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亲兄妹、亲姐弟,竟到了这等地步。

羊脂白玉观音是在静堂小库房里,宇文琰上回入小库房就换回了一箱子的珍宝。

素妍道:“你要再入静堂小库房,把值钱的东西都换出来?”

“知夫莫若妻!”他微微一笑。

既然青霞郡主不在乎伤了他的心,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妹妹。

宇文琰总隐隐觉得自己与紫霞郡主、青霞郡主越发生疏。她们待他不像是唯一的兄弟,更像是仇人,尤其是青霞郡主,她做的事也太贪婪了一些。紫霞是打小就与他生疏的,紫霞待叶家表兄弟远比待他这个弟弟还要亲厚,宇文琰一早也是知道的,因为没有抱过期望,也无谓失望。

素妍给他蓄了茶。他捧在手里,依是大口地喝着,“我得把静堂小库房包好的箱笼全部拆开重新归拢。就照紫霞郡主的例给她置备嫁妆。”

他原是想过要给青霞郡主风光体面的陪奁。可现下没这必要了。

他信任青霞。所以把王府各房的钥匙交给她。

没想青霞却借着这机会,想将所有值钱的好东西都变成她的嫁妆。

如果不是素妍身边的陪嫁婆子、丫头们多了个心思,这事连他也被骗过了。若是明说,他不介意多给几样好的。但像贼一个地算计他和素妍,宇文琰就觉得窝火。

老王妃没拿素妍儿媳,他就觉得够对不住素妍了。他着实不明白,为甚老王妃要那样刻薄地对待素妍,这换作哪家也都是做不出来的,更让他心痛的是老王妃居然说出要诅咒他和素妍过不得老的话。

既然她们无情,他也勿须客气。

能伴他一生的,到底是身边的爱妻素妍,他还指望着素妍为他生儿育女呢。

哪怕被旁人骂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也都认了。

素妍看着那两箱子东西,“这些值多少银子?”

宇文琰比划了三根手指头,“纹银三千两,因要得急,心腹护卫、小厮跑遍了全城才置备齐全。日月剑是一早令铁器铺子里打造的。这样算来,青霞的陪奁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两银子。”

素妍很是讷闷,前世的她虽然刁蛮些,可也没有要掏空娘家的意思。

今生的她,更是偏护着娘家,虞氏原想备得更多,被她给拒了,她总得给那几个年幼的侄儿、侄女作想。

她不解地道:“以前的青霞郡主也是这样的?”

宇文琰回想过去的青霞,在他失意时,她总是陪在身边,还宽慰他,甚至还进入院子里为他清扫庭院、整理内室,真真是一个好妹妹。

“青霞好像是在母妃离开后变的…”又觉得不贴切,“似乎在我们成亲后开始变的。总之,连我也说不好。”

素妍忆起上次见青霞郡主,她说要帮自己打理王府,明明笑着,可青霞郡主眼里却有着深深的怨毒与嫉恨。

她以为自己在与青霞郡主演戏,青霞郡主何尝不是在应付他们夫妇。

这一切又是什么缘故,难道青霞郡主其实和老王妃一样厌恶她,不愿她嫁到王府来。

素妍面露痛色,“千一,你心里一定比我更难受吧?”

被自家的妹妹算计,甚至还与母亲闹翻…

宇文琰面露凝重,片刻后又是他带着讽刺的笑,“从小到大,母妃的心几乎放在紫霞和青霞身上。父王管我更多些。母妃嘴上说疼我,可我却极少能感觉到。我五岁那年要启蒙去宫里读书,旁的孩子都有母亲亲手缝的小书袋,可我没有。”

“是不是老王妃太忙了?”

宇文琰摇头,“我的小书袋是父王从宫里带回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贤妃娘娘给我做的。我问母妃,为什么不给我做书袋,母妃说她的女红不好。”

他认真地回忆着,以前不觉,可是近来他每每追思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他自个又说不上来。

“别的孩子都有母亲做的新衣服,可母妃从来没有给我做过。我瞧过她给紫霞和青霞做的衣服,针线极好。她总说男孩子穿的得让最好的绣娘做,这样穿出去才体面。小时候,我最大的期望便是有朝一日,也让她给我做件新衣服,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做过。”

素妍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她不会女红。

他虽是男子,可有时候也有自己的虚荣,他不过是想让母亲给他亲手做件新衣服。

还记得那次,她做了个难看的香囊,他给收下,即便不好,可他视若珍宝。可见,宇文琰不是一个在乎外表的人,他更在意的是那件东西的内在意义。

这一刻,素妍觉得自己真的该学女红了。

之前因为前世不会,今生也不肯学。

前世她也一样不会书法丹青,现在一样学得很好。

就如青嬷嬷说的,针线活做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

素妍笑道:“你去静堂小库房也带上我好不好?”

宇文琰没想带她去,这事他可以做,但不能牵扯上素妍,他不想事后素妍被青霞郡主责备、斥骂。

她索性坐在他的腿上,半是撒娇地道:“带上我吧,我会安安静静的,不给你惹麻烦。我…就是好奇,陪奁里到底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琰很想拒绝,可她执意要去,伸手揽上她的腰身,目光锁定在她的腹部,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呢喃道:“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怀疑母妃不是我亲娘。”

素妍微愣,很快笑道:“娘逼我学女红时还伸手打我,我曾一度怀疑她不是我亲娘。”那次虞氏打她,她竟逃出家里,躲到朱宅,不是因为怕学女红,而是因为虞氏当着闻雅云、沈诗宁等人打她,让她觉得颜面尽失,仿佛只有离家出走,才能寻回自己的颜面一般,或者又是借着出走要逼母亲退步,从此再不逼她学女红。

这一刻,素妍方才知晓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固执与幼稚。

宇文琰道:“在别人家,做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母亲总会偏爱一些。可母妃从没给我做过一件衣服,也从没给我亲手做一顿饭。她最疼的是紫霞,其次便是青霞。”

老王妃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宇文琰娶叶家小姐为侧妃,可宇文琰到底还是娶了素妍,并许诺了素妍,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更时分,宇文琰唤了小安子、几名心腹护卫,又有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青嬷嬷、白芷与素妍一行进了静堂,小安子一早开了小库房门。

宇文琰一一问了青嬷嬷和大管家女人:“这一抬是什么?”

大管家的女人拿着陪奁簿子,有印象又能查到的就念一遍,要是回想不起那一抬里装的是甚时,宇文琰着人打开。

当一抬抬的陪奁被拆开时,宇文琰直瞧得一阵心痛,他昔日给江家的聘礼是两抬当作一抬归整成箱笼,而青霞郡主竟也学了,有的甚至是三抬为一抬。

705 不喜舅家

早前那只花梨木箱子里,每个小盒子里装的都是稀世珍宝,一件便能为一抬,却是十几个盒子装在一只大箱子里。

宇文琰将自己花钱买的汉白玉观音、日月双剑放到小盒子里,还是照着原样将好几只盒子归整成最初的模样,亲自打了个青霞郡主式的蝴蝶红绸结。将这一抬依旧放在小库房的中央。

一抬抬地拆开,照了寻常样子拢成一抬,他亲自指挥着护卫们包扎。

大管家的女人多少瞧明白了一些,待众人拆开时,早前陪奁箱笼里的小盒子,一个个盒子打开,里面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青嬷嬷满是好奇:“王爷怎么猜到这盒子里会是珍珠衫?”

宇文琰勾唇一笑,是讥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珍宝库、大库房缺少的三十五件贵重东西,其中珍宝库三十三件,大库房两件。”

纸上写着“夜明珠一颗、三尺高七色珊瑚树一株、鲛绡帐一顶、翡翠如意一柄、缂丝‘满床笏’一张…”

大管家的女人看罢之后一阵惊骇,“青霞郡主她…居然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她自己做嫁妆?”

宇文琰淡然一笑,“她既然悄悄地拿去,我便悄悄地取回。我曾疼她是妹妹,她可没拿我和王妃当兄嫂。”

青嬷嬷愤愤地骂了句“简直就是家贼!”

骂完之后,又懊悔了。

宇文琰却没有因她这句话而生气。

他跑了这一整日,就是凭着这单子上的东西,配了名字相近的物件,但质量和精致上远远不如原来的。青霞要借着自己出嫁,狠狠地算计他,他便让青霞吃个哑巴亏。

新的陪奁很快就归拢好了,抬数未变,一侧却堆放了不少的好东西,竟有原来的十之三成模样。

宫绸、锦缎都有十几匹。又有各式摆件用的汝窖、官窖瓷瓶,还有一柄翡翠如意、珍珠衫等物。

宇文琰看着单子,细细地对照一番,吐了口气,道:“还有五件没了下落。”语调里颇有些为难。

素妍看着上面写的是“东珠珠钗一支、蓝红宝石凤钗一支、冰蚕纱绡夏裳一件、金累丝攒南珠项链一条、点翠嵌宝石步摇一对”,这几件里,东珠珠钗瞧着眼熟。

素妍蓦地忆起,“上回我过生辰,把东珠珠钗给了我。”

宇文琰轻声道:“冰蚕纱绡夏裳是极好的,你冬天怕冷。夏天惧热。若是穿在你身上会很凉快。”素妍才是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女子。他怎能把自家的好东西给了青霞,要是青霞真诚以待,他自会待青霞好,可这次青霞着实伤了他们夫妻的心。

青嬷嬷皱着眉头。“重新打开瞧过了,这里面并没有这几样?”

宇文琰笑道:“到了她出阁之时,冰蚕夏裳是不会穿在身上的。其他几件倒有可能戴在头上,几件头饰可以不拿回,但冰蚕夏裳我一定要拿回来。”

他得给素妍穿,这可是宝贝,穿上去不仅漂亮,还吸汗透气又凉快。

宇文琰当即令人把新余出来的东西搬回琴瑟堂的小库房里搁着,贵重东西则一律在当夜进了地下秘室。

静堂小库房的依旧与之前一样上了锁。

宇文琰重新令二管家抄了两份嫁妆单子。

忙乎了大半宿。宇文琰躺在牙床上,“该给她陪嫁些什么田庄好?还有店铺,我这些日子从拍卖行和牙行里买了九家铺子,都不算什么大铺子,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青霞郡主伤了宇文琰的心。宇文琰现在拿青霞郡主当贼,也不想给青霞郡主陪送好东西。

要是青霞郡主知晓了实情,只怕要气得跳脚。

这时候,已经是近五更时分。

素妍取了地契、房契的盒子来,递到他的面前。

宇文琰没有看地契、房契,倒是先拿了地契和房契的单子,上面写有极小的字,每一张契都有自己的编号,就如同给地契和房契编了序号。

地卫州壹号、地皇城壹号…

店卫州壹号、店皇城壹号…

院卫州壹号、院皇城壹号…

细心的素妍竟重新编了号码,让他看得一目了然。

宇文琰心头一动,满是意外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你不在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整理了。地,就是田庄的意思,每份良田地契都有一个号,店就是店铺之意,院就是各处的别苑、房屋。”

宇文琰看着地契单子,吐了口气,“紫霞的陪嫁庄子五处,店铺十七家。我瞧着还照这个例。皇城挑两处田庄,不超过一千亩,另外三处就挑在卫州。皇城有九家新买的店铺全给她,另外八家挑卫州城内的店铺。”

宇文琰看了一眼,很快就挑出了几家田庄来,念了号码,素妍把相应编号的地契寻出,又根据他念的店铺号码挑了房契。

宇文琰拿着院字号的清单,“我们家的院子也不算多啊。”

卫州城里有两处院子,一处三进院的,一处四进院的,如今都赁给了来卫州来经商的商贾住用。皇城只得三处,除了宇文琰知晓的那处四进院的别苑,还有两处三进院的,一个位于城西,一个在城东南处,皆与皇祠街很近。

宇文琰微微眯眼,“我怀疑母妃手里还有一些好东西没交出来。”

素妍道:“我娘给我陪嫁了三处皇城的院子,都还不错。”

宇文琰成家不久,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儿女成群,未成亲时,私下里时,他与十一王爷、十王爷就曾言笑,说素妍指定是个能生养的,不因别的,就是看虞氏生了那么多的儿女便知道。“那是你的嫁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是要给她做陪奁的。”见素妍脸色微红,转而道:“母妃偏宠叶家,早前就给了叶家三处院子。这回姚妃和父王发怒,全都收回来。这皇城不应只得三处院落。”

他怀疑老王妃藏私。

可是在老王爷的威逼下,老王妃不是乖乖地交出好些东西么,地契、房契都交出来了。

素妍隐隐觉得。对于老王爷的相逼,老王妃是始料不及的,当时的情况下,老王妃不交出来老王爷就要发怒。很有可能在卫州还藏了一份家业,不是姚妃手头现有的,而是还有另一份,就算不是地契、房契,许是院子什么。

他回头又想,“母妃并不是善于料理内宅、家业的人。卫州的店铺、田地越来越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素妍吐了口气,“许是我们想多了。他连三百八十万两银票都交了出来。还能藏什么。”

宇文琰道:“她没想那日父王会当真。如果她不交出来,以父王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会自己去内室取。就算在以往,平时瞧着是父王惧内。那是父王疼她,愿意纵容她。母妃一旦失宠,父王不将她放心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宇文琰看着三进院、二进院的房契,若有所想地道:“紫霞在皇城并无产业,不如将城西三进院的房契给她。至于青霞那儿,就给卫州城的一处三进院子。紫霞若想长住皇城,也能有个落脚处。”

素妍低头,将今儿早上紫霞郡主说的事重复了一遍。

宇文琰苦涩一笑。“只怕这是母妃的意思,让你出面帮叶海虹、叶海月姐妹说情。就算真的得宠,也是叶都督获利,届时与卫州叶家没有多大关系。”

叶家忙乎半天,也不过是给一个同姓却没有半分亲戚关系的叶都督作嫁衣裳。女儿不是人家的。得了好处却是人家的,这种事谁不乐意答应。出了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得了好处却跑不掉。你做了宠妃,就得有一个体面的娘家,自然得倚重叶都督。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没有原由,就是从心灵深处的不喜欢。任老王妃说叶家人与他有多亲近,可他就是无法喜欢叶家人,不喜欢他们如蛀虫一般地依赖王府,不喜欢他们的狐假虎威。宇文琰问:“你打算怎么做?”

素妍道:“自然是实言告诉皇后,让她留下一个。能不能得宠,我可不会再管。”

宇文琰冷声道,“叶家的几位小姐,我没有半分好感。”

三年前,宇文琰去过卫州,叶家为他特意举办了一次家宴,但凡是未出阁的小姐都来了,一个个见了他含羞带娇的,还有个索性就向他抛媚眼,一个个的都是满身脂粉气息,要多讨厌便有多讨厌。

宇文琰挑好了契约。素妍取了笔墨,他将决定给紫霞、青霞的上面划了一笔,注明“青霞嫁妆”,或“赠予紫霞”等字样。

素妍将选好的又寻了个盒子装好,其他的东西依旧放回原来的地方。

宇文琰躺在她的腿上,思绪还沉陷在过往中,“妍儿,你和你的舅家亲近不?”

他突兀地问起,素妍想了一阵:“我大舅舅早在数年前就病故了,还有一个舅舅,虽然不讨喜,可见着他就觉得亲切。尤其是我建章表哥,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到底是血脉至亲,觉得他这人好,又亲切,愿意与他说话。”

宇文琰一脸迷惑,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看到叶家舅舅们就觉得讨厌,心里就觉得他们不配做我的舅舅,总是与母妃哭穷,不停地讨要东西,连带着也不喜欢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不,不是不喜欢,根本就是说不出的厌恶。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喜欢…”

素妍虽然没有见过她舅舅几次,可对她的舅家表哥还是亲切的,愿意与他们说话相处。

宇文琰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他们就想避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见着才好。

706 相貌酷似

宇文琰道:“紫霞从小就与舅舅、表哥们要好,那时候她哭着闹着不肯到皇城,母妃就只好将她留在卫州。她到皇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这么大,在皇城呆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

要不是她与叶家亲近,老王妃也不会把紫霞许配给叶浩。

“青霞不喜欢叶家人,却也不讨厌,但凡与叶家人说话时也是亲近的,她愿意与叶家的表姐妹一处玩耍,还玩得很是开心。”

而他呢,着实无法喜欢叶家人,甚至是骨子里的讨厌。而他更感觉不到素妍所说的“血脉至亲”的亲厚,那是从心里由衷的喜欢与亲近,但他没有,见到叶家人会厌,提到叶家人会厌,更别谈喜欢了。

素妍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舅家的人。”

宇文琰摇了摇头,“初九那日我去天龙寺接你时,遇到了一对从德州来的父子。”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夫妻二人能像今晚这样说体己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自称姓凌,是德州红岗人氏。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凌老爷长得与我很像呢。”

素妍面露诧色。

与宇文琰长得像,“有多像?”

宇文琰摇了摇头,“瞧着就熟悉得很,好像一早就见过。窦护卫说,就算没有七分,也有六分相似,最像的便是眼睛、额头。他说与我母妃原是姨表兄妹,想与母妃打听一件事。还说十年前,他去见过母妃,母妃否认有这门亲戚!”

“妍儿,他塞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说是二十三年前从母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些年凌家做生意,已发达了。凌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他一样在做生意,二儿子、三儿子前些日子下场参加科考。听说二儿子书念得不错…”

素妍听宇文琰说着,一颗心也提得高高的,满是好奇,“那你问过老王妃没有,我们家真有一个德州的姨表亲戚?”

宇文琰一脸茫然,“我问过大管家的女人和各房的老嬷嬷,她们都没听说母妃娘家有德州的亲戚。可我瞧凌老爷父子的样子,虽是生意人,谈吐倒也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要真是想靠上左肩王府的关系给凌家两位公子铺展仕途。也不会在大考结束后才能寻宇文琰说话。可见不是来巴结讨好。塞给宇文琰一万两银票。也说是二十三年借的。

素妍问:“你可问过他,打听什么事?”

宇文琰道:“只说了几句话,也没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宇文琰觉得这凌老爷有些神秘。“凌老爷说话似有难言之隐,因我赶着要去见你,就没多说。后来想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什么没说完,可我又实在想不出来是何缘故?”

宇文琰回想起凌老爷的脸,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美髯胡须,长得清秀。那双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份外亲切。

这种感觉,就是从血液里流泄出来的。

就像素妍说她第一次见到自家舅舅的样子,说她和舅家表哥亲厚的感觉一样。

他忘不了,当他在天龙寺下马。凌老爷见到他一惊,他也是一诧。

在片刻之后,凌老爷抱拳问道:“这位可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以往对不认识人的搭话总是冷冷的,可那天他却出乎意外的热情,回答:“正是。”

凌老爷举止得体,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没有宇文琰记忆里那种铜臭气息,反而有一股子儒雅。他道:“在下德州红岗人氏,鄙人姓凌,与叶老王妃乃是姨表兄妹。”

也就是说,这凌老爷的母亲原是他外婆的姐妹。

宇文琰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知道叶家是自己的舅家,知道叶家每一个人甚至是叶家的大小事,却唯独没听说他母妃在德州也有门亲戚。

凌老爷轻叹一声,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十年前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皇城街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宇文琰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这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凌老爷,所以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老爷从袖里掏了两张银票,深深一揖,“王爷,二十三年前,凌家败落,在下从叶老王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是还给她连本带利的一万两银票,请收下!”

二十三年前的借银,二十三年后才还。

宇文琰没想他倒是个讲信义,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忘了。

后来,凌老爷说,原在十年前就要还的,可叶老王妃拒绝见他。

他难入王府,不得还上,这才拖到今日。

借五千两银子,如今还一万两,增了一倍,算是利钱。

凌老爷把银票塞给宇文琰,又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少年离开了。

其中有个少年,竟与凌老爷长得相似,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虽是纶巾、茧绸袍子,可宇文琰看得直眼,他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的,而且连年纪都如此相仿。

窦护卫后来打趣道:“王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凌公子是你的兄弟。”

宇文琰惊问:“真有这么像?”

他就觉得眼熟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老王妃,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长得像。

素妍道:“凌老爷的母亲与你外婆是姐妹。”

宇文琰道:“小时候,我依昔听外婆说过,她说她有个妹妹,原是孪生的,姐妹二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凌老太太的眼角下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红泪痣,从小到大,家里人也是根据她妹妹的红泪痣来分辩的。有一回,外婆和姨婆顽皮,也让外婆拿了朱砂点了一枚红痣,家里人竟分辩不出她们谁是谁了。”

孪生姐妹,自然两人长得像。

素妍脑海里浮现出江家三房的湘月、湘君姐妹来,她们姐妹不就是长得极为相似么。她还听虞氏说过,她早夭的四哥书鹄与三哥书鹏也长得一般模样。

“如此相似,难怪你长得像凌老爷。”

“母妃长得像外婆,凌老爷许也长得像姨婆。”

虽然宇文琰没与凌老爷多说几句话,可他隐隐猜到这凌老爷就是他外婆孪生妹妹的儿子。

因为相貌相似。他瞧着就觉得亲切,连带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也变得亲切起来。

次晨,素妍与宇文琰睡到近午时分。

夫妻二人各用了半碗羹粥,小憩半炷香就用午膳。

和往常一样,青霞郡主每日上午都会去静堂上房瞧上一眼,看着小库房满目的红,又看着正中位置的那抬蝴蝶结陪奁就笑了。

瞧着瞧着,就觉得哪里不同。

大丫头依旧和往常一样,点着指头数抬数。

青霞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库房里似原来的。又好像不一样。可抬数又是正确的。

大丫头道:“还有几日就要忙起来了…”心里笑着:青霞郡主要做新娘子了!

内仪门处。紫霞郡主领着叶卿卿与丫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霞郡主一见,忙拉了库房下钥。

“哟!青霞,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呀。我倒想瞧瞧他们都给你置备了什么好东西?”

青霞郡主上了锁,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照了姐姐的例置备的。”

紫霞郡主要看,青霞郡主却不肯。

分明就是有鬼!

紫霞郡主越发好奇,“我可听当日帮忙归整箱笼的人说了,妹妹的嫁妆可都是好东西呢?一抬就是十几匹缎子,旁人一抬最多两对高官窖花瓶,你的却有四对、六对。”

大库房里“富贵长春”的宫缎、“福寿绵长”的宫绸全都挑了布料好、花色红、颜色红的归整成箱笼,一抬十几匹。紫霞郡主当初出阁,一抬也才八匹,这也算是很阔绰的了,寻常人家两匹一抬、四匹一抬都是有的,可青霞郡主居然用十几匹缎子归整成一抬。这得多沉啊。

青霞郡主心头原是好奇,总觉得小库房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这会子紫霞郡主吵着要看,她吓得早早下了钥。

“姐姐忙着,我该回阁楼了,嫁衣上还要补绣金丝银线。”领了大丫头逃一般地离去。

见青霞郡主走远,叶卿卿愤然道:“小姨也太过分了,不过是瞧上一眼,也不让我们看。”

紫霞郡主冷厉一笑,“不让我们瞧,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归整箱笼时,帮忙的小厮、婆子那么多,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

叶卿卿道:“舅舅也太偏心了,给了小姨那么多好东西。”

“哪是你舅舅给的,还不是你小姨自己弄的。最后一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至今都没人知道,那里面指定是值钱的宝贝!能让你小姨打理府邸,却不让我帮忙?”

青霞为什么给自己置办这么好的陪奁,只怕已经知道宇文琰的身世,她打小就与宇文琰好,这回怕是算计宇文琰夫妻。紫霞想到自个儿,咬了咬唇,倒是她是个良善的,以为青霞年纪小,没想倒是个厉害的。

“舅母不是说她要自己打理府中琐事么?”

“瞧瞧她那孱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做这些的?”

紫霞郡主定定心神:青霞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同样是女儿,怎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