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徵平声道,“陛下春秋鼎盛,太子年轻,且有的是时间学父。”皇帝也意识到太子的不足之处,这不是闭关让太子练手了。这两个月,太子的表现大体还是尚可的。在他的立场上,他更愿意太子稳稳当当。

父子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陆徵神色柔和下来,“阿萝那你莫太惯着她,看她学了什么话。”肉偿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她那书房里没准又藏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你有空去收一收。”

陆见深,“父亲怎的不去?”

陆徵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因为他要保持慈父的形象。

陆见深静静地看着陆徵。

陆徵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歇着吧。”

陆见深呵了一声。

第二天,陆见游神采焕发地回来了,昨天他和符骥喝了酒,醉了,睡了一个下午。晚上溜到百乐楼看了歌舞,玩到三更天才回顺阳公主府就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起的的时候,符骥还在睡呢。有时候真嫉妒这小子。

进了墨韵堂,陆见游发现南康长公主神色不渝,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自己跑去百乐楼的事被娘知道了,他可以解释,他们只是纯纯的听歌舞,连花娘的小手都没摸。

就在陆见游差点要不打自招的时候,被告知,太子妃流产了,原来是太子妃流产了不是他干坏事败露了,等等,太子妃!?

陆见游咻得瞪大了眼,“什么时候怀上的,怎么就流了?”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八年,膝下只有两位小郡主,还都不是太子妃所出,宫里宫外都盯着太子妃的肚皮呢,本朝重嫡子。

陆夷光眉心微蹙,转述下人传来的消息,“太子妃去慈庆宫请安,太后正要喝补药,让太子妃端药,那药还烫着,太子妃端不住浇在了身上,不小心人也摔了下。才一个月的孩子就没了,太子妃自个儿都不知道怀孕了。”

若是知道,太子妃还不得好好在东宫养胎,头三个月最危险。这孩子是太子妃盼了八年的,这冷不丁的没了,饶是陆夷光都心疼,她还是很喜欢这位温婉贤淑的太子妃表嫂的。

陆见游无言以对,傅太后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这是都过去了多少天,她怎么还耿耿于怀,忽的又想起符骥,不会昨天受了刺激,今天拿太子妃撒气吧。

真相差不离。

傅太后前前后后憋了一肚子的气,太子妃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可她只是想小小的教训下太子妃而已,谁让太子一点都不顾惜亲情。

哪知道太子妃怀孕了,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这能怪她吗,摔倒又不是她推的。

傅太后自我开解,只怦怦乱跳的心泄露了她的不安,那可是太子妃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一想明儿皇帝就要出关,傅太后冷汗就冒了出来。

次日,闭关八八六十四天的皇帝出关,一出来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太子两只眼睛都是肿的,粉都遮不住,眼巴巴盼了八年的嫡子没了,太子疼得直抽抽,太子妃哭成了泪人,太子哭成了半个泪人。

哭着哭着想起明儿还要见驾,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憋不住啊。

太子和太子妃在东宫里执手相看泪眼,想一次心就疼一起,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皇帝不满,天崩了还是地裂了,哭成这个德行。不过等他知道自己的嫡长孙/嫡长孙女胎死腹中,皇帝更加不满。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事是太后过失。”

子不言父过,祖母亦然,太子忙道,“皇祖母并非有意,她老人家已经伤心欲绝病倒了。”

太子无怨吗?那是他望眼欲穿的嫡子,岂能不怨,可那是他亲祖母,百善孝为先,他能怎么办?

皇帝嗤了一声,不是伤心的病了,是吓得装病,他亲娘他还不了解。看着太子,见他再无别话,皇帝心梗了下。

傅太后动不得,撺掇太后犯蠢的亲戚还动不了?他自己不便下手,告状总会吧,哭两声太后也是被奸人蒙蔽会不会。

皇帝心情不甚美妙,他心情不好,自然有人要倒霉。

纪家在之前的那场波折里只损了一个纪福安,马上整个纪家都遭了殃,以次充好,强买强卖,侵占良田…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被揭发。

傅太后闻讯之后,一句话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并且真的病了。

停留在京城还未离开的纪老夫人求见,傅太后没见只让人给了一些赏赐。

皇帝叹气,一开始就有这自觉能省多少事,何必逼他出手才学乖。对于屡教不改的亲娘,其实他也很烦恼。可娘是亲娘,再一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能杀了,那只能杀鸡儆猴了。

前去慈庆宫探视的皇帝捧着碗亲自喂傅太后喝药,脸色蜡黄憔悴不堪的傅太后颇有些受宠若惊,皱着眉头一勺一勺地喝光了一碗药,苦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受打击的傅太后,没有出席中秋宴,不过并不妨碍宴会一如既往的热闹。

每年中秋,皇帝都会邀请得体面的皇亲国戚以及三品以上在京官员携带家眷进宫赴宴,这一年也不例外。

陆夷光换上了繁复的县主品级宫装,衣服是内务府统一制作的,没法动手脚。不过首饰上却可以大做文章,这样的场合,少不了争奇斗艳,她怎么能输。

“你去催催,磨磨唧唧的,黄花菜都凉了。”陆见游不耐烦地又打发了一个丫鬟去锦春院。

陆见深笑着道,“不算晚。”

陆见游吐糟,“可不也早了,就长那样,她就是把所有首饰都戴头上也成不了京城第一美人。”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丫鬟的请安声,陆夷光来了。

“姑奶奶,你…”陆见游眨眨眼,“你谁啊。”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陆见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嘛,这才是你嘛。”

陆夷光来气,别过脸不理他,拿眼看着其他人。

南康长公主十分给面子,招女儿到手边,摸着她滑不溜丢的小手,“我们阿萝这一打扮,就是大姑娘了。”

陆夷光想笑,笑到一半,喜笑颜开改成矜持的笑。

陆徵十分给面子的称赞,“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陆见深眉眼带笑地捧场,“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探花郎夸人就是不一样,陆夷光正沾沾自喜着,煞风景的就来了。

“你比孔雀美。”陆见游吆喝一声。

“娘,你看他。”陆夷光跺了跺脚。

南康长公主嗔一眼陆见游,“让你不好好读书,事到临头连句像样的诗句都想不出来。”

陆徵和陆见深也看着陆见游。

还想说什么的陆见游摸了摸鼻子,陆夷光为什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就是这么造成的,可怜他好心想让她保持清醒,却苦于生存在底层,连说真话的权利都没有,陆见游顿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走吧。”陆徵好笑的摇了摇头,率先站了起来。

这一夜,皇宫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姑娘们盛装华服,珠钗曜月,天穹上的圆月反倒失了颜色。

陆家的坐席很是靠前,没等陆夷光入座,昭仁公主就跑来了,“姑姑姑父,阿萝我就借走了。”

南康长公主笑着道,“去吧。”

陆夷光随着昭仁公主去了另一边,坐在一块都是宗室女或者陆夷光这样的宗室出女,都沾亲带故,便是往日里有龌龊,在这样花好月圆的日子里,也没人敢闹腾。

年轻小姑娘们聚在一起,不是说说这个的镯子,就是比比那个的珠钗,不想露怯,可不得盛装打扮,要不然多丢人啊!

正说笑着,响起一道清亮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不管上一息在做什么,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应声跪拜,恭迎帝后。

帝后徐徐从夹道上走过,坐于最上首的宝座,头戴十二琉冠冕的皇帝抬了抬手,“众卿家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

陆夷光看了看上首的皇帝,经过几代人的改良,皇帝模样自然是端正的,在一身帝王威仪的加持下,格外英俊威严,大抵是沉迷道教的缘故,凭添几分仙风道骨。

想当道士的皇帝,也是挺一言难尽的,陆夷光腹谤了一回,接着与人说笑,不过明显的因为帝后的到来,大家都矜持了不少,笑容都含蓄起来。

陆夷光觉没劲,悄悄对昭仁公主道,“咱们出去透透风,闷死我了。”

昭仁公主正有此意,两人熟门熟路地溜了出去,每次宫宴,她俩只能熬过开场。

不一会儿一少年也起身离席,出去后却是不见倩影,登时着急,随手拉了一个宫人,依言寻过去,却还是找了个空,没头苍蝇似的转起来。

藏在假山后面的陆夷光和昭仁公主噗嗤噗嗤笑。

“呆头鹅。”

陆夷光指着昭仁公主,“哦,你好毒舌。”

昭仁公主眼一翻,“难道我说错了。”

陆夷光咯咯笑,两人挑了反方向离开。

大殿内,陆见深与身边的人告了一声罪,离席前往宫厕,刚净了手,就听见咔哒一声门销上的声音。

陆见深回头,只见永淳公主抬脚入内,她并未穿宫装,而是特立独行的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陆郎见到我可是欢喜?”声音又柔又媚,缠绵至极。

陆见深,“这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

“不该来,我也来了,你待如何,高呼非礼,”永淳公主眼波轻转,媚意荡漾,“让大伙儿见证我俩幽会,我倒是不介意的。”

陆见深微微眯了眼,嘴角下抿。

永淳公主笑意加深,眼里含俏含媚,手指一勾,罩衣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粉胸半掩,峰峦险恶。

陆见深别过眼。

永淳公主低笑一声,摇曳生姿地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陆见深,“只怕陆郎介意的很,我如何舍得叫陆郎为难。阿鸾思慕陆郎多年,不求朝朝暮暮,只求一昔恩爱,此生无憾。”

话音刚落,罩衣落地,雪白柔腻的香肩暴露在空气中,盈盈灯火下,散发出魅惑心神的光芒。

眼见陆见深依然侧目不肯正视,连呼吸都没变,永淳公主好胜之心更强,她看中的男人,只有眼前这个没得到。

永淳笑得也越发柔媚,伸手想抚上陆见深的脸,呵气如兰,“陆郎巍巍如山,何无男子气概。”

陆见深忽然勾唇一笑,色如春晓。

永淳公主一愣,倏尔脖颈一痛,眼前发黑,“你…”软倒在地。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草民拜见昭仁公主、长乐县主。”

晃着一枝桂花说笑的陆夷光循声转过头, 啊哦, 居然被呆头鹅, 不对, 方遇找着了。

昭仁公主上下扫视一回,之前在殿内她就发现他盯着阿萝看,看了也白看, 阿萝眼光挑着呢, 头一条就是挑脸,这方遇模样只能说是中人之姿罢了。

眼见着两人看过来,方遇面上一热。

昭仁公主睇一眼陆夷光, 示意,还是个面皮薄的,口中道,“免礼。”

方遇抬起头,他生的寻常,倒是一双眼颇为出色,大而明亮,此刻更是亮晶晶的。

紧张的方遇握了握拳头, 壮着胆子道,“打扰公主和县主赏月, 还望二位见谅。”

你是皇后亲侄儿,不见谅还能怎么的, 昭仁公主不雅的背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倒想知道这只呆头鹅具体想干嘛, 昭仁公主笑了笑,“无妨,方公子也是出来透气的?”

方遇目光落在陆夷光身上,带了一丝赧然。

昭仁公主忍笑,揶揄地看着陆夷光,魅力无边啊。

陆夷光抬了抬下巴,本县主貌美如花,有几个爱慕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噗”昭仁公主撇过脸儿笑。

她这一笑,倒把站在那儿的方遇弄得无措起来,涨红了面皮,唇角开开合合,“在,在下有些话想与长乐县主,单独,单独说,可否?”

陆夷光转了下手里的桂花枝,“我无事不可与公主言。”这花前月下的,被人瞧见了还当她和这小子有什么呢。

昭仁公主斜一眼陆夷光,又拿她当挡箭牌。

陆夷光无辜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戳了下她的腰窝。

陆夷光踢了下她的脚。

这番你来我往发生在石桌后,方遇毫无所觉,他满心的失落,眼底光芒骤然黯淡。

陆夷光心想,不说甚好,良辰美景奈何天,委实不该发生些不大愉快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再说了无需开口,她大概也猜到他要说什么,有些话说出来可就伤体面了,想来方遇已经明白她的态度。

方遇失落,正是因为他领会到了陆夷光的言下之意。

五月里,他无意间看见她在跑马,鲜衣怒马,恣意明媚,夺人心魂。彼时她有婚约在身,他不敢妄想。不想她竟然解除了婚约,纵然母亲提亲被拒,可他还是想亲口问一问长乐县主。

事到临头才发现他连问的机会都没有,方遇就像是被泄了气的羊皮筏子,“在下不打扰公主与县主赏月。”胡乱的行了一个礼,仓皇逃离。

“啧啧啧,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还遇上了一个超级不解风情,无情无义的神女。”昭仁公主拖长了腔调。

陆夷光白了她一眼,她这才是有情有义,既然不中意,那干嘛给人希望。

“我问你呀,你不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不俊俏呢,还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人呢?”昭仁公主饶有兴致地问。

陆夷光反问,“有区别吗?”

昭仁公主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满京城的男人谁长得最好看?”

“那自然是我大哥了。”这还用说。

昭仁公主一击掌,“那好,假如方遇生得与你大哥不相上下,与你表白,你可会给他机会?”

陆夷光仰起头考虑起来。

片刻见她无答复,昭仁公主推了他一下,“你够了啊,换张脸,你就春心荡漾了,那张脸就这么重要,品行能力都没有,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

陆夷光,“我是在想与我大哥不相上下的脸,那得长成什么样。”

昭仁公主绝倒,“陆阿罗,你没救了啦。”

陆夷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有人看重家世,有人看重才华,我看重相貌怎么了。”

昭仁公主突然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看,你也甭嫁人了,干脆养一打面首,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此计甚妙。”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了起来。

笑罢,陆夷光拢了拢袖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便手挽着手回大殿。

说着闲话的昭仁公主忽见陆夷光愣住了,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凉亭内坐着一纁色冕服之人,俊美绝伦,如诗如画。微风掠过,花叶流动,衣袖飘拂,似要羽化登仙而去

昭仁公主一直都知道自家七哥是个美男子,他生母颜氏姝色无双,衬得六宫粉黛无颜色,一度身居贵妃之位,连元后都得避其锋芒

只没有哪一次,这么震撼过,果然月下观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昭仁公主小声打趣,“快擦擦,口水要流出来了。”

陆夷光反唇相讥,“还是擦擦你自己的吧。”

“哼,我还会对着自家亲哥流口水不成,倒是你,”昭仁公主暧昧地戳了戳陆夷光的胸口,“噗通噗通,有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陆夷光推开她的手,“我那是很正经的欣赏,纯欣赏。”

“谁会用色眯眯的眼神欣赏。”

陆夷光认真道,“你眼瞎。”

昭仁公主嘁了一声,忽然心里一动,杵了杵陆夷光,“你大哥与我七哥,孰美?”

陆夷光,“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大哥。”

昭仁公主沉默了一瞬,“你这次回答的没有之前那么果决。”

“哪有。”陆夷光否认。

昭仁公主,“有的。”

陆夷光,“没有。”

昭仁公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