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 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 “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 陆见深笑了下, “此地不便, 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 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临近小年, 陆玉簪又去了净莲庵, 她在这里为亡母和崔婶各点了一盏长明灯。

“我要颂经,你下去歇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过来。”陆玉簪对翠色道。

翠色不疑有他, 颔首退下。

陆玉簪跪坐在蒲团上,默读经文,半个时辰后, 禅房门开了。

李恪走了进来。

陆玉簪闻声回头, 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触及他的面庞之后渐渐消失, 莫名的凉意顺着后背袭上心头。

禅房不远处, 躲在暗处的陆诗云咬牙切齿地目视前方, 果然如此。这个贱蹄子, 当真是学了她生母, 就会勾引男人, 这才多久,就勾搭上了李大公子。

陆诗云死死攥着手帕,不无酸溜溜的想李恪也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然被陆玉簪那幅臭皮囊迷了心窍, 与她苟且。

腹内怒火翻腾,陆诗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令陆玉簪身败名裂, 要不是怕牵连到陆家名声, 进而连累自己, 她都想一嗓子嚷出来抓他们一个现行, 但是显然这不可取。嚷出来, 陆玉簪吃不了兜着走,她不识大体也得吃挂落。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禅房门又开了,李恪走了出来。

陆诗云诧异,这才进去多久,远远地看不清李恪神情,陆诗云也不敢多看,屏气凝神往里头躲了躲,待李恪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狐疑地望望禅房,吃不准这是什么情况,想了又想,还是先行离开。

禅房内,陆玉簪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香案上的小佛像,面无悲伤之色,眼泪却是滚滚而下,一颗颗打在衣襟上。

终究没控制自己生出了妄念。

娘说莫要相信男人的话,勿要学她。

娘用血淋淋的一生做了前车之鉴,她偏要重蹈覆辙。

幸好,梦醒了。

陆玉簪闭上眼,任由眼泪决堤而出。

哭过了,再擦干,便好了。

一个时辰后回来的翠色心疼地望着陆玉簪通红的眼眶,“姑娘莫要太伤心,姨娘和崔婶地下有知,也是要担心的。”

陆玉簪握着翠色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倘若娘和崔婶地下有知,该是要恨她不争气的。

“姑娘且等等,奴婢去要盆热水来。”这么回去被有心人看见了,难免生出是非来,就有那些爱搬弄是非的。

陆玉簪轻轻点头。

收拾好,主仆二人便离开净莲庵,回到府里,迎接她们的是面沉似水的蔡氏,以及眼带得意的陆诗云。

思来想去,确认陆玉簪和李恪暗通曲款的陆诗云决定直接告诉蔡氏,又不是查案子,哪需要什么人证物证齐全,她和锁秋就是活生生的人证,与陆玉簪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峙,就不信陆玉簪还能矢口否认。

陆玉簪没有否认,她径直跪了下去,“母亲,我错了,我甘受一切惩罚。”做错了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侥幸。

翠色满脸震惊,姑娘和李大公子,她,她怎么不知道?

蔡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环视一圈,“玉簪留下,你们都退下,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一星半点流言蜚语,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陆诗云心头一凛,觉得蔡氏这是在警告她,忙忙保证,“女儿谨遵母亲教诲。”她又不傻,陆玉簪坏了名声,她也要被人嘲笑的,思及此,暗暗剜一眼伏跪在地的陆玉簪。

“我一直以为你是几个孩子里最让人省心的一个。”蔡氏沉沉开口,语气里夹带失望。

陆玉簪眼睛发酸,“玉簪让母亲失望了。”

蔡氏点了点案几,两眼直直望着她,“上次在紫阳观,你是故意在周夫人面前失态的吧。”

陆玉簪身子颤了颤,无言以对。

蔡氏暗暗一摇头,“你们到哪一步了?”

陆玉簪眼底涌出泪意,强憋回去,“私下见过几面,不曾私相授受,也未有,有肌肤之亲。”

蔡氏略松一口气,若是如此,那便还有挽回的余地,“至于将来,李恪可曾说过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陆玉簪忍不住带出几分哽咽,“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

蔡氏脸色沉了下来,要是庆王府肯来提亲,那便只是小儿女情难自禁,订了亲完全可以遮掩过去。可依着她的话,那就是一桩丑闻了,蔡氏望向垂着头的陆玉簪,她被骗了?

蔡氏暗暗一叹,自古男子多薄幸,不由想到了她生母楚心慈,她对这个女人没好感可也没什么恶感,说白了就是个被情爱迷了心窍的蠢女人。原以为陆玉簪是个机灵的,不想竟然重蹈覆辙。

蔡氏转脸让蔡妈妈带陆玉簪下去检查,检查什么,自然是检查是否还是清白之身。情感上,她倒是相信陆玉簪的,觉得她不至于这么蠢,但是理智上必须确认。

陆玉簪脸色惨白的出来,整个人彷佛被凌迟了一遍。蔡妈妈自然不会凌辱她,可对于姑娘家而言,那种检查的意义本就无异于奇耻大辱。

面无人色的陆玉簪重新跪倒在地,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蔡妈妈对蔡氏点了点头。

蔡氏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有铸下大错便好,养了一年,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了,真不想看她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既然知道是痴心妄想,就把心思收回来。”

含着眼泪的陆玉簪轻轻点下头。

蔡氏沉吟了会儿,遂道,“罚你二十藤条,抄《女诫》《女则》各百遍。”再重把人打坏了,又要耽搁上路,她们离开大同一年多了,把丈夫一个人扔在大同这么久,她着实不放心。待确定长女和外孙们平安,她得立刻出发。

陆玉簪下拜领罚。

见她不求饶,蔡氏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些,知道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年轻时候不犯一两次蠢,别蠢到家就成。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莫要天真了。”蔡氏说了一句。

“母亲教诲,玉簪铭记于心,日后绝不再犯。”陆玉簪再次叩首。

“下去吧。”蔡氏摆摆手。

陆玉簪又拜了拜,“母亲,翠色她毫不知情,请母亲勿要降罪于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该罚的人是我。”

蔡氏淡淡道,“她是仆,你是主,她没有照顾好你,这就是她的错。你要是真心疼她,下次做事前就三思再三思。”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陆玉簪哀求,“都是我的错,是我故意支开她,她只是奴婢,焉敢不从。”

蔡氏不为所动,“主子犯错,奴婢受过,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翠色照顾主子不力,二十大板。”

陆玉簪张嘴欲求情。

蔡氏看着她的眼睛,“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玉簪失声痛哭,她错了,真的错了!

蔡氏叹了一声,“放心,要不了她的命,只是个教训罢了。”这个教训就是给陆玉簪的,她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攸关自己,还干系着身边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以为唱大戏呢。

二十藤条是蔡妈妈亲自动的手,细细的藤条抽在小腿上,一下就是一条红痕,陆玉簪头埋在双臂里,一声不吭,疼的受不了了便咬住袖子。不过片刻,浑身的衣裳便湿了。

蔡妈妈告了一声罪,吩咐下人妥善照顾,回去复命。

“没喊?”

“一声疼都没喊。”蔡妈妈回道。

蔡氏笑了笑,“倒是个硬性的。”

蔡妈妈也笑了下。

蔡氏收了笑,叹了一声,“经此一遭,希望她懂些事吧,也让我省点心。”

蔡妈妈道,“老奴瞧着,四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最怕那死不悔改的。”蔡氏点了点头。

一直留意着动静的陆诗云发现陆玉簪只是挨了二十藤条,心下不忿,陆玉簪做下这么不要脸的事,母亲居然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若是在民间,这种人浸猪笼都是该的,再不济也得挨一顿板子啊。

不忿归不忿,陆诗云却是不敢嚷出来,只能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陆玉簪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摔到需要卧床静养,陆初凌还发现陆诗云欲言又止,问她,又一脸纠结不敢吭声,逼得急了,就开始哭。陆初凌心下狐疑,歪缠着蔡氏,蔡氏拗不过她,也想让她引以为戒,遂告诉了她。

陆初凌撇撇嘴,“果真上不得台面。”

见状,蔡氏脸一沉,正要教训,丫鬟匆忙跑进来,“夫人,大姑奶奶发动了。”

蔡氏哪里还顾得上陆初凌,急忙赶往承恩公府。

陆初凝这一胎生的艰难,足足生了七个时辰,历经艰险诞下一对龙凤胎,陆初凝产后大出血,人险些救不回来,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望着孱弱的女儿以及一对外孙,蔡氏一边庆幸一边担忧,这养的住吗?

原本打算等女儿平安生产后就离开的蔡氏又迈不开脚了,不亲眼看着外孙们脱离危险,她怎么敢走。丈夫和女儿,蔡氏比比,还是女儿份量更重一些,遂又把归期往后延了延。

这个年,蔡氏就在担惊受怕过去了,一直到满月,两个宝宝还细细弱弱的,哭声比猫儿还小。满月宴上也没抱出来见客,只亲近的人家进去见了见。

陆初凝的婆婆郑三夫人一脸虚心地向南康长公主请教,养羸弱的龙凤胎,南康长公主有经验,她眼馋的看一眼神采奕奕的陆夷光,盼着自己孙女将来也能这么精神。

南康长公主那经验都是假的,陆见游一出生就白白胖胖,陆夷光身子虚弱,却是陆清猗在照顾。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她挑着照顾小娃娃的一些经验糊弄了过去。

略看了小宝宝两眼,南康长公主便离开,陆夷光也跟着郑家的姑娘下去玩。

远远的看见陆初凌和陆诗云凑在假山拐角处一块说话,神色看着竟然有些愤恨。

陆诗云粉面带煞,“生了一张狐媚脸,竟是连大姐夫都不放过。”

陆初凌,“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亲眼看见的,大姐夫刚才多看了她好几眼,她长得招人,勾引别人就算了,居然大姐夫都…”陆诗云气愤填膺,“好生不要脸,怎么,瞧着李大公子没指望了,就想另攀高枝,可也没这么不讲究的,莫不是盼着大姐有了万一,她来当后娘。怪不得大姐怀孕之后,她来的这么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