且听青嬷嬷的话,前世青嬷嬷以为她死了,数月间竟老得白发苍苍,即便虞氏并未责怪她,她却在前往老家的途中病逝。

青嬷嬷是母亲从老家带来的下人,也是母亲虞氏的陪房,是她身边最忠心的老奴。

青嬷嬷正待劝慰江素妍几句,不想素妍却淡淡一笑:“我听嬷嬷的话,那嬷嬷看着给我弄些吃食。”

青嬷嬷微微一愣,素妍自小就被娇惯了,因是江丞相夫妇唯一的女儿,又是年满四十才得来的女儿,更是娇纵,又有些任性,今儿竟如此懂事,倒是青嬷嬷没有想到的。“好!好!小姐且歇着,我去唤白芳进来陪你。”

她染了天花,这得月阁内只余青嬷嬷与白芳服侍,其他大、小丫鬟、粗使婆子一并都暂时遣了出去,院门外还守着两名粗使婆子,一日五次地在周围喷洒消毒药水、石灰等物。

白芳进了房中,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了个两指宽的小缝,含笑走到榻前的绣杌上:“小姐,哪里不舒服么?”

白芳,在她十一岁那年就出府配人了,嫁的还是庄子上一个年轻庄头。她不是被曹玉臻令婆子用绳子勒死了么?竟又回到了十六年前,回到了九岁的时候,一样的得月阁,一样的摆设,一样的身边人。

那年,因与胡香灵交换了肚兜,结成金兰,就在她穿上胡香灵绣的肚兜后不久,就染上了天花,如果她没有猜错,后日胡香灵就会来寻她。

十五岁时,她看到了得中状元郎游街的曹玉臻,不过才一眼,就相中了他,自此便非他不嫁。原以为,是她的一厢情愿,一往情深,哪里晓得,那一日被胡香灵拉着上街,竟是他人一早就设好的局。

江素妍一双明眸直勾勾地望着帐顶,一切又回到了九岁时,她的脸上还会留下那三枚难看的疤痕么?还来得及辩清善恶,还整日里只晓得如何找乐,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学习琴棋,待到十二岁时,便成了一个名满皇城的刁蛮女,与当今的九公主一样,成为魔女么?

白芳见她不答,又唤了声:“小姐,你哪儿不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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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染病

素妍回过神来,含笑看着白芳,她是高兴啊?居然回到了九岁时候,数年庵中的清冷,虽是在庵中抄经,可庵中上下个个都是看脸色行事的主儿,人人可欺,她又哑了,什么粗活、重活也是干过的。

“白芳姐姐,我没事,我很好。”

叫她白芳姐姐?

白芳整个人怔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见鬼一般的愕然,伸手便要来抚素妍的额头。

素妍道:“我娘说得对,丫头也是人,我不该总是顽皮戏弄丫头、欺负她们,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白芳的脸色变得逾加难看,不是小姐脑子有问题,就是她的耳朵出了毛病。“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白芳,我说我会懂事的,不再为难你们做丫头的。”

素妍的话一落,白芳扭头就出了房门,一路快跑,天啦,小姐莫不是被这几日的高烧烧坏了脑子,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定要去告诉青嬷嬷。

白芳的人未进小厨房,声儿先到了:“青嬷嬷,青嬷嬷…你快派人去请太医,小姐好像有些不对。”

青嬷嬷的手微微一颤,扭头看着外面进来的白芳:“小姐又发烧了?”

白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嬷嬷,刚才小姐说,她不会再戏弄我们做丫头的,还说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在素妍十五岁以前,她最爱干的就是捉弄人,丫头、婆子都没少被她捉弄过,任父亲、母亲说了无数回,她依旧不改,有时候还会变本加厉,疑心是哪位被她欺负过的丫头去母亲面前告了黑状,于是会更刁钻。

白芳听素妍那么说,是害怕。

青嬷嬷则是欢喜,心里暗叹:小姐终于懂事了,可同时也有一个疑惑,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莫不是随意说说的。

“白芳,小姐真的这么说了?”

白芳连连点头。

以前,小姐也会说类似的话“白芳,乖啊!我赏你的!”那盒子里指不定就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打开还不成,非得让你打开不可,待得白芳打开时,里面却是一条可怕的虫子,或是一条老鼠,能把人吓个半死。

但,像今儿这样,素妍说得认真的还真是第一次。

青嬷嬷笑道:“小姐真的这么说了?”

任素妍如何戏弄旁人,她自小对青嬷嬷还是个例外,至少没有捉弄过青嬷嬷。

转而,青嬷嬷轻叹一声:“小姐啊每次都对太太如此保证,可哪次又真的做到了,长则能管三天,短也就半个时辰。好了,小心服侍就是了,看来小姐的病是真好了许多,要不然也不会再去捉弄你。”

白芳觉得,这回和过往不同,因为素妍说那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捉弄人。

青嬷嬷道:“我知道得月楼里的丫头不容易,虽然小姐是顽皮了一些,但她的心地善良,不过就是喜欢捉弄人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听说,这皇城其他达官贵人府邸里的少爷、小姐们,重折打死人,轻折就是棍棒发落,与这些相比,我们家小姐算是好的了。”

白芳哪敢说小姐的不是,只是小姐刚才那话的确吓着她了。因为过往,这等要懂事、听话类的言语,只是讲给江国相和太太说的,可今儿却对她一个丫头讲。

“嬷嬷,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小姐好像是认真的…”

青嬷嬷已经见多了素妍在太太面前保证类的话,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微微一笑:“好了,小姐是闹着玩呢,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白芳一半惊诧,一半欢喜,却生生被青嬷嬷泼了盆冷水。也是,许是她大惊小怪了,小姐不过是随口说话,许又是想着法子地捉弄她。

白芳问:“嬷嬷这里可要帮忙?”

“不用,你且回去陪着小姐,她身上起了几个水泡,可不许她挠破了,不小心就要留下疤痕的。”

白芳应声,提着裙子回到房里,一进去,就见素妍?q着绣鞋站在窗前,大叫一声:“我的乖小姐,快去床上躺中,小心吹了风。”

素妍望了一眼:“我没事,浑身都不舒服,就想走走站站。”

“可你现在是病人呢,等你好了,奴婢陪你四处玩耍,可好?”

素妍不想为难白芳,这一世,她想好好珍惜亲情,不再让母亲为自己操心。前一世,背负了“刁蛮女”的声名,害得许多名门望族的公子闻之如遇猛虎恶狼。她也不会再戏弄丫头、婆子,从而落下个“虐待下人”的骂名,明明是戏弄,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恶待下人。

她不要再辜负家人的疼爱,不要再让父母为自己而声名受累而心痛。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要守护自己的亲人,也会守护自己的好名声。

她回到床上,面朝里侧身躺着,过往点滴都涌上心头,在她欢喜难喻的时候,更多的是曾经遭受过的磨难。

心潮起伏,前世今生的交融,她静默无语,迷糊之间便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时,只听青嬷嬷站在榻前低呼:“小姐,你最爱吃的瘦肉粥好了。”

素妍翻过身来,冲着青嬷嬷甜甜一笑:“我可真饿坏了。”

“小姐,我喂你吧。”

“不,我可以自己吃。”

素妍接过青嬷嬷手里的汝瓷小碗,一匙又一匙地往嘴里吃,前世今生,青嬷嬷的粥还是做得一样的美味可口,她一连吃了两小碗,还想吃,青嬷嬷却不再给她了。

“小姐,你刚醒来,不可多吃。过一个时辰,我再热给你吃,可好?”

青嬷嬷收拾了碗筷。

素妍令白芳去寻了本杂书来看。着实无聊,她得打发时间。

生病了,躲在屋子里是很让人难熬的,好在她曾经过了数年庵堂百般寂寥的生活,像现在这样,身边还有青嬷嬷和白芳相陪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用罢瘦肉粥后半个时辰,青嬷嬷又端来了一大碗的汤药,说是喝下去会早日康复,还夸太医医术高超,好多患了天花的孩子,因为迟迟发不出痘子,最终在高烧、昏迷中丧命,而她昏睡了两日两夜,总算是出了痘、退了烧,也让府中上下松了一口气。

005毁容药膏

次日,素妍醒来,身上又多了许多的痘子,青嬷嬷和白芳撩开她的衣衫、裤腿,数着痘子的数量,以便回禀虞氏知晓,许是她昨儿喝了几大碗青嬷嬷送来的汤药,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脸上多了三枚水痘印,正是前世留下痘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