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菱的母亲李二奶奶也听说了此事,特意跑了一趟,说她娘家有个堂侄女便是因不出而被婆家休弃了,娘家不敢收留,就遣往乡下庄子里养着,翻年便有二十岁了。

李碧菱笑道:“娘,你是个能说媒的么?”

“我怎不成了?”李二奶奶反问,“听说秀才娘子的会奶奶都能做官媒,我也能说成的。”

李碧菱道:“江家选妇贤惠第一,要是个不贤惠娘可别提这事儿。我还在江家呢,五叔父和两个孩子够可怜了,万一再让他们受了罪,连带着我也跟着愧疚。”

李二奶奶赌咒发誓地道:“你放心好了。你晓采表姐是个贤惠、良善又能干的,只是命苦些,早前遇人不淑。”

李碧菱见阻不住母亲。只得由她去了。

李二奶奶从李碧菱得了实信,索信寻了慕容氏作伴,去寻虞氏说合。

寒喧了几句,李二奶奶直切正题。“老太太,我来拜访,也不为别的,就想给府上的五老爷牵线说媒。”她笑了一下,她的性子与慕容氏相近,都是直脾气,“我娘家有个堂侄女,是卫州封家大房的嫡次女,唤作封晓采。父亲是青州知州,大哥在豫地做知县,二哥在卫州苦读,两位兄长皆是成了家的,有个姐姐叫封晓纯,嫁到皇城光禄寺少卿家为妇。”

李二奶奶喝了口水,继续介绍道:“晓采与沧州林家是打小订的亲,及笄之后就嫁到沧州。早前婆家的嫡次子是个不学无术,整日里与通房、青楼女子们混成一处。晓采倒也贤惠,劝他学好。最初劝一回还能管几日,一年之后,她一开口劝,她前头的丈夫就是一顿打骂。这孩子命苦,硬是自个苦苦地熬了一年。那年她大哥赶赴任上,途经沧州,便去瞧她,正巧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出言相胁。告诫他一番。若是再打人,便要领回自家妹妹…”

早前不觉。这几日下来,虞氏方知,被婆家休弃的女子亦有不少。有的理由就显得很是荒谬。

封晓采早前的婆家已经败落,早不如从前光鲜,而她早前的丈夫先是偷了晓采有首饰出去变卖,再是强夺东西,没两年就把晓采的陪嫁给折腾得精光。

见晓采没钱又远离父兄,越发被婆家人欺负。

婆母怨她没管束夫君,夫君又嫌她爱叨叨,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晓采着实受不了,就写信给大姐求助。

封晓纯一气之下,亲自赶赴沧州,逼着婆家写了休书,把晓采送回卫州乡下的庄子里静养。

听完了李二奶奶的介绍,沈氏道:“真够可怜,好好的官家小姐,竟被折磨成那样。”

“我大堂兄倒是说过要给再寻个好的,因早前害死了她,也备了一笔还算得体的嫁妆。只想着待她养好了身子,再托人寻个合适的。”李二奶奶见自己扯远了话题,忙道:“明年就满二十,厨艺、女红都会,熟背《女德》、《女容》。”

虞氏道:“卫州封家我亦听说过的,那可是。”

现在,她们才知道李家二奶奶原是卫州封家的小姐。

虞氏心里暗想,那封晓采该不会和李二奶奶一样的直脾气,二太太就是出名的直性子,六太太也有些直,但比二太太略好一些,要是这五太太再是个直性子可如何是好。

沈氏似瞧出虞氏的为难,笑道:“江家的媳妇,哪个都是在茶会、酒宴上相看过才订下的,我们都没瞧见人,也不好回了李二奶奶。”

李二奶奶笑道:“这事好说,我与大侄女儿说说,让她把晓采接过来,真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我堂嫂三年前过世,这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言行举止都是得体的,人也长得水灵。”

沈氏道:“且先相看吧,好歹也得请五老爷过过目。”

卫州到皇城倒不算太晚,两三日的路程就到。

李二奶奶当天就去寻了封晓纯说明情况。

封晓纯听说是与文忠候江家的五子结亲,自是乐意,之前的闻氏因挑唆是非,又谋杀亲夫,打伤亲子,被江家给休了,如今养在乡下庄子安度余生。

封晓纯生怕说不清,特意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带人回卫州接人来。

又有官媒陆续上门提亲,有的得了女家托付,有的是自己打听出来想与江家结亲的。很快说了六个女子,沈氏给她们的回话都是要先相看,然后再订。

很快到了十月中旬,所说的几家,外地的把女儿送到皇城住下,皇城的几家特意给女儿置办了好看的衣服,由官媒领着去茶园。

沈氏唤了慕容氏一起,前往相看,接连看了三位都不甚满意,沈氏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仔细一打听,听说早前订了亲,男方病殁,被人传说克夫一时寻不到婆家的。

沈氏看了六位女子,对其间两个还真是满意。

一个是冀州杜家小姐,一个就是卫州封小姐。

赶巧六太太柳飞飞因坐月子染了风寒。延后满月酒,十月二十日补办满四十日的酒会,请了杜小姐的嫂子杜奶奶、封小姐的堂姑母李二奶奶入府凑热闹。

虽是被休弃的女子,二人都扮成似未出阁的模样。跟着两位奶奶身边。

李二奶奶充当了全福夫人,主掌给孩子洗浴的事儿,一晚上特意按照李大奶奶给的唱词背诵了一遍。

柳飞飞如今每月有进项,出手也大方,一下子赏了十两银子。

江书麒被江书鹏领着,站在花园的假山后面观望,两家小姐都是得体、温婉的,规规矩矩,一看就是得体的。

江书鹏道:“这是大嫂、二嫂和母亲一早相看过。从六个里选了两个。穿蓝色袄子的是卫州封家的小姐;那个粉红色衣袍的是冀州杜小姐…”

如若封小姐知道,江书麒因为喜欢温暖的红粉色而挑了封小姐,估计她就要穿玫红色了。偏杜小姐打小就偏爱鲜艳明亮的颜色。

江书鹏先介绍了蓝袄封晓采的情形,因何被休,如今怎样等等。

江书麒若有所思地听着,这是他第二次娶妻,定要寻个知书达理的。他对闻氏,难做的已经做到了。今生不想再与闻氏有半点的关联。

“杜小姐本是冀州名门杜家的小姐,素婷写信回来说,数年前她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诗词歌赋也是懂的。偏继母胡氏做主,在她十二岁时,就许给了她继母娘家的表兄,胡公子虽是官宦子弟、富贵人家,却大字不识。最初一年多,待杜小姐倒还好。到了第三年居然恋上了青楼女子,笑话杜小姐不会服侍男人,对她亦是百般羞辱,硬是纳了青楼女为妾。”

幸福的女子。总是挂着笑颜。

不幸的女子。却各有各让怜惜和心疼的往事。

人群里,衣着粉衣的年轻女子虽然明岁才二十一岁。却如同很老了,她的沉静,她的落漠。瞧在江书麒的眼里,都是心疼。

“婚后第四年,青楼女育了庶长子,竟让杜小姐服侍妾室与庶子,杜小姐气不过,反被婆家人训责说她犯妒,将她关到了柴房。”

一代才女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静默地承受。

好在,杜小姐有位在皇城做官的同母兄长,待她倒是真心的好。

杜小姐的陪房乳娘瞧不下去,连夜赶至皇城,向杜大爷求助,说了杜小姐婚后四年所受的欺凌、委屈。

杜大爷也是个火爆脾气,当年他在外地任官,就被胡氏私下将他的妹子给嫁了,自是不依,回到冀州,就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杜大爷又以胡家宠妾灭妻,卑鄙不分为由,说要到官府状告胡家人。

胡家人礼亏,怕事情闹大,这才放出被关在柴房的杜小姐。

杜大爷一见自家妹子几年不见,变得嬴弱不堪,心下一痛,带了杜小姐回皇城休养。

杜小姐在杜家兄嫂养成三个多月,身体健复了,胡家就时不时派人来催,要她回婆家侍疾照应婆母。万般无奈下,便又回了婆家。

胡太太刁钻,对杜小姐时不时就是羞辱、训骂。

前年胡太太总算是病故了。

胡公子听从妾侍挑唆,便休了杜小姐,扶了青楼女为平妻。

杜家人听说杜小姐被休,将她弃于门外,杜小姐只得在冀州城外的尼姑庵里住下。

杜大爷再度听闻妹妹所受的苦,出钱在冀州城外置了田产、庄子,也算是给杜小姐安身立命之处。

今次听说江家五老爷特意说明,要迎娶不能生养、被婆家休弃的年轻女子为续弦。杜奶奶听说后,就托了官媒提了这事。

江书麒瞧了又瞧,“我选杜家小姐。”

好歹是百年世族家的小姐,再差都有个度。

江书鹏抬头望了过去,“瞧那身段、举止是个不错的。她也是吃过苦的。”

519 平妻

十月二十一,由韩氏特意去了趟杜宅,与杜奶奶说了江家相中杜小姐的事儿。

自打昨儿一回来,杜奶奶的心一直悬着。

杜小姐一夜未睡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

都道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可被人休弃到底不好听,又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妇。她的初嫁由父亲、继母定,这一次是亲生的兄长做主,又有嫂子周旋,她在冀州就听人说过,冀西都督张德松之妻江氏是文忠候府的小姐。

江家是皇城的名门望族,家规森严,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有才学。更难得的是,江家百余年来,一直坚守“不纳妾”的家规。

一早起来,杜宅大柏树上飞来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这才离去。

杜小姐的乳母笑道:“怕是昨日那事真成了。”

杜小姐只当是安慰自己的,苦涩一笑,“我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江家那样的门第、家规,又是那样的男子…我哪里配得。”

乳母心下酸楚,这是她奶大、带大的小姐。“小姐是冀州出名的才女,如今得配皇城才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不敢想。她是一个被婆家休弃之人,即便在胡家的四家,她一直忍辱负重,可胡家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只有*,她多说一句,反讥她清高。

杜小姐又怎会不知道,继母胡氏恨她入骨。胡氏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嫡次女杜迎春嫁入冀州名门,才早早将在冀州颇有才名的她许给胡家为媳。

胡家自然愿意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媳。可这欢喜在她过门一年后就荡然无存,有的只是胡家人的嫉恨。胡家公子、小姐嫉妒她的才华,处处使绊,让她那几年在胡家过得如坐针毡。身心俱惫。

本为官家小姐,却嫁入满门铜臭的商贾之家,其间的尴尬可想而知,整日小心服侍,却换不来胡家人的欢心,甚至因着继母的缘故,故意刁难她。

乳母见她面色淡然沉静,心下一痛,扶了她到屋里坐下。好生宽慰了几句,去厨房领晨食。

主仆三人用了晨食,乳母领丫头送回厨房清洗。

不到一刻钟,丫头就一脸喜色地奔了回来,笑得不会闭嘴了:“小姐、嬷嬷,大喜事,是大喜事呀!”

乳母想到昨儿之事,道:“江家同意这门亲事了?”

丫头快速地点着头,“韩媒婆正在花厅和奶奶说话呢,正讨要小姐的庚帖。奶奶说。文忠候府的老太太是尊贵人,要亲自跑一趟江家。”

杜小姐原本沉静如枯水的眸子,顿时闪出星星般的光芒,那是希望,是对生活的渴求。“真的?江家真派媒婆要庚帖了?”

丫头连连点头,整个人乐得比自己寻了个好婆家还欢喜。“说是江家已经请了算命先生在家里,只等合了小姐和江五老爷的八字就订亲…”

杜小姐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拽握着帕子:八字能合得上么?一定能合上的吧?

乳母道:“小姐放心,小姐可记得你幼时有算命先生说过。说你姻缘有阻。但最终能修得善缘,你也是个富贵安稳的命。早前我还埋怨都是骗人的。只怕不是应在胡家,定是应在江家了…”

乳母有些不放心,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前面瞧瞧,请奶奶谨慎些。”

末了,又笑自己的慌张。

“奶奶是个妥帖人,在杜家除了大爷,便是大奶奶待你最好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们是真心希望小姐能好的。我干担心些什么?”

一面宽慰着自个,一面又想去瞧个究竟。

杜小姐道:“嬷嬷想去,只管瞧瞧去。”

乳母得了话,这才含笑出了小院。

到了上房院子,就听杜奶奶与一个陌生女人说话的声音。

韩氏语重心长地道:“江五老爷是个命苦的,早前那位闻氏不懂事,挑驳江家失和不说,还打伤五老爷,连嫡次子的腿都给打折了。如今这孩子还躺在床上养伤,怪不容易的。江家老太太有言在先,她选儿媳妇,不挑容貌,只求贤惠、良善,能待江五老爷两个儿子真心好的就行。”

杜奶奶忙道:“这个请老太太放心,我家妹妹别的不说,温柔、贤淑在冀州都是有名。只是早前遇人不淑,又被继母祸害了她…”

乳母低头走到花厅,便见杜奶奶已经换了崭新得体的衣袍正要出门。

杜奶奶知乳母所为何事,低声道:“你陪着迎秋,我去去就回。”

杜奶奶热情地邀了韩氏一同乘马车前往文忠候府。

这些年,杜迎秋的大哥杜迎宾一直因为自己未能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而愧疚不已,杜奶奶想着杜迎秋能另结良缘,难抑欢喜。

多少黄花闺女还抢着嫁进来呢,自家妹妹一个被休弃的,能被江家看中,当真是天赐良缘。

杜奶奶到了如意堂花厅,见到了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个个一看都是贤淑得体的,无论衣着、打扮既富贵又典雅,就是这样的风姿,便是别人家比不了的。

杜奶奶温婉有礼地见了礼。

众人寒喧了几句。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江书麒的庚帖,交予韩氏。

杜奶奶奉递了庚帖。

两家人各瞧了对方的八字,彼此会意。

张双双请了一早寻好的算命先生,把二人的八字说与他算。

人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今儿这位算命先生与天龙寺的悟觉大师有些交情,因为这层关系,沈氏、张双双都信得过他,特意请到府上,专门给他们批八字的。

算罢之后,算命先生大叹了一句,“这二位皆是先苦后甜有后福的命格,好啊!天作之合!”说了一些吉祥话,虞氏笑着让沈氏打赏。

算命先生令了赏银,欢欢喜喜地离了花厅。

何氏嘟着一张嘴,所有的不悦都流露在脸上。

原以为自家侄女配不得江书麟,配江书麒是绰绰有余的,主要是她娘家侄女也乐意,虽是当后娘,可屋里没有侍妾姨娘那些堵心事。没想江书麒为了两个儿子,居然要找被休弃过的女子为妻。

不等她开口说牢骚话,虞氏就道:“老三媳妇出来够久了,还是回房看看几个孩子。”

何氏不想走,要是就此能把杜迎秋和江书麒拆散就好。

沈氏笑道:“三弟妹还是回房守着孩子的好。”

柳飞飞似瞧出些异样,先站起身来,对虞氏行礼欠身道:“禀婆母,媳妇该回去了。十一怕是要醒了。”末了,歪头看着何氏,“三嫂和我一起走吧!”

任何氏应是不应,拉了何氏就走。

何氏僵着不想走,柳飞飞笑道:“都是当娘的,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一对冰玉来,那是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搁在一块,两枚玉鹤能巧妙地偎依一处,“这个算是他们的订亲信物。杜奶奶且先拿着,将这一只鹤交给杜迎秋。我这一只,回头交给书麒。”

杜奶奶夸赞了几句“这仙鹤刻得真精致,跟真的一样。”“仙鹤乃是长寿、祥瑞之物,老太太有心了。”“谢谢老太太不弃我家迎秋。”

虞氏轻叹一声,“女子活着不易,过往的事,该说的自然会一早说,不该提的就让它过去。”

“老太太说得是。”

让江书麒相看杜、封两家小姐前,江舜诚也派人打听了一下,看这两家与静王、宁王是否有关联,确实二家无甚关联,方才同意的。

杜奶奶接了玉鹤,小心地收好,“老太太放心,迎秋是个性子温柔的,早前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我们夫妻一直很自责,没有做好长兄长嫂,由得继母任意胡为,害苦了她。这回好了,总算给她寻了个好归宿。”

这边正说着话,二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虞氏抬头望去,“这是怎了?”

沈氏道:“当真没个规矩。”遣了丫头去瞧。

不一会儿,丫头回禀道:“回老太太话,是恪靖候父子闹上门来了。恪靖候世子想要娶位平妻,偏世子夫人头胎生了个女儿。恪靖候说什么也不同意娶平妻,不知从何处听说五老爷要娶不育、休弃女为妻的事儿,说世子要娶,也只能娶不育女为平妻,这就吵上来了…”

近来江家五老爷别出心裁,要娶被休弃的女子为妻,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奇闻。

韩氏心下一动,“封小姐也是个得体的,要是介绍到恪靖候府,倒也是桩良缘。”

虞氏叹道:“陆候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哇?”与沈氏道:“你且把人请到聚客厅去,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韩氏一早备了婚书,将两份婚书交给杜奶奶与虞氏,欠身道:“老祖宗,我过去看看。”

虞氏打趣道:“生意上门,不抓住就溜了。”

韩氏笑了几声,乐呵呵离去。

张双双道:“之前祖母还在为封小姐的事难过,这回好了,帮她寻个好婆家,也能心安。恪靖候世子虽是武将,却是个好人,只这恪靖候有些不靠谱。”

杜奶奶笑道:“也是门好亲。”

520 娶的是人

陆平安念着自己对结义兄弟的承诺,不愿违背诺言,更不愿委屈了陆奶奶马氏,虽然陆奶奶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山野村妇的样子,但陆平安就是瞧着舒服。偏这陆奶奶行事着实太没大家风度,比个得体的丫头都差远了。

陆康却早就厌了陆奶奶,自陆奶奶怀孕时就对外说要娶平妻,可大半年下来,至今也没娶上,总被陆平安给坏了好事。

今儿不知为何,父子俩又吵了起来。

陆平安听人提了江家的事儿,因为这是皇城百姓口里的趣闻议论。说江家五老爷黄花大闺女不娶,就要不会生养被休弃过的。

知晓内情的,自是明白江书麒心疼两个儿子的缘故。

不晓内情的,当成笑话议论。

陆平安以此说事,好歹同意陆康娶平妻,却要不会生养的。

二奶奶进门,如果不会生养,马氏的主母地位就不会动摇,任陆康怎么厌恶马氏,那孩子总是马氏生的。

陆家父子一听说还真有个卫州封小姐,陆平安满口就应了,催了韩氏去说合,还给了陆康的庚帖。

陆康一百个不乐意,但陆平安胡搅蛮缠,他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在被惹急时大闹上一场。

李二奶奶正在家里等着,心想着若是江家人相中了,这两日就会有音讯。

突然就听小厮来报:“奶奶,韩媒婆带人上门求亲了。”

李二奶奶一惊,招呼婆子派人去封晓纯家(梁宅)传话。让她备好庚帖。

出得李府,李二奶奶见韩氏身后跟着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武将进来了,她微微一愣。

韩氏欠身行礼:“李二奶奶,这位是恪靖候世子。特意来向封晓采小姐求亲的。”

李二奶奶反应不过来,只是瞪大眼睛。

一边的婆子听说是公候世子,轻推着李二奶奶,“这个好。可不比江家五老爷更好么?高门大户的。”

李二奶奶扯出一抹笑,“人在我堂侄女家,我领你们去。”

一行七拐八转间,就到了封晓纯家。

李二奶奶说明来意,伸手道:“世子里面请!”

封晓纯今日没等来江家人,却等到韩媒婆领了恪靖候世子上门,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只怕江家那边是没希望了,她亦听人说过。江家选媳妇那是很严格。通常会挑好几个。选中最贤惠的入门。即便在她心里,自家妹妹是最好的,江家落选。又有人上门提求自是好的。

无论怎样,被婆家休弃的封晓采到底有些不光采。有人愿意娶为妻室,倒也不易。

如此一想,封晓纯立马热情地招呼李二奶奶、韩氏及陆康。与他们寒喧了几句,把人请到上房花厅说话。

陆康坐在太师椅上,一挥手有小厮抬了两抬聘礼进来,“先订亲,定下喜日,再补后面的聘礼。梁奶奶放心,在下一定风风光光地把杜小姐娶进门。”

封晓纯丈夫姓梁,陆康唤她梁奶奶倒也使得。“世子可知我妹妹早前嫁过人?”

陆康道:“听说了。要不是她嫁过人,我爹还不同意这门亲事。”

陆平安虽是武人,脑子里也想得多,他把看护结义兄弟的子女当成自己此生最大的事儿。府里住着马、张两家的儿子不说,还给他们成了家,好吃好住的养着。

封晓纯没想他说话倒直。

韩氏赔了个笑脸,“陆将军如今是十六卫的大将军,家里娶过一房妻,元配是个乡下女子,陆将军本是不愿意的,偏陆老将军要兑现对义兄的承诺,逼他娶了…”

简明扼要将陆家的事儿说了一遍。

原有一房妻,但拿不出手,爱面子的儿子和守承诺的父亲间就有了矛盾。

陆康现在求娶的是平妻。

封晓纯很快就将事情原委理了个清楚。

陆康道:“梁奶奶只管放心,虽说是平妻,也是妻室,与马氏不分大小。我陆康虽是粗人,却也是疼媳妇的。请梁奶奶把你妹子嫁给在下吧…”

封晓纯一听他说话,就吓了一跳,虽是个粗人,人长得也魁梧高大,但说话直接,半点不拖泥带水。

封晓纯此刻也纠结了,低声吩咐了婆子去唤封晓采。

韩氏开始舌灿金花,“梁奶奶,恪靖候府可是公候之家,是皇城新贵,不知多少人家的女儿都盼着嫁进去呢。这也是封小姐与陆将军的缘分不是,陆将军听说了封小姐的事就去了文忠候府,想让江家老太太出面说合,这不,我就来了…”

“梁奶奶,陆将军身强力壮,三十多岁,这年纪正好与封小姐得配,乃是天作之合的良缘。”

封晓纯时不时地打量着陆康,心里没底,对于恪靖候府她所知晓的少之又少:从西北战场回来的有功将士,公候爵位是他们父子拿命换来的。与镇国公、平国公、荣国公府都能说上好,想到最后这点,封晓纯就露出了笑颜。

又不是做妾,这是求娶平妻,虽不如元配,可那元配是个乡下山野女子,大字不识,居然在府里养鸡鸭种菜地,这传扬出去,也太丢面子了。

封晓采被前面的夫家休了,可也不是真的不能生养,早前也怀了两回,只是每次都未能保住,第一胎被姓孙的混蛋给打得落胎了,第二胎也因封晓采提水滑胎,这才让妾侍得了势,给了婆家要另娶的藉口。

不多会儿,封晓采穿了件水蓝色的缎袍出来了,头上戴了两枝钗子,左右各别了一朵绒花,身后跟着一名婆子,又有一名丫头。

陆康只见一个仿若仙子般的女子款款而来,眼睛都瞧直了。

皇城的美人不少。能如封晓采这般有风韵,又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真不多见。

是他很少见女人!

同样的衣衫,在江书麒眼里是冷,在陆康眼里就是下凡的天仙。

韩氏轻咳一声。推了陆康一下,陆康羞涩地低头。

封晓采走到封晓纯跟前,欠身行礼:“姐姐唤我?”

听听这声音,可比马氏那大嗓门悦耳多了。

陆康越发满意。

他是西北战场回来的。见多了夫亡改嫁的寡妇,甚至还有娶营妓为妻的将士,与他们相比,这杜小姐真真是冰清玉洁,何况人家相貌清秀,跟朵花似的,配他是绰绰有余。

封晓纯笑道:“这位是恪靖候世子陆康将军,是上门来向你求亲了,你若愿意。当着韩媒婆的面就把婚事定下了。”

封晓采低头小心地瞥了一眼。见陆康相貌倒也生得端正、威武。如同英雄一般,一身得体的铠甲战袍,还披着玄黑色的斗篷。威风凛凛,心下也生出几分好感。

封晓纯怕她害羞。拉了她去里屋说话。

待再出来,封晓纯笑道:“妹妹应了。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