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丫头退去。

展颜在榻前坐下,看着慕容氏沮丧的模样,再不忍隐瞒。索性将素妍告诉她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慕容氏顿时来了精神,坐正身子。仿佛下了一剂灵丹妙药:“九公子是九公主?”

展颜点头,肯定地道:“也不知道五哥是何时认识九公主的,稀里糊涂让九公主动了心,只怕五哥也是动了情的,还故意想借九公子的事来逼九公主退婚,惹长辈们生气。姑姑说这事是五哥与九公主两个人的事。旁人不好掺合,索性由他们自个处理。”

慕容氏一听九公子是女子,病好了大半。脸上也有了笑,看来倒是有缘的,就算九公主是男子,江传达也一样喜欢,要是让江传达知道九公子是女子,估计会高兴得跳起来。现在回想起来,九公主生得还真是女子,偏她没瞧出来。

唉,年轻那会儿,她也曾女扮男装过,怎就没瞧出来呢。

江书鲲道:“你姑姑知晓,也该告诉我们一声,害得你娘都快病倒了。”

展颜面露难色,“琰世子与姑姑婚事的事儿,你们是知道的。三婶婶又与静王妃走得近,姑姑怕这事一早说破,许要闹出风波来。她说这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九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到底是女子,传扬出去终是不好的。将来九公主还是咱们江家的人,总得维护几分。”

慕容氏吐了口气,“倒是这个理儿。既是如此,咱们就如你姑姑所言,睁只眼、闭只眼。那个五傻子认识人家那么久,连男女都不知道,且由他闹腾去,咱们只作不知。”

江书鲲原是要教训江传达,一回家听说慕容氏被气病了,更是生气。江传远生怕出事,早早去了拍卖行,叮嘱了江传达几句。

江传达听说母亲被气病,亦不敢回家。

次日又开小市,拍卖行里的事多,索性就在拍卖行里住下。

且说九公主,带了侍棋回到宫里。想到江传达干的这些事,懊不是,恨也不是,真真是拿他没有半分法子。

乳母嬷嬷捧了夜点,进来时就听九公主在那叹息,不由问道:“公主这是怎了?”

“乳娘,你说江传达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让人捉磨不透,昨日,他豪情壮语,像个真男儿。可今儿…又像个顽皮的孩子,为了逼我悔婚,居然说他喜欢上男人。雷厉风行,一决定就立马这么做。”

当她的脸是苹果,想亲便亲,亲得她越想越恼,居然还陪着他一起胡闹。

他说喜欢男子,她就呆在他身边。

他的力气虽大,她亦有机会挣脱,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侍棋动手,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陪他闹。

侍琴是九公主宫里的大宫娥,捧着新洗好的果子,放在案上,拿起小刀,熟练地削了皮,递给九公主,见九公主心事重重地样子:“公主是当真喜欢上江公子了?”

“谁喜欢他?那个任意胡为的家伙。”

说她任性,江传达不在她之下。

一旦他决定的事,便会固执地去做。

即便江传业劝了,也不会听取半分。

九公主吃了苹果,沐浴完毕后,躺回凤榻,闭上眼睛,都是江传达,他喝酒时的样子,吃肉时的样子,还有他任性时的样子…点点滴滴,她长在深宫,却少有一个男子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也许,这就是侍琴所说的“公主喜欢上江公子”了吧。

不承认,却在黑夜里暗问自心,这是真的。

她未想到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快。

好吧,明日再去拍卖行。当是她欠他的。

这小子也真够笨的,到现在都以为她是男子。

还是右相府的嬷嬷厉害,只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

而在江家遇到宇文琰,她是女子的事就被确认了。现在,只怕江家许多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唯有那个笨蛋至今都以为她是男子。江传达这个人让她觉得很真实。真实得有些奇怪,奇怪得又有些可爱。

*

是夜。

静澜院一片静谧,何氏躺在江书鹏的怀里,小手轻柔地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里面正孕育两个孩子,何氏真切地希望会是两个儿子。

这样她的传俭(小七)就会有两个弟子,打虎不离亲兄弟。大房有三个儿子,手足相望。虽是堂兄弟到底隔了层肚皮。

何氏低声道:“今儿的事真奇怪。婆母明知道琰世子克妻,还是把小姑子许给琰世子。”

江书鹏用手轻抚着妻子的脸,“上有父母,下有长兄,这事轮不上咱们管。”他知晓自己妻子的性子,但凡是一分新鲜的事。就能被她弄成五分新鲜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江书鹏决定不要告诉她太多。

何氏想着答应了静王妃要帮忙玉成广平郡王与素妍的婚事。要是办不成,她也没颜面再见静王妃了。“那是你亲妹子,你不能看着她被人克死吧。”心下担忧,不是担忧素妍被人克死,而是担心办不成答应静王妃的事,下次见了面,她可没脸再与静王妃说话了。就算静王妃不问,她也觉得过意不去。

江书鹏知道何氏的性子,要是此事与她说过明白,只怕何氏不会善罢干休。以何氏的性子,万事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

后宅里的事,江书鹏多少也明白一些。

大房一直帮衬二房,就连素妍也说二房底子薄,拍卖行的铺面是虞氏自己早年置下的,拿了出来给几房做生意,虽说是大房、二房、三房一起做的,但这铺面将来只怕是要留给二房的。

现在看来,这生意是极好的。

江书鹏思量一番,“实话与你说了吧,琰世子不克妻!”

何氏不信,“怎么会,当初我们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说的都一样。”

正因为大家说的都一样,这才奇怪呢。

同样是算命先生,总会有差别的。

江书鹏道:“母亲正月十五早上亲往天龙寺见了悟觉大师,重新合了八字,说是很般配的良缘。正月十五,父亲将《盛世山河》带入宫献给皇上,再请了钦天监的人重新合了八字,亦说是好的。左肩王府的人已经查清,有人背里买通全城算命先生,包括天龙寺的悟远大师,这才众人一铄地说琰世子克妻。”

悟觉大师因悟远大师收人钱财,误人姻缘很是生气,已令悟远大师回南方寺庙修行。悟觉大师在皇城是得道高僧,就是皇恩寺的住持方丈也得给他向分薄面,又是天龙寺的上任住持,他狠狠地训斥了悟远大师。悟远自知没有颜面再呆皇城,请辞住持离去。悟觉大师也没有再行挽留,反而是认同了他的选择。

这是多大的事,可江家居然瞒着她。

何氏有些不悦,“大房、二房都知道此事?”要是那两房不知道,她心里还会好受些。

江书鹏道:“父亲唤了我们几个兄弟去书房,亦详说了此事。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么?”

何氏有些心虚,声音微颤地道:“谁…谁…”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静王府。”

素妍和宇文琰订不成亲,受益的是静王府。静王妃娘家侄女嫁宇文琰,而静王妃所生的次子广平郡王能娶素妍。

只是,这一回静王府未免做得太露骨了。

何氏的心咯噔一下,虞氏一直对她就颇是严厉,要是再知道她背里、明里都与静王府的人亲近,指不定又会如何待她呢。

江书鹏道:“静王府不是省油的灯。父亲辞官,往后你得与他们远着些。”

他知道何氏亲近静王妃,恐怕就连整个江府都知道,前几次静王府的宴会上,何氏去了,皇城的官太太、奶奶们可都瞧见她巴结静王妃,像个丫头下人般地替静王妃端茶递水,一脸诌媚。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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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诗集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先是何氏想与大房争爵位承继权,然后再是想把娘家侄女嫁给江书麟,如今又闹着有人背后买通算命先生,说琰世子克妻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大房与二房联手来打压他们三房。

江书鹏见她面露怯意,低声安慰道:“难避一场夺嫡之争。父亲与我们几个兄弟已有交代,为了保住全家平安,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也不得罪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但愿如此能保护全家。”

何氏想到何家一族,心里略有惊慌:“我父兄可是站在静王那边的。”正因如此,她与静王府的人才会如此亲切,哪有与娘家父兄离心的,父兄如何做,她也照着学样。现下却被丈夫告诫要远离静王,要是不照做,便是与江家离心。

“若想保全他们,你理当私下劝告。你不可再与静王妃亲近,见了面打个招呼、问安即可,不必刻意讨好。我明日去翰林院当差,办完差事会尽早回府。往后逢单日午后去先生那儿,跟着先生也学了不少东西。你想去哪里,皆可告诉我,我陪你去。”他拥着妻子,神色里露出几分笑意:“琼花,你现在是从三品学士夫人了。”

翰林院大学士是从一品衔,而学士是从三品官职。

何氏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什么比丈夫升官更欢喜的,因为这样她的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你升官了?”

他爹不过是才正四品,江书鹏已是从三品了。“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我说过,你不必与自家人争斗,我会为你挣份荣耀。”虽然何氏也有小性子、小盘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何氏的宠爱。以前的孟氏虽才貌双全,可那副冷性子,却让他亲近不起来,而今的何氏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优点,有缺点,他尽皆包容着,疼宠着。

何氏甜甜地偎依在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又道:“五少爷喜欢上一个男子。可婆母却不生气。”

这女人便是什么好奇说什么?

镇日呆在内宅里,亦无多少见识。

江书鹏道:“那是个女子。江传达糊涂了,你也没认出来?”

何氏一脸窘红,回想九公子的容貌,“我说一个男子怎的长得那么清秀。比你还清秀。竟是个女的?”末了,笑了起来,笑自己竟也没辩出男女,“五少爷还抱着人家亲,只怕回头脱不了手。”

江书鹏暖声道:“这种事,有二哥夫妇操心,你就别过问了。安心养胎,争取给我添两个女儿。”没提那被亲的女子,正是皇帝赐婚的九公主。

何氏仰头看着江书鹏,带着愠怒。抚着肚子:“这是儿子,是两个儿子。要那么多女儿作甚?”

她喜欢儿子。儿子好,将来大了能在跟前敬孝。女儿虽贴心,可大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大房兄弟三个手足相助,可她的小七没有兄弟,她想给小七生个弟弟,将来他们兄弟也能相互帮衬着。

在何氏的心里,小六算不得小七的兄弟,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甚至防着小六,生怕小六大了要与小七争抢家业。

江书鹏道:“在我们江家,女儿可比男儿还要宝贝呢。”素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无论是江舜诚夫妇还是他们几个做哥哥的,都将素妍捧在手心里疼着。嫂嫂们更是得了好东西也为她留一份,可不比儿子尊贵多了。

“咱们俭儿有两个兄弟帮扶,就像你与两个大伯,像大房的三兄弟,这样多好。”

江书鹏不再坚持了,只喃喃道:“也不知礼儿在江南如何了?”

“年前倒是写过一封信,是寄给翁爹和小姑子的。小姑子代回了信,我让绣房给他新做了两套冬衣、两套春衫捎过去。二嫂说,慕容山庄里什么都有。他过去,是与庄里的少爷一样待遇,与庄里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少爷同住院,好着呢。”

虽然不在皇城,到底是江书鹏的儿子,又是他的长子,哪有不挂心的。

回想起来,小六传礼离家快一年了,大三奶奶孟氏也离府快一年。就刚离开的第二个月,他派人给孟氏送了银子,她亦收下了,后面就没再派人去,她亦未遣随侍的嬷嬷回来捎信。

孟氏似真的被江府上下给遗忘了,又遇传礼不在,越发让人忘却这里曾经有过她的踪迹。

何氏道:“那处佛堂,还要留着么?”那里曾住着孟氏,何氏每每瞧见心里就堵得慌。最好改作其他院落,将来她的儿女大了也好多处院子,或做小七的院子,或给自己的女儿当闺房都是极好的。

江书鹏道:“与母亲说过了。母亲说自来只有修佛堂,没有拆佛堂的,且先留着。初一、十五不愿出府的可在府里拜佛,恩允府里下人到佛堂烧香。”

北齐人,上至皇家,下至寻常百姓,多是信奉神佛之人。百姓们常去庙里烧香,大户人家在自家建佛堂的不少。

何氏想到那佛堂亦是一座院子,占了好好的一块地,还想改建成一处上好院子,现下一听,便知自己的盘算落空了。至少在虞氏活着时是不允将佛堂改建成人住的院落。若是虞氏和江舜诚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府邸,许就只有大房、二房能住,其他几房人亦要陆续迁离,搬往一早备下的几处别苑居住。

江书鹏道:“等书麟的婚事办了,父亲、母亲要回一趟晋阳。父亲为官三十年,还是二十多年前回过老家,好些年再没回去。老家还有二叔一家呢?虽然每年都有送来节礼。父亲听说二叔身子不好,也是挂念得紧。听父亲今晚说话的意思,要带小妹陪他们一道回去。大哥不放心,二哥也想陪着一道晋阳。”

何氏迷迷糊糊地听着,嘟咙道:“翁爹还真是。说辞官就辞官了,真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可是右丞相,这是多大的官,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他的位置,说辞就辞了,一早都没听到音信。

江书鹏看着妻子的脸,轻舒了一口气。江舜诚这么做,是以退为进,要保全家平安。

皇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他想知道皇帝对江家的看法。这才请辞官位,皇帝不但准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这就是一种平安的讯息。

对于江舜诚来说,没有什么比知道全家平安更重要。

江舜诚终于不用每日起大早。赶到宫里参加朝会。近来可以好好睡个大觉。

在他请辞之前,便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整理他们父子的诗词、文章。

江书鹏借年节的闲暇时光亦把自己认为得意的诗作整理了出来,早早儿交给了江舜诚。其他兄弟也相继交出自己得意的诗作词赋。

江舜诚有了事做,又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呆在书房,有时查阅典籍,有时为儿孙们对诗作文章进行修饰,就连不在家的江书麒,他也没放下。依是将他知道的两首认为好的诗作收录进去。

一切整理完毕,召了江书鹏、江书鸿父子一起讨论,每一首都进行一番点评,最后终是定了下来。

这日,江舜诚邀了朱武去六福楼吃饭,请他帮忙参详。

朱武看着这册用线装好的蓝皮诗词集,厚厚的一本,但见封皮上写着《江氏三代诗词集》,他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就你一人的,怎的变成三代诗词集。不如就叫‘三江诗词集’。”

“三江?”

朱武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道:“江氏三代,简称三江,顺口又易记,猛听这江氏三代还以为是你自家留下给子孙后传阅的诗词集。”

江舜诚微微敛额,还是朱武的意见更中肯受用。

“寂寞今生后,凄凉一曲终。”朱武看了署名,道:“一看就是年少时的诗作?”

江舜诚不说话,多少年没有写过诗词。

“不如改成‘寂寞千年后,凄凉一曲终’。”

江舜诚连连叫妙,虽只两字却更添凄凉。

朱武看着诗词集上的字,“是你的字?”

江舜诚笑了一下,“这也能看出来?”

他用的是楷体,这是天朝最常用的字体,但凡奏疏、公文多用这种字体,这是朝廷严明规定的专用字体。

“弱水的字,比你洒脱;书鹏的字,比你刚劲;而你的字沉稳厚重,虽皆是楷体,我一看便能瞧出来。”

虽同是楷体,但这父子三人的风格各异,朱武单从风格上就能辩出字的主人。

江舜诚朗声大笑起来,“你呀!还真厉害,这都能瞧出来。哈哈…”

雅间外,吴王带着几个宾客上了二楼,正待往里走,听到这朗朗的笑声,立时就分辩出是江舜诚。

这家伙突然就递了辞官折子,而皇上居然一口就应了,不仅应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

吴王对同行的宾客道:“你们且去,我遇上熟人了,先去打个招呼。”

几人笑着应了,往预先订好的雅间移去。

站在门外,听到朱武笑道:“你这狐狸,唉,今儿我才知道,你们江家真是人杰地灵,弱水擅长丹青、书法;书鹏的字更是一绝;而你诗词甚好,虽不及谢文杰豪情万丈,倒不乏婉约动人,读你的诗,就如同在赏美人。这些诗是你何时写的?”

父亲有才,就连儿女也都不俗,这江家兴旺有理。有这样的父子,怎会不家族兴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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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转告

江舜诚思忖片刻,“第一首是我十七岁写的,第二首是我二十岁…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九首了。”

朱武道:“你整理诗词的速度倒快,年前说要整理,这才正月末,你就整理好了。呵呵,这本诗词集是打算传给江氏子孙,还是准备与天下读书人一起分享。”

倒不是他快,而是江舜诚对这事很郑重,也很用心,每日不入朝议事,所有心思都用在这事上,怎会不快。江舜诚面露堪色,“让砚脂笑话了?自为官之后,能见人的也就三首。”

“我还是喜欢你未入仕的诗,写得多有意境,哪像你入仕之后的,一股子烟火俗气。”

江舜诚亦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在下本是俗人,自然会有俗气。”

吴王听着里面的对话,江舜诚不为官了,反而在家整理诗词集来,难怪他不会觉得闷。抬手叩了两声门响,推开门后,朱武与江舜诚皆微微一愣。

吴王抱拳道:“先生、文忠候,你们亦在六福楼用食?”

朱武笑了笑,“他整理了一本诗词集,邀我点评一二。咏斋,今日我可不客气了,真要在这诗词集上修改二三。”

咏斋,江舜诚的字,这是他父亲江尧给取的。

整个皇城,知晓江舜诚小字的人不多,朱武今儿这般唤他,是看到诗词集上的介绍:江舜诚,字咏斋,文德二十六年探花郎,曾任林县知县、寿阳知州、礼部左侍郎、工部右侍郎、吏部尚书、右相等职。宣和二十年。封为文忠候。

江舜诚起身行礼,“见过吴王殿下!”

吴王勾唇笑了笑,“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

“好!”朱武头也未抬,“正月初十又收了三名学生。一个比一个勤奋好学,我过得甚好。”

吴王不是唤他“朱先生”,而是唤先生,江舜诚心里暗道:他莫不就是琅琊公子。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朱武看着诗词集津津有味,江舜诚摆了笔墨,任他涂改,若是改得有礼、精妙,他自采讷。

吴王低声笑道:“文忠候与我到一边说几句话。”语调倒也谦恭,并不是命令。

不去,这不是让人觉得他太过失礼。

江舜诚起身。随吴王出了雅间门口。

吴王平和如初,“正月十六日晚,广平郡王于我府中醉后失仪,玷污了蓝奉侍,没想我这侍妾竟又是个刚烈的。当晚悬梁自尽了。”

江舜诚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吴王与他说这做甚。吴王府有姬妾死了,与他何干?再看吴王竟无半分伤感,就算是故作的伤心之色也没有半分,相反眼里还有一种难言的喜色。

只听吴王又道:“三日前,静王世子于郊外得遇一绝色美人,不敢轻易带回王府,已纳为外宅侍妾。”

江舜诚更莫名,不是他听错了,便是吴王说错了。吴王告诉他这些做甚?正在狐疑,吴王抱拳道:“还请文忠候将这话转告安西郡主。她自明白。”

这说了半晌,原不是说与他听的,是要他捎话的。

他女儿与吴王一直有纠葛?这怎么可以,要是传到左肩王府,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吴王含笑离去,进了他预订的雅间。

江舜诚心里暗道:这孩子,不是与吴王少有往来,怎的还有这些纠缠。

*

明日,是今岁第一个沐休日。

一大家人聚在聚客厅里,江舜诚与虞氏坐在上席。

虞氏笑容恬静,如今素妍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了却一件心事,近来心情极好。

沈氏领着张双双张罗着晚上的家宴,三房的孩子与张双双的孩子在一处追逐玩耍。

慕容氏笑瞧着追逐的孩子,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手里布筷安碟,笑道:“记得当年我们在西北,三个孩子就如他们一般大小。一转眼三个都订亲了,再过两年,我亦有孙子了…”

沈氏“噗哧”一声笑道:“你家的传远、传达既已订样还得赶紧成亲。”

慕容氏也想着呢,长幼有序,总得让传远成亲了,才能商议传达的婚事,可传达的婚事得与宫里的贵人商议,九公主是德妃养大的,自得递帖子进去请德妃示下。

沈氏抬头看着那边的传达,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五少爷是怎的了?”她负责从丫头、婆子手里把菜传到桌上,并按照各人口味摆放。

素妍与展颜坐在一边小声地说话,时不时抬头看着江传达。

展颜道:“别理他,前几日张狂似癫,昨儿又开始犯黑暗,跟丢了魂儿似的。”神色里颇是有些不瞒,想到江传达干的混账事,为了能悔婚,居然说他喜男色,害得全家人跟着着急了一场。

江传业很是好奇,走近江传达:“你这是怎了?”

“没…没事…”江传达望着众人,继续垂下脑袋。

昨日他没来,附近的客栈也问了,也没他的踪影。今日还是没来,他去哪儿了?

该不会回家乡了吧?

没他陪着一起玩,还真是没趣。

真怀念与他一起吃菜、喝酒,吵吵闹闹的样子,还有他可以让他欺负。

江传达怎么想,怎么舒服,可好好儿的,没与他道别,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不过相识可数的日子,他怎么就放不下了。

酒菜摆好,沈氏笑道:“婆母、翁爹,上坐。”率先扶了虞氏坐到上坐,江书鸿又扶了江舜诚坐下,长子长媳一脸恭谨,仿佛是世间最孝顺的儿子、儿媳。

儿孙们亦都站在左右,长辈不坐,他们更不敢坐,又不能擅离,只离江舜诚一声令下,按长幼入席。

江书麟近来很忙,虽说是新郎倌,没事也少出门。

沈氏领着张双双、慕容氏张罗着江书麟婚礼用的物品。一切都采办齐全,只剩下婚礼上要用的鸡、鸭、鱼和猪肉,也都预备妥当。

展颜低声对素妍道:“姑姑,我怎觉得五哥和六叔差不多。六叔是好些日子没见柳姑姑一副丢魂样。五哥又是为甚?”

一个个失魂落魄又心不在蔫的模样,展颜能瞧出来,素妍又何尝看不出来。被她一说,素妍越发肯定江传达对九公主对了心,笑答:“他自是为他的九九。”

展颜先是微愣,随骂了句:“真没出息!”还闹着要悔婚,这会子反倒惦念上,心里却暗乐着,两个相爱总比没感觉的好,要是能喜欢对方,他日成亲也会是喜事一桩。

虞氏落坐,笑着招呼道:“妍儿,你坐过来。”

素妍低声对展颜道:“回头再聊。”乖巧地走到虞氏身侧的绣杌上。

江舜诚道:“你们都坐下吧,今儿我与你娘有事要说。”

很快,众人分成三桌坐好。

江舜诚与虞氏交换了眼神,江舜诚道:“我现在辞官在家养老,府中上下唤了老候爷,你们亦都大了,孙子辈的都唤少爷,可如何唤传嗣的儿女,不大好唤了。”

虞氏赞同江舜诚的说法。江家是四世同堂,下人们唤“奇”字辈的公子、小姐不大好唤,是唤“小少爷”不妥,唤“少少爷”这自古以来也没有的称呼。

江舜诚扫视完一干儿女,家里的人丁兴旺,这是喜事,道:“从现在开始,府中上下都得改改口,老大唤作大老爷,老大媳妇就唤作大太太;传嗣唤作大爷,奇俊就唤作大少爷。”

江奇俊,江传嗣的长子。

眉姐儿用稚嫩的声音问何氏:“那我呢?”

江书鹏笑道:“你叫二小姐。”

眉姐儿蹦跳着叫嚷起来:“哦,我叫二小姐,我叫二小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虞氏笑道:“等老六的婚事办完,我与你们爹要回晋阳。二房有两桩婚事,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多费费心帮衬着二房一把,风光体面地把婚事给办了。我们回老家祭祖、探亲,几年前就应了你们二叔父,要参加他嫡长孙的婚宴,如今也不好推拖。”

几年前就说好的事,若是再改,江舜诚怕伤了弟弟的心,而今放弃张罗二房孙子的婚事也要赶回去吃回喜酒,这只是其次,另外,江舜诚也想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是利落要回乡瞧瞧,与弟弟叙叙人伦之落,毕竟他离开晋阳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虞氏含着笑,“我们也想参加传远、传达的婚事,可你二叔家长孙的婚事又不能再延期,连家书他们都收到了,再改也不妥当。”她生怕二房夫妇两个多心,一再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