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去。”摇头,否决了武德贵的猜想:“去兰陵宫。”

这几日,为更好地接待西蒙夫妇,一直是云清歌随侍在他的左右,却把淑、德二妃冷落一旁。

这与体制不合,她二人的失落与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做为一个宝林,云清歌已抢走了太多属于淑德二妃的风采和光环,与此同时,也招来了太多的忌恨和敌人。

他身为一个帝王,有责任维持后宫的平衡,尽可能地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

“是~”武德贵躬身退走,令御前太监准备车辇:“皇上摆驾兰陵宫。”

太监宫女们一溜小跑,车辇倾刻预备齐全,澹台凤鸣上辇,微闭双眸,靠在辇上休息。

“皇上摆驾兰陵宫~”

“等等~”澹台凤鸣忽地撩开黄绸。

“皇上?”武德贵急忙趋前几步,小声询问:“还有何吩咐?”

“朕改主意了,还是去秋阑宫。”

做出这个决定,澹台凤鸣顿觉通体舒畅,一直郁结在胸中的那股子闷气,竟悄然散去。

“皇上,”武德贵偷觑他一眼,小心地劝诫:“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兰陵宫已然在望,他甚至已能看到宫门前一溜小跑着往宫内报信的小太监。

这个时候,皇上若是改变主意,岂不等于是在德妃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倒不如,一开始的时候直奔秋阑宫的好呢!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说完这句话,澹台凤鸣放下绸幔,往后靠上御辇,单方面表示谈话已然结束。

“是~”武德贵无奈,只得退下。

“皇上摆驾秋阑宫~”

德妃收到守门小太监的禀报,说皇上正往兰陵宫而来,白天在唐意那里受的气不翼而飞。

喜不自胜地让春儿帮她补妆更衣,以最美的姿态迎接澹台凤鸣的到来。

内侍忽地又来禀报:“娘娘,皇上不来兰陵宫,改道秋阑宫去了。”

德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捏着玉梳愕然回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内侍心中惴惴,讷讷地道:“皇,皇上改道秋阑宫去了~”

“闭嘴!”德妃悖然大怒,手中玉梳狠狠地摔在地上,咔嚓碎成数段:“云清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羞辱本宫!”

一时间,屋内的宫女太监个个变了颜色,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娘娘请息怒~”

相比兰陵宫的人人自危,凝霜殿的则是一片出奇的安静详和。

陪着西蒙夫妇逛了这几天,虽说大饱了眼福和口福,但她一个人身兼数职,又当解说,又当策划,有时还要充当临时的翻译……

精神倒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可惜身体却因缺乏锻炼,加上毒伤初愈,已到极限,呈现明显的疲软现象。

因此,这晚从招待外宾的宴席上一回来,就被赵医女和闲云两个逼着早早睡下。

御辇到达凝霜殿的大门口了,小石头才慌慌张张地往内禀报。

闲云和孤岚仓惶而入,刚把她从沉睡中摇醒,未及拖到妆台前,澹台凤鸣已进了寝殿。

“奴婢叩见皇上~”二丫头慌忙跪下,不停地偷拽唐意的衣角。

唐意睡意朦胧,犹在床沿打着呵欠,不解地低头道:“你们干嘛?”

“她们提醒你,应该跪迎圣驾!”澹台凤鸣好气又好笑地睨着她。

见惯她精黠的一面,没想到迷糊时竟是如此可爱。

“得了吧~”唐意又打个大大的呵欠:“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端着架子?每天跪来跪去的,你不烦吗?”

“这是宫规!”澹台凤鸣不悦。

“说吧,找我什么事?”唐意倒头,复又扑向柔软的床榻,声音从锦被中含糊地透出来。

正文 特殊礼物(二)

“小主~”见唐意不但不跪,反而倒头睡下,闲云的脸都吓得绿了。

澹台凤鸣挥手,令众人退下。

慢慢地踱到床前,居高临下默默地俯瞰着她。

前段时间被毒伤困扰,她的体重急骤下降,好不容易补回来一点,似乎又在这几天的操劳中给消耗掉了。

就唐意被他瞧得颇不自在,翻个身瞪着他:“看什么看?有话快说,再不说,我可真的睡着了。”

“累了?”他笑了笑,坐下来,温柔地看着她。

“喂!”唐意打个突,猛地坐起来,搓着手臂:“你别吓我!我这几天好象没有得罪你?”

堙她一脸警惕的模样,不禁令他失笑,下意识地摸摸脸:“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只是冲她笑了笑,反应居然这么大?

“长得不可怕,心思才可怕!”唐意嘀咕一句。

“是吗?”澹台凤鸣默默地咀嚼她的话,发现竟然很有几分道理,悻悻地道:“你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我?”

唐意到此已然睡意全消,把枕头竖起来,靠在身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式:“你是为西蒙夫妇而来吧?说吧,又想让我干什么?”

澹台凤鸣略有些狼狈:“我有这么势力吗?”

“有,”唐意十分不给他面子,肯定地点头:“而且不只一点点。所以,不必兜圈子了,直奔主题吧。”

早点解决了,她也好早些休息。

明日还要早起,送西蒙夫妇出宫呢~

“你既与西蒙夫妇私交甚笃,想必对他们的喜好应该非常了解……”澹台凤鸣婉转措词。

“你想送他们礼物,却不知选什么好,所以不耻下问,前来征求我的意见?”唐意一语中的。

“呃,是的~”相处日久,澹台凤鸣也渐渐习惯她率直的说话方式,索性直接承认:“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直接送他们多多的黄金就好了。”唐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据西蒙的说法,他们八年来一直在海上飘流,穿行于不同的时空和国度,靠与各口岸的国家做贸易赚取生活费用。

银票显然就是废纸一张,至于银子,在不同的时代价格是不一样的。

黄金却不同,不管到哪里都是流通货币,价格也不会有太大的浮动。

因此,对于在外漂泊的旅人而言,它比任何东西都要实慧。

一直期待她会给出一个非同凡响的建议,谁知竟平凡得不值一提。

澹台凤鸣不禁大失所望:“你不觉得黄金太过低俗了吗?”

“低俗?”唐意冷笑:“钱怎么会俗呢?俗的是人心吧?你若是自持高贵,何必来问我这个俗人?”

那些仗着有几个臭钱就目空一切,并且以为可以用钱买到整个世界的人,才是最低俗的吧?

澹台凤鸣略感尴尬:“我,是想送一样可以代表两国友好永存的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见她不吭声,低低地又补了一句:“当然,除此之外,我还会重重赏赐他们些金银珠宝。”

唐意这才缓了脸色,淡淡地道:“不要银子和珠宝,就送黄金。”

“为什么?”澹台凤鸣不解。

“不是有句古话,真金不怕火炼吗?”唐意灵机一动,随口扯道:“西方人十分喜欢黄金,因为它代表着永衡。”

既然他喜欢戴高帽,那她就多送他几顶,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成。

果然,澹台凤鸣满意地笑了:“原来是这样,你为何不早说?”

唐意暗自得意诡计得逞,把枕头放平,轻松地道:“行了,可以睡了吧~”

“等一下~”澹台凤鸣按住她的手背:“除了黄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只送黄金,有失一国之君的身份就是了!

唐意心生不耐,正欲加以痛斥,抬眸,忽地与他四目相接。

他身体微微前倾,弯下腰看她,目光清澈,略带些企求,声音柔软,象水一样和缓,语气里有着隐约的期待。

唐意愣愣地看了他许久,忽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可怕。

就只一个眼神,一把嗓子,就可以轻易左右别人的思想。

她苦笑:“你就这么想压过西秦?”

男人的虚荣心啊,真是可怕!

就算在西秦的十年里曾经遭受过屈辱,受到许多非人的折磨,现在已灭了那人的国,抢了那人的妻,还想怎样?

澹台凤鸣淡淡地道:“我把西蒙当朋友。”

生在皇家,长在大内,见的看的听到的都是尔虞我诈,巧取豪夺。就算今日身居帝位,手握重权,身边仍旧不乏一大批对他虎视眈眈之人。

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会飞来一枝冷箭,将他的一切化为乌有。

于是,他不得不时时警惕,刻刻惊心,处处谋划,步步为营,防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

或许,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

你拥有的越多,意味着失去的将会更多!

正因为如此,与西蒙之间这种不含任何利益和算计的单纯的友谊就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

这些,他从未与人言说,更未奢望过有人可以理解。

“算了,就用黄金吧。”他宣布放弃,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是他的错,不该期待一个女人能了解帝王的寂寞!

然而,唐意却似乎懂了。

她叫住他:“或许,你还有时间听听我另外一个建议?”

正文 合作制陶

夜色掩映之下,两条人影鬼鬼崇崇地从凝霜殿溜了出来,停在了宝华殿的敬盛斋前。

“去,把门口那几个守卫先解决了~”唐意曲肘撞他一下,竭力怂恿。

“哦~”澹台凤鸣举步正欲上前,被唐意一把拽住了手臂,他疑惑地回头:“干嘛?”

“我才要问你干嘛呢?”唐意没好气地瞪他。

就“命令守卫撤走啊~”澹台凤鸣十分不解。

“不是说了此行要保密吗?”唐意气得差点要吐血了。

他大刺刺地跑过去,命令守卫撤退,那不是全曝露了吗?

堙“我敢保证,今晚之事他们绝不会泄漏一个字~”澹台凤鸣信心满满。

“他们几个不是人啊?”唐意郁闷了。

再怎么做惯了皇帝,也不能目中无人一至于斯吧?

“这好办,我把他们全杀了就是~”澹台凤鸣说得轻描淡写。

唐意指着他,痛心疾首:“这么点小事就滥杀无辜,昏君!”

“是你要我负责解决守卫的!”他一脸无辜。

“我没让你草菅人命!只要打晕就好,打晕懂不懂?”唐意狂晕。

“你自己不说清楚,哪能怪我?”澹台凤鸣更无辜了。

对他来说,解决就等同于灭口。

他本来还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她不同意,那他只能痛下杀手了!

唐意瞪了他许久,终于认命:“算了,指望一个皇帝能办实事,我才是那个最蠢的人~在这里等,我去去就来~”

澹台凤鸣微微一笑,脚尖轻点,后发先至,从唐意头顶掠过,抢到守卫身前,曲指轻点,在他们出声喝问之前,已封住了他们的穴道。

俯身,熟练地从卫队长腰里摸出钥匙,打开敬盛斋的大门:“云宝林,请~”

“毛病~”唐意两眼望天,低咒一声,昂首而入。

“好了,”澹台凤鸣尾随其后,边走边四处张望:“你说这里有件极好的东西可以做礼物,究竟是什么?”

西蒙对陶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为了充分展示中华陶艺的精髓,他才下旨在宫中建了个临时窑场。

并且,派人快马从御用官窑请来制陶的老师傅进行现场讲解,让他们身临其境,从而进一步了解制陶的过程。

“呶~”唐意抬起下巴,指着堆在地上的陶泥:“那不就是咯?”

“这就是你说的绝妙好主意?”澹台凤鸣顿感啼笑皆非。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想让他这个一国之君,半夜三更溜到陶窑里学那些低等工匠一样,和泥巴烧窑?

“亲手烧制一件陶器,刻上自己的名字送给西蒙,不觉得很有诚意吗?”唐意反驳:“我敢肯定,这件礼物,绝对是举世无双!”

澹台凤鸣受到启发:“那我可以亲手绘一副画送他”

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一身脏兮兮,象个泥猴,成何体统!

唐意十分不屑:“你们古人,只知道画画写诗,就不能稍微有点创意?”

澹台凤鸣不察,纠结于“没有创意”几个考语,很是不忿:“都是我亲手所为,为何厚此薄彼?”

唐意更加鄙视:“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字画水平极高,足可自成一家,独领画坛风?”

澹台凤鸣讪讪地:“虽然不能与书画名家相比,总还算差强人意。”

退一万步来讲,至少比他的烧陶技艺要高明几千倍!

而且,绘画高雅的艺术,与制陶工匠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你的墨宝定然时不时见诸于某时某地吧?”唐意嘲讽地弯起唇。

澹台凤鸣语塞,表情十分尴尬。

唐意冲他鞠了一躬,迈开大步往外走:“皇上,我看这粗陶你也别制了,省得弄脏你的手!你哪,还是回去泼墨挥毫,玩你的高雅去吧!”

“呀~”澹台凤鸣闪身,挡住她的去路:“我也没说不行~”

“你确定自己是真心的?”唐意冷着脸:“西蒙他们绝对不缺陶器,如果不是出自至诚,没有必要勉强。”

澹台凤鸣略带为难:“可是,白天张窑主的解说,我只听了个大概,并未融会惯通……”

“真是龟毛~”唐意转嗔为喜,笑睨着他道:“送礼讲究的是心意,难道不是成名成家的人还不能送人东西了?”

“呃~”澹台凤鸣无语。

唐意已兴致勃勃地拽了他过去,推他在凳子上坐下:“来,这里有张窑主选好的泥,咱们只需把它揉软了,放到陶坯上旋成形,放入窑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