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文清哧地一笑:“好了,你怎么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表情?你那是对叔叔说话的口气吗?”

陈风脸一红,被他夹枪带棒地一刺,讷讷地说不出话了。

“七公子……”陈竣急了。

“好了,累也累了,说也说了,训也训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开始,不,从现在开始,就当我们全都死了,别再管西院的事。除非我们叫你,否则,这边就算把房子拆了,你也不要管,明白吗?”

陈竣也是跟着陈涛闯过江湖,见过大世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还不明白,就算是白活了这一把年纪了。

他躬身向澹台文清行了一礼,又向大厅方向行了一礼,这才一挥手,领着家丁和那群小丫头,悄没声息地退走。

正文 狭路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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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澹台文清慢悠悠地荡过去:“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消消气,出去吃个晚饭,再兜上这么一圈?”

陈风见问,急忙走了过去:“我……”

“等一下,”澹台文清竖起手指,冲他摇了摇:“不要太多人,咱们是去寻乐子,又不是砸场子。所以,你和雅风都不要跟。”

“不行!”陈风脱口反对:“这太危险!我不同意。”

咖澹台凤鸣淡淡地道:“小七说得不错,我们是去花银子,不是去架梁子,人多了反而坏事。”

“萦州不比京城,化外之地,民风彪悍,万一有个闪失,我岂非成千古罪人?”

“不过是几个屑小之徒,你把她们想得太厉害了。”澹台凤鸣冷笑。

聆再说了,若她们真有这么大的神通,能悄没声息把他们二个灭了,多陈风和雅风两个,也顶不了事。

“既然二位公子坚持,属下只好从命了。”一直沉默的上官雅风,忽地出声。

“这才象话~”澹台文清大喜,上前施了一礼:“四哥,请~”

澹台凤鸣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你们也出去逛逛,别憋坏了~”澹台文清嘻嘻一笑,突然伸手,捏了陈风的脸一把,这才迈开大步追上去,兄弟二人并肩离去。

“愣着做什么?”这二人前脚一离开,上官雅风后脚便跟了出去:“还不来?”

“你~”陈风吃了一惊。

“怎么,”上官雅风回眸,眼里闪着一抹狡诈的笑:“你怕咱们的银子成色比他们差,万花楼的老鸨不收?”

他只说不准跟,又没说不准去。

所以,今晚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陈风爽朗一笑,勾住他的肩:“说得对,咱们累了这些天,也该找个地方快活快活,是吧?”

那边澹台凤鸣两兄弟在太白楼吃过晚饭,喝了杯茶,这才不急不慢地朝万花楼走去。

万花楼很有名,在大街上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

它坐落于萦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楼高三层,分前后两进,雕梁画栋,堆金绘彩,是萦州城里最著名的青楼。

这里的姑娘,或才气过人,或国色天香,或身段妖娆,艳名远播,吸引了许多客人慕名前来。

刚过掌灯,还没到高峰期,客人们到得不多。

姑娘们穿得花枝招展,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笑打闹。

澹台凤鸣和澹台文清两兄弟一进门,万花楼里立刻一片静寂,几乎针落可闻。

每一个女子的目光,都痴痴地凝在澹台凤鸣的脸上。

萦州虽是州府,到底不比京城,哪里见过这般风神俊朗,仿若仙人般漂亮精致的人物?

老鸨扭着水蛇腰,尖着嗓子热情地迎上来招呼:“哟,两位公子瞧着眼生得很,第一次来玩啊?”

人未近身,浓烈的脂粉味已扑鼻而来。

澹台凤鸣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心,崩紧了俊颜。

这无心的小动作,却引来一片娇声莺啼:“呀,好俊的后生!”

“啧啧啧,若是能跟他春风一度,死了也甘心……”

“贱货,又发浪了不是?”

“吃吃吃……”肆无忌惮地笑声立刻绕了满屋。

“妈妈早~”澹台文清神色自若地点头微笑,目光大刺刺地在人群里逡巡着,寻找着传说花魁的身影。

“公子可是有相熟的姑娘?”老鸨经验老道,一眼就看出他在寻人,堆着笑脸相询。

“妈妈真是聪明~”澹台文清点头:“听说贵楼的婉仪姑娘,姿容绝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驰名的才女。”

“哦~”老鸨拖长了腔调,立刻端起了架子:“你想见婉儿呀?这下难办了,她现下有客人呢。”

“是吗?”澹台文清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极随意地夹在指尖轻晃:“现在,不知她有空了没有?”

“呃,”老鸨悄悄瞥一眼银票,期期艾艾地道:“恐怕,还是有点困难。”

“那么,现在可有空了?”澹台文清手指一弹,又拿出一张。

老鸨接过一瞧,两张合计,竟然有一千两,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立刻改了口风:“公子既然远道而来,咱们哪能怠慢?今儿个老身做主了,她没空也得有空!二位公子请稍候,我这就去请婉儿来。”

“去吧~”澹台文清撩起袍子,大刺刺地坐下:“我这位哥哥脾气可不大好,不喜欢等人,你最好快点。”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老鸨扭着腰肢乐颠颠地走了。

楼里的姑娘,见他为了见何婉仪竟然一掷千金,登时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她们做这门营生,每日见的男人不知多少,俊美的有,豪爽的也有,多金的更是数不胜数。

但象他们这样,既俊美多金又豪迈爽快的,却是千年难得一遇!

为什么婉仪那贱人,一天之内竟遭遇二次?

丫环奉上茶,两人端起来才喝了一口,老鸨讪讪地回来,尴尬地道:“二位公子,真对不住,婉儿她实在是没有空。要不这样?咱们楼里的姑娘……”

“怎么?”澹台文清把脸一沉:“银子都收了,人却不让见,想讹人不成?”

他从进门开始,一直都笑眯眯,一副很好商量,脾气很好的样子,这时突然把脸一拉,杀气陡现。

老鸨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本来想欺他二人是外来客,贪了他的银子,这时也不敢了。

老老实实地把银票往桌上一摆:“公子说什么话?咱们打开大门做生意,迎的四方客,聚的八方财,讲的就是个信誉,哪敢讹你的银子?瞧,银子还在呢,一分都不敢少~”

正文 狭路相逢(二)

“呸!”澹台文清手一扬,掀翻了桌子,杯盘果碟哗啦碎了一地:“你当公子从来没出来玩过哪?银子收了,交不出人,想退钱了事?蒙谁呢?”

老鸨瞧得心里发怵,勉强挤出笑来:“强扭的瓜不甜,出来玩,图的都是个痛快对不?婉儿姑娘她不愿意,老身也没办法呀~”

“婉儿姑娘不乐意?”澹台文清冷笑,啪地摔了一迭银票在桌上:“本公子今天还真犟上了!倒要瞧瞧这婉儿姑娘究竟如何的美似天仙!”

“公,公子别着急呀!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那老身就再想想办法~”

开威逼利诱之下,老鸨只得再次折返,在婉仪的闺房外转了两圈,一跺脚: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

这两个看起来比外面两个似乎好说话,银子也没那两人扎实,再说婉儿已陪了他们一阵,只好请他们走人了!

“笃笃”在房门上轻敲两下,推门而入,向何婉仪轻轻招手。

效唐意歪着身子躺在软榻上,冷眼睨着她:“我记得吩咐过,不喜欢打扰?”

“不好意思,”老鸨赔了笑脸道:“有位熟客,非要见婉儿一眼才肯走。请公子通融一下,让婉儿过去支应一刻钟……”

唐笑也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状似随意地一下下地切着,盘中的梨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老鸨出了一身冷汗,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拿眼望着婉仪。

哪知何婉仪根本不理,径自含情脉脉地望着唐笑,美妙的琴音自纤美的双手中飞出,直让人飘飘欲仙。

唐意启唇,吐出冰冷的字句:“滚!”

老鸨无奈,抱头鼠蹿。

“吃块梨,润润嗓子~”唐笑暗暗好笑,以刀叉了块梨子送了过来。

唐意张嘴,从刀尖上咬下薄得几近透明的梨肉,轻轻咀嚼,鲜美的汁液瞬间涌入口腔,她闭上眼,满意地咂咂嘴,道:“真甜~”

不知死活的小子,敢跟她抢人?呸!

唐笑弯唇,逸出宠溺的微笑:“有这么高兴?”

不过是争赢了一次,笑得象个孩子。

“嘿嘿~”唐意冲他得意地扮个鬼脸,张开嘴:“再来一块。”

“自己削~”

“不要,你削的比较甜~”唐意摆明了耍无赖。

唐笑失笑,再叉了一块梨塞到她嘴里,念叨:“懒鬼,噎死你……”

话未落音,咣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澹台文清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地道:“闪开,别拦着我!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敢……”

万花楼的当家花旦何婉仪的闺房里,轩窗半掩,秀帘低垂,粉色的蝴蝶在雪白的锦缎上翩翩飞舞,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毡。

一名身穿葱绿罗裙的美丽女子正端坐在焦尾琴旁,紫色的抹胸从薄纱中透出来,五官精致,一双漂亮的勾魂丹凤眼,显得妩媚又娇柔。

难得是,他破门而入,佳人竟丝毫不慌,仅抬起眼睛冲他微微一笑,指间未停,从容地拨弄了最后几个音符,完美地奏完一曲“美人愁”。

桌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气宇轩昂,外表英俊,气质绝佳。此刻,他正微倾着身,神色温柔地望着榻上之人。

听到踢门之声,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他一眼,顿了一下,并未理睬他的挑衅,继续手中未完成的动作——喂梨。

因他的回头,澹台文清才看清楚。

榻上此时乱没章法地斜躺着一名锦衣少年,两条腿懒洋洋地搁在桌上。

“拷!”唐意火大,啪地一掌拍榻前放水果的矮几上,口出狂言:“要不要脸啊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知不知道敬老爱幼?妈的,嫖个ji都不容易,除了起早摸黑,还得防人插队,啥……”

后面一连串的咒骂,在看清来人后,突然销声匿迹……

额的个娘,她幻听了还是幻觉了?为毛那个整天只会笑嘻嘻的七王爷会出现在万花楼?

澹台文清早已变身成木偶,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嘴一张一合,吐出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小子是谁,为何声音这么象四嫂?

澹台凤鸣本来站在门外,突然听到那一串清脆的咒骂,那把嗓子,就连做梦都忘不了。

他伸手,轻轻地拨开澹台文清。

唐意无所遮蔽,整个人曝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张惶,一个冷漠。

完了,他也来了!她这么失态,他一定认出她来了!

啊呀,有唐笑这块活招牌在,别说扮成男人,就算装成骨灰都没用了!

怎么办?她脑子当机了!

只一眼,他已看出眼前这个陌生而邪气的男子,就是她!

错不了,除了她,这个世上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拥有一双如此清亮有神的眼睛。

他看着她,当满万花楼的人全不存在,一双黑玉似的眼里闪着两簇火苗,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挟着雷霆万均的怒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句话,点醒了已呈僵尸化的唐意。

她慢慢地站起来,微垂着头,神色谦卑地移动。

“过来。”澹台凤鸣一直盯着她,视线须臾不离她左右。

唐意走到何婉仪身边,忽地抬起头,对他狡黠一笑,向他伸出手。

澹台凤鸣一愣,蹙起眉头,慢慢地伸出手,去握她的。

“去你的!”唐意拖过何婉仪,奋力向他怀里一推,撒开脚丫子就跑,不忘大吼一句:“唐笑,撤!”

正文 她还活着

唐笑和唐意这段时间一起行走江湖,早已培养出不少默契。

他看着唐意慢慢向何婉仪靠近,已知她打什么主意。所以,那边她把人往澹台凤鸣怀里一推,他这边也已开始发难。

抬起一脚,准确地踢向澹台文清的膝盖,手也没闲着,那把原本削着雪梨,蕴了柔情蜜意的匕首,此时变成一道寒光,直取澹台凤鸣的咽喉。

这两下攻敌所必救,澹台文清见那一脚隐隐夹着风雷之声,若不及时趋避,必然骨折筋断,他这****王爷,只怕要变瘸腿王爷。

咖所以,他当机立刻,侧身避开,同时发出一枚暗器,击落匕首。

唐笑要的就是他这一避,刹那间错身而上,成功越位到了澹台凤鸣身边。

澹台凤鸣见唐意那一笑,已知她要耍心计,但看到她向自己伸出的手,却无法抗拒这个请求。

聆当那具柔软的娇躯向自己扑过来时,他不但不避,反而一掌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何婉仪推至一旁,眼睛盯住唐意,身子一闪,堵住了门。

至于那柄飞向咽喉的匕首,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就赌唐笑要的是截住他,为意意逃走争取时间,而不是他的性命。

匕首被澹台文清发出的暗器击落,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唐意不往门边跑,反而扭身跑向了窗户。

她霍地跳上桌子,踩上窗台。

澹台文清离她最近,当下不假思索,追了过去,伸手去拉她。

唐意自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往他头上死命一敲,娇叱:“打你的小人头!”

澹台文清猝不及防,额上结实地挨了这一下,肿了好大一个包,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只这一闪神间,唐意已把镯子往挂窗帘的木楔上一挂,回眸,睨着他清冷一笑。

澹台凤鸣这才发现她不是要夺门而出,竟然是要跳窗逃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脱口狂喊:“不要!”

脑中嗡嗡直响:她为了躲他,竟然连命都不要?

唐意哪里肯听?纵身一跃,自三楼窗户跳了下去,瞬间没了踪影!

澹台凤鸣再要冲回来,唐笑的剑已出鞘,他只看到一络黑发在风中飘扬。

澹台文清顾不得头上的包,跃过来加入战局,喝道:“四哥,别愣着,快下去瞧瞧啊!”

转瞬间温柔乡已变成了惊魂地。

“啊~”

“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