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换了个手势,鹦鹉又道:“娘娘万福~”

接下来,她又换了好几种手法。

鹦鹉所说之话也跟着变换,但都是些吉祥祝福之语,并不包括厉声喝叱和尖叫在内。

“没了?”唐意问:“就这几句?”

“是~”环儿垂头,走到一旁。

“贱婢,滚进来!”唐意走过去,试着逗它说话,鹦鹉却始终闭嘴不言。

她又敲打鸟笼,试图用惊忧之法令它慌乱惊叫,鹦鹉虽扑着翅膀满笼子乱飞,却也并不发出厉声尖叫。

怪了,难道是她判断错误?

这对鹦鹉并非帮凶,她之前的推断都是毫无根据的想象?

唐意沉吟,低着头在房内踱步。

欣如眼中掠过一抹得意之色,转瞬即逝。

唐意拧眉苦思,再望一眼那只香炉,心中一动,原来竟是这样!

她顿觉豁然开朗,一直郁在胸中的疑团顺利解开。

“这么说,”澹台文清看到这里,大悟:“四嫂怀疑当你们进到院子时,季婕妤已然死了,说话的是这对扁毛畜牲?”

唐意略有保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如此。”

“我猜,就象刚才的池塘里掉石头一样,这根小小的丝线一定也吊着一样东西?利用香炉中的热气将细丝烧断之后,令其跌落下来?”

澹台文清饶有兴趣地进行推理:“这么小的丝线,能吊起来的重量可不多,而刚才四嫂进门就找茶杯的碎片,所以,它吊着的一定是只茶杯?”

“了不起~”唐意鼓掌。

澹台文清得意地笑:“可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煞费苦心,安排一场摔杯子的戏呢?”

“自然是引起院外人的注意~”武德贵道:“在娘娘的寝宫,除了娘娘还有谁敢摔杯?”

“所以,”小安子接着道:“当后面鹦鹉开口说话时,即便声音有些异常,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大家也不会生出怀疑。

“四嫂,我们猜得对吗?”澹台文清急于得到证明。

“这个,就要问欣如了。”唐意微笑,转头望向欣如。

“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欣如面色一片惨白,死咬着下唇。

“大胆贱婢,竟敢谋逆弑主!”澹台凤鸣冷笑,一掌击向桌面:“事到如今,还敢抵赖不成?”

“皇上~”欣如跪倒在地,叩头道:“奴婢冤枉啊!你怎能光凭娘娘的几句随口猜测之语,没有一件证据,就认定奴婢是弑主的凶手?奴婢不服!”

澹台文清喝道:“季婕妤对这对鹦鹉十分宝贝,不是近身之人,根本不许人接近!明明是你利用掌事宫女的身份,暗中操纵鹦鹉说话,还敢犟嘴?”

“事发时,奴婢在院外,如何操控鹦鹉说话?”欣如这时反而去了怯态,挺直了腰杆:“娘娘就算要置奴婢于死地,也该拿出些证据,让奴婢心服口服。”

“也对,”澹台文清笑眯眯地望向唐意:“刚才任四嫂怎么逗弄,就算现教,鹦鹉也没说出那句话来呢,四嫂要如何解释?”

唐意微笑,低头吩咐了小安子几句,他点头领命而去。

“你要证据?”唐意这才望向欣如,笑:“好,我就给你证据。”

她快步走至桌边,伸手,取了一只茶杯,突地摔向地面。

茶杯落地,咣当一声响,碎成数片。

“四嫂?”澹台文清微愕:“你这是……”

此时笼中的鹦鹉忽地开口说话:“贱婢,滚进来!”

唐意冷笑:“看到没有?摔杯,其实不光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更是操控这对鹦鹉说话的信号!”

正文 服毒

唐意将鸟笼提在手里,缓步走向起居室,挂在窗边的钩子上:“这就是案发当时,鹦鹉所在的位置。”

说完,她出了门走上回廊:“听到惨叫声,我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当时寝宫的门是半掩着的,也就是说站在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鸟笼。”

“刚才环儿已给大家演示得非常清楚了,鹦鹉是根据她的手势说出不同的话的。”唐意望向欣如:“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你听到喝叱,奔向寝宫时,在这个位置稍稍停留了片刻,对吧?”

“换句话说,她当时就是在这里向鹦鹉发出了令其尖叫的指令。”澹台文清恍然大悟。

绢“不错~”唐意点头:“我想,欣如跟这对鹦鹉一定相处了极长一段时间,对它们极为熟悉,这才掌握了很多其他人并不知道的秘密指令,对吧?”

“不错~”答话的是武德贵:“欣如之前是专职负责侍弄这对鹦鹉的。”

“这就对了~”唐意点头。

颊这时小安子去而复返,怀里提着一只包裹,恭敬地呈了上来:“皇上,这是在欣如房里找到的。”

“打开~”

“是~”小安子将布包展开,里面是一包线香,几卷彩色绣花丝线。

澹台文清极轻易就从中找出了与绑在香炉上一模一样的细丝线和另一条绑在柳树上一模一样的细绳:“这下子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好说?”

“欣如,你还不说实话吗?”唐意叹息。

“不错,”欣如这时镇定下来,昂然不惧地道:“季梦涵是我杀的~”

“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武德贵厉声喝叱。

“我连她的命都敢要,还有什么不敢?”欣如冷冷一笑,傲然答。

“涵儿待你不薄,”澹台凤鸣冷声道:“你为何要做出弑主的勾当?”

她本只是个养鸟的下等小宫女。

季梦涵得了这对鹦鹉之后,将她要去宸佑宫,专门侍弄鹦鹉。

锦如死后,更是破格擢升她做了宸佑宫的掌事大宫女,可谓平步青云。

单凭这点,季梦涵对她确然是恩宠有加。

为何她不思图报,反做下弑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欣如恍如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娘娘确实待我不薄,可她也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武德贵一惊:“你还有亲人?”

他贵为内务府总管太监,宫中杂事早已放手。

但各宫的掌事大宫女与管事,却仍要他亲自过目审核,以确保不出丝毫差错。

宫里人多事杂,调动原很平常,但掌事大宫女却非同一般,轻易不会变更。

欣如升掌事大宫女的时间不长,因此他记忆深刻。

分明当日亲阅过她的档案,记载上写的凉州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是个孤儿。

“就是锦如~因家贫,姐姐自小被送人抚养,欣如也是年前才得知这一事实,姐妹私下相认,不敢公之于众。”

宫规森严,若被查出家世不清,或是造假,后果十分严重。

更何况,当时锦如已升至宸佑宫的掌事大宫女一职。

她们不敢公开相认,怕坏了锦如的前程,倒也在情在理。

“我们姐妹相认,原本万分欣喜。谁料二个月前,娘娘突然中毒毁容~”欣如无限悲愤地盯着唐意:“明明是季梦涵下毒残害娘娘,事发却把一切责任推到姐姐头上,害她冤死狱中!”

“锦如死了?”唐意吃了一惊。

这事从未有人跟她提过,不过,既然季梦涵将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锦如的死也就在意料之中。

“我今日手刃仇人,其实也是替娘娘报了一箭之仇。”欣如冷冷地瞪着唐意:“娘娘也莫要得意,别以为凭些机巧小智,皇上便会宠你一辈子!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唐意神色黯然。

季梦涵想要取自己性命,欣如却杀了她,而自己又揭发了欣如,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

“好个贱婢!谋逆弑主还敢口出狂言?”澹台凤鸣叱道:“来人啊,把她押下去!”

“是!”影卫应声上前。

“不劳几位动手,欣如去也~”欣如冷冷一笑,嘴角忽地流出一串黑血。

“不好,她服毒了!”陈风见状大惊,抢上前去,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想要令其张嘴,却已然迟了。

欣如倒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愣着做什么?”武德贵急忙叱道:“还不快把这贱婢搭下去,免得惊了圣驾!”

“好厉害的毒药!比鹤顶红有过之无不及!”陈风喃喃低念,犹有余悸。

“这婢子倒也刚烈~”澹台文清眼里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一般的宫女,谁会在嘴里预存毒药?

一旦事败,立刻服毒自尽!

看来,这起看似简单的弑主案子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澹台凤鸣淡淡地道:“既然案子破了,大家也便散了吧~”

这个案子,布置如此精巧的机关,计算如此精细,每一步都筹谋得天衣无缝,几乎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

刚才欣如的一番表现却是血气有多,智谋明显不足。

若说这件设计如此巧妙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欣如一人策划执行,他却是不太相信。

甚至,他开始怀疑:季梦涵的死,难道真是象欣如所说的那样,只是她为报一己私仇而设此局这么简单?

不过,欣如已经死了,线索也就断了,纵有再多疑虑,也只能暂且存在心中了。

正文 失礼

一行人出了宸佑宫,唐意正欲上辇,小安子忽地蹿过去,攀住凤辇扶手,愣愣地望着她:“娘娘,奴才还是没想明白,欣如是什么时候杀死婕妤娘娘的?”

“傻瓜!”澹台文清笑道:“当然是在环儿走后,众娘娘进入宸佑宫之前。”

“可,环儿出来跟娘娘他们进去,这中间有半个时辰之久呢~”小安子道:“陈大人的验尸单上明明写着死亡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哦?”

若是环儿一走便杀了季梦涵,然后开始布局,那么死亡时间不就不对了吗?

绢但如果等到她们到达之后再杀人,又哪有时间布置一切?

“很简单~”唐意微笑:“环儿走后,她便开始布置,等我们到来后,向季梦涵禀报,等她走至桌边,乘其不备杀死娘娘,再出来迎接,时间上就刚刚好了。”

所以,她才会把杯子吊在离床很远的桌边,隔了两道维帐,只要她动作够小心,是不会惊忧到季梦涵的睡眠的。

颊“那柳树上的石头呢,谁帮她弄的?”

“那肯定在晚上就做好了手脚,她只需偷空到那里插两枝香便成。”这一点倒是不难做到,澹台文清帮她解释。

“原来这样~”小安子这才领悟,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道:“皇上,王爷和娘娘都是聪明人,奴才现在才明白。”

“嘿嘿,”澹台文清笑了笑,把目光瞥向澹台凤鸣:“本王可不敢居功,若不是四嫂指点迷津,恐怕现在还傻站着等侍卫捉拿刺客呢。”

澹台凤鸣不能再假装没有看到,只得淡淡地道:“清歌,这次你又立了一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唐意低眸略一?鳎骸盎噬希兼煞癜颜饨鄙停怀梢桓鲂脑福俊?br />

澹台文清笑道:“这倒新鲜,说来听听。”

澹台凤鸣未置可否。

“别嫌我罗嗦,”唐意也不拐弯抹角:“我还是那句话,求皇上放璃月出宫吧。”

“朕以为,这件事已然结束了?”澹台凤鸣的脸色转黯。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唐意恳求地望着他:“假如在那后,你还是不同意,那我以后就绝不再提。”

“哼~”澹台凤鸣轻哼一声,依旧没有表态。

“上次是我不好,只顾着争执,却没把话说清楚,以致生了误会。”唐意歉然地道:“其实,璃月的意思是想要在宫外找个安静的庵堂,出家修行。”

“出家修行?”澹台文清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四嫂,你不是吧?璃月昏了头,你也跟着胡闹?”

陈风更是一僵,差点没握住手中的工具箱。

“荒谬!”澹台凤鸣哧之以鼻,转身就要上辇:“这话就当你没说过,朕也没有听过。”

“请相信我,最初我也跟你们一样坚决反对,可是经过细思之后,我觉得这样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唐意情急之下拉住了澹台凤鸣的手。

“好事?”澹台凤鸣缓了脸色:“朕可没看出哪里好?”

“她在宫里闷得太久,让她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啊~”

“你以为出家修行是闹着玩呢?”澹台凤鸣冷哼。

散心?她想得倒是轻松!佛门一入,岂能回头?

“真出了家当然就不能闹着玩,”唐意俏皮地挤了挤眼睛:“不过,咱们可以不让她出家啊。”

“不出家?”

“可以戴发修行啊~”唐意颇为得意地笑:“当然,对璃月不能这么说,得让她觉得,你放他出宫,就是要她出家的~”

澹台文清糊涂了:“四嫂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简单啊~”唐意摊开手:“我不过是觉得璃月闷在景瑶宫太久了,在这里触景伤情,不如放她出去走走,与外面的人接触接触,慢慢地打开心结。”

见那兄弟二人依旧无动于衷,唐意不禁急了:“呀,难道你们不想让璃月快乐吗?不想看到她开心的笑容吗?”

“璃月,真有那么糟糕?”澹台文清若有所思。

“是,糟糕透顶,只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唐意极认真地道:“如果你跟她坐在一起,会明显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若再不想办法,可能真的要失去一个妹妹了!”

“皇上,”陈风心中怆然,垂手道:“臣倒觉得娘娘的建议可以一试。”

“哦,”澹台凤鸣望他一眼,不冷不淡地问:“理由呢?”

“代天子出家,以身侍佛。”陈风低低地禀道:“地点,臣也想好了,就在淞山庵堂即可。”

对对对,就是这种说法!电视上好象这么演过,中国历朝历代很多人都这么做过。

其中,最著名的当数一代女皇武则天了。

唐意拼命点头,唯恐他看不见。

“淞山庵堂?”澹台凤鸣挑眉。

“那里距京不过数十里,”陈风胸有成竹,淡淡地道:“皇上若是不放心,随时可以前去探视。”

“而且,”澹台文清也加入游说:“那里距淞山别院不过十里之遥,还可顺便探望太后。”

“就这么说定了?”唐意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澹台凤鸣的手就打钩:“不许反悔,反悔的是小狗!”

“噗~”

“哧~”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喷笑。

唐意这才惊觉,这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呢。忙讪讪地收回手背到身后,望着澹台凤鸣尴尬地笑:“嘿嘿,失误,失礼,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