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铉!”老人又咳嗽了数声:“你放弃吧,放弃吧啊孩子…别再想了。”

梅景铉置若罔闻:“小五说,这一把尺子本是吴青梁和张云坤三人从一座古滇王国的古墓里面盗窃出来的。第一任主人张云坤得到了它,就会使用它,还利用这一把尺子复活了陈归宁…我可不可以也复活小五?!”

“你…想复活那个女孩?!”老人惊恐万分:“颠倒阴阳,这是要遭天谴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梅景铉冷冷说道:“她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对不对?!”

老人点了点头,又颓然靠在了墙上。她是认命了,认命了!可是她的外孙并不认命!而今,真是冤孽,阴尺的主人居然是外孙的心上人。更令人担忧的是,他的外孙已经为那个女孩而疯狂,居然说出了想要利用阴阳尺复活之类的话。

他到底知不知道,复活需要什么代价?!

梅景铉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因为,她就是被阴阳尺…所复活的人。

在这森然的,毫无退路的气氛中。老人终于无法敷衍了。她再不说出真相,梅景铉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无论如何,是她对不起小孙子,是她要保护这个小孙子,所以选择了牺牲女儿。而今…终于轮到了小孙子的孽债来了。

所有遇到阴阳尺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其实,是一句谬论。

因为人生在世,生活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倘若你变成了内心只有恨的人,也早晚会被利用。

阴阳尺就是这样的存在,它负责演绎人生百态。让人慢慢丢弃所有的尊严,变成一个傀儡。

“小铉…其实,我不是你的外婆。”在这大雨滂沱的一个夜晚,老人终于缓缓开始了坦白——

“我其实…已经死去了一千多年。我的真名叫做庄葇。香葇是我们古滇王国一种常见的草药,我的父王给我取名叫这个,是希望我能够像香葇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然而,我们还是早早就死去了,那一年,我跟三哥哥都才十二岁。”

老人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雨幕,那些千年前的往事一一浮现。

当年兵戈铁马的一片原始王国,城中盛行祭祀天神,每逢黑夜白昼交替之时总有人对着月亮祈祷。祈祷来年国家不要再遭遇战乱。

那是谁的一念之差,让鬼魂不得安宁。

第68章 逼问

一千多年前, 云南的一个小国覆灭了。

在滔滔的历史浪潮中,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微小的浪花。

太多太多的古老文明, 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古滇王国也不例外。本来, 落后的, 野蛮的, 偏僻的小国家, 只有这样的命运。

任人宰割。

只是,所有人都可以忘记国破家亡之时的无奈, 却有人深深铭刻。这不是因为怀念, 也不是为了纪念,仅仅是因为,他们就是那时候的人, 他们与那一场屠城的惨案息息相关,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个国家消失得如此突然,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是的,古滇王国消失的非常蹊跷。

大汉的军队并没有到达云南的时候,这个王国就已经覆灭了。当汉朝的使者进入古滇王国都城的时候, 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焚烧殆尽, 只有数人存活了下来,当中大部分都变得疯疯癫癫。还有人一直呓语着什么:“死人复活了。”

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代表着城里面曾经发生一场血战。

汉朝的使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上奏说:古滇王国的军队和当地其他部落起了冲突,两败俱伤,都城被屠杀。

其实,并不是这样。有关古老的王国毁灭的秘密,现在,只有她知道了。

这个秘密,她是准备带进坟墓里面的。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传说——

“…我是古滇王国国君尝羌的第三个女儿…就在我们十二岁那年,国家发生了战乱。父皇派出了十万人的军队前往迎战,但军队刚刚到达边界,就跟汉人的军队打了起来…听说,那一役很是惨烈,十万男儿没有一个回来。”

就在这灰白色的病房中,往事的序幕徐徐拉开。

老人看着自己的外孙,目光中充满了慈爱。许多年前,她的父亲,也曾这样慈爱地看着自己。

“经此一战,我们古滇王国的军队全军覆没,再也没有了跟汉朝对抗的力量。眼看亡国在即,父皇不甘心,他找到了大巫师,询问大巫师怎么办。大巫师说,事到如今,只有逆天而行,才可以改写我们国家的命运…”

“改写天命的法子,就是献祭一男一女给阴阳尺。让阴阳尺打开阴阳两界的大门,召唤回那些阵亡的将士的冤魂…也就是说,让人死而复生。只不过,这一男一女必须忠于我滇国,愿意为了王国的命运而献祭自己的灵魂…”

“父皇跟大巫师商量了好几次…他们认为,只有我跟哥哥可以担当此任。”

而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非常诡异的一段讲述了。

故事里,这个叫做庄葇的古滇国公主,跟她的哥哥庄跖成为了那一双阴阳尺的守门人。

她曾经也是父王的掌上明珠,心地纯洁如雪山上的云朵。但是那一日,大巫师绑了她跟哥哥,放在了祭坛上。父王说:“你们要守护我们的王国,保佑我滇国千秋万代。”然后,亲自端上来两杯毒酒。哥哥不假思索就喝了,而她犹豫了许久…

还是喝了。

喝了以后,预料中的死亡没有来临。她恍惚间,置身于一个诺大的山洞里。

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这里就是尺子的里面。安静得可怕,寂寞得可怕。更可怕的是,岁月悠远,没有尽头,只有无穷无尽地等待。

外婆还描述起在尺子里的生活:“那里只有一条小路,周围长了些小花小草…我守在里头,但出不去那个山洞…我知道,我哥哥守在另一个尺子里。哥哥他比我城府多了,他不怕寂寞,他喝下毒酒的时候还在笑着…”

“当时,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笑。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哥哥是皇子,哥哥不可以哭,他只能笑,他要给我做个榜样…”

作为交换,那些战死的亡灵全部都回来了,大巫师真的复活了父王的百万大军。

这些被复活的战士,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骁勇善战,更胜过那些汉朝的士兵。于是乎,那个无往而不胜的汉朝皇帝打了大败仗。古滇王国的国运又绵延了一百多年…而代价是,她跟哥哥需要守门千年…还有更加可怕的…堕落。

就在他们进入尺子的三年以后,迎来了一次逃脱命运的机会。

国难已解,父王开始后悔让他们两个守门。于是就跟大巫师说了,要用自己的灵魂换回来他们其中的一个。大巫师同意了,要打开阴界之门,必须用生死灯来接引。于是,大巫师亲自挑选了上好的青铜,打造了一对青铜生死灯。

每一盏灯,都有生死门三层,当生死灯在祭坛上点燃时,就是阴界之门再次开启之日。

但是事到临头,大巫师用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打开了门,她的父王却临阵脱逃了。借口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孩儿为国牺牲,本是理所应当。”就这样,父皇的一时懦弱,让他们永远远成为了一对冤魂,不得解脱,不得超度。

久而久之,她憎恨父王的懦弱。并且开始诅咒自己的家族。

后来,古滇王国再一次遭遇到了覆灭的命运。后一代的滇王再次向着阴阳尺祈祷,就像一百多年前那样,借助尺子里的两个灵魂,阴阳之门打开了,那些战死的战士也被复活了。滇王大喜过望,连忙让这些亡灵军队去对抗汉朝最强大的军队。

但是…这些亡灵军队驻扎在城外的时候,忽然开始暴动。

一天夜里,所有的亡灵开始哭泣,野外一时间鬼哭狼嚎。哭泣完毕以后,这些亡灵战士开始变得疯狂,没有人指使,也没有下令,他们就集结向着自己的都城出发…他们在报仇,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报仇,为什么要滇王死。

其实,这个秘密,并不难解开。

阴阳尺复活的条件,是用至亲至爱之人的灵魂作为接引。为了复活这些战士,滇王杀掉了他们的家属来祭祀阴阳尺。上一批亡灵战士战斗完以后,就被滇王焚烧掉了。而这一批亡灵战士,变得有血也有泪,他们哭泣自己为国尽忠,到头来却家破人亡…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滇国的国王…所以,他们要报仇。

这就是,阴阳尺里的人,对自己王室的报复…她给予了他们心。

那么然后呢?古滇王国覆灭…阴阳尺被陪葬了。两个冤魂依旧守护着尺子。

直到七十年代初期,那一座古滇国王的古墓被几个江西来的土夫子给端平了。意外地,阴阳尺重现天日。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它们的来源。其中一把阴尺,被一个叫做张云坤的盗墓贼最先发现。就在尺子与人接触的瞬间,冤魂被释放了…

这就是,陈归宁悲剧命运的来源。

之后,另一把阳尺阴差阳错到了梅景铉外祖父孙璞的手上。当孙璞的未婚妻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一把阳尺的时候,这个叫做庄葇的公主,没有错过这一次活过来的机会…不错,她雀占巢屋,霸占了这个女人的身体,以及她的丈夫。

这也就是,为什么孙家事后被卷入到了阴阳尺的纠葛当中。

后来的事情,外婆只是一句带过:一开始,她拼命寻找阴尺的下落。可是那几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土夫子,从此不知去向了。后来,她断了念想,就跟孙璞去了上海,孙璞对待自己很好,他们生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多年来,幸福美满的生活,几乎让庄葇忘记了自己本来是阳尺内的一缕灵魂,而面前的生活…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的幻影而已。

而不幸发生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

某年某地某一天,庄葇忽然发现了阳尺不听自己使唤了,才诧异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寻找下一个守门人,就是这么简单。你不主动找,尺子,自己也会物色一个好的主人。甭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的亲人。

后来发生的家庭悲剧,只不过是一场亡羊补牢罢了。

老人望着外孙,目光中已然闪现泪花:“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即使你那么小,小到连话都说不全,但外婆知道你已经懂事了…你不碰我给你买的玩具,也不喊我叫外婆,你甚至不愿意回来上海…因为你一直都在等,等我这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死去。这样,你就不用面对我这样一个杀人犯,也不用面对当初的那些不幸。”

说的不错。

梅景铉承认,许多年前,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是今天,他忽然失去了去恨的力量。因为上天,已经给了这个老人最残酷的惩罚。

一千年的荒诞岁月…想一想,就是无比残酷的回忆。无怪乎,那个“庄葇”变成了眼前的这个老人,这个杀了女儿的疯子…他不知道,一千年的岁月过去了,面前的“人”还剩下多少良知,想必,心中更多的是麻木不仁。

可是他不能麻木不仁,小五既然是陈归宁的转世,而陈归宁和张云坤结下了仇。那么不难猜出,张云坤的目的是让陈归宁成为阴阳尺的下一任主人,这样的话,陈归宁父母的案子就说得通了。那么,作为陈归宁的小五就非常危险。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真相来得太晚太晚了,早知道这些诡异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让小五再待在秦禾身边。

她以为,把这些隐瞒了下来,他就会高兴?!她还可以一甩手就走,可是他呢?!他如何忘记她?!

不过,他也不会再恨她。甚至,他还抱了一些虚无的希望:“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还魂复活?”他这么问外婆。但外婆平静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反应。她抬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绝望,那是面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进入了尺子内部的灵魂,那是绝对不会再还魂的。你就当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她还活着,我为什么要当她已经死了?!”

“小铉,你冷静些。一千多年前…古滇王国就已经覆灭了,大巫师也没有了传人,连那一双青铜灯也遗失了…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现在根本没有法子复活那个女孩的,尤其是…你说她下落不明许久,多半也进入了尺子许久…”

可是让他怎么冷静?!小五在尺子里面!

而他呢?他已经失去的够多了,不会再放弃任何希望!

所以,他直接问道:“假如有了那一双青铜生死灯,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打开阴界之门?”

老人知道他的想法,但摇了摇头:“…七月初七,在祭坛上点亮两盏青铜生死灯…或许可以…看到尺子里人。但一千年过去了,青铜灯已经遗失了,也没有人点亮那两盏灯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困在那尺子里,活着也等于死了。”

可是梅景铉不会甘心的,古滇王国已经覆灭了。可是考古的遗址还在云南,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知道再逼问下去,也无法得到什么讯息。梅景铉就出了医院。

这一天,他知道了这一双阴阳尺内部最深沉的秘密。但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小五救出来?按照外婆所说,找到那一双遗失的青铜生死灯,就有办法打开所谓的“门”。青铜生死灯如果真的有出土,那么应该就在古滇王国遗址那边。

他立即打了个电话安排行程:“明天去云南…去古滇王国遗址现场。”

第69章 神迹

隔日, 云南抚仙湖畔。

忙碌了一天,外面的考古工地上渐渐安静了。

程禹携着今天新拓印下来的文字, 再一次来到了博物馆里头。

这是三根竹简上铭刻的文字, 年代大概在公元前200年左右。距离古滇王国灭国的时间段不远。竹简出土的附近, 还散落着零零星星的尸骸, 乱葬坑超乎想象的多…可以肯定的是, 在这个年代当中,这个国家动荡不安, 生灵涂炭。

竹简上的文字也印证了这一点, 其中一个文字符号是“杀戮”的意思,在竹简上反复出现了三次。他猜不是大规模地坑杀敌军俘虏,就是说明国内爆发了暴乱。

翻译完了竹简, 程禹打开了保温箱,再一次点燃了灯。没有意外,师父还是没有来。

他叹了口气,心知真的要等待明年的七月初七才可以与师父相遇了。这一年又一年,到底何时才是相逢之日呢?

他又走到博物馆的大门口透透气。人老了,就格外需要新鲜的氧气。

但台阶下, 保安小林正在跟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交谈。他没见过这个人, 只是大晚上的还逗留在博物馆,多半是遗失了物品的观光客。

他又下了台阶,倒是有个熟悉的人过来了,他过去打了个招呼:“赵志凡?来查岗?”

“程师傅,过来过来。”赵馆长把他拉了过来:“跟我去看看贵客。”

“什么贵客?”

“梅伯勋你认识吧?他的儿子来了我们博物馆。”

“你是说…香港梅家?!”

“对,就是香港梅家。那还有哪个梅家?”

这不就是…师父嘱咐自己找的人吗?这么巧?!更凑巧的是,当赵之凡问这年轻男子姓名的时候,对方自称“梅景铉。”还跟他们解释道:“晚辈最近在研究古滇王国的文化,过来借借资料。”于是赵志凡带着梅景铉进了博物馆,他亦作陪。

他多年不在古董圈子里混了,对于梅景铉这号人并不熟悉。倒是梅伯勋这个名字,但凡是跟古董打过交道的人都认识。其余的不说,2006年的东京佳士得拍卖会上,梅伯勋老先生出价三亿元,买下了圆明园失窃的国宝“九龙戏珠田黄摆件”捐赠给了国家博物馆,就传为一时美谈。想来,梅伯勋的儿子,也是个大人物了。

只是巧了,师父拜托自己找这个人!

那么师父跟香港梅家的大公子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

只见,这个梅景铉走马观花式的游览每一件出土文物,唯独在两盏青铜灯前逗留了许久。还问了问两盏灯的出土时间和地点。口气虽然谦虚随意,不过,他能看出这年轻人目光深邃,神情严肃,必定是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的。

逛完了博物馆,赵志凡要摆宴席请梅景铉吃饭,但梅景铉拒绝了:“今晚就不打扰了。”

赵志凡还是很客气:“哪里,哪里,梅先生,替我向你父亲问个好。他老人家十年前还在上海跟我见过一面哩!”

他跟赵志凡说了句:“我来送。”赵志凡就把送这位“梅家大公子”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还叮嘱道:“程师傅,这人是个贵客,一定要说点好话。说不定,人家梅大公子看上了我们古滇王国的研究,给我们申请什么项目拨款…”

“知道了。”

其实,他看人并不看人的富贵贫贱,那些于古董研究丝毫没有帮助。而眼下,他也能看得出,这个小年轻人的心思也并不放在“研究古滇王国文化”一项上。他刚才粗粗略过那些价值连城的文物,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倒显得像是个门外汉。

一路上,他跟这个梅景铉闲聊了几句,想打听打听他为什么来这里。

梅景铉就问道:“程老师傅,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我想想看…三十二…不,三十三年了。”

梅景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除了博物馆里陈列的那两盏青铜塔型灯,古滇王国的遗址上还有没有其他的青铜灯出土?”

“没有了,这青铜灯是个稀罕物。这次出土的还是成一对。已经算是国内仅有的完器了。”

“青铜灯上的生死两重图腾的上面,那画的一道门是什么意思?”

程禹略微惊讶,这小年轻人只是看了十几分钟,就看了出来“生死”两重图腾的含义!这个眼光…已经是非常不得了了。

“最上一层,画的是一道门。因为古滇王国信仰一道阴阳之门,认为这个阴阳之门是沟通两界的渠道,任何人不得反抗阴阳之门的力量。所以,他们把阴阳门放在了生死的上面。上面还有虚线描绘的人影,那就是通往阴阳之门的灵魂。”

“阴阳之门…”梅景铉咀嚼着这个名词。

“不错,阴阳之门。梅先生,你对这两盏青铜灯很感兴趣?”

“是很感兴趣…对了,程师傅不必客气,你是我的长辈,称呼我的名字就成。”他不习惯一个老人家喊他什么“先生。”

但程禹摇了摇头。古董鉴定这一行上排辈分从来不是看什么年岁,而是看师承。他的师父陈归宁的资格够老,但梅景铉也是师出名门。两位师父排起辈分来,都是上一代古董鉴定大师中的翘楚。所以,不好论以晚辈,长辈之分。

程禹就说道:“刚才赵馆长告诉我,你是汪承其老师傅的徒弟。汪承其跟我的师父陈归宁齐名,当年被称为“南陈北汪”。既然这样,那我不能逾越了师父的尊名。你既然喊我一声老师傅,那我也得喊你一声梅先生。”

梅景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了老人的脸,压低的眉峰深深——

“你是…程禹?”

“不错,梅先生,你这次来云南是为了什么?”

程禹!梅景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这个人是陈归宁的挚爱,也是小五一直念念不忘“寻找”的人…

但如今,看着程禹,他更像是看着自己。

“…程老师傅,我之前遇到了一桩命案,与您的师父陈归宁有关。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禹借了这一步说话,就在他的工作室里头。案头,还摆了一张黑白的照片,是师父的照片。梅景铉也看到了这张照片,其实,他早就看过了无数陈归宁的照片,但唯独这一张里,陈归宁是笑着的。她穿了一件十分时髦的呢子大衣,背景是一个飞机场。

想来,这是陈归宁唯一一次出国考察时的留影了,真是惊鸿一瞥。

梅景铉甚至不用问程禹是否还爱陈归宁,因为一个男人如此精心保养一个女人的照片,肯定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程禹给他倒了一杯茶,也顺着他的目光放在了照片上:“她漂亮吧?”

“是。”

“早一些年,75年左右的时候,师傅她更漂亮。只可惜我没有保存她那时候的照片。”

梅景铉转回了正题:“程老师傅,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工作?”

“我是因为师父案头的一本笔记。”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个梅景铉跟自己当年一样,正在黯然神伤。也猜得出来,七月七日那一天,师父临走前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将陈归宁笔记本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梅景铉沉默了一会儿:“程老师傅,你知道我过来做什么的?”

“我知道。沈遇安前段日子来了这里,告知我张云坤那畜生死了。我们师徒几个宿怨算是清了。”顿了顿,程禹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的样子见不得人。我也不愿意师傅她见到这样的我。可她已经见到了,她一下子认出了我。她就是这样的人,责任心太重,重过了感情。但对待感情,又重过了她自己的生命…”

梅景铉不淡定了:“你见过陈归宁了?在哪里?!”

程禹缓缓开了口:“我见过是见过,不过师父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年轻得很,说话的语气稚嫩的很…”顿了顿,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她?”

何止是认识!梅景铉按捺下心头的激动,拿出了一张照片,是小五跟自己的合影。他的语气中夹了一丝颤抖:“是不是她?”

程禹点了点头,照片中的女孩甜蜜地笑着,依偎在面前这梅景铉的肩头。不难猜出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