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唐意狡黠地笑了:“这样就算不得一个明君。”

不是只有女人才喜欢装模做样,男人装起来,比女人更恐怖。

“你认为他是个明君吗?”

唐意盖上食盒:“你真打算在这里呆到天亮?我可要回去了。”

再不走,小石头大概会急疯。

“我会再来~”唐笑深深地望她一眼。

“随时欢迎。”唐意微微欠身,随口调侃:“下次来的话,如果能带些礼物,那就更好了。”

“礼物?”唐笑一怔:“你想要什么?”

他觉得女人都很烦而且贪得无厌,永远都不会满足,这辈子,他还从没送过女人东西。可对象如果是她,似乎可以考虑。

“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能弄来?”唐意偏头,俏皮地望着他。

“当然!”唐笑点头,答得毫不犹豫:“说吧,你要什么?”

她想出宫,更想要自由。

不过,这个礼物显然太贵重,超出他的能力范畴。

唐意低叹,幽幽地道:“暂时还没想好,等下次见面时告诉你,好吗?”

她说下次见面,他是否可以将它看成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

唐笑的心忽地跳得快了一拍,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黑暗。

他,会再来。

而且,一定会带一件她喜欢的礼物。

在走廊里等了半个时辰,看着各宫来拿点心的宫女太监一批批地回去,始终不见唐意的影子,小石头急得满头汗。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后脑勺给人敲了一下。

他吃痛,抱着头,转身一看,在身后冲他微笑的不是主子是谁?

“等这么久,冷吧?”唐意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小石头手里:“还热着呢,快吃~”

“小主~”小石头握着油纸包,怔怔地看着她,只觉那油纸的热气不知为何竟到了眼睛里。

唐意抱着臂搓了搓,亲热地挽着他的手:“好冷,走,我们回家。”

“是~”小石头心一热,撑开伞,小跑步跟上去:“我们回家。”

记忆里,他从来也没有家。这是第一次,有人要跟他一起回家。

唐笑站在暗处,目送着她离开,这才悄然融进夜色。

一夜无事,到天明时分,唐意睡得正香,隐约听得有人在寝殿外面说话,细一分辩,竟似小安子的声音。

“是安公公吗?”唐意一惊,忙掀开帐子:“请进来说话。”

“奴才小安子,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小安子隔着门帘,略提高了声音道:“奴才还有事要办,就不进来了,只传皇上口谕,巳时出宫,请小主预做准备。”

“出宫?”唐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地跳下床。

她没听错吧?昨天还在感叹出宫之难难于上青天,今天就天上掉馅饼,准予她出宫了?

闲云快步走了进来,见她赤了足站在地毡上,忙替她披了件外裳,劝道:“巳时还早着呢,小主不必着急,奴婢先侍候你梳洗。”

“等一下,”唐意捉着衣角,急急忙忙往门外蹿:“安公公请留步。”

“小主有何吩咐?”小安子垂眉敛目,不敢抬头观望。

“皇上真要我出宫?”唐意一迭声地问:“你可知所为何事?还有什么人一起去?他不会到时又反悔吧?”

“皇上确实说的让小主出宫~”小安子躬身答道:“至于所为何事,同行何人,皇上没说,奴才不清楚。”

至于她说皇上会不会反悔,如此大不敬的话,他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正文 相公慢走

这不是唐意第一次行走在晋阳的大街上,但不论是街道两旁林立的酒肆,罗列的店铺,还是艳帜高张的绣户珠帘,穿行于道的宝马香车,都在在让她新奇不已。

上次随同澹台文清的大军入朝,前途一片茫茫,两旁全是山呼万岁的疯狂的人群,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次不同,澹台凤鸣只带了她,小安子和上官雅安,四人轻车简行,随同的还有几个她未曾见过面的宫中侍卫。

她身上穿的也不是华丽的宫装,而是随意的民间服饰——当然,她有理由相信,所谓的随意,相比普通人家也已好了太多。

就但至少可以确定,当她摆脱澹台凤鸣,奔行于人群之间时,这套衣服不会带给她太多的麻烦。

“晋阳与西京相比,可有什么不同?”澹台凤鸣盯着她几乎完全贴在车窗的后脑勺,淡淡地问。

“不知道~”唐意随口搪塞。

堙她对西京的印象,停留在满目疮夷的宫墙,哀嚎痛哭的女人,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这与晋阳的繁华富足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没有必要告诉他,以免增加他自大的筹码。

“不知道?”他挑起眉梢:“朕以为……”

“相公~”唐意忽地回头,望着他嫣然一笑。

出宫之前,他对她强调:此次出宫主要是去吊唁戚六公子,安抚戚尚书,因此不想太招摇。

毕竟,戚雅安虽封了个忠勇候的头衔,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且风评向来不好。

而且,讣告和圣旨里都说他是替天子挡灾,被刺身亡;但又有几个人不知道这其实是皇帝看在淑妃和太后的面上,粉饰美化后做的官样文章?

说白了,他就是既想讨好老丈人,又不愿意让谏议大夫揪他的小辫而已。

国际重案组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唐意平时接触的都是些高官巨商,所以勉强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自然深知内里乾坤。

经过讨论和妥协后,两个人最终决定假扮一对夫妻——明明就是夫妻,出门却要假扮,是不是有些讽刺?

其实澹台凤鸣最开始的方案是主仆,这被她坚决拒绝——不用说,肯定他是主人,她是丫头。

而她,很明显不愿意让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走。

她认为,他习惯了命令,也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但总应该有些人对他说“no”,他的人生,也总应该有一些意外。

毫无疑问,她就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意外”。

嗯,当个“意外”的感觉,还不算太坏!

他转而选择兄妹,唐意却出人意料的提议扮夫妻。

因为她很确定,澹台凤鸣这辈子也许担当过许多角色。但是丈夫一职,绝对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

他一惯高高在上,又怎会轻易称她为“娘子”?

因此,这虽然不是个好主意,却绝对是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率降到最低的手段。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澹台凤鸣瞪住她,半天没有吭声。

“相公~”唐意望着他,再次甜甜一笑:“我可不可以不到戚尚书家去?”

“为什么?”澹台凤鸣弯起好看的唇角,露了个浅笑:“我以为娘子对戚尚书一家有恩。”

他刻意将“娘子”二字的读音加重,令唐意的脸微微一红。

该死,只是很平常的一句称呼,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怎么可以如此风月无边,引人遐思?

这个男人是妖孽,最好一辈子锁在深宫里不要出去祸害人间!

“我不喜欢葬礼~”唐意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而且,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搞得晋阳的蛋价飞涨。”

她可不认为淑妃的亲人会对她破解了戚雅安被杀一案而对她感恩戴德,从而热烈欢迎她的到来。

“蛋价飞涨?”澹台凤鸣愕然,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什么意思?”

“相公,”唐意望着他,笑得温柔:“你不认为,当我出现在戚六公子的灵堂时,戚府上空会万蛋齐飞吗?”

澹台凤鸣莞尔:“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

“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的目光凌迟处死~”唐意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窗外:“如果可能,还是让我在外面等你吧。”

反正,他此行的是抚慰生者,而不是哀悼亡者。

“既然要避人耳目,低调行事,那么携眷前往,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唐意见他低首沉吟,抢着强调了一句。

“好吧~”澹台凤鸣想了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倾身过来,在车壁上轻敲了几下。

“公子~”上官雅风拨马上来,与马车并行。

“我去谈生意,你带夫人去酒楼暂时歇息。”澹台凤鸣撩起车帘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指着街边一间酒楼吩咐:“等事毕后,两边会合了回府。”

“谢了~”唐意大喜过望,轻盈地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回首向他招手:“相公,慢走~”

这一声相公,娇嗲柔媚且中气十足,方圆二十丈之内的行人尽皆驻足,纷纷向马车行注目礼。

小安子一个激灵,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澹台凤鸣眼角抽搐,倏地缩回车内:“快走~”

“喂~”唐意拍了拍马脖子:“你愣着做什么,难道打算把马骑进人家的店铺里去?”

上官雅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下马:“夫人,请。”

唐意站在街心,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银票,笑得神清气爽。

嘿嘿,这个地方好啊!居于闹市,人流熙攘,四通八达,只要避开上官雅风,随便往哪个巷子里一钻,就可人间蒸发,耶!

正文 亲人相见

唐意紧随在上官雅风的身后进入青莲居,到了二楼之后,见他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好象打算直奔三楼,不禁略略犹豫了一下。

不比现代寸土寸金,就算往高空发展,建的也就是些鸽子笼。古代的楼层挑得较高,若不幸上官雅风不肯离开的话,那她就要从三楼跳下……

这么高,她不确定可以保住自己那双美丽修长的腿。当然运气好的话,可能不会断,但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崴到脚。

上官雅风绝对是个高手,完好无缺尚且不一定能逃脱,崴了脚之后,溜走的成功率有多高可想而知。

就而她要的是绝对成功,不容许有闪失。

只犹豫了这么一会,上官雅风已走上了三楼,并拐过了楼梯的扶手,正与三楼的小二低声交谈。

“雅风!”唐意不得不提高声音。

堙就是这一声,引起了坐在二楼的一对中年夫妇的注意,两人转头,望向楼梯的方向。

“夫人,有何吩咐?”上官雅风从柜台探出半个身子询问。

唐意转头,指了指二楼靠窗的雅坐:“我比较喜欢这里。”

“清儿!”看清了她的倾世红颜,柳云曦再没有犹豫,笔直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唐意的腰。

这个状况绝对不在唐意的意料之中,当场僵住。

**!她不是西秦的皇后吗?国破之后才被人带到东晋来,按说离家已然有千里之遥,怎么还会有熟人?

三楼的上官雅风,星眸微眯,默默地凝注着唐意,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清儿~”见唐意没有回应,柳云曦伤心地落下泪来。

唐意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状似十分痛苦,又象是百般挣扎——事实上,她的脑子正迅速地思考着。

这个女人是谁?抱得这么紧,她都没有办法看清她的衣着打扮,从而大致判断一下她的身份都不可能!

她不能动,也不能推开她,更不能随便开口。

因为,上官雅风在看。

她百分百肯定,上官雅风一定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

否则,他会在她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做出反应,不让她靠近一步,更惶论抱住她——因为这应该是澹台凤鸣把他留在她身边的用意,是他的职责。

她可能感觉出抱在自己腰间的这双手十分柔软,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却抱住了她。

一桩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意外,上官雅风却让它发生了。

这,意味着什么?

唐意忽然冷笑:原来,这才是澹台凤鸣让她出宫的真正的理由!

试探!

她毫不怀疑,今天的这个局面是由那天她在冷宫的言谈引发。

“清儿~”柳云曦泪若雨下,颤着声音道:“你受苦了~”

唐意慢慢地剥开环在腰间的手,低头,端详着这张布满泪痕的脸。

她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保养得极为得体,雍容典雅,风致妍然,五官依稀有几分熟悉。

眼角余光,瞥到一名相貌清俊的中年男人站在窗边的雅坐前,手扶着桌子,正翘首向这边凝望。他的眼里没有泪,却有热切和……渴盼。

不庸置疑:这是一对夫妇。

上官雅风慢慢地拾阶而下——她只能赌。

唐意孤注一掷,果断地搂住柳云曦的脖子:“娘~”

“清儿,清儿!”这一声娘,唤出柳云曦更多的眼泪。

她没有否认,而楼梯上的上官雅风也停下了脚步,唐意暗中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中了。

“娘,”唐意抬手,轻轻抹去柳云曦的泪:“你怎么会在这?”

“娘才要问你呢~”柳云曦嗔怪地睨她一眼:“你本应该在……”

说到这里,她忽地收住话头,惊慌地四处张望——该不会替清儿惹麻烦吧?

云锦纶慢慢地走了过来,却并没有跟唐意说话,只望着上官雅风:“请容老夫与清儿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态度温和,既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淡淡的却有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淮安候客气了~”上官雅风微微欠身,不同意也不反对。

唐意亲热地挽起柳云曦的臂,越过上官雅风往三楼走:“娘,我们走~”

柳云曦浑身一颤,惊讶地抬眸望向唐意——清儿的感情,素来内敛,含而不露,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如此亲昵了?

“清儿~”云锦纶略略局促地叫住她:“爹约了人。”

几乎与此同时,熟悉的嗓子在耳边响起:“抱歉,抱歉,临时有事,来晚了。”

“燕王客气了,”云锦纶急忙抱拳回礼:“老夫也是刚刚才到。”

唐意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到澹台文清拾阶而上:“咦,这不是四嫂吗?”

也是,澹台凤鸣既然声称去戚府吊唁,当然就把戏做足。他分身乏术,没有燕王助阵,这场戏怕还不太好唱呢!

“燕王~”唐意弯唇,牵了一抹嘲讽的微笑:“最近我们好象经常见面。”

“早知四嫂要出门,我该亲自备轿迎接。”澹台文清唱作俱佳,直接把上官雅风无视掉:“四哥也是,就算没有空,也不该让四嫂独自来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