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天灰蒙蒙的阴着。

陆楚音站在皇后娘娘殿门口的回廊下,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她的阿姐跪在地上侍候皇后娘娘服药,不知是烫了还是怎么的,皇后娘娘失手将那碗药全打翻了,洒了阿姐一身。

她站在回廊下手指就攥了紧,人人都知道她的阿姐在宫中备受宠爱,可是谁又知道她的阿姐无人依靠,在皇后娘娘跟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有小公公来报,新封的诰命夫人来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这才抬手让陆楚楚退了出来。

裴素素在殿门口和陆楚楚打了个照面,拜见了贵妃娘娘才进了殿,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十分和善的让她起来,和她说了两句话,又赏了一些小物件,忽然问道:“本宫听说贵妃的妹妹陆楚音暂住在裴家?”

裴素素心里咯噔一声,就怕皇后娘娘问起太子与裴家打架的事,小心翼翼道:“回娘娘,陆姑娘和裴家嫡子的未过门妻子许娇交好,住在她那里玩。”

皇后娘娘“哦”了一声,又问道:“那看来没错了。”她幽幽的看着裴素素,“本宫听闻太子前几日在街市与裴家的人起了冲突,还动了手?”

裴素素忙扶着桌子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当时裴家的几个孩子并不知晓那是太子殿下…”

“是为了陆楚音?”皇后娘娘问道,她笑了一声:“太子年幼顽劣,回来畏畏缩缩的本宫便知是又惹了事,他不敢讲,本宫也没有问他,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裴素素一听那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怪罪裴家,而是…怪罪陆楚音?太子也没敢跟皇后和圣上说?

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自然是没有将裴惠月先说坏话,取笑了陆楚音,只是说陆楚音先找的麻烦。

皇后娘娘听完只是“哦”了一声,低头笑了一声,“果然又是为了她。”她瞧着自己的手指,刚染的蔻丹,又红又艳,“本宫听说陆夫人有个女儿,如今刚刚十五?”

裴素素一喜,便向皇后娘娘说起了陆明芝。

皇后娘娘听着,细细想着,等她讲完了才道:“太子应当多和明芝这样知书达理的闺秀相处,而不是陆楚音这样只会惹麻烦的。”

裴素素听这话的意思,是有门?皇后娘娘不喜欢陆楚音?

皇后还没等再说什么,外面的公公报道:端木小姐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笑着让她进来。

那端木夜灵一进来就笑吟吟的叫了一声:“姑母。”

她穿一身猩红的袍子,裙摆上一圈小铃铛,走起路来清清脆脆的响着,正是昨晚和闻人瑞卿同行的穿男装的姑娘。

“怎么只你一人?瑞卿没陪着你?”皇后娘娘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让她坐在身边。

端木夜灵笑道:“原是在一起的,来的时候碰上陆楚音了,他去找陆楚音玩了。”

皇后娘娘的脸色就是一暗。

端木夜灵剥了一颗葡萄给她,“姑母不高兴呀?因为表弟喜欢陆楚音?”

“你这丫头,说话一点遮掩都没有。”皇后娘娘接过她的葡萄,示意裴素素还跪在那儿呢。

端木夜灵便笑了笑,看向裴素素,“你就是那位新封的诰命夫人?我听说你是裴迎真的姑母?”

裴素素皱了皱眉,这小姐讲话大大咧咧的,也太随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再受宠,没有娘家有力的靠山,那也是孤立无援啊,就比如太子再牛逼,老子活着他也是不敢随意惹祸的→_→

感谢:Φ ω Φ雙宜,珈然,隔壁老王也是王,无声,q秋水娉婷,白雾连城,20133450,青青的幽藤,荒唐的地雷!

☆、第45章 四十五

端木夜灵说话大大咧咧的,可皇后娘娘并不觉得有什么,裴素素也不好怎样,心里再不爽也只得陪着笑答了。

端木夜灵便又问:“他当真打小就没有进过学?”

裴素素不知这位大小姐如何对裴迎真感起了兴趣,她跪在那里陪着笑道:“他打小身子羸弱,总病着,在府中将养便没有进学。”

端木夜灵惊奇极了,皇后娘娘拉着她的手笑道:“裴迎真是哪位?怎么引起咱们端木小姐的注意了?”

端木夜灵不掩惊奇道:“姑母没有听说吗?裴迎真就是今年秋闱的解元,京都中如今好多他的传言呢。”

“哦?”皇后娘娘也诧异,“怎么传他的?”

“他今年才十六,传闻说他从未进过学,以前也不识字,羸弱多病的药罐子,但是被顾老太傅看出了天资过人破格收为徒弟,他只学了短短的三四天,就一举夺魁!中了解元。”端木夜灵啧啧称奇道:“我是不信天下有这样的天才的,那位谢相国不是当年也年少夺魁,金殿题名吗?可人家是寒窗苦读好多年,裴迎真当真这么厉害?”这句话是问裴素素的。

裴素素干笑着,她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侄子居然一举成名还传到了宫中,笑着道:“迎真打小就聪明,只是病弱耽误了。”

“竟出了比谢相还要厉害的人?”皇后娘娘也惊奇,“有机会本宫倒是也想见见这位少年解元。”

端木夜灵眼睛一亮道:“过些日子不是要去鹿场围猎吗?姑母不如也邀请裴迎真来?我听说他的未过门妻子许娇十分善骑射,还赢了表弟,我一直想跟她较量较量,让他也带来一起玩,可好?”

皇后娘娘笑着嗔她一眼道:“你啊,就是好胜心强,听不得瑞卿说有比你厉害的。”

端木夜灵挑眉道:“那是当然,我长这么大,能赢过我的也就是那位心高气傲的阮流君了,可惜她死了,不然如今我定要赢回来。”

皇后娘娘便笑着随她的意,又对裴素素道:“到时候几位诰命夫人都会来玩,你也带明芝来热闹热闹吧。”

裴素素顿时一喜,鹿场围猎可是皇家组织的围猎,去的可都是皇亲贵族,说是围猎,最近几年已经变成了那些高官贵戚们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看看最近的青年才俊里有没有合心意的。

能带明芝去,便是日后攀不上太子,那也能让明芝在皇亲贵族面前露露脸。

她自然是感恩戴德,谢了恩之后就退出了大殿。

裴素素一离开大殿,皇后娘娘就叹口气道:“瑞卿越大越不懂事了,回宫来不来向本宫请安,倒是去了贵妃那里。”

端木夜灵为她捏着肩膀道:“姑母别怪表弟了,他也看见陆楚音哭哭啼啼的一时好奇跟过去了。”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你倒还替他说话。”

端木夜灵笑道:“我瞧着表弟是当真挺中意陆楚音了。”

“那又如何?”皇后娘娘道:“瑞卿的太子妃只会是你。”她拉过端木夜灵的手,“你也当对和你表弟亲近亲近,不要将心思放在那些没用的人身上,明白吗?”

端木夜灵偎在她怀里道:“我知道姑母疼我,表弟对我也好,我明白的,只是…如今表弟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皇后娘娘扶着她黑沉沉的发,柔声道:“咱们端木家就你最懂事,你放心,瑞卿只是年纪还小,等过两年收了心就好了。”

“那要是他一直喜欢陆楚音呢?”端木夜灵闷闷问道。

皇后娘娘笑了一声,“你觉得圣上喜欢不喜欢陆楚楚?”

端木夜灵想了想点点头,“喜欢吧。”

“是很喜欢。”皇后娘娘道:“可那又如何呢?没有家族的支持,圣上再喜欢她,也只当她是一只讨喜的金丝雀而已。陆楚音也一样。”她摸着夜灵的发,“但你不同,你是我们端木家的,你的父亲是镇守边关的重臣,你的□□后也是国之栋梁,是你最好的依靠,明白吗夜灵?”

端木夜灵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天阴沉沉的压着,窗下挂着的鹦鹉焦躁不安的抖着翅膀。

闻人瑞卿出了大殿,陆楚楚躺在榻上看着陆楚音目送他离开的眼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阿姐?你还不舒服吗?我叫太医来。”陆楚音忙着要起身。

陆楚楚握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音音,你也喜欢他对不对?”她的眼神往那殿外递了递。

陆楚音脸一红,忙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臭闻人!”

陆楚楚却轻声道:“阿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陆楚音抓紧她的手道:“阿姐你说,我都听你的。”她的手指又凉又软,她的脸色又白又憔悴,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阿姐昨晚侍疾照顾了一整晚。

陆楚楚看着她,哑声道:“不要喜欢他,不要像阿姐一样。”

陆楚音看着她呆了呆,陆楚楚眼眶发红,问她,“好不好音音?”

“阿姐…”陆楚音抓紧她的手指问她,“阿姐喜欢圣上吗?阿姐和他在一起不开心吗?”

陆楚楚苦笑了一声,“喜欢,如何不喜欢,那样高高在上的天子低下头来看你一眼,对你笑一笑,你便觉得受宠若惊,更何况他愿意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送给你,讨你开心,怎能不喜欢?”她看着窗下的鹦鹉,轻声道:“可我也清楚,他对我的宠爱就像我对那只鹦鹉,再爱不释手也只是个玩物。”她笑了笑,笑的又无奈又苦涩,她看陆楚音,“音音,阿姐希望你日后找一个爱护你,敬重你,不会让你苦心经营,费心去讨好的,你明白吗?”

窗下的鹦鹉叫了一声,“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陆楚楚笑道:“你瞧,它会的就是这些吉利话,因为它知道我们爱听,它哄我们高兴了就有打赏。”陆楚楚让宫女拿瓜子去喂给它。

陆楚音看着鹦鹉觉得又冷又怕,这宫里冷森森的那么安静,阿姐守在这里,每天每天,只要圣上来看她一眼,她就觉得这是一种赏赐。

是要下雨了吗?

阮流君站在回廊下看着阴沉沉的天发呆,裴迎真接过香铃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问她,“又在发什么呆?”

弹幕里——

霸道总裁:来了来了,裴迎真又来虐狗了。

来看裴迎真:喜欢看我们真真发狗粮,希望他开开心心的,每天吃粽子糖。

阮流君拉好披风,摇摇头,又忍不住问他,“我这院儿里当真只有三个下人是谢绍宗的人?”裴迎真将谢绍宗派人监视着她,拦截了她的信,所以才怀疑她的身份这件事告诉她之后,她一直在后怕,她不知道被谢绍宗监视到了多少…

裴迎真笑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将这批丫鬟婆子换了,我陪你亲自去挑一批新的。”又道:“不过今日不行,今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阮流君问他,“你今日真不用留在府中吗?我听说你爹…发了好大一通火,今日不是还要为你和裴惠景,还有你姑母庆贺吗?”

裴迎真笑容冷了冷,“不必,他带着他精心栽培的裴惠景庆贺就好,裴家的喜悦我无法分享,我的喜悦也不想与他们分享。”

阮流君终是没有问他背后湿那一大片是不是在裴言那里弄的,看着他脸色不好,便笑着问他,“那裴少爷可愿意和我分享?”

裴迎真看着她便笑了,伸手拉住她披风下的手指道:“你说呢阮小姐?”

阮流君笑了笑,没有挣开手,问他,“你今日要带我去哪里?”

裴迎真眨了眨眼道:“去一个你以前经常去的地方。”

他拉着阮流君从后门出了裴府上了马车,一路上也不跟阮流君说去哪里,是到了阮流君才发现居然是老太傅的府邸。

阮流君下了马车惊讶的回头看裴迎真,裴迎真只是笑着道:“恩师说之前那次招待不周,今日请几位再来聚聚。你放心,这次没有谢绍宗。”

阮流君有些不好意思,她如今是许娇,只是裴迎真未过门的妻子,按理说没有资格跟他来的,“可以吗?老太傅不会介意我又来叨扰吗?”

“怎会,恩师很喜欢你。”裴迎真拉着她的手道:“况且我也想带你来看看我念书的地方,顺便,让你故地重游。”

阮流君被他牵着进了太傅府,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开心也让她难过,从前她常常跟着父亲赖在太傅府,她还记得回廊进去就是一片池塘,池塘里养了许多乌龟,出太阳的时候乌龟就爬满青石在晒壳。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会浮现出从前父亲带她走过去的景象,回廊旁的腊梅树,不远处的假山…什么都没变,什么又都不一样了。

走到一处凉亭的时候,裴迎真停下来指了指那亭子道:“有时候我会在那里读书。”

阮流君惊讶的看他,裴迎真便笑道:“我知道,恩师说过,从前有位阮小姐也十分喜欢坐在那里晒太阳打盹。”

阮流君看过去,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趴在那张石桌上昏昏欲睡,而裴迎真坐在对面看书。

裴迎真带她慢慢往里走,边走边告诉她,他会在这里做什么,又问阮小姐从前会在这里做什么。

阮流君在光幕里看着他,看着弹幕——

最爱病娇变态:裴真真好浪漫哦,走你走过的路,坐你坐过的椅子,看你看过的书…

霸道总裁:咦?这难道不是变态吗?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哈哈哈是哦,有点变态哦,没想到啊裴迎真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变态了。

奸臣爱好者:被你们这么一解释,我都没法好好看裴迎真秀恩爱了!

阮流君被弹幕逗的忍不住笑了,被裴迎真拉着刚到了大厅,就听见有人清脆的叫了一声:“裴迎真。”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大厅里,托腮看着裴迎真的姑娘,有些眼熟,可她…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裴迎真却皱了皱眉。

大厅里闻人瑞卿也在,老太傅,杜太医和杜太医的两个女儿陪坐在一旁。

杜宝珞一见阮流君,就偷偷的冲她招了招手。

阮流君从裴迎真手掌里抽回手,跟着裴迎真进去,见了礼。

就听那位姑娘笑吟吟的问裴迎真,“裴迎真,你还记得我吗?”

裴迎真冷淡道:“不记得了。”

那位姑娘也不恼,笑吟吟的起身道:“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端木夜灵,之前在船上被你推了一下的那个。”

阮流君看了一眼裴迎真。

裴迎真依然很冷淡的“哦”了一声,再没有话了。

端木夜灵却也不生气,看了一眼阮流君挑眉道:“想必你就是那位赢了太子的许娇吧?裴迎真未过门的妻子?”

阮流君这才仔细看她,一看之下才想起来这个端木夜灵不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吗,她的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端木青云,她的哥哥端木夜明也十分有名,才十七八的年纪就已立下战功。

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和这两兄妹见过一面,是在猎场上,她从侥幸从端木夜明手里抢了一只鹿,端木夜灵不服气的要替哥哥出头和她比试了一场。

她只记得端木夜灵是一个非常好胜的小姑娘,几年不见竟长的如此亭亭玉立了。

阮流君客气的答道:“只是侥幸。”

端木夜灵打量着她,看了一眼裴迎真笑道:“倒是生的美艳夺人,可和裴解元站在一起未免美的有些俗气。”

裴迎真不喜欢她这样打量阮流君,护着阮流君坐在了杜宝珞身旁,直接道:“端木小姐找裴某有事吗?”

端木夜灵笑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给老太傅送鹿场围猎的邀请帖的。”

闻人瑞卿便道:“裴迎真你会骑射吗?到时候你和老太傅一起来,让我们瞧瞧你的身手。”

裴迎真道:“怕是要让太子失望了,裴某不会骑射。”

闻人瑞卿惊讶道:“你不会?”

“不会。”裴迎真答道。

端木夜灵皱了皱眉却道:“没关系,我也邀请了许姑娘,到时候就让许姑娘代你出马,正好我与许姑娘比较比较。”

阮流君愣了一下,皱眉看她,皇家猎场狩猎,请裴迎真去就已经很奇怪了,但好歹他是老太傅的弟子,如今竟然还邀请她去?这个端木夜灵搞什么鬼?就因为她赢了一次太子?

端木夜灵却看着她笑道:“许姑娘可别怯场不去啊,你若是不去,那我就只好和不善骑射的裴解元比试了,到时候裴解元别怪我欺负你。”她看着裴迎真。

阮流君挑了挑眉,这是在挑衅她吗?

闻人瑞卿百无聊赖的又和老太傅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端木夜灵走了。

临走之前端木夜灵又看一眼裴迎真,他正低头对那个许娇说着什么话,唇角挂着笑,和与她说话时判若两人。

上了马车,闻人瑞卿瞅着她,忽然问道:“表姐你不会是看上裴迎真了吧?”

端木夜灵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个玩笑,“我会看上一个小小解元?”

“那你这么注意他。”闻人瑞卿不屑道:“不是看上了是什么?”

“好玩啊。”端木夜灵道:“你不觉得他这样一个人很有趣吗?身世普通,从未进过学,却在几天之内一举夺魁名扬京都,还生的如此好看,又对人如此冷淡。”她挑了挑眉,“他日若是他能金殿题名,怕是全京都的闺秀们都会注意到他,你想想被这样的人喜欢多好玩。”

“可你又不喜欢他。”闻人瑞卿搞不懂她的心思。

“我是不喜欢他,但我喜欢得到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端木夜灵凑过来道:“你知道我最嫉妒阮流君哪一点吗?”

闻人瑞卿想了想,国公之女阮流君啊,他不知道,就知道表姐被阮流君赢过一次之后就心心念念要赢回来,以至于她知道阮流君死了,十分的失望。

“我最嫉妒谢绍宗为了她公然抗旨拒婚。”端木夜灵道:“不止是我,全京都的闺秀们都嫉妒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