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惟元出生之时李老太爷毫无征兆的就死了,杨氏心中一直都记恨得这事,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还不能释怀。

杨氏对李惟元的态度既然如此,其他的人自然是再没有什么顾忌的了,纷纷的出言奚落起他来。

大厅的窗子和槅扇上糊了雪白的高丽纸,外面的雪光透了进来。李令婉就着这些雪光的亮,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锦衣华服,独有李惟元衣着寒酸,穿的还是昨日她看到的那件薄薄的洗得都已经发白的蓝布直裰。脚上穿的鞋也还是昨日她看到的那双布鞋。

想来今日雪路更加难行,鞋帮子上都是雪和泥,湿湿的。进了屋子里之后,因着屋子里拢了火盆的缘故,那鞋帮子上的雪都化了,于是他所站立的地方便有一小滩的水迹。而先前他走过的地方,暗青色的水磨砖上也都是和着泥的湿脚印子。

就听得李惟凌在笑着问她:“大哥,你这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么?”

李令娇闻言就拍手笑道:“依我看大哥并不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而是从泥地里打了个滚来的。不然哪里能走一步路,地上就满是泥印子呢。”

一屋子的人只说李令娇天真无邪,都笑了起来。而在这些哄笑声中,李惟元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现下是没有能力在这些人面前表达出自己的喜怒的。

李令婉眼中看着这样的李惟元,耳中听着众人的那些话,忽然就觉得心中很愧疚。

造成李惟元现下这般凄惨悲凉的正是她这个所谓的‘造物主’啊。

李令婉觉得心中很难受。她不想再听到众人这样奚落李惟元的话,于是她便转头,拉了拉杨氏的衣袖子,轻声的说着:“祖母,我饿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日众人过来请安之后是要留下来同杨氏一同用膳的。

当下杨氏听得李令婉这样说,便对站在一旁的双红说着:“三姑娘饿了,传饭吧。”

既然要传饭了,众人自然也就不再去嘲笑奚落李惟元了。

西偏厅里有一张大圆桌子,众人都在那里用膳。

当下众人都起身往西偏厅走,独有李惟元一个人还静静的站在大厅正中。

虽然他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来向杨氏请安,但是杨氏从来没有留过他用早膳,都是等他请完安之后就让他离开。他心中只以为今日也定然是会如此。只是现下杨氏还没有开口让他走,他并不好贸然的就走。

他就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眉宇间漠然的等着杨氏开口让他离开。

其实他也很想离开。这里面的人彼此都是家人,但在他们的眼里他不是他们的家人,而在他的眼里,他们也不是他的家人。

杨氏此时正被李令婉扶着胳膊往西偏厅走,一回头看到李惟元,她正待要开口让他离开,但忽然又想起李令婉先前说过他救了她之类的话。

于是她就淡淡的说道:“我听你三妹妹说,前儿她摔倒的时候多亏你给她在头上扎了块手帕子,才没让她流血过多,最后她才能救了回来。念在你心中毕竟有你三妹妹的份上,你今儿也留下来一块儿用早膳吧。”

李惟元猛然的就抬头看向李令婉,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明明那日是他伸手推了她,欲置她于死地的。他先时还想着她今儿必然会过来向老太太告他的状,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跟老太太说是他救了她。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此李令婉表示,我是在讨好你啊你没发现?我只是不想年轻轻轻的就被你弄死,就想好好的活到老死的那一天而已。所以拜托你别用这样瘆人的目光看着我了,我他妈的腿都要软了。

李令婉收回与李惟元对视的目光,低下头去看杨氏褙子上的缕金菊花纹。

而李惟元这时已将眼中所有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都敛了下去,眉宇间复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漠然,垂头恭顺的说着:“谢祖母赏饭。”

众人都没想到今儿杨氏会留了李惟元下来用膳。

他平素原就深居简出,又身着寒酸,瞧着也是个冷漠狠厉的人,所以没有人愿意同他坐在一处。最后没有法子,李令婉就坐了他的身边。

坐在原书中第一凶残的未来奸臣,而且还是将来注定会搞死自己的人身边,李令婉觉得连呼到肺里的空气都带着恐惧的成分。

她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着颤。

若认真说起来,这可是她和李惟元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呢。

圆桌上的膳食很丰盛,琳琳朗朗的摆了一桌子。

有鸡丝粥,杏仁茶,麻酱烧饼,萝卜丝饼,糖包、糖饼,软香糕之类的稀粥糕点,也有卤鸭肝、卤鸡脯,素火腿之类的下粥菜。

虽然大家族里讲究的是食不言,但都是半大的孩子,且多数都是骄纵的主儿,所以吃饭的时候免不了的就会颐指气使的使唤着丫鬟们:“给我盛碗粥。”“给我倒杯杏仁茶。”“给我夹块火腿。”之类的。

李令婉都想给他们跪。

诸如盛碗粥,倒杯杏仁茶这样的要求就算了,尚且可以体谅,可是给我夹块软香糕,火腿这样的要求,你们手里的筷子是摆设啊?怎么不干脆要求丫鬟替你们将这顿早饭给吃了啊?

不过就算她心中再腹诽,面上也不能真的说出来,也只有默默的扒拉自己碗里的鸡丝粥而已。

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李惟元。

他很安静的在吃着自己碗里的鸡丝粥,没有叫过丫鬟给自己盛粥或倒杏仁茶,也没有伸筷子夹过糕点或菜。他只是那样极其安静的,自带疏离冷漠气场的坐在那里吃他碗里的粥。仿似他就永远都只是这样一个人一般,再没有人会关心他,怜惜他,爱护他。

李令婉看着这样的李惟元,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心疼。

于是她想了想,就伸筷子夹了一个糖包放在了他面前那只里外靠花的白瓷小碟子里。

李惟元看到了,转过头看她。

目光平静,不辨喜怒。

这样近距离的李惟元…

李令婉脑子里瞬间就想起了书中描写的原身悲惨的下场。

冬至。大雪。破庙里站着的目光冰冷阴狠的男人。倒在地上哀嚎的原主。

李令婉觉得心里有点发慌。

李惟元这三个字现下都已经成为她的噩梦了。但是她又不得不竭尽全力的去讨好他。因为她想活着,不想死。尤其不想那样悲惨的死。

于是她努力的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恐慌,面上对着李惟元干巴巴的笑:“大哥,你来尝尝看,这个糖包很好吃的。”

扯谎!

李惟元在心里默默的下了这个结论。

虽然他自打坐在这张桌旁就一直在沉默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鸡丝粥,但他还是一直悄悄的注意着其他人都在吃些什么。

李令婉她吃了一碗鸡丝粥,喝了一杯杏仁茶,又吃了一块麻酱烧饼,一块软香糕,夹了两筷子卤鸭肝,四筷子素火腿,又吃了一块桂花糖藕,却唯独没有吃过这糖包。所以她怎么知道这糖包很好吃?可见她就是在撒谎。

但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她忽然这样的对他好到底是为什么?而且她看起来明明就很害怕自己,不然也不至于刚刚她面上的笑看起来是那样的生硬。可就算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的好?

李惟元心中瞬息万变。

然后他也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理会李令婉,只是又转过头,继续沉默的吃着他碗里的鸡丝粥。

而直至一顿早饭结束,他始终都没有去动他面前小碟子里李令婉夹给他的那只糖包。

第10章 攻略之路

一顿早饭吃的李令婉觉得自己都快要有心脏病了。

等从世安堂回到她的怡和院之后,李令婉就跟一滩烂泥一样摊在了临窗的木榻上,半天都不想动弹一下。

她觉得李惟元应该是修炼了金钟罩外加铁布衫,他妈的简直就是罡气护体刀枪不入,压根就是她用什么法子都讨好不了的。

但就算是再难讨好那也得讨好啊,不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令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子侧躺着,右手枕在脑袋下面,蹙着眉在想后面该怎么办的事。

然后还真教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先前在世安堂的时候李惟元不是衣着寒酸嘛。特别是他脚上的那双布鞋,瞧着都湿了。可是旁人这样下雪的天至少都是有一双靴子的,这样在外面行走的时候才不至于雪水会浸湿脚。

而且她晓得李惟元虽然没说,脊背一直挺得笔直,面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乞乞缩缩的样,可他定然还是冷的。

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他旁边,可是瞧见了他的一双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的红呢。

都说雪中送炭嘛,那她就干脆送他一件上好的棉袄和一双靴子好了。

李令婉心中这样想着,便起身爬了起来坐好,开口叫小扇过来:“我记着你好像有个哥哥在二门外专管伺候少爷们出门?”

小扇点了点头:“这是奴婢的二哥。”

那就好办了。

这样大雪的冷天,想必府里的这几个少爷也是不会出门的。那小扇的二哥便是闲在那里,就托他去外面的成衣店里买一件上好的棉袄和一双靴子就成了。

于是李令婉就吩咐着小扇:“你这样,现下想法子去打探一下大少爷的身高和鞋码大小,然后回来告诉我。我想让你的二哥帮忙,去外面的成衣铺子里买一件棉袄和一双靴子。”

小扇应下了。但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姑娘这是要给大少爷买棉袄和靴子?”

李令婉点头:“是啊。”

小扇面上有不解的神情。她踌躇了一会,但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是姑娘,您以往最是瞧不上大少爷的,而且大少爷对着您也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说话了,便是连正眼都不瞧您一眼,可您现下却要给他买棉袄和靴子?”

小扇觉得她家姑娘的脑子是不是前两日被石头给撞坏了啊?

李令婉也晓得小扇心中的疑惑。毕竟她这前后对李惟元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

可是没有关系,理由她早就已经想好了。

“因为前儿我脑袋磕到石头上的时候,是大哥他救了我啊。那时候我才晓得,甭管以往再怎样,我和他毕竟都是嫡亲的堂兄妹,我就应当对他好的。”

李令婉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反正说前儿是李惟元救了她的这个谎已经在老太太那里撒下了,往后旁人再疑心她为什么忽然对李惟元这样的好,她就用这个理由。

这件事老太太都是认证过的哟,那谁还敢质疑?也算是堵了悠悠众口,省得她往后再费心找什么其他靠谱的理由了。

小扇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没想到大少爷面上瞧着阴冷不好接近,但其实内里还是个心地顶好的人呢。”

说完她对着李令婉行了个礼,转身就去打探李令婉交代的事去了。

小丫鬟之间自然是有她们的门道,不到半日的功夫小扇就回来了,细细的将她打探来的信息告诉了李令婉。

李令婉倒没想到她的效率竟是这样的高。

晓得该买多大的棉袄和靴子,现下就只要拿银子给小扇,让她带了银子去找她二哥就行了。

只是银子在哪里呢?李令婉表示她不知道啊。

她问小扇,小扇摇头,说她也不晓得。问小玉,小玉说:“姑娘的月例银子都是画屏姐姐收着的。”

李令婉就让小玉叫了画屏过来,问着她:“我以往的月例银子你收在了哪里?”

画屏正闷闷的。

方才内院里的管事遣了人来告诉她,老太太因着她没有伺候好姑娘的缘故,所以革了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呢,这可是不少了。而且最主要的还是没有脸面。所以画屏自先前开始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都怏怏的。

现下听得李令婉问,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不发一语的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这架鸡翅木玉兰锦雀屏风是白纱的,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李令婉就见画屏径直的走到挨着里面床角放着的柜子旁,伸手拿了上面的一只黑漆嵌螺钿小柜,抱了出来。

放到炕桌上打开了看时,就见小柜子的底下有两个小抽屉。拉开了右边的那只小抽屉,里面就放了几串钱和几块散碎的银子。

“这样少?”李令婉有点不相信。

李府里的姑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一两。只是衣裙脂粉零食之类的都是公中统一分拨的,所以这一两银子就相当于是给姑娘们的零花钱。但大门宅院里的姑娘平日也很少出门,又哪里需要银子呢。而且周氏也不时的会贴补李令婉一些,按道理原身积攒的银子是不应当这样少的。

画屏心情不好,而且打量李令婉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懂得什么?于是她就说道:“就只有这么多了。姑娘喜欢吃五香楼的点心和蜜饯,以往经常拿了钱叫小厮出去替您单买,有时候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都还不够您用的呢。”

李令婉没有说话。

原身的这笔糊涂账她现下也算不了,谁晓得这银子到底是去了哪里?罢了,左右往后的月例银子她心中有数就行。

见着画屏面上怏怏的神色,李令婉便知道她定然是晓得自己被革了三个月月例银子的事。

她想了想,随后就问着画屏:“老太太责罚你的事,你都知道了?”

画屏情绪极低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她心中有些埋怨李令婉。想来这事定然是李令婉对老太太说的。

李令婉倒是不惧她是不是会埋怨自己。左右今儿这事她就是想要画屏晓得,她现下虽然年幼,但却也并不是可以由着谁来糊弄的。所以往后在她面前还是要乖些。

不过威施了,恩也要给。

于是李令婉便说着:“老太太晓得了那日在梅园里的事之后大怒,依着她的意思,当时非但是要革了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还要打你二十板子。是我好说歹说,最后老太太才说只革你的月例,那二十板子就暂且先免了。”

又伸手在抽屉里面拿了一块银子,约莫有个一两多重,递给了画屏:“老太太要罚你我也是拦不住的。不过这么些年你在我身旁服侍的好歹也还算尽心,这块银子就当是我补了你那三个月的月例罢。”

画屏虽然是李令婉身旁的大丫鬟,但到底比不过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所以每个月的月钱也只有五百钱而已。这一两多的银子足可以抵她三个月的月例了。

当下画屏喜出望外,忙伸了双手来接。又跪下对着李令婉磕了个头,说着:“奴婢谢姑娘赏,也谢姑娘在老太太面前替奴婢求情。奴婢往后定然会更加尽心的服侍姑娘。”

只要她能安分守己的不给自己惹事,李令婉也乐得不费心思打发她走。一来是麻烦,二来打发了身旁的大丫鬟走,传到旁人的耳朵里总怕会说她事多。所以只要这画屏凡事不出格,她也能容下她。

李令婉就开口让画屏起来,又吩咐着她:“你去厨房里说一声,就说我今儿的晚膳想要一道桂花灌藕,让她们做了送来。”

原本这样的事只要吩咐小丫鬟去跑一趟就可以了,但是现下李令婉心中多少有些防着画屏,所以想要给李惟元买棉袄和靴子的事她就不想要画屏知道。

画屏刚接了李令婉的银子,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面上满是笑意。于是对于李令婉的这个吩咐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随即就掀开帘子去小厨房了。

而等她走了,李令婉就将小柜里剩下的那几块银子和几串钱都给了小扇,吩咐着她:“你现下就去二门找你二哥。告诉他,棉袄和靴子都要买最好的。”

小扇应了,拿了银子就走了。

一日无话,不过至掌灯时分空中又开始下起了雪花来。

次日一早小扇就怀里抱了一个鼓鼓的蓝布包袱来。掀开门口的帘子进来之后她也顾不得去抖身上的雪花,只是叫着:“姑娘,大少爷的棉袄和靴子都买来了。”

李令婉正坐在榻上用早膳,闻言忙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快拿来给我看看。”

小扇应了一声,随后就将怀里的包袱放到了榻上,解开了面上的包袱皮。

李令婉就伸手拿了棉袄和靴子看。

鸦青色素面的锦缎袍子,看得出来料子很好,极是有质感。手摸了上去也是光滑得紧。靴子是鹿皮的,里面摸着毛毛的,想来穿在脚上一定会很暖和。

靴子倒还罢了,不过这件棉袍穿在李惟元的身上一定会很衬他的。

李令婉心中高兴,早饭也不吃了,动手将袍子和靴子重又塞到了包袱里面包好,随后抱在了怀里,起身下了木榻,对小扇笑道:“走,我们给大少爷送袍子和靴子去。”

污污的小剧场

大少爷一边压着李令婉一边问: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

李令婉害羞,捂脸:你滚。

大少爷:我觉得把创造我出来的人压在身下的感觉挺好的。

李令婉:做就做,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啊?