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看着你;我在想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一]

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有很多种。

想送她最新鲜的花和最漂亮的衣装;想买最先进的相机给她拍最美的照片;无时无刻不想摸摸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如果可以,想贪心地多要十年、二十年,永远伴着她没有尽头。

恨一个人的表达却只有一种,恨不得抡起椅子砸他脑袋一百遍。如果有机会,赫连还想录下全过程,每天重复播放一百遍。

“王旗开门!”

赫连气急败坏地捶着门,听见里面有男声响起来,气得连脚也一并用上。

在楼下看见林浩的车已经直接加速朝他车尾撞过去,保险杠掉下来之后又撞了一次,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车停在了后一个车位。

“王旗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在家”之后的话脱口而出,稍稍觉得哪里不对劲,赫连歪着头想了想。

不对,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王…”

这次连名字都没喊全,门已经被打开在眼前,赫连手悬在半空,再拍下去就是王旗的脸,收回来又觉得气焰被灭了,就这么僵着。

王旗露出疲惫的表情:“在闹什么啊?”

赫连见她毫无气势可言,重新燃起熊熊战火,推开她一口气冲到客厅中央。林浩从沙发前站起来。

赫连反手将手提包砸到他脸上,男生由于重心不稳跌坐回沙发,接着重新站起来,话未出口,又被赫连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闭嘴。”赫连瞪着林浩把他吼退缩了,才转过头看向王旗,“你说,你算什么情况?”

“你冷静点好吗?能有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把感情问题解决好,林浩天天找我当心灵导师,我还嫌烦呢。”

事态发展有点出乎赫连意料,原来这两人没有什么暧昧关系。

不,准确来说,也许是王旗无意、林浩有情,解决情感问题什么的都是男人找机会接近女人的借口。

或许,王旗也并非完全无意,潜意识她就是喜欢和所有男性都保持一点点暧昧,从小她就这样。她喜欢做男孩的好哥们儿、女汉子,但其实是喜欢做万人迷。

想起了这些,赫连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我的感情问题好不好都由我自己处理,轮不到你在别人的老公面前抖机灵。”

“呵呵,”王旗冷笑起来,“别人的老公送给我我还不要呢。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能认为我乐意玩你玩剩下的?”

“哈?”赫连还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三”,简直是火冒三丈,“哈哈哈!说得多高贵冷艳!王旗你现在好像没什么可玩吧!”

林浩生怕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女生会打起来,连忙出面干涉:“赫…”刚出口一个字,又被赫连一耳光扇得愣住了。

赫连毫不愧疚,这家伙拈花惹草招惹了自己两个朋友,两耳光算是轻的。

大概是两个女生伶牙俐齿嘴太毒,彼此都说尽了狠话,也被对方骂得迅速掉血。赫连虽然占理,但逻辑混乱,总是自爆弱点,王旗问心无愧,也不退让。总之最后的局面到底是没打起来,光吵架就把精力消耗光了。

林浩再也没能插上话,但他心里明白,这回可是妥妥地要被甩了。

[二]

甩了别人的赫连洒脱不起来,请假翘班躲到夏秋家哭了一天,看了三天鬼片,朋友圈的人任谁打电话她也不接。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发现了一点端倪:“我说夏秋,你和你男友这么整天不见面不打电话的,没问题吗?”

夏秋叼着比萨盘腿坐回沙发上:“我现在主要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我就快失业了啊。快失业的人哪有心情谈恋爱?”

赫连“噌”的坐直:“怎么会失业?”

“政府换届,打击腐败,奢侈品行业整体低迷,瓷器几乎没订单。你也算半个业内人士吧,怎么一点风声不知道?”

“啊——奢侈品业是低迷,可你那也算奢侈品?”

夏秋忍住了想把剩下的比萨拍她脸上的欲望:“当然算了,送艺术品的比送爱马仕的多得多得多得多!”

“我的意思是,你那也算艺术品?”

这人失恋之后嘴怎么能这么贱呢?

夏秋伸腿把她踹倒了。

赫连顺势躺下去:“我是失恋人士,你不能揍我。”

“那称霸宇宙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没能在口才上赢夏秋,让赫连想起没能在口才上赢王旗的悲惨经历,顿时忧伤得诗意起来:“夏秋,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夏秋没注意到她已经转换了情绪:“你先告诉我人生是什么?”

赫连没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你不觉得王旗的状态很奇怪吗?好像也没见她真正爱过谁,只见她很享受被人爱这件事。这么说起来,林浩让她享受到了,她这也算小三吧?”

“我见她真正爱过。”夏秋吃完比萨舔舔手指,也躺倒了,“但是你说得也没错,这就是小三行为,我觉得小三行为的定义是‘感情世界的后来者损人利己’。所以陈萱反而不算小三。”

“对啊!我就觉得这种异性友谊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还怕被说小肚鸡肠。”

“你还不小肚鸡肠?陈萱都急死了,她很在乎你的想法,你一天不给人回电对人家来说就多一天煎熬。”

“没脸见人和小肚鸡肠是两码事。”

夏秋看着电视,赫连剥着剩下的一半指甲油。过了好一会儿,赫连问:“哎,假设你是一个女的,被男人背叛了,你会原谅他几次?”

夏秋愣了两秒,砸过去一个抱枕:“你要死了!你还想复合?”

赫连拽过枕头捂着脸:“我没想复合!我就是随便问问!网上有人说能原谅三次呢!”

“一次也别想!而且我本来就是女的!”

夏秋这个人,确实经常会让人忘了她是女的。而对一个男性来说,事业确实比爱情更重要,失业了绝对比失恋打击更大。

赫连躲在枕头后面,不由得忘了自己的事,替她担忧起来。

怎么会失业呢?

王旗前段时间还在羡慕夏秋,说她肯定能是闺蜜几个中最早靠自己买房的,“评上国家级大师就一劳永逸了”,谁知道没过几个月,这话就成了讽刺。谁也没进保险箱,世界上哪里存在一句“幸福地生活到永远”就能概括一生的好事?

这么想想,也就不觉得自己多悲惨了。至少自己失了恋还能再找新男人,夏秋可无法失了业换个单位继续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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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赫连还是夏秋,有时都还是涉世未深太天真,总是对糟糕的发展预估不足。得知林浩追陈萱就已经觉得天塌了,哪想到后面还有上门捉奸的戏码?行业不景气就以为自己已陷入悲惨世界,如果知道接踵而来的后续发展,真能疯癫得笑起来呢。

周六时赫连终于恢复元气,受同事邀请去参加主题派对。夏秋男友及时出现填补空缺,拖她一起去外地厂里实地考察红木家具。

“红木家具不是老年人喜欢的吗?”夏秋对坐长途车表示了些微不满。

“你以为我父母不喜欢,我们结得成婚?”男友不屑地给她开了车门。夏秋有点愣住,他的语气不像玩笑。

这天是有点阴沉的,一点阳光也没有。车开过跨海大桥,长江口风浪起伏,车载GPS出现了异景。

大概是上次更新的时候,这座桥还没建好,地图上显示这一片还是海。

代表自己方位的红色小箭头无依无靠地飘在海上。

人像在海面浮游。

夏秋依然在后排,因为晕车躺倒了。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男友的手机突然进了电话。因为设置了蓝牙连接,来电在车里直接开了功放。是未来婆婆打进来的。

“你在哪儿啊?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怎么又没了人影?”

“去看家具的路上。”

“哦。也算做了点正事。不过人家小余周末才有空,你又把人家晾着。你就不会带着她一起去啊?”

“不方便。我在开车,有话回家再说。”

自己儿子一丁点的慌张敷衍都被亲妈听出了蛛丝马迹:“你和那夏秋不会还没分吧?”

夏秋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心虚似的把眼睛闭得更紧了。她敢肯定男友此刻从后视镜里偷瞄了自己。

隔了两秒,男友说:“你让我怎么跟她分?跟她说‘我妈帮我找了更好的结婚对象,所以我不能跟你结婚了’吗?这像人话吗?”

“你就不能给她摆摆事实,让她知难而退吗?”他妈妈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焦躁了,“不用你说,你所有朋友也会告诉她,她和小余差了十万八千里。小余家里开厂有实业家底厚,人家自己又是公安系统的铁饭碗,这社会地位她怎么比?就她自己捏捏泥巴做那两个破瓶子能赚几个钱?二十年买不起内环一套房。这不,果然失业喝西北风了吧。她父母养老能不能靠自己还成问题。你娶她?你就去养她全家吧。养个儿子到三十岁结果成了人家的儿子,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哎呀行了行了。天天说这些烦不烦?我又不是小学生。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分手也需要过程,没法像切萝卜那样啊。”

“俗话说得好,就得快刀斩乱麻。你和她就是乱麻,没好结果的。嫌我唠叨烦,你就早点自己处理好。晚上回家来吃饭,我把小余约到家里了。”

“知道了。”

听不出什么情感倾向,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夏秋自始至终没睁眼,好像躺在海里,是云海。身体底下垫着起伏的棉花糖,找不到支撑着力点,不断下陷。

陷下去的同时,身边的云翻滚着卷来,将自己覆盖,却不能提供温暖。

一种置人于死地的窒息感,夹带着一种虚假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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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你别老是晃好吗?晃得我头晕。”

“不是我晃,是你自己在晃好吗?你香槟喝一杯都能醉啊?”夏秋把李禾多扶到沙发边推她坐下。

禾多眨了眨眼睛:“果然不晃了。”

夏秋真气不打一处来。心情不好,约好姐妹一起到家喝酒聊天,话还没进入正题,不伤心的人反而比伤心的人醉得更快,简直没有人性。

王旗和陈萱倒是没醉,只不过因为林浩、赫连气氛有点怪。两个人都是一边机械化地大口喝酒,一边盯着电视里的调解纠纷栏目。

夏秋看了看她们,觉得还是李禾多比较有人性,又回到李禾多身边,没再说话,就抱着她腰靠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禾多感觉到胳膊湿了一片,终于稳重起来,回过头像母亲一样看着夏秋:“你别哭了,这家人就是畜生,犯不着跟他们较劲。人怎么能跟猪打架呢?你说是吧?”

夏秋呜呜的哭得更起劲了:“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犯了什么错?”

禾多摸摸她的额头:“富贵人家的陈萱和赫连也不幸福啊。没什么错,就是好人难遇。你还有尹铭翔呢,他还喜欢你。”

夏秋完全忽略了尹铭翔这个话题,继续纠结自己的:“我跟你说,他肯定知道我没睡着,这电话就是打给我听的。真气人!他连渣男都不愿做,难听的话还让她妈来说。”

“所以呢?现在不正是回头是岸的好机会吗?真嫁给他了,被他妈妈虐得灰头土脸,不是更惨?”

夏秋不哭了,坐直了擦擦眼泪:“我想报复他。”

“你又不是天蝎座,没这天赋。你还是报复社会吧。”

夏秋想起了在场的天蝎座:“陈萱,你帮我想个主意报复他。”

陈萱视线都没离开电视:“勾引他爸,逼他爸转移财产和她妈离婚,让他妈一分钱拿不到,生俩儿子,分掉他一大半遗产,培养自己儿子勾搭嫂子搞不伦恋让全家发疯再抛弃。”

夏秋花了几十秒在脑子里理清思路,然后转过头眼泪汪汪地看向禾多:“还是你帮我想个主意报复社会吧。”

“另外你记错了,我跟你一样是双子座。”陈萱并不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好,只是依旧沉迷于调解栏目:“哎,你们说,为什么原配总是打小三呢?怎么没有一个去打贱男的?”

夏秋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原配对贱男有爱,对小三只有恨。再加上,女人打不过男人。”

“那个…”王旗在沙发角落里咬着吸管幽幽地说,“赫连那天打了林浩,没打我。”

过了半晌,夏秋打破了沉默:“我觉得你应该爬到赫连面前去道歉。”

陈萱也看着她拼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旗把求助的目光递向三观最靠得住的禾多。

禾多回答她:“到时候我会拍照发微信朋友圈的。”

这天夜里,王旗失眠的主题全和离家出走有关,高中时四次离家出走,三次跑去了夏秋家,一次跑去了李禾多家,四次中没有一次吃到了消夜,这不是损友是什么?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为什么会交上这么损的损友?身为高中生,家里连膨化食品都没有!这两个人的世界观绝对有黑洞啊!

为什么要道歉?

凭什么要道歉?

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五]

朋友说的话,就算不服气心里叫嚣反驳着,也没法无视。

夏秋对禾多说的那句“尹铭翔还喜欢你”当然更没法无视,可是丢了一个人立刻就转身捡起另一个,对另一个并不公平,看着像备胎的角色。

夏秋不想去联系闺蜜们,这才刚分手,她们就光明正大地抬出了尹铭翔,五句里三句是关于他的打趣。对情侣的打趣总要两个都认识才别有风味,以前夏秋的男友她们不熟,地位太高也玩不到一起。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还是从小认识的尹铭翔最得她们心意,好坏都知根知底。

可夏秋现在并不是能打趣的心情,她沉在前一段恋情里出不来,但也不愿倾诉。情绪瘫痪在那里,不能提起。

几个闺蜜没有一个善于宽慰人。

赫连、王旗安慰的方式就是把言语化成小刀戳来,戳得人痛到底大概就能麻木。彗星要来撞地球,夏秋也不会找她们求助,她们不仅无力阻拦而且还添点加速度,以为撞上不可避免,尽快穿过去就好了。穿过去之后呢?地心一个窟窿,她们居然也能觉得并无大碍。

禾多的安慰方式更煎熬。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问起对方有没有反悔之心,有没有想来复合。夏秋理解她是好心,为自己抱不平,认为对方不珍惜夏秋是有眼无珠,非得分手后痛哭流涕来求复合才正常。可偏偏现实是,对方像甩了包袱似的一身轻松,早逃到天涯海角独自快活去了,分手后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禾多每问一次,夏秋就多受一次伤。

她没有工作,也提不起兴趣躲在屋里画画。天气渐渐冷了,她反倒一门心思想往外跑,不晒着太阳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在阳光下有一种虚幻的繁华与热闹,能衬得心里不那么冷清。

赫连三番五次打电话给她,她都在外面摄影。最后一次赫连半开玩笑地说:“老拍山啊树啊的有什么意思?你也拍拍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