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可那乌黑的瞳仁里,却有着不容错辩的渴慕和依恋。

唐意顿觉额头隐隐做痛,伸指轻按太阳穴,低声呻吟:“oh,mygod~”

事情为什么变得如此复杂?

谁来告诉她,上官奕林的儿子怎么跑到东晋来了?而且,看情形似乎在这边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林重生圆睁了眼睛,狐疑地盯着她:“是他什么人?”

这个他,显然是指上官奕林。

唐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叫他“爹”——从他的眼神来看,他明明是很渴望有个爹,并且对此并不排斥的。

不过,她现在更头疼是,该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

最现实、直接的问题是:她现在算是跟上官奕林离婚了吗?

如果是,那么林重生就是前夫的儿子,和她没多大关系。

如果不是,那么她算不算重婚?

林重生……貌似还是和她没多大关系?

“她是你娘。”清冷的男音冷静而突兀地响起。

“他,他……”唐意指着林重生,惊得语无伦次。

上官奕林身体微微前倾,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怜悯,又带着些疼惜,慢慢地道:“没错,他是我们的儿子。”

“儿,儿子?”唐意一口气没咽顺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咳咳咳~”她弯着腰,剧烈地咳起来,咳得一张脸通红,仿佛要把整颗肺都咳出来。

“清歌,你不要紧吧?”上官奕林急忙弯腰,轻拍她的背,助她顺气。

废话,突然多了个儿子,怎么可能不要紧?

唐意叹气,忽地瞥见林重生小脸憋得通红,眼里盈着雾气,倔强地咬着唇,死死地瞪着她。

这小家伙,怕是被她惊讶的态度伤到了。

她心一软,放柔了嗓子道:“重生,你过来。”

“不!”林重生傲然拒绝。

“重生!”上官奕林加重了语气。

林重生颤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往前蹭了几步。

唐意摸了摸他的头:“重生,我有事跟你爹先谈谈,你能先离开一会吗?”

林重生没有说话,转身默默地离去。

看着那完全不合他年龄的沉重的背影,唐意一阵心酸——这孩子,好象寂寞得很呢!

“现在的情况,你怎么解释?”唐意微微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好解释的~”上官奕林浮起一丝嘲讽地笑:“重生是朕的儿子,当然也是你的儿子,就这么简单。”

可是,在她看来,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重生与他之间有明显的隔阂感,显然彼此相识并不久。

不论是唐笑给她的资料,还是云夫人的叙述里,都从未提过上官奕林有子嗣在东晋为质。

她想不出做为一个皇帝,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的儿子寄人篱下?他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捡一个男孩就认做儿子。

这中间必然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如果不牵扯到她,她当然可以不必理会。

但要求她接受重生,起码该让她知道真相吧?

“奕林~”唐意蹙眉。

这是耍赖可以解决的问题吗?

“休息吧。”上官奕林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忽地驻足,踌躇了半晌,这才低低的,略带伤感地道:“不用想太多,就当重生是老天赐给咱们的孩子,不好吗?”

“可是……”

“你,不喜欢重生?”上官奕林轻声问。

“喜欢~”唐意冷静地道:“但这是两回事。”

“你能为朕生孩子?”上官奕林蓦地回头,语气咄咄逼人。

“奕林!”

“你不能生,那朕就抱养一个。”上官奕林忽地激动起来:“这样,你就能一辈子陪在朕的身边,有什么不好?”

难道他收养重生,目的是要与她长相厮守?这是什么逻辑?

唐意瞪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上官奕林显然不愿意解释更多,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明月的分割线###############

季雪窗自红叶山庄出来,回到回春药堂继续坐诊,直到天黑这才关了门,穿过天井,进到内堂。

他进到厨房,打开柜门找了两个冷馒头,又端出一碗黑乎乎的酱菜,坐到小方桌上,弯腰从桌底下拎出一只酒坛。

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十分陶醉。

“啧啧啧!”轻佻的笑声突然响起:“千两银子一坛的玉春梨花白,竟然只配冷馒头和臭咸菜,真真是曝殓天物!”

季雪窗眼疾手快,迅速将酒坛抱在怀里:“臭小子,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的吃喝拉撒睡啊?去去去,滚一边玩去!”

唐笑哧地一笑,啪地一声扔了只纸包在桌上。

“拿走,老子不稀罕!”季雪窗抱着酒坛,一脸警惕。

“真的不吃?”唐意微微一笑,长腿一伸,在他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这可是正宗的荷叶鸡,皇帝老子都未必每天能吃到的哦?”

季雪窗轻哼,伸手撕了只鸡腿:“臭小子,想骗老子的酒就直说,少拿这乱七八糟的的东西来糊弄人!”

正文 明知山有虎(一)

唐笑微笑,抢过酒坛,倒上一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碗下去,这才抬袖抹了抹嘴:“好酒!”

季雪窗睇他一眼:“你悠着点,这酒后劲足着呢!”

“切~”唐笑横他一眼,把剩下半碗也一口喝光了,又哗啦给自己倒了一碗:“舍不得就明说,婆婆妈妈的干甚?”

“似你这般牛饮,哪懂酒中三味?”季雪窗端了酒碗在鼻下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脸露鄙夷之色:“这一碗下去,少说五十两,就拿只破鸡来蒙老子?”

骏“哎,咱俩的交情若提银子,岂不是太伤感情了?”唐笑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唇,这第二碗梨花白,又是一饮而尽,直呼痛快。

季雪窗撩起眼皮瞄他一眼,忽地一脚踢过去:“少来!次次都是老子受伤,你咋不让老子伤一回?老子认识你算倒八辈子血霉!”

“哈哈哈!”唐笑早已料到,连人带椅忽地斜飞数尺,堪堪避过这要命的一击:“得得得,老子今天豁出去了,给你弄坛四十年的金盘露,这总行了吧!”

螯“你又要进宫?”季雪窗蹙眉。

“嗯~”唐笑含笑点头。

赵医女传了消息出来,象是有要紧事,得去瞧瞧,顺便看看意意。

想到意意,他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甚至带了丝隐隐的甜蜜。

“呀,”季雪窗瞧了越发吃惊,拿着手里的鸡腿捅他一下:“你小子不会真的在宫里藏了个相好吧?”

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前段时间好容易消停了一段,又去?

唐笑脸微微一红,眉宇间染了些赦色,伸手再倒了一碗酒,抿了一口,神色有些黯然:“胡说什么呢?我办正事!”

“提到正事,”季雪窗坐直了身体,若有所思地道:“红叶山庄那边倒是有了些动静。”

“哦?”唐笑随口问道:“什么动静?”

“今儿早上那个管家心急火燎地找我去看诊,结果等了半个时辰,来了个女子,年不过双十,美貌惊人,一身的伤明明就是鞭打所致,硬说是不小心摔的,你说奇怪不?”

“嗬~”唐笑听他的语气,不禁低低笑了起来:“难得还有女人入得了你老季的法眼!居然用了美貌惊人四字评语。”

“你别笑~”季雪窗被他调侃得老脸一红,拍着桌子道:“老子痴长了这几十岁,如此绝色真是头一回见,若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老夫也是信的。”

“得~”唐笑不以为然:“就你那点见识,能不能看都有待商榷,还天下第一美人呢?”

他才不信了,世间有女子能美得过意意?

“你不信?”季雪窗气得胡子乱翘:“咱俩晚上摸进去看看?”

“无聊!”唐笑哧之以鼻:“那女人什么身份?”

“好象是红叶庄的少夫人。”季雪窗眼中露出玩味之色:“红叶庄的当家,是个年轻俊俏的贵公子,可下人却不称他庄主,也不称少爷,偏称少主,你说有意思不?”

“嗯,”唐笑心不在焉,看一眼天色,起身便走:“红叶山庄就交给你多注意一下,我去去就来。”

“喂!”季雪窗还想再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明月的分割线############

夜风阵阵,白日的酷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净空如洗,一弯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淡淡的清辉洒下来,照着巍峨的宫殿,格外的肃穆宁静。

流云亭内,澹台凤鸣身着银色锦袍,双手负在身后,仰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浮动,夜行人带起的微弱风声掠过,一条人影翻越宫墙,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倏然向石亭掩来。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共饮一杯?”澹台凤鸣忽地转身,目光如电,灼灼地望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影。

“哼!”唐笑轻哼一声,缓缓自藏身处踱了出来,在石亭前数丈处停身:“如果你以为设局将我引到此处,就能将我一举成擒,那就大错特错!”

澹台凤鸣借着月色默默地打量着他。

唐笑今日穿着一身墨绿长衫,显得一派斯文俊雅,宛如一介温文的贵公子。

可是,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眼睛,却透露出一种浓浓的遗世孤立的味道——如一只飘渺的孤鸿,让人不自禁的想要去探究,深藏在他眼中的那份沧桑,那份漂泊。

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让女人心动的本领吧?

“怎么,不敢动手?”唐笑傲然昂起头,狠狠地瞪着他,眼里闪着两簇愤怒的火焰。

澹台凤鸣始终沉默。

唐笑可以从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中,看到犀利,深沉,观察和一些别的,让他心浮气燥的东西。

是的,心浮气燥。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意意倾心相对,想要托付终身的对象;只要想到他们二人在冷宫相依相偎,甜甜蜜蜜的一幕幕……

他的心,就象是被撕裂一般的痛!

是他错了,他应该早点向意意坦诚自己的感情;应该在意意极度渴望出宫时就将她带出这座牢笼!

而不是守着那该死的自尊心,默默地看着她爱上这个衣冠禽兽!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从这个人亲口下令将意意挫骨扬灰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配得到意意的爱!

“明知是个圈套,仍然敢来,这份胆色,朕佩服。”终于,澹台凤鸣开口,语气平缓而柔和。

似乎,面对的不是个夜入皇宫,身份不明的刺客,而是一个久闻其名,彼此仰慕的知己。

正文 明知山有虎(二)

“我承认,”唐笑紧紧地盯着他,眼里是不容错辩的鄙夷和轻蔑:“你抓到了我的弱点,但那并不说明你占了优势。”

“有一点你要知道~”澹台凤鸣哂然一笑,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一丝隐隐的嘲讽:“至少,今日朕并不想取你的性命。”

否则的话,他现在早就被射成一只刺猬,根本别想活着站在这里!

唐笑冷哼,傲然道:“恐怕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

骏他以为凭那些墙外,树后隐藏的弓箭手就可以取他性命?

笑话!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澹台凤鸣望着他,忽地轻轻地笑了起来,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这笑容显得更具挑衅意味。

螯“你笑什么?”唐笑怒了。

“朕乃一国之君,朕的实力如何,不需要向你证明。”澹台凤鸣冷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含着一丝怜悯,仿佛洞悉了他的一切。

云淡风轻的一句,流露的却是掌控全局的王者霸气,是俯瞰苍生的自信从容,更是对唐笑的不屑一顾。

唐笑呼吸一窒,血液在瞬间涌上头部:“你信不信?我若下定决心,你这一国之君恐怕就要当场血溅五步!”

隐在暗处的上官雅风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若不是澹台凤鸣之前下了死令,他早就冲出来,要了这厮的小命!

“你不会。”澹台凤鸣十分笃定。

“为什么?”唐笑按住腰间软剑,努力控制住一刀砍下他项上人头的冲动。

澹台凤鸣忽地调开视线,望着天上那弯银月,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惆怅:“朕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对你提起过我?”唐笑神情古怪,也不全是欢喜,也不全是失望,更不是愤怒,细细品来,竟是怅然若失。

他知道唐意喜欢澹台凤鸣,却没想到她连这个都不瞒他——后妃私会男子,这是死罪!

她,竟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他手里了!

“嗯~”澹台凤鸣轻应,目光渐渐有些迷离,语气也变得酸涩:“意意提起你时,语气很平淡,眼睛却在发光。”

唐笑咬牙,***辣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冲进眼眶。

“她是朕见过最固执蠢笨的女人。”澹台凤鸣自嘲地笑了笑:“怕朕杀你,连姓甚名谁,仙乡何处都不肯说。”

她完全可以胡乱编造一个搪塞,就算查无此人,他也无可奈何。总好过拒绝回答,令人心中不爽!

而且,她越是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他便越是想见他一面。

只是没有想到,他终于见到他,她却已然不在。

世事,果然无常!

“唐笑,西域人。”唐笑看着他,淡淡地道:“我从未提过,她确实不知。”

“唐笑,西域~”澹台凤鸣默念两遍,忽地抬起头:“血芙蓉之毒,就是你送的解药?”

“是。”唐笑坦然承认,心中隐隐做痛。

澹台凤鸣点头,慢慢地道:“朕欠你一份人情。”

“不必惺惺作态,我并非为了你。”唐笑悍然拒绝。

“那么,”澹台凤鸣也不坚持:“你可否为朕做件事情?”

这也是他布下这个局,引他来此的目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男人!”唐笑冷然而笑。

亲手了结了意意的命之后,怎么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对他提出这种非份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