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祖上便是做武将的,荣国公与定北大将军是堂兄弟。”

韩氏最喜欢捡到这样的好事,两家有意的,说起来也要省事得多,简直就是现成的生意,笑道:“好!我明儿一早就去趟荣国公府。”

她喝着茶,“王妃,平王府的轶大公子要与江家大房的绮姐儿订亲了呢。江大奶奶托我去说合,贤太妃、闻妃都同意了,说要写信问问平王的意思。”

贤太妃应了,平王那儿就没有其他的意思。

韩氏说了句“真是晦气得很”。

青嬷嬷一脸神秘,“怎了?”

“平王府里,原在佛堂静修的傅奉侍殁了。我未时正要从偏门进去呢,就撞见了傅奉侍的棺材,可不晦气么?”

傅宜慧死了!

那个原本应该宠冠六宫的女子没了!

素妍却没有半分的欢喜,她没有要害傅宜慧的意思,只是断了傅宜慧入宫为皇妃的念头。可傅宜慧竟伤害了她。

这,也许是傅宜慧该得的下场。

若非傅宜慧伤她在先,她也不会那么做。

素妍留了韩氏在府里用晚膳,这才派了下人用马车送韩氏回江宅。

韩氏也算是个能干,一介女流。竟凭着一己之力给女儿置嫁妆。为儿子买了座院子,买了一家三口的下人在家里打理宅邸,一对夫妻俩做了家仆。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则做了江诗允的书僮兼小厮,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上回,因要给耀东过百日宴,宇文琰与杨云简换了几日,此次要在宫里连值五日。

*

就在素妍与韩氏闲聊的时候,老王妃已经进城,却没有先回王府,而是先一步去了大郡主在皇城的“叶宅”。

老王妃先是与紫霞打听左肩王府的事。

老王妃听说二月初二,王府里给宇文辉办的百日宴何等热闹。皇城有头有面的太太、奶奶们都去了,便是宫里的太后、皇后、娘娘们也都送了礼。

“你送了什么?”

紫霞瞪了一眼,“阿琰的身世,你早早告诉了青霞,青霞这才算计了一笔丰厚的嫁妆,怎不先与我通通气。让我知道青霞已晓的事。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来皇城,借了机会闹得厉害些,好歹多要些东西。”

老王妃急切地追问:“我问,你送了什么?”

紫霞懒声懒气地道:“你瞧我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哪里还有东西送旁人。阿浩从卫州回来就病倒了,渠上日子苦,父王还整日逼着他与民夫一般地劳作。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那等苦,这吃药瞧病,哪样不花钱?”

老王妃现下算是明白了,“你没去,那青霞呢?她可去了?”

紫霞冷笑了一声,“她与阿琰,一个说得了好宝贝,一个说只是寻常珠子。青霞连住对月都不肯回去了,与韩家人说回娘家,实则跑到皇恩寺住了三日…”

虽然左肩王府照着规矩派了下人、婆子来接,可青霞不愿回去,推三阻四一番,竟自个儿收拾了东西去皇恩寺。

“怎的闹成这般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叶海月得了消息,也奔到上房来,见了叶老王妃,便中规中矩地在一边坐下。

老王妃道:“我不是让你早早把海月送到王府么,她…”

紫霞道:“你当我没说过。我送了两回,都被阿琰的护卫给拦住了,还没等送第三回,阿琰就寻上门来,警告我说‘要是该把女人往王府送,他就敢让叶浩纳妾’,你听听这话,我敢送人吗?”

叶海月低垂着头,一早就知道,若是秀女落选,还有左肩王府可以去,甜甜地笑着。

老王妃来了,她的侧妃之位就稳妥了。

老王妃问叶海月,“海虹在宫里是什么位分?”

紫霞入不了宫,她虽是一等郡主的身份,有正二品的诰命,可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未得宫中贵人宣诏,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一些消息,也只是她通过青霞打听来的。

素妍做得够狠,在青霞出阁不久,就将惜月阁换了名字,叫什么“畅意阁”,压根就没将青霞放在眼里。

“还能如何,听说所有非大员亲生女、血亲妹的秀女,一律是宝应、常在。海虹虽长得貌美,到底不是叶大都督的亲生女,只得了个宝应的封号。入宫最初,承了一回宠,之后再没消息。我问过阿琰,早前说是怀了孕,都三个月了,竟莫名滑了胎。皇后听说后,着人赏了绸缎、人参等东西。”

766 探亲

老王妃一路上也听人说了,皇上新封了“华嫔”、“良嫔”,而这良嫔却是张德松的庶女,就连张德松也封了三等冀宁伯,其子张昌兴还成了冀宁伯世子,连良嫔的亲娘也封了四品淑人,“你倒是让阿琰捎句话,好歹是亲戚,让他帮衬着些。”

叶海月抬头道:“琰表哥说不上话的。太后、皇后跟前能说上话的是王妃。张良嫔也是因着王妃的缘故,才有幸获得圣宠。”

紫霞接过话,道:“良嫔虽不是宫里最得宠的,也有了身孕,听人说许是三四月上就要生了,与华嫔是同月怀上的呢。如今宫里最得宠的是端妃、华嫔、菊贵人三位,良嫔、贵人和美人们那儿,皇上每月也去。才人、宝应那儿却不去的。端妃如今育了长安大公主,圣宠不衰,便是华嫔也不敢和她争。”

端妃是在去年秋天诞下大公主的,赐名“怜”,封号“长安”,虽是公主,竟比大皇子还得新皇之心。

新皇时常去永和宫探望端妃母女,也常抱长安公主,一月里也会留在永和宫三晚,是留在凤仪宫的天数一样。

虽说华嫔有了身子,新皇还是照常多宿在重华宫华嫔处。

老王妃道:“华嫔和良嫔一得宠,娘家父兄就得了封候晋爵,如今海虹非叶大都督之女已然知晓,要是有了好处便是叶家的。海虹既做嫔妃,自当用心些,她长得好看…”责骂一阵,转而道,“等我明日去了王府,说着王妃些,让她帮帮海虹。”

紫霞心下好笑。如果青霞说所谓的夜明珠真是琉璃珠子,宇文琰连自家妹妹都算计,哪还会去帮叶家人。只怕正乐得在一旁瞧笑话呢。

“阿琰身世的事,可有走漏风声?我怎觉得阿琰夫妻好似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老王妃说得斩钉截铁。

紫霞有些不信。她总觉得素妍敢在青霞出阁后换了闺阁的阁名,本身就是没有将青霞放在眼里,许是素妍连假装也不乐意了。

老王妃低声道:“死人说不了话。”

那一场大火,凌薇早就死了吧。

当时,她们在火里确实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凌薇。另一个就该是凌薇的贴身丫头。

紫霞一脸狐疑。

老王妃则是怀揣信心,伸手勾起叶海月的下巴,“你乖乖听姑姑的话。姑姑让你做侧妃,让你的儿子做候爷!”

紫霞问:“姚妃不是又怀上了吗?”

老王妃冷声道:“三月上头滑胎了。”她咬了咬唇,“只没想到珠奉侍竟是个命大的,怀了孩子不说,摔得那么重竟也没事,居然还在腊月里头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她倒真是个不要命的,月子刚满,又跟着老王爷去了渠上,倒把孩子丢给了姚妃。姚妃也是个犯贱的。竟待那孩子视如己出,还取名叫‘红霞’。”

紫霞一听那名讳里有个“霞”字,立时俏脸一变,厉声道:“母妃就不反对么?凭什么让她给那贱种取名红霞。霞,可是我们嫡出姐妹才能用的名讳。”

“是你父王取的。你父王闲来无事,想了金霞、玉霞、银霞的名儿。答应了姚妃。若是育下儿子,就请封为卫平候,若是女儿就取名玉霞。”

玉霞,有金枝玉叶之意。

可姚妃连怀了两胎,竟也没保住。

其他几个。却是个个都没怀上。

个个都争着想生儿子,整日地喝着药水,可那几个早早饮下了药粉,这辈子都休息怀上。

只是老王妃想不明白,为什么姚妃就能再三怀上,虽没有保住,到底是给姚妃一份希望。

内室里,叶浩醒来,连连咳嗽。

丫头折入内室,小心服侍了他起来吃药。

听到偏厅的说话声,叶浩再也睡不着,在丫头搀扶下过来,见是老王妃,重重跪下,“母妃,你与王爷说说,让他在皇城给我寻个差事。卫州渠上我再不愿去了。父王,他…他拿我当民夫差使呀!我若跑得慢了,他重则几脚踹踢,轻则当着众人一顿喝骂…”

太苦了!住的是茅草棚子。吃的简单的菜式,一大锅菜,里面有肉片,也有旁的菜叶。那些地方,一看就是寻常百姓能住的。而那吃食就似乞丐们吃的一般。

叶浩说什么也不愿再去了。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还要干那么多的重活,想想在渠上过的日子,至今想来都觉得后怕。

紫霞看着丈夫,眼泪汪汪,“母妃你瞧瞧,这近一年的时间,阿浩瘦了多少,竟似苍老十岁一般。你与阿琰说说,让阿琰在皇城帮他寻个差使。父王又写了两回信来,催他快去渠上。”

明明有丈夫,却分居两地,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

她不想守活寡!

夫妻在一处得有多好。

紫霞求的不过是一家平安,丈夫没本事,她不怨,也不怪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早就知道。

青霞的夫婿是有本事的,可韩绍一直待青霞不冷不热,连句贴心的话也不说。偏青霞一个劲儿地往韩绍身上贴。

紫霞觉得自己的日子比青霞过得好,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

老王妃一身疲惫,“我且歇歇,待我歇好了,再回王府。”

夜,渐次归于宁静。

老王妃到了叶宅的一处院落里,这座院子是宇文琰给紫霞的,如此说来,倒也没亏待了紫霞。

可王府里有多少好东西,她心里有数。

那么多的好东西,都要给了外人,她不甘心。

只有叶氏女子生的男孩,才是她的孙儿,素妍生的,她不认。

但她现在还不会与素妍撕破脸。

她却不知道,早在上回离开时,素妍已经与她撕破脸了。

老王妃辗转难眠,想着如何逼宇文琰要了叶海月,想着怎样让叶家重展光芒,如若宫里的叶海虹再争口气。一切都会好转。

她给宇文琰写的信里,说她二月初五动身,实际上,她是二月初三动身从卫州出发。

为的就是要在叶宅停留两日,打听关于王府的诸事。

不知不觉间。她进入了梦乡。

*

二月初七一大早。素妍收拾妥当,令青嬷嬷备了些糕点、吃食,又备了两块缎子。

清心别苑里。服侍的丫头早早通禀了凌薇与辛氏,说左肩王妃带着孩子来探望了。

素妍穿过一片竹林,过了上房,就见到一座雅静的院落。

恬然的阳光从竹影间飘落,凌薇一袭湖色衣袍,含笑站在林间。那一张经过换肤移皮后的面容,加上三瓶玉颜复肌膏的功效,竟如二十七八岁的青春女郎一般。依稀可辩她往日眸中倒映天光云影、明澈如玉的风采,但更多的则是如幽潭般的沉郁。

许久。她的长睫微垂,在这样竹香凄寂的春寒料峭中,更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忧郁。

见素妍并未带旁人,身后只跟着青嬷嬷,面容里多了一份亲和的微笑。

奶娘与其他下人都被素妍留在上房厢房里,与几个下人一道吃茶尝糕点。

白芷提着几包糕点。脸上洋着笑。

白燕抱着两匹绸缎,紧跟在素妍身后。

辛氏见过青嬷嬷好几回,彼此也算是熟络了。

皇城染疫时,素妍遣了青嬷嬷悄悄送过几回药材、硫磺和艾草、石灰等。

凌薇迎上二人,站在青嬷嬷跟前。笑看素妍:“这是耀东吧?”

素妍裣衽行礼,“还请凌姨包含,原该早些带他来见你的。可近来诸事繁琐,着实脱不开身。”

凌薇道:“这原怨不得你。正月十四才解的禁行令呢。”她伸手接过青嬷嬷怀里的孩子,低头细细地瞧着,“长得像妍儿,不大像阿琰呢。”

白芷虽早前见过凌薇,可压根和她记忆里不同,经过治愈、调养竟显得越发年轻美丽了。

凌薇抱着耀东,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真是个好孩子,和阿琰小时候一样呢,不哭不闹,任谁抱都成。”

青嬷嬷催促道:“把东西都搁花厅桌案上,你们俩去上房厢房里陪奶娘说话。”

“是。”白芷与白燕搁下东西。

这是青嬷嬷故意要支开她们。

白芷与白燕也并无半分不悦。

素妍不说,青嬷嬷不说,许是有难言之隐。

她们虽然好奇,也不敢追问。

一进院子,素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仔细辩认下,能识出几味草药味来,“凌姨、辛姨,是谁染了风寒么?”

这是一座有正房四间,东、西又各有两间厢房,东边又设有小厨房,西边设有一间杂物房。

凌薇望了眼东厢房方向,门虚掩着,一个近两岁左右的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面露怯意,呆呆地望着众人,他快速往辛氏奔去,藏在辛氏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

辛氏抱起孩子,暖声道:“生病的是苦儿娘,瘟疫时在庵堂里染了风寒,久不见好,如今成了痼疾。请了义济医馆的道长帮忙瞧病,吃了几日药,才稍有好转。”

凌薇解释道:“苦儿娘,唤作慧娘,是你辛姨的女儿。”

不是说,辛氏年轻时候是因为不育才被夫家休弃的么,怎么又冒出个女儿来,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凌薇又道:“慧娘这孩子也是个苦命,怀了身孕,被人抛弃,跳湖自杀未成还被人救起。暂居水月庵,遇到了你辛姨。你辛姨与她有缘,结成了母女。这回慧娘病得重,是我做主让人把她从庵里接过来养病。”

辛氏面露难堪。

素妍笑道:“不碍事,你们多个人相伴,我也欢喜。拿了两块缎子来,你和辛姨再添两身衣裳。想着凌姨和辛姨针线活极好,就没让府里的绣娘们做。”

767 气愤

素妍坐下,屋里的婆子添了茶水。

青嬷嬷道:“这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每人赏一身茧绸衣料,又一身寻常的衣料,给你们添置春裳的。这会儿都搁在清心别苑管事那儿,你们且去领来。”

几人一听,立时欢喜起来。

婆子唤了两个服侍丫头,一起去上房领衣料。

素妍道:“回府后,从库房挑两块瞧着鲜艳的衣料送来,再给这孩子挑几块送来,配齐了要用的线一并送来。”

辛氏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辛姨别客气,如今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说话岂不见外了。”

凌薇抱着耀东,逗着他玩:“快叫奶奶!叫奶奶…”

耀东听了一阵,又习惯地咦咦呀呀发出声音。

凌薇喜道:“这孩子真和阿琰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大,一逗他就咦咦呀呀地说话,又不怕生人…”

青嬷嬷自打开包好的糕点、糖果,取了几块递给苦儿。

苦儿拿在手里,往嘴里塞了一颗,腻在辛氏腿前,一双眼睛怯怯地审视着素妍和青嬷嬷。

素妍微微一笑,他立时就躲到辛氏怀里,将头埋了起来,却又小心地偷望几眼。

素妍歪头瞧着,“嬷嬷,这苦儿瞧着像谁呢?怎的越瞧越面善。”

青嬷嬷也细细地盯着苦儿,那样深邃的眼眶,又乌黑的眼睛,虽然不大,却足够有神,还有他的眉毛。浓浅适宜,那鼻子最是挺拔,下巴略尖,瞧着瞧着,青嬷嬷也觉着面善起来。

“还真是面善得很,像谁呢?怎就想不起来了。”

辛氏道:“王妃和嬷嬷…该不会见过苦儿那薄情的爹?”

素妍笑着,“凌姨,我去厢房瞧瞧慧娘。我懂些医术,帮她再诊诊脉。”

凌薇应了。

诊脉是假,素妍从苦儿的眉眼瞧出一个人的影子来,许因她擅于绘画之故,对于自己见过的人,都能记得特别清晰。

苦儿。像一个人!着实太像了,简直就是那人的缩小版,那样的眉眼、五官。除了那个人,她再想不到第二人。

即便,她只讲过那人一次。

辛氏见苦儿喜欢吃糕点,又取两块给他。

苦儿正要往嘴里送,突地想起什么,往厢房奔去,推开房门,看到素妍正给慧娘诊脉,也不支声,只将两块糕点搁到慧娘手心。

慧娘心头一缓。“苦儿,你吃!娘还不能吃甜的呢。”

苦儿摇头。用手抓了一块糕点,一把塞到慧娘手里,“娘…娘吃!”

无论吃多少苦,有这样一个儿子相陪,她都觉得值得了,笑着吃着糕点。“家里来客人了?”

“嗯!”苦儿低应一声,吞咽着口水,“凌姥姥家…的…客人!”

慧娘道:“你和姥姥陪客人说话,去吧。”

苦儿见母亲吃了糕点,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转身回了花厅。

辛氏问:“这向府里可好?”

青嬷嬷轻叹道:“原是极好的,这不老王妃要来了,一来就为难人。老王爷离开的时候,特意吩咐,叫不让动静堂的布设。可老王妃人未到,先写了信来,让把静堂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你们且说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王妃也没法子,在府里挑了处清静的院子,照着老王妃喜欢的样子布设了。我瞧着,待老王妃到了,又得是一场风波。”

别说素妍听说老王妃要来,心里不舒坦。

青嬷嬷也觉着老王妃就不该来,可又不阻止,好歹老王妃还挂着素妍婆母的名份。

“辛姨、凌姨早早就给世子做了衣衫礼物,我家王妃生下世子都一百多天,老王爷倒备了一箱礼物送来,虽都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倒是有心的。老王妃硬是连个礼物都没有。紫霞郡主只说家里事多,百日宴未来,送了一套小孩子做的衣服。青霞郡主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呢。”

青嬷嬷小心地看着外面,压低嗓门道:“王爷瞧了那衣服,都不许给世子穿。”

凌薇一脸好奇:“这是为何?”

青嬷嬷低声道:“原是件七成新的。哪有一套新衣服有股霉味的,一瞧就是临时拿出来的,我瞧着倒也还行,让丫头用热水洗过。可王爷还是不许穿,赏了府中婆子的孙儿。”

辛氏没想,早前老王妃待宇文琰不好。

而今,连紫霞和青霞也跟着学样。

侄儿百日宴,哪有当姑母寻了孩子穿过的旧衣服当礼物。

青嬷嬷对老王妃母女早有戒备心,而宇文琰听说是她们给的,也难免会多问几句。

辛氏低骂道:“恶妇生的女儿,当真和恶妇一般行径,没穿是对的。”用眼瞅着凌薇,“只怕叶氏来又没安好心。”

凌薇抱着耀东,这几句话击中她心头的软胁,有些微的担心与疼痛。

“可不是么?想到早前,老王妃撕了我家王妃的陪嫁字画,还诅咒王妃和王爷过不到一辈子,至今想来,都让人胆颤心惊呢。”

凌薇看着耀东那如瓷娃娃般的脸庞,那双乌黑的眸子多像宇文琰小时候。

脑海里浮现幼时的宇文琰,总是那样的招人心疼,不哭不闹,直至到了一岁才开始辩人。而那时,他被叶氏夺走已有半年,早已认不得她,何况她还是那副鬼模样。

辛氏道:“青嬷嬷说得对,只怕叶氏那恶妇又打旁的主意呢。而今你的脸好了,难道你就委屈地活一辈子,让老王爷蒙在鼓里一辈子,让王爷也…”

这些话,她何尝不明白。

传到凌薇的耳里,心头一痛,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她抱紧耀东。似发誓一般地道:“她敢伤害我儿子、孙儿,我自与她拼命。”

听她说出,青嬷嬷便知自己猜中了。

辛氏道:“你只说管什么用?你得想法子把老王爷诱到皇城来,你得把真相告诉老王爷。”

凌薇轻叹一声,“卫州那边正忙着修河渠的事,他哪里走得开身。”

辛氏颇是无奈。

厢房里,素妍正与病榻上的女子诊脉。

这个女子瘦得皮包骨头,一张脸白得如雪。全无半分血色,只着灰白色的中衣,半倚在榻上,素妍未说多话,只细细地给她诊脉,“你是产后失调。气血不足。身子太过孱弱,这场风寒怕是不易好,要想康复。得加强营养,好生调理,食物与药物共进,才能管用。”

慧娘如死水般的眸子里,看着素妍时又生起了一份光亮。“早听我娘和凌姨提起你,说你是个极好的女子,咳…咳…”

素妍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慧娘的手,“你是疲劳过甚所致,难道你想早早丢下苦儿。让他与辛姨、凌姨处长大?”

慧娘想到过往点滴,“生有何欢。死又何苦?”

“你真自私!”素妍吐出几字,“你活着的今日,多少作古之人奢求的明天。”

只一句,像一面重锤敲打在慧娘的心上。

她讷讷地瞧着素妍,良久才道:“我是个苦命的女子,不到五岁就被送到父亲结义兄弟家生活。虽然叔叔、婶婶待我极好,可到底是寄人篱下…”

素妍低声问道:“可是威远候府?”

慧娘瞪大眼睛,没想素妍竟一语道破。

素妍道:“我见过韩绍,他待青霞一直不冷不热。在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可见他待你是真心的。苦儿长得与韩绍一般模样,让我猜不到都难。”

“我…咳…”

素妍倒了热水给她,“你且放心,我不会将这个秘密讲出去。我只盼你能够振作起来,苦儿那么小,要是没亲娘照顾,你觉得像青霞那样的性子,会善待他么?”

“不!不!不…”慧娘连连反对,“我不会让苦儿回韩家,韩婶婶说过,便是我生下儿子,她也不会让我跟了绍哥哥。”

那是怎样恶毒的话语?

慧娘每每阖上双眸,都能想到威远候夫人说的话。

韩家养大了她,她对威远候夫妇来说,如同女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