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辞职了,也要被调查清楚后才能走。

陈潜拦住了想要闯入作为临时调查室的会议室的从灵,把她带到一边,语气严肃的低声道:“他都已经打算好了,你再轻举妄动,只会将事情弄得更复杂。”

道理从灵都知道,可要平息下来,哪里有那么容易?

见此,陈潜下了一针强心剂,“本来就是下属犯错,出事了,上司受到的责罚更重。你要是说这是你做的,他只会更惨。”言及此,他顿了顿,“你是没关系,傅老的外孙女。他呢?”

从灵的背脊一僵,抬头深深的望了眼陈潜。

陈潜看到她被自己劝住了,方才松了口气,放缓语气道:“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半响,他听到她冷声道:“你不必在这深情扮演你好兄弟的角色,他会落到这个境地,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既然面皮都挑破了,从灵干脆卸下了那份伪装,而且因为王朝,她心里憋着气,更加对陈潜不再客气。

“什么意思?”陈潜却从中听出来不寻常的味道,皱眉问。

“好好查查你前女友的舅舅和刘总的关系往来吧。不要兄弟为你白白牺牲了,你还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从灵的话说得挺重,半点情面都不留,却一语点醒了陈潜。

他眼睛一眯,忽然想到了前两天零露来找他时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当时他不明白到底是几个意思,现在想来……

原先想不通的某些点,经她的提点全部串了起来,前因后果在脑中逐渐清晰。陈潜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霾。对上从灵嘲讽的眼神,他没说什么,只道了声谢。

“就当我今天没来过。”从灵走之前说,“还有我的辞呈,别忘了帮我处理了。”

陈潜当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直到第二天工作日,她没来,第三天,王朝又满世界疯狂的找她时,他才反应过来从灵那句‘帮我处理辞呈’的真正含义。

她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陈潜因此被王朝冷声盘问:“有人说前天我在接受稽查小组调查时,看到你和她在走廊里谈话。你却跟我说你没见过她?”

听着王朝话语里满满的冲意,看着他人生快三十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的失控,陈潜无奈,“首先,是沈从灵特意吩咐我的,说当她没来过,”说着就见王朝眼睛瞪大,他没好气的补充道:“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也别瞪我,瞪我也没用。”

王朝讽刺的扯了扯嘴角,道:“你是她消失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呵,要说你们什么特别的话语都没交流过的话,我不相信。”

陈潜叹气,“她只提醒我,让我查周元良,也就是零露的舅舅和刘总两个人。”

王朝皱眉,零露?电光火石间,他脑中有什么念头直往外冒。零露、零露……零露不是谢静嘉的朋友么?!他骤然想到了那晚还来过他家的人有谢静嘉,谢静嘉还碰过他的电脑!

……

“王朝,她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甚至知道好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她选择在这时候离开,一定有原因,既然找不到,你急也没用,不如做好你眼前能做的事。”陈潜好心劝道,却不想王朝忽然间就毫无预兆的转身离去,气得他仰倒。

从灵离开的事,公司内部很快就蔓延开来纷纷不断的质疑声,她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突然消失,着实容易让人多想。陈潜无奈之下只好对外宣称她的辞呈是早前就递出的,也是走了正常的程序离开的。用他的身份,站了立场,以证明从灵的清白。

再多的,他也无法为王朝做了。

沈从灵想要消失的话,便是他陈家,也是找不出来的。

可这一点,他要怎么说明给王朝听呢?这时候的他还听得进去吗?

答案显然是听不进去的。他刚提了个头,便被王朝扫过来的阴沉一眼噎得吞了回去。

陈潜是眼看着王朝自从灵人间蒸发后,从一开始的焦急慌乱,到而后的震怒气愤,再到如今的心灰意冷。再加上他在恒盛出的事,算是丑闻,出事前王朝要进董事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因此这一次差点影响到了王氏的股价波动,王朝算是彻底被冷藏。

情感和事业,双双失意,也不知哪一样是雪,哪一样是霜。他原本的气质就挺亦正亦邪的,如此一来,更是浑身上下充斥着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

从现在开始,“沈从灵”这三个字,成了王朝的禁忌。

***

成了禁忌的从灵却是在嗅到了那丝不对劲后,毅然决然的决定退到了人后,默默的在序幕后看那一个个人做的一场场戏。

“我还是觉得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偏偏是我在王朝家的那个晚上,又偏偏是我用了他电脑的那个晚上。”

“知道这些个细节的人,除了我和王朝以外,只有一个。”

“孙讯。”

“啊!怪不得你要我避开用公司的系统,还让我避开其他组员。其实你是想避开老板?!”余微言惊道。

“没错。”从灵冷声道。

“可是,可是老板为什么要……”害你?

后面两个字余微言含在嘴里没说出口,但她们俩都明白。

从灵沉默了,她不知道。

她能看到很多人遮遮掩掩下做的很多事,却从来猜不到他们这么做的动机。世事是简单的,人心却是复杂的。她看不透,也不需要看透。

这一段时间里,她们在幕后查到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

王勋,之前投到了王沣的阵营里,这一次是由王勋出面,和周元良接触,目的在设计王朝。而周元良同时又和恒盛绿意的刘总苟合,扯下王朝这个臂膀,是为了最终攻歼陈潜。王朝,是王勋和王沣想要扳倒的人,能扳倒他,又能拉下陈潜。两边的生意,一箭双雕。呵呵。就是不知道是谁提点的周元良这个蠢货。

从灵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孙讯了。

“王氏现在是什么情况?”从灵收拾心情问道。

“组长你想问的是王朝吧?他…处境不大好。尽管王平依仗着他恒盛大股东的身份,在恒盛的董事会上压下了这件事,但他在王氏的声誉,经此事,是一落千丈。”

“相反的,王勋又借着投靠王沣低调的回到了王氏,如今的王氏是王沣的呼声最高,手上的权利也最大。他们算是‘得偿所愿’了。”

“组长,你是知道王氏那样的人家的,如果最后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话,下场就会很惨,特别是嫡系的人。可就王朝眼下的状况来看,他很难翻身。”

“够了。”从灵猛然叫停,深吸了一口气,“对其他人的调查都先放一放,彻查王勋和王沣。两人的喜好、软肋、把柄、常去的地方等,越详尽越好、越隐秘越好。”

“明白了。”

余微言的效率很高,几天后就挖掘来了她想要的信息。

“组长,他们两人都经常出入‘春意阑珊’,王沣在‘春意阑珊’还有专门的包厢预留。”

春意阑珊?

从灵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人影竟然是顾城。大概是那日在王朝家看到的那段监控录像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的缘故,然后,从灵才想到了江月照。

那个女子……

“我调查来的消息,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怀疑他们是瘾君子。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人潜入春意阑珊提取他们的尿液,做尿检,以证实这一点。”余微言说。

“不需要。”从灵果断道。

嗯?余微言不明白为什么。

“我亲自去。”从灵淡声道。

一秒钟后,余微言眼睛微微瞪大。什么?亲自去?!

第41章 准备中的她

“组长,可,可是你一个女人怎么进男厕所啊?”余微言难言启齿的开口,“而且提取尿液这种事……”呃,怎么想,她都想象不出来组长上阵干这事的模样。

从灵:“……”

她不知道该说她的下属太不会拐弯,还是太简单粗暴。

想了想,从灵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我准备混进春意阑珊一段时间。”

“怎么混进去?那里面可都是,”余微言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组长,你该不会是想要——”

就见从灵回头朝她一笑,余微言愣住。

组长那一笑说不出来哪里特别,但就是一冲眼就让她想起了一句话:回眸一笑百媚生。连同为女人的她看了都一阵心颤,换了正常取向的男人的话……

尽管从灵的外在条件看起来要想混进春意阑珊仿佛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余微言还是不大放心的反复问:“需要跟江姐打声招呼么?那个地方,毕竟鱼龙混杂。”

“打招呼还怎么做事?她第一个就得把我撵出来。”从灵道。

话虽这么说,余微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一个人去,前后也没人照应,太危险了。”

奈何从灵主意已经打定,“没事,我有分寸。”

余微言拗不过她,只好退一步道:“你要随时跟我保持联系,如果联系中断半小时以上,我会直接采取措施,到时候就怪不得我了。”

虽然余微言说到最后还威胁起来了,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如果组长跟她脱离联系半小时以上,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是通知王朝。

至于原因,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直觉万一组长出事了,有能力、并且会尽全力去救组长的人,也就是他了。

从灵不知道她在想这些,只道:“可以,我也需要有人在外面接应,但没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余微言瘪了瘪嘴,乖乖应下。

***

从灵从来不是鲁莽的人,不会贸贸然的就闯去春意阑珊,为此她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打听到了王沣去到那里经常找的人叫红叶后,短短一周,余微言就弄到了红叶的全部资料,大到她其实是个lesbian,小到她曾经经历过的客人、她的脾性等,无一不俱全。

然后,从灵开始几次匿名、乔装亲自光临春意阑珊。

像她这样遮遮掩掩的人在春意阑珊并不罕见,因此并不引人注目。在这里,多的是有地位有身份有体面的人,不愿被外界了解到自己这见不得人的一面,作各种打扮。

而春意阑珊,只要你有钱,它都敞开大门欢迎你,无论你戴着哪一种面具,无论你面具下的真身是谁。

……

电梯一层层的往上,从灵竖起风衣衣领,双手抱胸,斜倚在电梯内壁的冰冷金属栏杆上,漠然看向透明观景电梯外,一圈圈,一阶阶,金碧辉煌的春意阑珊,处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叮——

电梯门开,一阵风吹过来,微微发出些脂粉香水的气息,淡淡的,不让人厌恶,从灵转头。

“沈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红叶站在电梯门外,恭候着她,目光里有着恰如其分的热切。

从灵瞟了她一眼,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径自出了电梯。

红叶低头,擦肩而过的一瞬,她恍惚了一下,先红了脸。片刻后,她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那是客人!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在从灵走出几步后,她跟上。

走进了那间包间,红叶问:“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从灵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嗯了声,红叶见此刚轻手轻脚的想要退出去,从灵忽然开口:“你,留下来。”

红叶心一颤,回头望去,她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浓烈的烟熏妆下的目光,慵懒冷然,却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原本要脱出口的拒辞在舌尖一绕一转成了:“好,能否等我半小时,应酬完一个固定的客人就过来。”

要客人等自己,这个举动本就是大胆且不敬的,换了别的客人,红叶不敢,可眼前这人,红叶不知怎的,半是试探半是期待的,就是觉得她会应下自己。

她和她的其他客人都不一样。

冷酷冷漠,却不泯灭良心。

可尽管如此,在等待的几秒钟里,她的心依然跳得飞快,心跳激起的热涨体温,烘得她面颊微红。

以往,这位沈小姐来的时候,大多不大搭理她,说起来也奇怪,沈小姐不叫男服务生,只叫女服务生,可……那么几次不多不少的接触下来,连红叶都把不准她到底是不是lesbian。

总是隐隐约约的要抓住那股感觉时,在她就要下判定前,那感觉又隐退了。

唯一不变的是,她忍不住的被她吸引,而且愈来愈盛。红叶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位客人她就不该接了。

可就在这时——

“好。”从灵淡淡道。

仿佛给了她一个保证,让她继续鬼迷心窍下去。红叶缓缓笑开,“我去去就来。”

这一去就去了不短的时间,等红叶好不容易匆匆忙忙的赶来的一路上,心里都在想,她一定走了,不,或许还没走呢,就这样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还准备了一摞串的歉词,可等到开了门,见她还在,对上她的眼,红叶忽然就顿住了口,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在意,也根本没注意。

可从灵越是冷淡,她越是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话题自然而然的从她为什么比约好的时间还晚到了半个多小时开始。

“隔壁的客人今天心情不大好,所以刚才我走不开。”红叶为她斟上了浅浅一层酒,琥珀色的液体滚动在透明折射着光芒的水晶杯底。

“哦?”从灵似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红叶听她似乎有点兴趣,也提起了精神,“嗯,平时若是中途,喝到尽兴时我悄悄换一位姐妹进去,都是没问题的,但是今天,怎么都脱不开身,估计是工作上有事不如意。”

“酒都抚平不了,看来只有opium了。”从灵晃荡着酒杯,轻声道。

“嗯?”红叶没听懂最后那个洋文是什么意思,她的英文水平,顶多也就是基本问好howareyoui’.的程度。

从灵难得好兴致,扭头解释道:“opium,鸦片。或者而今,有更多的选择了。若是酒解不了愁,那另外的选择也未尝不可。”

不想红叶面色一肃,“不行的,我们这里严禁毒.品的!他们绝无可能到这里来——”说到这里被从灵轻轻的一声哧笑声打断。

红叶呆了一呆,听她说:“世上没什么绝无可能。”

***

另一头,王朝算是待业在家,倒也没多颓废,只是整个人从以往的恒温到现在的冷血,这一点,他的属下感受最明显。

而这一次,他真的算是斗胆提了一句,“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找您的舅舅?”

王朝现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不妙,但如果他的外家能够给予他背后的支撑的话,要翻盘,也不是说没可能。

王朝的外家也就是他母亲陆玉菡的母家,陆家也是b市乃至全国的商业巨头,国内电子科技类的顶端,就属陆氏集团了。

陆氏现在的掌舵人是王朝的舅舅,陆宜修。

要说亲,因为王朝从小和他亲生母亲之间疏离的母子关系,使得他和这位舅舅也谈不上有多亲,毕竟根本没有多少见面以及相处的机会。可是——融在血液里的亲情仿佛还是磨灭不了。

自他出事,陆宜修不是没来过问过,只是王朝的态度比较冷淡,作为外人,陆宜修也不好插手王氏的事太过。

那个属下就是想不通,明明有靠山可以用,怎么这次王朝就死拧在这,平常也不是这样不知变通的人呀。

这么想着,话也就不知不觉的说出口了,说完后他自己愣是一惊。

正心惊胆战呢,王朝瞥过来,“暂时不,时机不到。”

那个属下不懂什么叫做时机不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可见王朝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模样,他莫名心安,他猜想,可能上头的人总是有比他们更长远的眼光和想法吧,或许,还有其他转机也不定呢?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而已。

其实并没有,只是王朝提不起兴致去做其他事情,他剩下的理智也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不要蹦跶,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一切平息下来了后,再作打算。

他不让别人提起从灵,他自己也只字不提,可是那个人影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大脑,就算夜里,她也会一刻不息的入梦来,或缠绵或冷然,却是一样的牵动人心,一样的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王朝又爱又恨,到而今,已经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